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亲自上前服侍着皇帝更衣,然后又不假他人之手的拿了帕子替他擦面,轻轻嗔道:“陛下今日怎来得这样急?这身厚衣服穿着,一路来都有汗了。”
皇帝抬手握住她的手,神色淡淡:“忽然想起有事要和皇后说,倒是太急了些。”
皇后口上虽是怪着,心里却很是受用。她关切的打量了一下皇帝的面色,见他神色好似较之昨日好了不少,便又开口问道:“妾让人送去的血燕雪梨盅,陛下可是吃了?”
皇帝眉心轻轻一蹙,随即含糊的点了点头,侧首时冷冷的看了眼落后几步,低头候命的苏公公。
苏公公被吓得缩成个鹌鹑,心里却还是嘀咕了一句:您一下朝就往这里走,哪里有时间说这个?
皇后半点不觉,心中好似喝了蜜一般甜蜜,细心的叮咛道:“这时节,还是要喝些滋补下火的才是。”她端详了一下皇帝的神色,很快又端正了面色,问起正事,“陛下今日来是要说南王的事?”
“确是此事,”皇帝淡淡的面色中显出几分冷色开,缓缓道,“南王狼子野心,窥视帝位,早已在暗中联系了不少世家,萧家便在其中。此次萧家之事,朕不过是占了个先机,南王却还是毫发无损。”
皇后会意的接过话头:“如今萧家败亡,世家已然势弱,生了退意。故而,南王才会对惠妃下手,以惠妃之死警告世家那些墙头草,告诉他们‘除死之外无退路’。”
皇帝甚少在后宫谈及正事,皇后却是个少见的能跟上他思路的人。他很快便接着皇后的话道:“即便如此,南王那边也已经等不了了,定会寻机下手。这次万寿节南王也会来,所以,许多事还需皇后多多费心。”
皇后的态度顿时认真起来,她郑重的俯身一礼,口上道:“妾领旨,万望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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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从窗棂折入,照得屋舍透白。好似有一朵又一朵金色的花自尘埃中徐徐绽放,美不胜收。
元央方才醒转,此时正憋着一肚子坏水想法子坑人。
她昨日听了木子李背后那人捎来的话,心里一琢磨便想通了不少事:谋反之事若是真的,那群人肯定要拉个有皇室血脉的人作大旗。思来想去,还是梁地的新南王最有嫌疑。这般一来,纯昭仪那个在梁地呆了半辈子的父亲怕是嫌疑不小。
虽不知道究竟是否真是纯昭仪,不过对方上次也曾算计过她,新账旧账正好一起算。
元央托腮想了片刻,白皙玉如的面颊微微显红,忽然眼珠子一转,乌黑的眸子荡起笑意。她轻轻招手把碧叶唤到跟前来,悄声交代了几句话。
碧叶听着听着,不免有些担忧,蹙了蹙眉,唇角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她素来劝不动元央,现下只得把话咽回去,小心的领了命。
元央胸中郁气稍稍解了,心里却没轻松多少。她现今仍是在想那救走木子李的人究竟是谁?既然能够在西山救人并且把人带入宫中,想来地位不低。甚至,能叫木子李这般的人都为之心折,那人未必不是另一个考生。
最重要的是,庆溪临死之前也曾说过宫中有考生可能会识破她的身份。那人让木子李前来帮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考生身份?
元央躺在榻上,身上抱着绣着牡丹花开的锦被,未着鞋袜的莲足轻轻踢了踢薄被,露出白皙如玉的脚踝,透白的好似一碰就碎。她不知想起来什么,神色渐渐显出几分复杂来,唇角笑意带着几分古怪意味。
比起那些经营已深,身怀奇特异能的考生,身处劣势的她自然是毫无胜算的。可是,她现今暂时也算是皇帝的‘盟友’,若是借着皇帝这个大靠山,或许就能把那人揪出来。
话本
元央把碧叶赶出去坑纯昭仪,自己闲极无聊又懒得起身,抱着被子翻了好几个滚之后,她还是认命的趴在榻上看话本。
这些话本是她早些时候让人从民间挑的,都是坊间流行的。其实,哪怕人类进化发展了千年万年,就连母星地球都成了宇宙中的一颗尘埃,埋在人天性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不变的。至少,这些话本和银河帝国的那些小说一样,都狗血得可以叫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偏偏还让人忍不住想要再看下去。
元央现下正在看一本亡国公主和开国皇帝的爱情故事,那写话本的人大约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太了解宫廷中的种种细节,一切全靠想象。于是一到容易露底子的地方就要来一场天马行空的爱、恨、缠、绵——御花园来了几次,乾元宫来了几次,御书房来了几次,凤仪宫来了几次......总之,到了最后虽然不知道皇宫除了这几个地方之外还有什么,但至少还是能记住了几个地名和姿势。
元央一边暗暗觉得不靠谱,一边按耐不住的顶着九天大雷继续看下去。正当她看到,话本里的皇帝拉了那位心不甘情不愿的亡国公主,打算兽性大发在御花园里来一场的时候忽然觉得头顶一暗。
元央怔然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皇帝垂目看着她摊在床榻上的话本,宛若线条冷淡的面容不露半分情绪。
话本正开头就是一句话。
“纵然朕坐拥天下,直至遇见卿卿,方知人间还有这等极乐。直叫人百死无悔......”
这话哪里像是一个开国皇帝能说出的话?昏君还差不离。元央在书楼那些史书上看得清清楚楚:一个能够打下天下的男人,必然拥有铁血铸就的意志力,绝不会为那一点低层次的欢愉而妥协。他定然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所有的软弱和犹豫早已在铸造的过程中被当做杂质剔除,从头到尾坚硬锋利。
元央心头莫名一跳,脸腾的一声全红了,只是面上勉强还维持着冷静的神情。她强作镇静地把话本合上,故作平静的去问皇帝:“陛下怎来了?”
皇帝收回目光,应了一句:“来看你。”他原就低着头在看元央的话本,此时微微弯腰,正好就势吻住了正仰着头的元央。
唇齿交触,耳鬓厮磨,好似情火灼热,焚烧着身躯。
元央被吻得几乎喘不上气,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的把皇帝推开了。
皇帝这回亦是独自来的,明明是光明正大临幸后宫,偏偏被有意低调的他还有怕死的元央弄得好似偷情一般。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哪怕是元央,在这种隐约带了点刺激的境况下觉出那么一点让人血液奔腾的热情来。她抬头看了看皇帝颜色渐渐转深的眼眸,顿时对皇帝此刻的心情心领神会。只是,想起昨夜一夜辛劳之后的腰酸与腿痛,元央几乎是脱口而出道:“陛下每回来找妾,总就要做这种事,今日就不能缓一缓吗?”
皇帝被她问了个正着,倒是不见半点羞恼之色,只是垂下眼,随口道:“那你想怎样?”
全后宫的女人的职业理想大概就是“睡皇帝,然后生娃升职做太后”,弹琴说爱全都是为上床而准备,皇帝自觉不过是把步奏给省略了。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小清新”的元央蹙着眉想了想,好半天十分勉强的开口道:“不如,我们先说一说话......?”
皇帝瞥了眼只着半透纱衣,抱着被子坐在榻上的元央,沉吟片刻,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拍,示意她往里挪挪。
元央又羞又恼,面上飞霞,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的往里挪了挪,空出个位置好叫皇帝坐下。
皇帝缓缓然的坐下后方才一脸从容的开口问道:“想说什么?”
元央积了一肚子的问题无人可问,早就憋坏了。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不如说一说那个救走木子李的人?”她之所以把事情告诉皇帝,固然有恼羞成怒的原因,也是打算着借皇帝的手查清背后那人。
皇帝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头,淡淡道:“那人既是让木子李给你带了消息,便是示好的意思,短时间内你大可安心。”
元央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伸手扯了扯皇帝绣着祥龙纹路的袖子,学着奸妃的模样进谗言道:“妾之生死轻若鸿毛,自是无关紧要,妾担心的是陛下您——那人身处后宫,居心叵测,如今手下又有木子李那般武艺通玄之人,怕是要对您不利。”
皇帝垂了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放心,她暂时也不会对朕下手。”他顿了顿,语气略带了点复杂,神色却冷淡的很,“她另有顾忌......”
元央神色一动,几乎是整个人都窜到了皇帝的怀里。她小心翼翼的仰起头,试探着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您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皇帝不置可否,伸手拍了拍坐到自己腿上的元央,就像是摩挲着小猫头顶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一头乌黑如浓墨的长发,修长的手指偶尔在她的头皮上轻轻一按,直叫人头皮都开始隐隐发麻,头骨发酥。
元央心知:这是止住话题的意思。她咬了咬唇,只好忍耐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陛下上次说,惠妃的事,万寿节之前会了结......”
皇帝冷冷扫了她一眼,不耐的道:“朕以为你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言辞极其冷漠,好似刀剑霜雪一般毫无温度,“这亦不是你该问该管的。朕既是答应了你,你安心等着便是。”
元央先后问题都被堵了回来,一口闷气梗在心尖,怎么也出不去。现下见着皇帝这般态度,她更是气恼,不由得低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恨恨道:“那陛下觉得,妾该问些什么?”
皇帝冷不丁被她一咬,立时便伸手把不老实的元央给按住了。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一根根的垂下,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声音带了点微不可查的沙哑:“万寿节马上就要到了,你就不问问朕喜欢什么,准备准备贺礼?”
元央又堵了一下,一时反驳不得,只得仰起头,故作气恼的道:“陛下坐拥天下,又何必惦记妾的东西?”她故作生气的时候,双颊微微有些鼓起,乌黑的眼睛就像是黑曜石一样好看。
皇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唇角,学着话本里的那句话,缓缓道:“纵然朕坐拥天下,直至遇见卿卿,方知人间还有这等极乐。直叫人百死无悔......”
他本就把元央按在怀里,此时低头垂眼,两人几近于面贴面,甚至还能看见对方面上的绒毛。两人一对眼眸正正的对视着,近的好似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连带着心跳都跟着快了起来。
元央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怀着“你恶心我,我就要恶心回来”的念头,接着那话本里面亡国公主的台词,扬起下巴念道:“我与陛下之间,先有亡国之恨,再有灭族之仇。纵是百死,亦无半分转机。还望陛下莫要再作他想!”
皇帝面无表情,紧接着念道:“朕一片真心,天地日月皆可明鉴。你竟是毫无半点动容?”
接下来,话本里面的皇帝就开始恼羞成怒撕衣服、睡美人了。话本里头有一句是“美人似娇花,不堪无情摧,含泪卧花间,花蕊密密开,羞煞满园花”。至于后面......写话本的那人简直可以去兼职画春宫,好几个创新姿势令人想起都面红。
皇帝毫无表情的面上终于微微泛出一点红来,黑沉沉的眼睛也慢慢的亮了起来。他便好似进食的猛兽一般,有一口没一口的舔着口中的猎物,先剥皮再吞肉,吃完了还想啃骨头。
元央毫无半点配合精神,泪流满面躺在床上装死人:她该感谢皇帝还记得她在禁足中,没有把她拖去御花园实地来一场?
等到皇帝兴尽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沉沉了,殿中瑞兽香炉之中只余下残香袅袅,藏在帷幕床帐之间,徘徊不散。半轮明月挂在天边,银色的月光飘然从窗外撒入,好似落了一地清辉,照着殿中烛光与烛光,便是连大理石屏风里面的那一轮夹在桂树间的明月跟着都活了过来。
满室皆是明光,灼灼若白日。
元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好看见皇帝正悠然闲适的坐在榻上翻着她看的话本。
他面容俊美至极,眉间染着轻浅月辉,好似涂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这样的天人之姿令人只能仰望。当他垂眸看书,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的时候,那姿态竟是动人至极,只把那庸俗的话本都映衬成了传世名作。
元央本只是随意瞥一眼,眼角余光看见那话本时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觉得自己浑身都酸痛起来。她动作迅速的蹦起来,连忙伸手把话本抢了过来,一脸义正言辞的道:“写这种东西的人简直是衣冠禽兽,一册子的淫词艳语,简直有辱斯文,污了陛下圣眼!妾迟点就让人全拿去烧了。”
皇帝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拦着,只是意味深长的道:“嗯。”
借刀
元央被这一个意味深长的“嗯”字吓得浑身一抖,险些拿不住手中的话本。她动作迅速的把话本往外一丢,飞快的转开话题道:“陛下可要沐浴?妾让人去准备一二。”
“不必了,”皇帝隔着被子握住她的手,稍稍一顿,还是道,“朕马上就回乾元宫,不必惊动下面那些人。”
虽然元央本人也恨不得立马送走皇帝——真要是叫皇后等人知道自己禁足期间还能“勾引”皇帝来,简直是要成为整个后宫的公敌的节奏。只是自己想是一回事,别人真要玩成个偷/情的样子又是另一回事。元央现下见着皇帝这态度,忍不住拉了他的手臂,撒娇似的道:“陛下来去匆匆,可是觉得妾见不得人?”
皇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面色淡淡的道:“朕还有事要处理,不好在你这里多留。”他凝目看着元央,似笑非笑的道,“你知道的,自西山起到现在,彤史上面就只有你的名字。”
这确实是实话。在西山行宫的时候,先是皇帝自己定计要坑惠妃,没工夫临幸后妃。然后他和木子李打了一架,伤势不轻,疑心病发作之下除了知晓内情的元央之外,皇帝便再无临幸旁人。再然后,回了宫中,好不容易翻了柔妃的牌子,结果竟是掀桌子发火;再再然后,牵着皇后的手到了凤仪宫,结果皇后又身子不适......
倒还真是凑了巧。
自然界里,有雄性为了争夺雌性而决斗,也有雌性为了争夺雄性注目而斗艳,因为这是为了□□繁衍而写在基因里面的独占欲。皇帝一贯寡言,可若是想要哄人却可叫人一颗心软的好似春水。元央即使知道这事大半都是阴差阳错造成的,听了这话却是半点也生不起气来。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皇帝,面上止不住的露出一点笑来,笑意无法抑制,她便只好装作羞涩的把头埋到皇帝的胸口。
皇帝倒也没有揭穿,反而抚了抚她的脊背,开口道:“近来事多,你好好呆在宫里别惹事,等到万寿节那日,皇后大概就会放你出来了。”
已经把碧叶派出去“惹事”的元央有些小心虚,好在她整张脸都埋在皇帝胸口,那点儿心虚皇帝也没看见。
所以,皇帝对着难得“乖巧”的元央便又多说了几句:“若真是闲得无事,就好好想想给朕的寿礼。”
元央想了想,很快便仰头吻了吻皇帝的唇角,笑盈盈的道:“陛下放心好了。”
看她这模样,皇帝还真不太放心,不过他生性冷淡,今日说了这么多话已是破例,倒也没有再啰嗦下去。他顺手摸了摸元央的乌发,然后才把人推开,径直起身去穿衣服。
他赤/裸的背部对着元央,正好可以看见几条被抓出来的血痕,很细,就像是月牙印一样。
仗着皇帝纵容的态度,缩在被子里偷懒不起来的元央看得心头滚热,色/迷/心/窍的开口道:“要不,妾伺候陛下更衣吧?”她一说完就有些后悔了:秋日天冷,被窝倒是暖和,她可怕冷的很。
皇帝连头也没回,自力更生的穿上衣服,然后又披上外衣,口上淡淡的道:“不必了。”他动作不疾不徐、优雅从容,却也十分干脆利落,不一会儿便已经整好衣冠。
元央便躺在床上,看着他推开窗跳了出去。
雕着祥云仙鹤的木窗“吱呀”的晃悠了两下,很快便又被夜风吹得“啪”一声的合上了。元央被冻的缩着脖子在被子里跟着感叹了几句:会武功就是好,无论是皇帝还是木子李,到哪里都是来去自如的模样。而且,这更深露重的大冷天也不怕冷。
她今日本就被皇帝折腾得有些困倦了,索性窝在被捂暖了的被窝里,懒洋洋的蹭了蹭枕头,闭眼继续睡。
皇帝则是径直回了乾元宫,他一贯有些洁癖,先去了浴池,顺便叫了苏公公去准备衣物。
苏公公伺候了皇帝半辈子,一颗心通透的很,他只是瞧了眼皇帝换下的外衣,稍稍一嗅那上面的香气,便知道皇帝今晚是去了兰漪宫。他这心里头一边为着自己的先前的预料而得意,一边又觉得皇帝这回这心也未免动的太真了——连着两日,三更半夜的跑去兰漪宫临幸美人,还特意避了人,这般逸事还真是野史话本里才有的。
等见着皇帝背后那几条抓出来的血痕,苏公公那颗心就更七上八落了——这元嫔的胆子也未免有些太大了,这可是冒犯圣体。还是说,陛下就喜欢这个调调?
皇帝自是没理会苏公公肚子里琢磨的那些事,他从苏公公手中接过干净的巾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的扫了对方一眼,口上道:“朕今日批折子批的有些累了,你等会去点块安眠香。”
“奴才明白。”苏公公心领神会的点头应下,心里却十分清楚: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安眠香”而是“批折子”,也就是说“今日皇帝批折子批了半夜,并未出过乾元宫”。
皇帝微微颔首,转身去榻上补眠——他不似元央可以没心没肺的一觉睡到天亮,作为一个可以评为劳模的皇帝,他天不亮就要起来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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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元央还睡得迷迷糊糊,第一次做坏事的碧叶便一脸紧张的过来和元央说话。
“娘娘,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让人故意把话捎给纯昭仪宫里的翠玉了。”碧叶压低声音,轻轻道,“虽说这翠玉是丽贵嫔的人,可丽贵嫔现下正低调,整日里都在小佛堂念经,她会上当吗?”
元央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好容易提起了点精神,蹙了蹙眉:“低调?那是你不知道丽贵嫔的为人......”她顿了顿,缓缓言道,“丽贵嫔今日的低调是为了来日复起。她日日都在小佛堂念经,怕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万寿节那日复宠。纯昭仪的父亲马上就要入京,纯昭仪现下的处境丽贵嫔怕也猜到了一二——丽贵嫔一贯踩低迎高,心狠手辣,必是要提早砸块石头上去。”
元央打了个哈欠,双眼弯弯好似月牙:“难得碰上这样的机会,能叫这两人对上,干一架,我一想起来就觉得高兴。”
碧叶听了元央几句话,心里头的紧张倒是少了许多。她也忍不住笑了笑:“也亏得娘娘您竟知道翠玉是丽贵嫔的人,还有纯昭仪的忌讳。这才能借刀杀人。”
元央闻言,面上的笑容不由得显出几分复杂的意味来:“这事确是碰巧了......”这些事还是她有一世在皇后宫里做嬷嬷的时候偶然得知的:皇后一贯自持身份,不把后宫其他女人看在眼里,甚少用那些阴私手段。可她掌管后宫多年,本就是心细如发、聪慧绝顶之人,后宫的诸多秘密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秘密。正因为深切的知道这些,元央才会对皇后如此敬怕。
想起高高在上的皇后,元央的本因为算计了人而有所雀跃的心情也沉静了许多:从某种程度来说,皇后亦是可以算是元央的敌人,她越强大,元央日后的路便越艰难。
碧叶见着元央忽然沉静下来,便收了笑容,低头问道:“娘娘,可要用早膳?”
元央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口上道:“嗯,顺便让人过来服侍我起来洗漱。”
碧叶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才缓步走了出去。
元央此时才起身梳洗却不知道如丽贵嫔这般的早已在凤仪宫请过安,回了自己的重锦宫。今日倒也算是巧了,丽贵嫔难得有了好兴致,请了纯昭仪、林修仪还有容美人等来自己宫中尝点心。
丽贵嫔笑颜如花,娇艳欲滴:“陛下万寿节就要到了,我正打算学做些糕点,想着也不好闭门造车,故而特意请了你们来尝尝。”
纯昭仪心里想的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口上却天真可爱的应了一句:“若是能帮上妹妹,我这心里也高兴呢。”
林修仪亦是点了点头:“倒是我们有口福了。”
丽贵嫔见众人皆是点头,这才让人端了糕点上来,她心细,特意交代了几句:“先让宫人试了再吃——这东西虽是我自己做的,可到底也是入口的,试过了才好放心。”
林修仪轻柔的抚了抚自己膝上的黑猫,扬唇一笑,细声道:“你也小心太过了。”话虽如此,却也没拦着左右依例上前上前试吃。
见着宫人吃过无事,其余几人方才放心的吃了几块装在玛瑙碟子上的如意糕、海棠糕、奶油卷。
丽贵嫔的手艺确实不错,如意糕软糯可口、海棠糕入口酥软,奶油卷则是奶味十足,众人皆是给面子的吃了几块,口上赞了几句。
丽贵嫔好似被夸得面红,本就娇艳的面容显得更加妍丽。她一边侧身让人给自己端碗汤来,一边笑着谦虚道:“亏得你们不嫌弃,都是甜腻腻的,吃多了也腻味,赶紧喝口茶罢。”
纯昭仪垂头喝了几口茶,嫌弃这茶味苦,眼角在丽贵嫔手掌的粉彩掐金莲花小碗上一转,便开口道:“妹妹喝的是什么汤?闻着怪香的。”
丽贵嫔就着小碗,喝了口汤水,含笑应道:“我一贯是个俗人,吃得也普通,哪里值得问?是鲜笋火腿汤。”
纯昭仪连忙道:“还是妹妹这里的厨子能干,汤也做的好。今日既是请了点心,不若也请碗汤吧?”她一贯天真爱娇,讨吃的时候,双颊鼓鼓,看着分外可爱。
丽贵嫔自是不会说“不”,于是便让人给她们每人端了碗汤,众人又纷纷赞起这汤鲜。
等送走了人,丽贵嫔方才扶着贴身宫女玉树的手往小佛堂去。
玉树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纯昭仪明日若真是起了疹子,把事情怪到您身上可怎么办?”
丽贵嫔勾了勾唇,笑容冷艳,声音亦是冷冷:“我请她来,是吃糕点的,那汤可是她自己要喝的。再者,我又哪里知道她对海鲜过敏,不能喝加了虾油的汤水?真要是出了事,便是到了皇后跟前,也是她自个儿没理。”
丽贵嫔这话说得冷淡,可玉树却知道:丽贵嫔是故意让人端了那几样容易腻味的糕点上去,之后的茶水又选的是纯昭仪不喜欢的苦茶,这一步步可不就是为了引纯昭仪主动要喝汤?
丽贵嫔扶着玉树的手,缓步进了佛堂,语声微微有些低沉,带了点初秋的寒意:“这秋风倒是越来越冷了......”她语声渐渐低了下去,轻轻道,“纯昭仪素来爱装天真,有时候倒也是真天真——她怕是想不到,陛下这时候调了她父亲入京,为的是什么?”她这回之所以半点也不犹豫的对纯昭仪下手,心中自是有几分计较,猜到纯昭仪这回怕是翻不了身了。
秋风瑟瑟,万物萧条,一夜过去,也不知会有多少落叶。这次万寿节,也不知要有多少人落马。
风平
丽贵嫔的心思自是无人知晓,只不过就像是玉树所猜测到的:等到第二日,带着面纱的纯昭仪便气势汹汹的带人来兴师问罪。
丽贵嫔好整以暇,端出纯昭仪往日里最常用的无辜模样,掩着唇细声道:“昭仪姐姐这是怎么了?”她的目光在纯昭仪那绣着莲花纹的素色面纱上一掠而过,语声低低的,“这天气,怎地就带上面纱了?”
纯昭仪看着丽贵嫔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容,想起自己面上的那些红疹子,一腔怒火顿时把仅存的那一点理智给全烧没了。她顾不上在旁劝解自己的宫人,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用力拽住丽贵嫔的手,露在面纱外面的水眸少见的带了怒火:“你竟然故意在汤里下东西,想要害我出丑!”她扬起手就要朝丽贵嫔面上打去,声音里面亦是满满的怒火,“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花言巧语的嘴......”
丽贵嫔自然不是任打任骂之人,她抬手握住纯昭仪的手,语气里面倒是恰如其分的带了点惊诧:“昭仪姐姐的话我怎一句也听不懂......”她嘴上虽是这般诚惶诚恐,眼角却淌出几分讥诮来——似纯昭仪往日里瞧着便和那些金尊玉贵的娇小姐似的,真气起来倒也和那些市井泼妇差不离。
纯昭仪早已气得红了眼,看着丽贵嫔这番作态更是按耐不住,挣开了手,真的往丽贵嫔面上扇了一个耳光。这一下却是极重,不仅丽贵嫔宛若凝脂的面上浮出一个红掌印,在场众人也全都听见了那一声“啪”。
要论身份分位,自是以纯昭仪为尊,若真有什么,丽贵嫔也只有受着的份。只是纯昭仪如今这般当着人的面直接上手却也叫左右都吓了一跳。
纯昭仪身边的茗心快步上前拉住了她,丽贵嫔身边的玉树更是急匆匆的扶着丽贵嫔,两边人马泾渭分明的对持着,一触即发。
丽贵嫔本就是故意要激怒对方,此时虽然心中称意但面上却还是做足了可怜模样,捂着脸低低道:“昭仪姐姐若是瞧妾不喜,训责一二自是应该的。只是这般冤枉之事,妾却是万万不能应下,不若去凤仪宫,把事情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个清楚吧。”
纯昭仪顿时被噎住了——昨日那汤是她自己要喝的,且后宫之中却是无人知道她的忌讳,若真是到了皇后面前自然说不出什么,反倒显得她飞扬跋扈,无理取闹。
丽贵嫔顶着众人同情的目光,眼眶微微发红,滚滚落下珠泪来,如同鸦羽似的乌发落下几缕,楚楚可怜的道:“快,扶我起来,我要寻皇后娘娘说个清楚。”
纯昭仪被这话一堵,立在远处,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不得。倒是她身侧的宫人茗心,垂首叹了口气,悄悄凑近纯昭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方才叫她稍稍松了口气。
这等闹事,宫中已然许久未有。哪怕是禁足在兰漪宫的元央都有幸得闻,一边咬着新送来的杏子,一边笑得双眼弯弯道:“马上就就要到万寿节了,两位姐姐倒是好兴致!”
碧叶瞧元央一口一个杏子,生怕她噎着,便上前倒了杯茶水递上去:“娘娘吃慢些,苏公公只送了一碟杏子,要全吃了,下回就没了。”
元央一手拿着一颗杏子,双颊吃得鼓鼓的,满嘴的杏子汁,酸酸甜甜的,嘟嘟囔囔的道:“怕什么?他今日既是送了杏子来,明日自然也会继续送。他聪明的很呢......”
碧叶瞧着元央这模样,忍俊不禁,她被元央纵着养大了胆子,这时便开口问了一句:“娘娘您猜,这回丽贵嫔和纯昭仪一起去了凤仪宫后怎么样了?”
元央悠悠然的吐了颗杏子核,黛眉轻轻一挑,少见的打了个官腔:“皇后一贯公正严明,这回必是一人打一下,两边皆是训了一顿。”纯昭仪确实是不占理,可她也是受害者,分位又比丽贵嫔高,皇后自然不好因为这么一点事就问罪。至于丽贵嫔,她虽没占到便宜,可这回被纯昭仪这么一折腾,她反倒被对比成了惹人怜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