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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余生不太理解:“这么突然?”

“都说故乡是一个人的根基所在。”沈稚子抓抓头发,胡乱编造,“我觉得,要让你一时半会儿转性,实在是太难了。但如果回故乡重造一下,说不定能发生根本上的改变。”

靳余生愣了愣,以为她是在委婉地指责。他屡教不改地生闷气,还再一次骗了她。

他好笑,放软语气:“我会改的。”

“可我确实想趁着运动会,出去玩。”沈稚子脚尖磨蹭着地,小小声道。

其实在给靳余生打电话之前,她先联系了骆亦卿。

开门见山地问,能不能找到靳余生以前的心理咨询师。

骆亦卿的回复是:“你放过我吧,虽然我消息灵通,可我家不是搞情报工作的,也不是什么都能打听到啊!何况……”

他提醒她:“沈三,心理咨询一定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你找到了人也没用,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丧如鹌鹑,但也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虽然仍然摸不清根本的问题所在,但她觉得,她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那个关于靳余生的“密码”。

只差一点点了,她不想放弃。

靳余生想了想,答应她:“好。”

正好他讨厌集体活动,不想参加运动会。

沈稚子点点头,说了再见,正打算挂电话。

“稚子。”他突然叫住她。

“我会控制我的情绪。”

沈稚子愣了一下。

“我……”他深呼吸,“我再努力一点。”

我会改。

你不要沮丧。

***

成人礼过后,天气一天一天回暖,随着气温回升,高考愈发迫近。

沈稚子吊儿郎当到现在,终于开始焦虑。

她对自己没多高要求,可倒计时的数字越小,她就越想得到高分……想要更高更高的分。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积在头顶,让她迫不及待地想破土而出,用力地发芽,然后势不可挡地,长成一棵大树。

所以吃完午饭,她犹豫一下,还是回了教室。

翻开没做完的试卷,沈稚子微怔,见底下压着一张陌生的纸条。

她拿起来,快速读了几个字,读到“……你要不要脸?除了有一张脸还有什么?都被人给……”,后面的话太难听,她不再往下看,淡定地将纸条团成团,扔进垃圾桶。

拿起笔捧住脸,她想了想,又有点儿好笑。

唉。

马上要高考了,还在做这些无聊的事。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十分同情这位字写得奇丑的同学。

肯定是成绩很差,干脆放弃了吧。

做完两科作业,她心满意足,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打过午休下课铃,班上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沈稚子在一片嘈杂里岿然不动,直到被人用力推醒。

她睡眼朦胧,还没看清眼前的女生是谁,一个纸团就被大力扔到面前:“拿着你的纸条!你好恶心啊,怎么把它贴在黑板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沈稚子:“……”

OK,fine。

她不想知道是谁无聊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翻垃圾桶把它找回来,贴到黑板上。

但是,“下次如果不是地震或者着火,我建议你别叫醒我。”

她懒洋洋地打哈欠,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我起床气重,一生气就想打人。”

女生两手一甩,轻哼一声,眼高于顶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短暂的沉寂。

教室里响起许多碎碎念:

“纸条上的内容是真的么……啧。”

“我觉得是真的,她又不住校,就算在外面跟人同居,我们平时也发现不了。”

“但沈家也挺有钱啊,而且她不是在追靳余生?图什么。”

“图乐子吧可能,他身边的男生一直挺多的呀呵呵呵。”

……

不知道是她刚刚睡醒格外清醒,还是其他人声音太大。

沈稚子听得很清楚。

她感到一言难尽。

大家是不是高考压力都很大?就一件屁大的事,也能传得这么离谱,还带颜色的。

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拍案而起骂人证道,班长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三三,三三。”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她桌上铺好宣纸和镇纸:“快帮我题两个字,老陈上课前急着要。”

沈稚子很嫌弃:“在这儿写?”

都不焚香沐浴,找个清风翠竹的地方?

“哎呀别嫌了,这是运动会的预热项目,被老陈给忘了,下午就要交——你赶紧瞎题两个字算了,写什么都行。”

“……”

沈稚子默了默,毛笔吸满墨,照他嘱托,瞎几把写。

班长靠在她身旁,低着头,看她写。

从后面看过去,两个人手臂挨着手臂,距离近得快要贴到一起。

靳余生走到教室门口,沉默了一下。

他单手插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停在两人身后。

微微躬身,伸长手臂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开始……掏她的抽屉。

沈稚子一低头,见抽屉里多了半截手臂,吓得一抖:“你干吗啊?”

靳余生探着身子,一言不发,把她的抽屉翻得乱七八糟。

半晌。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直起身,面无表情地问——

“我忘了带钥匙,你把家门钥匙放哪儿了?”

第46章 最撩的事

教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角落。

沈稚子脑子转不过弯:“马上要上课了, 你回家干什么?”

“拿张卷子。”他声音清淡。

几秒钟的时间,其他人恢复意识, 教室里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碎碎念更加激烈:

“卧槽……卧槽!所以跟沈稚子同居的人竟然是靳余生吗!”

“气得咬手帕!早知道我也主动点儿了, 她拱走了我们年级最大的白菜!”

“你放屁,明明沈仙女比较可惜好吗!靳余生有什么好的啊!不敌我五分之一的帅气!”

……

沈稚子毫无所觉。

她很早就修炼出了这种技能,面对靳余生的时候,能自动屏蔽全世界的声音。

“是我昨晚借走的那张物理二模卷吗?”她很认真,不想让他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缺课,“我带来了,就是昨晚睡得太晚……有点恍惚,忘了夹在了哪本书里。你这节课要用吗?要的话, 我给你找找。”

无形装逼最致命, 话音落地, 又是一把八十米大刀。

有女生捂住胸口,做中箭倒地状。

这个信息量, 也太让人窒息了。

靳余生:“嗯。”

宣纸上墨痕半干,沈稚子说着, 就要去翻背包里的书。

“你等会儿再找, ”班长急了, “先把这字给我写完, 就差一笔了你看……”

靳余生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来。

班长:“……”

他咽咽嗓子,突然有些虚:“你, 你先找卷子, 我不急。”

沈稚子躬身找书, 班长怕她不小心碰倒砚台,将墨水提起来拿远。

宣纸一抬,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被带着,飘落到地上。

沈稚子愣了一下,脸瞬间变白。

她连忙想捡,胳膊还没伸出去,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抢了先。

靳余生挺直腰,在手中展平纸条。

他垂着眼,脸上情绪莫辨。

“余生。”她小小声,紧张地试探,“虽然我不嫌弃你,但你这个习惯真的不太好。”

“……”

“怎么能随随便便捡垃圾?”说着,她就伸出手,像是想要把它拿回来,“来,给我,我替你扔了它。”

靳余生没有动弹,沉默如同一口深潭。

他像是在想什么,思考了一阵,将纸条放进口袋:“我替你扔。”

声音清淡,好像没有怒意。

……这样才更可怕。

沈稚子知道,他认得班上所有人的字。

模仿的前提是了解,他能模仿名家,就同样能将每个人的字拆筋扒骨。

所以他陷入思考,大概是在脑子里寻找作案人。

“余……”

她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卷子。”

沈稚子怂如鹌鹑,闷闷地,从课本里抽出来给他。

他接过去,看到她的表情。

有些无奈,又忍不住低声强调:“别慌,我不打人。”

沈稚子眨眨眼。

他哄:“你好好听课。”

***

也许是因为昨晚和中午都没睡够,沈稚子脑子不太清醒。

所以她站着上完了整个下午的课。

三轮复习到最后已经没什么新东西,可再旧的题型一样能年年翻出新花样,她仍然感到头疼。

撑到晚自习前,实在撑不住了。

她抱住盛苒的手,求她:“你帮我掐着表行不行?我睡十分钟。”

“十分钟够吗?”盛苒顺势揉揉她,“我看你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要不要多睡会儿?”

她很了解沈稚子,她不说骚话的时候,就是真的累了。

疲惫得像一只被水打湿的猫。

“疯了吗?”可沈稚子嘟囔着,已经将脑袋落了下去,声音越来越低,“……我还好多作业没做。”

盛苒没有怼她。

她转头看她,白色的灯光热烈流淌,少女睫毛下有小小的阴影。

沉默一阵,盛苒轻声道:“你会考得很好的。”

高考不会辜负努力的人。

沈稚子歪着脑袋,没有回应。

晚自习尚未开始,她的座位靠近门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斩断流畅的灯光。

于是她变得很不安稳,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忽明忽暗,在睡梦中也慢慢皱起眉。

盛苒坐在她的前排,没有注意到。

但她注意到,靳余生很快站起身,走过来,停在了她身边。

她一愣,抬起头。

教室内灯光明亮,挺拔的少年神情寡淡,领口露着衬衫的立领,微微垂眼,目光落在手中的小单词本上。

在背单词。

可他为什么不在座位上背,要跑到这儿来……

几乎下意识地,盛苒转头去看沈稚子。

灯光斜着打下来,被靳余生的身体挡住。

天然的屏障完完全全阻隔了光源,沈稚子压着试卷趴在桌上,呼吸平稳,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

盛苒看着,心头突然一热。

很多年之后,她在微博上看到这样的话题:

[你青春期时,遇到过最撩的事是什么?]

底下的评论五花八门,有人说是走过整个操场去收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有人说是生理期时抽屉里多了一袋红糖,有人说是打开自习室的门,两个人视线相撞那一瞬间。

可她想来想去,竟只能想到这一晚,这一幕。

窗外黑夜永寂,屋内白昼如焚。

少女趴在桌上,疲惫地陷入梦乡;而少年沉默地立在她桌前背书,不动声色地为她挡光。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