母亲她居然是饿成现在这样!?
这个衿娘她怎么敢!?怎么敢!?
这要饿多久才能饿成现在这幅模样!?
母亲这些日子以来到底过得什么样日子啊!?
想到这些,甄柔恨到全身发抖。
这一刻,她甚至后悔了,刚才不该为衿娘求情。
真的,她从来没这样恨一个人,即便是前世的薛钦,可现在她却恨毒了衿娘和那个背后之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无辜的母亲!
甄柔气恨到无以复加,曹郑亦是怒不可遏,脸上已然杀气腾腾。
也在这时,满满稚嫩的声音,带着疑惑问道:“张御医,外祖母是饿成这样的,那是不是让外祖母吃饱了,外祖母就能好?”
真是在气恨的头上,还不如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懂事,甄柔忙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对,母亲现在肯定饿坏了,得先给去备些吃食过来。”
姜媪也反应过来,顾不得僭越,忙请示道:“老奴服侍了翁主大半辈子,最知道翁主喜欢吃什么,老奴现在就去给翁主备吃食。”说着就要去,却发现自己还拉着满满,又忙吩咐阿玉道:“阿玉你看着小翁主,我先去给翁主备吃食。”说时,将满满交给听吩咐过来的阿玉。
见状,张御医忙叫住姜媪,嘱咐道:“翁主娘娘应该被饿了许久,且被长期灌嗜睡的药,如今身体极为虚弱,五脏六腑都受损严重,所以即便清淡的稀粥之类也无法克化,现在只能食用一些米汤。”
听到张御医说曲阳翁主连清淡的稀粥都无法摄取,甄柔和曹郑不由再次深吸口气,强压下各自攻心的怒火,一切以曲阳翁主现在的身体为重,只先等姜媪熬了米汤回来再说其他。
姜媪不愧是从甄府出来的,她对这里很熟悉,也是心急自己服侍了大半辈子的曲阳翁主,很快就熬好了米汤端了进来。
第四百零六章 恢复
米汤是用粳米熬的,奶白色的米汤,上面一层凝结成的粳米油。
姜媪将端米汤的漆盘放在榻前的地砖上,当揭开盛米汤的食盖,就有一阵浓郁的米香飘来。
大概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早该用暮食了,或是曲阳翁主实在是被矜娘短口粮太久,米香味才一飘散开来,曲阳翁主就倏然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眼睛刹那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榻边的米汤,目光中满是碌碌的渴望。
甄柔一直守在曲阳翁主的榻边,见曲阳翁主对米汤流露出这般渴望,她眼里一酸,忙仰了仰头,逼回欲流的泪意,道:“姜媪,让我来吧。”说时,已经俯下身,执起长柄杓,舀了大半碗米汤端起来。
姜媪是服侍曲阳翁主惯了的,见状忙从榻上找了锦裘叠好,以便曲阳翁主能靠坐着,却甫一抚上曲阳翁主的手臂,只感手下尽是硌人的一把骨头,心下顿时一酸,只是紧咬牙关不表现出来,却不想才扶着曲阳翁主靠上锦裘,她人还没退开,曲阳翁主竟连坐稳的力气也没有,人直往床榻外栽。
“翁主,还是奴婢扶着您。”姜媪忙扶住直往外栽的曲阳翁主,让曲阳翁主靠在自己身上坐稳,眼睛却终是忍不住一红,但知道自己相伴大半辈子的翁主最是好强,心里见不得人同情她,又忙偷偷把脸撇到一边,强颜欢笑道。
曲阳翁主没有说话,任姜媪半扶着自己坐起,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甄柔手里的米汤。
甄柔知道曲阳翁主是真得极饿了,神色和眼里的渴望,与自己四年前所见的灾民如出一辙,但她不敢立马给母亲喂食,米汤还正烫着,她只能拿着汤勺不断地翻搅着,让米汤赶紧凉下来。
小孩子最是不经饿,满满站在甄柔跟前,看着不停翻搅的米汤,再闻着飘来的阵阵米香,不由吞了吞唾液,又忍了一会儿,还是将黑黢黢地眼睛直望向甄柔道:“母亲,满满也饿了。”
甄柔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满满却还没进食,今天为了赶路,午食本就没用好,满满估计早就饥肠辘辘了,她看着满满,又看着手里的米汤,一时想在陌生的坏境先陪陪女儿,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母亲。
心里略一犹豫,显然还是母亲现在的情况更为严重,甄柔于是吩咐道:“阿玉,你带满满下去用食。”
正如甄柔所想,满满即使胆子再大,也还是一个才满四岁的小女孩,来到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地更依赖甄柔。这是人在孩童时期,母子之间不可替代的亲子关系导致,使得即便是一直照顾自己的阿玉也不行,满满一听就满眼失望的望着甄柔,可怜兮兮地样子着实惹人心疼。
曹郑一直远远立在屏风处的位置,见到孙女这样,再一念及曲阳翁主逞强的性子,自己在这里怕是会让曲阳翁主不喜,遂压下一直守下去的念头,接口道:“老夫也觉得腹饿,就由老夫带满满去进食吧。”
满满对曹郑是极为熟悉的,小小的人儿也已经懂得谁的话语权大,一听是家里最大的祖父带自己进食,当下转忧为喜,蹦蹦跳跳地跑到曹郑跟前,还主动牵上曹郑的手,嘴甜道:“祖父饿了,满满陪祖父进食。”
明明是自己陪她,到这小人儿口里,竟变成她陪自己了,曹郑听得摇头直笑,却也不多言,只看着一众侍立的御医,另外说道:“诸位赶了一天的路,也是腹饿,你们也下去用食吧。不过翁主和世子夫人这里还需要你们随时待命,你们就在外间用食休息,一切听从世子夫人命令。”说罢,又再看了一眼曲阳翁主,终是牵着满满离开了。
一众御医都是上了些年纪的,这会儿才真是饿了,听到曹郑的吩咐,只觉如蒙大赦,也随之紧跟其后而出。
转眼之间,隔了一座屏风的里间,只剩曲阳翁主和甄柔母女,以及姜媪了。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侍候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侍女,反正自己已经被看见这样了,曲阳翁主也觉无甚可遮掩了,连忙张口催促甄柔,“米…汤…”已经强撑了快一个时辰的精力差不多到了极点,曲阳翁主俨然已经无丝毫力气,短短两个字说得只见口型不见声音。
甄柔却听得清楚,也觉得米汤已经温热下来了,她忙舀了一勺米汤递到曲阳翁主干裂的唇边,谁想原本虚弱到连坐也无法的曲阳翁主像突然来了精神一样,一口就含住汤勺,狼吞虎咽地将米汤食用下去。
在甄柔眼里,曲阳翁主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何时有这般急切的模样?
甄柔只觉自己看得更为难受,她咬着下唇,只一勺又一勺地喂着曲阳翁主米汤。
如此很快一碗见底,甄柔又忙盛了一碗,接连又喂了曲阳翁主食下两碗米汤,恐长期未进食的曲阳翁主一时用太多受不住,这才停下喂食。
米汤,性味甘平,能滋阴长力,有很好的补养作用。
甄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总觉得曲阳翁主用下米汤后,整个人元气恢复了不少,不过曲阳翁主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虚弱了,三碗米汤食下,人也精疲力竭地有了困意,却执意不肯阖眼睡下,任就平躺在榻上,手握着甄柔的手,眼睛也直直盯着甄柔,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生怕一个眨眼甄柔就又消失不见了。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大概就是这样吧。
甄柔反握住曲阳翁主的手,在榻边温声安抚道:“母亲,您放心,女儿不走了,女儿还有很多话想和您说了…女儿就这样守在旁边,等您一觉醒来,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到女儿的…”
不知是女儿的许诺,还是真的太累了,曲阳翁主深深地望了甄柔一眼,终是疲惫不堪的睡了。
等到几日后,曲阳翁主在张御医等人的精心医治下,以及甄柔衣不解带的照料下,终于恢复了元气,可以正常进食了,甄柔才知道这一场母亲病危是何由。
第四百零七章 调查
矜娘再仗着诞下甄家唯一的血脉,并且主持甄家中馈,可到底也还只是一个妾室,何况曲阳翁主在甄家乃至整个彭城都积威甚重,矜娘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太过。
原来一切的导火索都是曲阳翁主赶去下邳侍疾而起。
当时曲阳翁主心急生母下邳太后的病况,匆忙赶去下邳,确实路遇暴雨,导致山体滑坡,车队马匹受惊,曲阳翁主也因此摔折了腿,不得已只有急忙返回甄府医治,又加之耽误了医治,曲阳翁主的腿伤十分严重,而甄明廷又正在建邺和薛钦交战,这就给了矜娘的可乘之机。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曲阳翁主只能躺在室内养伤,一个好好的人在室内待久了都会烦闷,何况那时曲阳翁主一来忧心第一次上战场的儿子,一来又担心缠绵病榻的下邳太后,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下邳太后早已过了七十,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难保没有一个万一,曲阳翁主实在生恐不能陪伴下邳太后最后一程。
如此之下,曲阳翁主也就无心理会府中大小事了,加之她身边伺候的侍女也是近一年才新提拔上来的,对府里的很多人事物情况都不甚清楚,渐渐地曲阳翁主一切饮食起居都落在矜娘手中。
大概曲阳翁主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矜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接管了她的一应饮食起居后,竟胆敢给她下药,起初药量不大,只偶有嗜睡感,那时也只以为成日在室内待久了,人懒了也就困乏的紧,随之胃口也渐渐变少了,当时也只以为时序入夏,人的胃口自然会相应减少。
然而,正是又嗜睡又食量大减,才使得曲阳翁主腿上的伤是渐渐痊愈了,可人却虚弱了起来,几乎出现整个白天都在昏睡的情况。
这时,整个甄家都是矜娘做主,矜娘便以救治无能将甄府原来的医工罢免,又大张旗鼓地在整个彭城寻找名医,自然最后选取的名医为矜娘马首是瞻,紧接着衿娘又将曲阳翁主身边人微言轻的侍女调开,安排上自己的人。
这样一来,想如何让曲阳翁主整日昏睡或不给食物,也就是矜娘的一句话而已。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怀疑矜娘,但一来鉴于她一个侍妾怎会有这样的胆子,而且矜娘也没有动机,毕竟曲阳翁主这么多年都顺着甄明廷,并没有逼甄明廷娶门当户对的续弦,也没有反对甄明廷这么多年只宠爱矜娘一人。另一则就是矜娘做得太好了,先是大张旗鼓地为曲阳翁主找名医,然后又让人告诉甄明廷曲阳翁主病危,而这类很容易被揭穿的人,众人自然也就不会相信矜娘在中捣鬼。
于是,矜娘也才瞒天过海的苛待曲阳翁主至此,并连甄明廷也跟着受骗,加急信函让甄柔回来为曲阳翁主侍疾。
想到母亲曲阳翁主这几个月来就是这样遭了矜娘的暗害,甄柔只觉愤怒难忍,不过更多的还是愧疚,如果她不嫁得那么远,就在曲阳翁主的身边,又怎会让矜娘这样一个一无出身二无身份的小小侍妾如此对待母亲。
前世的遗憾,今生的愧疚,让甄柔格外珍惜在彭城的这段日子,每日都带着满满一起陪伴在曲阳翁主的身边,为曲阳翁主梳头、净面、烹饪…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都不假他人之手,好似要将出嫁这些年不能侍奉曲阳翁主左右的亏欠全部弥补过来。
腹中的孩子也真是一个拥有顽强生命力的宝宝,在披星戴月地赶路下,又时时将心神用在照料母亲曲阳翁主的事情上,可腹中的孩子依旧顽强的生长着。每日御医为她请平安脉,都是一次次惊讶地告诉她,孩子和母体都十分康泰。不过虽是如此,到底身体情况摆在那里,隔三差五还是需要服用一剂安胎的汤药,但甄柔已经太满意了,只觉冒险离开洛阳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能陪伴母亲,孩子也在一日日的长大着。
这样陪伴母亲和孩子的日子过得很快,倏忽就是半个月过去,阿兄甄明廷也赶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回来了。
已经知道了府里发生的事,为母亲曲阳翁主转危为安感到高兴之余,甄明廷到底还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只觉无颜面对曲阳翁主,甚至甄柔这个妹妹,他一到府邸,来不及拜见曹郑,就立马来到曲阳翁主地榻边长跪不起。
“母亲,都是儿子对不起您!都怪儿子偏宠衿娘才累母亲至此!儿子就是以死谢罪都难辞其咎!”说着甄明廷就是双手狠狠掌掴在自己的脸上,痛哭流涕不止。
彼时,整个室内也无外人,曲阳翁主靠坐在榻上,甄柔带着满满跪坐在榻边,另一侧的床头则是姜媪侍立着。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看着已在榻前痛哭忏悔了大半个时辰的儿子,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脸上还是胡子拉渣,邋遢至极,曲阳翁主知道此事对儿子的打击怕是不小,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如何不疼,故终是开口了。
只见依旧消瘦的曲阳翁主冷笑道:“想死,岂能让你这么容易!?我告诉你,你对不起的不只是我,还有阿柔!她成婚七载,现在好不容易才再次有孕,结果才一个多月胎都还未稳,就急忙赶回来,若路上有个闪失,你死一百次都陪不了!”
“阿柔…”果然知儿莫若母,听到曲阳翁主说甄柔怀孕的事,甄明廷一下愧疚自责到极点,不由向一旁的甄柔看去。
甄柔虽知阿兄也是受害者,但一想到母亲的情况,就忍不住有几分怨怪,而且这次的事也该给兄长一点教训,他才能引以为戒,故当下转过头去。
见与自己感情深厚的胞妹都如此,甄明廷顿时面如死灰。
曲阳翁主见差不多了,她也不再痛斥,只道:“若是你还有良知,觉得对不起你妹妹,就好好给我留着这条命,将衿娘背后的指使者查出来!那人想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妹妹!现在阿柔已经中计回来了,接下来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你就好好将功补过吧!”
是的,衿娘根本没有害人的动机,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说不定衿娘最初到自己身边,就是有心人的安排。
念及视为妻子的衿娘竟是刻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甄明廷心中一痛。
一母同胞的兄妹,甄柔很了解甄明廷,一见甄明廷神色,就知还在怀念衿娘,可是衿娘害母亲至此,这一点绝对不能容忍。
甄柔眸光一垂,不去看甄明廷的痛苦,只冷静道:“君侯已让人查过了,衿娘确实是近郊的一乡绅之女,但之前薛钦曾接触过衿娘。不过现在薛钦已死,至于之后衿娘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还需要阿兄你亲自调查了。”
第四百零八章 暴毙
其实对于矜娘如今到底受何人指使,甄柔心里已经隐约有一个人选了,也是这些年一直让她深深忌惮的人——陶忌。
矜娘成为阿兄甄明廷的妾室时,陶忌正依附于薛钦,极有可能知道矜娘的底细。
更重要的是,这些年她可谓一直生活在陶忌的阴影下,陶忌至今都三番五次有劫持她的意图。
所以柔思来想去,陶忌都是最大嫌疑人。
不过在阿兄甄明廷彻底看清楚矜娘之前,甄柔暂不欲透露任何消息,只是随甄明廷来到关押矜娘的院子里。
是了,即使再痛恨矜娘苛待母亲曲阳翁主至此,但念及阿兄甄明廷一贯的性情,以及矜娘到底是小侄儿的生母,与阿兄甄明廷毕竟有五年的感情,甄柔决定还是将矜娘交给甄明廷处置。是以,在甄明廷回来之前,矜娘并未被任何苛待,只是一直被关押在府邸深处的空置院子里,谢绝所有人再与矜娘接触,包括哭哭闹闹要母亲的小侄儿,甄柔也狠心不让母子二人见面。对于小侄儿为此恨上自己,她也只作不知,尽量少出现在小侄儿面前,只每日过问小侄儿的饮食起居便罢。
“世子夫人!”、“甄大人!”甫一走到关押矜娘的院子里,把守在室外的一众曹军护卫,立马抱拳一礼。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军人,行礼的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有底气,十数人齐齐同声,顿时响遍整个庭院。
一个意志坚韧的人,被隔绝外界地关押上数天,都会产生一定的情绪崩溃。何况矜娘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坚韧意志的人,这半个月来被关押在此,无论她怎么大吵大闹,都没有一个人回应她,除了透窗而入的些许天光,她能分辨出日夜交替,其余只剩她一个人面对空空如野的室内,此时听得“甄大人”三字,矜娘好似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她拼命地摇动紧闭的门扉,哭喊道:“夫君!您终于回来了!您快来救救妾身!世子夫人想害死妾身啊!”
甄柔并不愿意太多介入兄长的个人感情,再一听矜娘在室内的哭喊声,她就想起母亲曲阳翁主的话,再亲厚的兄弟姐妹,一旦各自有了一家人,兄弟姐妹就成了外人,所以兄妹之情需要维护,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了。
而显然矜娘再是一个无名分的妾室,可是这些年估计早已被阿兄视为妻子了。
如此一想,甄柔拾阶而上的步子一顿,道:“阿兄,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吧。”
听到矜娘至今还在诋毁甄柔,甄明廷为矜娘哭喊的那一声“夫君”而软下的心肠又强硬了起来,再见甄柔的回避,只觉更为愧对在母亲榻边立下的誓言,当即摇头道:“阿柔,你随我一起进去。这些年我待她不薄,更甚至已经打算扶她…”声音一顿,喉结滚动,到底未说出想扶正矜娘的话,只痛恨道:“我要看看,她到底为了谁,竟然不顾与我多年的情分,甚至连儿子也不顾,害我的母亲和胞妹!”说罢,见守卫打开门外的铁锁,他只让自己冷下心肠,一把推开门扉。
甄柔看着甄明廷决绝的背影,心知甄明廷是想赎罪,也是为了让她在一旁,甄明廷才好提醒自己不要心软。
想到这些,甄柔心里一叹,到底不再多言,随甄明廷走进了进去。
室内,矜娘早就听见外面解锁的声音,她兴奋地忙退到一边,见熟悉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再忍不住这些日子来受的委屈害怕,哭喊了一声“夫君”,就直向甄明廷扑了过去。
甄明廷是一个怜香惜玉地人,做不出动手打女人的事来,虽是痛恨矜娘为何要背叛自己,他也没有推矜娘一下,只是一个箭步,避开扑来的矜娘。
矜娘不妨甄明廷竟避开了自己,她一个扑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室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但彼时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大敞开的室门,让光线从门口直接斜照进室内,足以让衿娘一抬头,就看见甄明廷双眼发红,憎恨地看着自己。
衿娘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顾不得已跨过门槛进来的甄柔,她忙不迭跪爬到甄明廷的脚下,不等甄明廷任何问罪,她已痛哭流涕地将一切都道了出来,“夫君,您原谅妾身好不好,妾身真的不愿意害翁主娘娘,一切都是因为矜娘想好好和夫君在一起,害怕夫君厌弃矜娘才这样的。可是矜娘没想过害死翁主,只是伪造出翁主病危的假象,想骗世子夫人回来而已,这样就可以彻底摆脱以前的事了,可是矜娘没想到世子夫人一来就发现了…”
说着,好似怨怪甄柔为何会发现这些,若不是被甄柔发现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矜娘不由怨恨的瞪向甄柔。
甄明廷将矜娘的神色看在眼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继续问道:“若不是阿柔发现,你打算如何?”
矜娘一听甄明廷问她,忙收回瞪向甄柔的目光,回答道:“我当时为翁主娘娘遍寻名医,那个名医就是陶忌安排的人。说是只要我将世子夫人骗过来,到时即使被揭发了,也会有那个名医一力顶了罪名,不会与我有关。”
听到这里,甄柔纤密的眼睫微颤,果然是陶忌。
他让矜娘骗自己回彭城,到底又有什么阴谋,想再次绑架自己一回?以此要挟曹劲…?
念头闪过,只听矜娘瑟缩了一下脖子,接着说道:“…而且只要我答应将世子夫人骗过来,陶忌就不会再将我是薛世子安排到你身边的事揭发出来,从此以后也不会再拿此事威胁我了,我就可以安心的服侍夫君了…呜呜…”想到如今一切都被揭发了,矜娘伤心地蒙着脸痛哭了起来,“为什么…我先一步遇到的是薛世子…可这些年我什么也没做过,我只想为夫君生儿育女,服侍夫君一辈子啊…世子夫人为什么要揭发呢…夫君,您原谅我,我只是害怕您发现了我是薛世子安排与您相识,您会厌弃我…”
矜娘说到这里,所有的事已经真相大白了。
其实与自己猜测的相差不多,矜娘她…甄柔摇了摇头,不愿再多想,她看了一眼甄明廷,转身走出室内。
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听到甄明廷涩然的声音,“矜娘我一直知道你是薛钦安排到我身边的…可是我母亲服用太多昏睡的药,已经严重伤到根基了…你还害阿柔陷入不知道的危险中,我无法原谅你…”
走下石阶,阿兄甄明廷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甄柔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说了什么,只有是夜传来矜娘突然病逝的消息。
第四百零九章 九月
矜娘就在甄明廷赶回来的当天夜里无声无息地走了。
随着矜娘的突然病逝,曲阳翁主却又离奇地从病危到好转,不一时整个彭城都猜到了曲阳翁主此次病危与矜娘有莫大关系。
既然众人已经隐约猜到了真相,他们也从矜娘那里确定了幕后之人就是陶忌,又是敌暗我明,且洛阳还有幕后黑手未抓出,甄柔索性与曹郑、甄明廷商议,就干脆不急于赶回洛阳,在彭城再留一段时间,一来可以防备陶忌的暗手,一来也能多陪母亲曲阳翁主一段时间,也让腹中胎儿在安全的环境下再长大一些。
如此一商议定,他们就借众人猜到真相之际,全城封锁严查,并大力加强甄府的守卫,以防陶忌的人钻空子。
这样有了里三层外三层将甄府,乃至整个彭城都严防死守的兵力护卫,甄柔也就继续安心地留在彭城,一边陪着母亲曲阳翁主,一边谨遵医嘱好生养胎,只等入冬再启程返回洛阳。
然而就在彭城一片风平浪静的时候,西羌竟二十万大军犯境。
农历七月二十日,西羌突然大军压境,不过半个月时间,就一路势如劈竹地攻占了凉州陇西郡、汉阳郡,西羌大军直接兵临司州边境。
斯时,凉州和益州已相继归附曹家,分割二州的掌权者均汇聚于洛阳,西羌此次犯境可谓声东击西,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等陇西、汉阳二郡被西羌占领的消息传来,朝野震荡,天下哗然。
若前朝最大的外敌是匈奴人,那么本朝最大的敌寇就是西羌人了。
在当年以曹郑义父为首的宦官内乱之前,西羌就一直与本朝年年争战,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从未攻进过汉室疆域。直至那场遍及全国的民变,导致天下四分五裂,军阀各自为政,西羌人这才趁机大规模进攻,并一度攻入凉州陇西郡。
又于永安二十七年,还是少年郎的曹劲曾率百人追杀西羌王三百里,并将其斩杀于马下后,使得西羌元气大伤,至今十余年都在休养生息,再未于边境兴风作浪了。
如今上位的新西羌王,正是当初为曹劲亲手所杀人之子。
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新西羌王昭告天下,蛰伏十余载,誓要报父仇。
言下之意,等于是在向曹劲宣战。
当今,除了陶忌统治下的太平教占有豫、交二州,整个天下已经为曹家所占。
如是之下,无论是大义上绝不容许我族领土不被外族所侵略,还是为了君临天下的帝王霸业,仰或是为了个人名誉,此战曹劲都不能不应。
好在彼时曹劲正在准备对太平教用兵,军饷粮草都已经在有条不紊的筹备之中。如此,当从西羌大军铁骑下死里逃生的凉州将领抵达洛阳,在朝廷之上含悲痛诉西羌蛮夷侵略罪行的当天,曹劲立刻当着满朝文武官员的面,向建平帝请命驱除外寇。
八月十一日,曹劲亲率二十万大军,挥师凉州,剑指西羌。
肖先生破格提拔为右丞相,留京辅政。
张大胡子则统帅京畿大军,负责安防。
天下再大乱,再内战不休,终归都是我族人。但异族岂可趋同?
最早于《左传》就有记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前朝亦有名将曾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自古以来对异族的排斥心下,曹劲亲自率兵挥师凉州的消息一传出,军心鼓舞,天下皆为之振奋。
然而,一切正如曹郑曾对曹劲所言的,如果他不在了,洛阳需要曹劲坐镇。如今曹郑远在千里之外的彭城,曹劲又率兵驱除外寇,没有曹氏父子镇压的洛阳,一时间人心浮动,各路势力开始暗流涌动。幸有肖先生和张大胡子并非无能之人,他二人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坐镇洛阳,并将洛阳的各类事情汇报于曹劲,倒也暂时镇压住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转眼八月过去,农历九月,已是深秋。
世人都说文人喜好附庸风雅,甄家世代出文豪,那大概就是整个彭城里最附庸风雅的地方了吧。
时序深秋,菊花独傲秋霜,如同隐者逸士的节操,虽处于寂寥落幕之境,却依旧趣味高雅,是以,菊花自古以来就被誉为花中隐士,为当世名人隐士所追捧,而甄家自然少不了各色菊花增色。
菊花的茎有株蔓、紫、赤、青、绿之别,花更是有黄、白、红、紫等色,甄府的菊花各式齐聚,栽种在庭院里的盆栽里,夕阳斜照,一缕傍晚的凉风吹来,只见五颜六色的满庭菊花随风拂动,芬香满园。
曲阳翁主慵懒地靠坐在凭几上,手持茶盏,欣赏着满庭菊花的楚楚风姿,
满满是个爱吃的,这些日子已经和曲阳翁主这个外祖母混得极熟,正席地坐在曲阳翁主身边,心满意足地食着蟹黄糕。
小人儿贪吃,没一会功夫就将一盘蟹黄糕食掉一半,眼看就要伸出小手再拿一块,甄柔忙制止道:“不能再吃了,蟹性寒,再食就要肚子疼了!”
满满正食得欢快,一被制止,就撅起小嘴来。
又是小人精一个,最是知道谁疼自己了,纵容自己的父亲不在,可是还有才认识不久的外祖母呀,这可比父亲对母亲还管用,当下就拽着曲阳翁主的宽大的衣袖,黑溜溜地眼睛布满委屈,奶声奶气地叫道:“外祖母,蟹是舅舅给满满特意送来的,舅舅说这是好东西,满满还想吃。”
深秋正是吃蟹的时候,扬州在这时蟹市最为繁盛,彭城又离扬州不远,甄明廷大概为了弥补衿娘事上的愧疚,这些日子是尽心竭力地照料甄柔她们的饮食起居,九月才到就让人从扬州运了蟹来。
曲阳翁主对一双儿女自幼都极为严厉,如今对着满满这个外孙女,也不知是应了老话隔辈亲,还是知道满满在身边的日子不久,所以一反常态的极为纵容,这会儿自是好言相劝道:“马上就要用暮食了,满满若再吃一块,一会儿可就没空腹陪…”
话未说完,又一阵秋风拂来,许是风进口了,曲阳翁主顿时一阵猛咳,咳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