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回了一个鼻音:“嗯。”
沈稚子呼吸一滞。
他怎么这么果断。
莫非,他真正想表达的其实是——
“我很在意你。”
沈稚子心一跳,不可思议地咽咽嗓子。
是的,一定是的。
他真正想说的是,我太喜欢你了,请跟我在一起。
天呐……她在心里死死咬住手帕,感动得热泪盈眶。丰收的季节到了,她已经听见了狂欢的唢呐,胜利的凯歌!
压抑住心里的狂喜,沈稚子小心翼翼地舔舔嘴角,决定好好哄哄他。
“我很谨慎。”她轻声解释,“那个医生脱了口罩,我确认过他的脸,和胸牌上的照片是一致的。”
靳余生眼中昏暗不明。
“他确实是急诊科的医生,我才跟他走的。”她的语气很柔软,仿佛有意安抚,“你别担心,下一次,我肯定等你回来再走。”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他的面庞。
半晌。
“不要有下一次了。”他哑声说,“不要再生病。”
沈稚子快乐地点点头。
墙上的时钟安静地跳,护士和医生偶尔走动。
过了一会儿,她没忍住,又凑过来。
搓着手,像只忐忑的小松鼠:“那我再问个问题,你别介意哈。”
“……嗯。”他很警惕,直觉不是什么好问题。
“你,你背地里……其实是个黑道太子吧?”她神情认真,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他的秘密,“就是……坐拥无数杀手,冷酷无情、没有任何人能给你的内心带来一丝丝涟漪——那种?”
“……”靳余生喉头第二口血梗住。
她想象力这么丰富。
为什么不去写小说。
“你别那样看着我。”沈稚子不安地舔舔唇,“我听妈妈说,靳家在临城不怎么跟其他家族交往,架子端得很高,明面上却没什么主要的产业。”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颚。
“所以我想,既然家族很神秘,你又……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改了名字,还换地方读书。那最大的一个可能性就是……”她把所有线索聚集起来,得出一个缜密的结论,“你们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道上生意。”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得其实是:
他!高高在上,是暗夜里的黑道帝王!游走在黑暗的边缘,舔血度日!
他残酷,冷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直到父母去世,他被家族赶出,受尽冷眼!
他冷笑,呵!以为这样就能困住他了吗!
他偏要在这肮脏的尘世间,杀出一条生路!
……
沈稚子亮着星星眼,激动地拍他大腿:“多带劲!”
真他妈刺激死了。
还当什么沈三爷,她可是大佬的女人啊!
“……”靳余生茫然得像个孩子。
人类的脑洞并不相通,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选择痛苦地捂住脸。
沈稚子慌了:“你怎么了大佬?”
“脑子疼。”
靳余生声音闷闷的。
她以为他真的不舒服:“是不是熬夜熬的?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他一动不动。
半晌,沉声道:“手下人不懂事,气的。”
***
沈稚子乐坏了。
她从来不知道,靳余生也会开玩笑。
而且开起玩笑来……
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一整张脸都埋在手掌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偷着笑。
可爱到爆炸啊!
她满意极了,夸他:“你真是人间瑰宝。”
靳余生长手长脚,靠在座椅扶手上,肩膀微动。半晌,挪开手掌。
浅褐色的眼瞳里,流光清淡,有未散的笑意。
沈稚子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好不容易让他开心一下,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回归正题,他这回却像是猜到她的想法。
先她一步,他低声问:“你想听吗?”
每次她要说正事,都兜好大一个圈子。
她对他这么有耐心。
永远小心翼翼。
靳余生心情复杂,心里泛酸,却又感到柔软。
沈稚子眨眨眼,脸上笑意淡去几分:“……嗯。”
她曾经想过,问沈妈妈。
可她又很别扭,不想通过别人了解他。
顿了顿,她补充:“我想听。”
想你亲口说给我听。
靳余生嘴角微动,垂下眼。
“我父母被人杀死在酒店,凶手在逃,靳家隐而不发,对外称意外去世。”他简明扼要,“我被警方列入保护对象,改了名字。因为不想留在靳家,就来了明里市。”
沈稚子的心跟着揪起来。
他的语气太云淡风轻,像是已经重复过无数遍,机械地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想拥抱他,现在却不能。
下意识地,她挑了一个最无足轻重的问题:“为什么不想留在靳家?”
“……不喜欢。”靳余生犹豫一下,唇崩成一条线。
沈稚子于是不再问。
纠结了一阵,她小声说:“其实,我还是很想让你住进我家。”
他抬眼看她。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不想看你活得那么累。
只是暂时被人保护而已啊,为什么不愿意短暂地依靠一下大人。
他不说话,目光安静而专注。
“靳余生,我给你个东西。”良久,沈稚子深吸一口气。
仿佛下定决心,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我一开始想扔了它,可是……那样对你很不公平。”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停,犹豫一阵,自暴自弃似的,还是将它递出去,“我想来想去……选择还是应该由你来做。”
靳余生垂眼,接过来,展开纸张。
是一张明里附中的住宿申请表。
第29章 玫瑰香气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颚。
刚刚入学的时候,他确实跟班长提过这件事, 后者也答应帮他申请。
但连他都没有预料到, 之后会发生这么多事。
完全打乱他的想法和计划。
他思索一阵, 斟酌着开口:“我当时的想法……”
“稚子?”
他话没说完,一阵冷风自门口卷入。
两个人齐齐抬头, 见沈爸爸正携着寒气, 大跨步走过来。
眼中积着彻夜未眠的担忧。
沈稚子眼睛一亮:“爸爸。”
靳余生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跟她拉开距离。
他微微颔首:“沈叔叔。”
“没事, 你坐。”沈爸爸也半宿没睡,按着他的肩膀,又把他按回去。
坐下来,他伸手探探女儿的额头:“你好点儿了吗?”
点滴已经见底,沈稚子穿着厚外套, 被屋内的暖气闷出一身汗。
她唇角泛白,喉咙还在疼, 精神却不错:“好多了。”
“我昨天就跟你说, 生病就别去上课了。”沈爸爸看着她,心疼又无奈, “就这一支药?”
“嗯。”
“那也差不多了, 我叫医生过来拔针吧。”他说着站起身, “天都快亮了,怪我那车, 一搞搞了半宿……等会儿把子瑜也送回家, 你们都回去睡一觉。”
提到“回家”, 沈稚子心里一动,又望向他。
眼中满满的探询,像条想问却又放不下面子来开口的小狗。
“我……谢谢叔叔,但我现在不回家。”靳余生欲言又止,移开目光,“我得先回一趟学校。”
还是不正面回应……
他上辈子是只鸵鸟吗!
沈稚子沮丧得想跳起来踢他,可是又没有力气。她自暴自弃地拉低帽子,把脑袋藏进去。
靳余生哭笑不得。
走出大厅,天边晨光熹微,泛起遥远的鱼肚白。
他示好一般,主动帮她打开车门。可沈稚子没有看他,一言不发地埋着脑袋,绕开他钻进副驾驶。
靳余生默了默,也跟着郁闷起来。
为什么……
不理他。
这种低迷的情绪持续了一路。
清晨时分空气清新,沈爸爸将车停在校门口,第三次发出邀请:“时间还早呢,真不要我请你吃早饭?”
靳余生抿抿唇,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稚子。她的药效重新上来,又歪着头睡着了。
长发有些凌乱地帽子里钻出来,映着白皙的下巴,更像小动物柔软的毛。
他抿唇:“来日方长,今天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也行。”经过昨晚的事,沈爸爸对这位小同学的敌意减轻了很多。想了想,他大方地发出高贵的邀请,“那你周末记得来叔叔家吃饭。”
“好。”他礼貌地笑,“叔叔慢走。”
少年立在晨光里,疏离却周到,校服的领子微微被风吹动。
沈爸爸眼一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看看外衣单薄的靳余生,再看看副驾驶上蜷成一团的沈稚子。
眼皮一跳。
“稚子。”他凑过去,心里有个猜测,“你穿的是子瑜的外套?”
沈稚子迷迷糊糊:“嗯。”
沈爸爸温柔地问:“你想冻死他吗?”
“……”
入冬之后,明里市夜里只有七八度,他在车上开着暖气都嫌冷。
沈爸爸无法想象。
靳余生昨晚就穿着这么件校服,陪着沈稚子在外头待了一宿。
他是学野外生存的吧。
耐力这么好,怎么不去爬雪山。
他一边心疼,一边哭笑不得:“赶紧还给人家。”
虽说自己家姑娘是捧在手心的。
但别人家的儿子也是肉啊!
“我以为我给他了……”沈稚子迷迷糊糊,手忙脚乱地脱衣服。
沈爸爸换了条毯子裹住她,才下车去送外套。
车门砰地一声,沈稚子清醒几分,又不太放心。
她小心翼翼地,探着头往外看。
实在是很怕他被冻病,或者冻傻。
可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关心他。
毕竟……她还在一本正经地跟他赌气啊!
阳光破开晨雾,靳余生没走两步,就又被沈爸爸叫住:“子瑜,子瑜!”
他回过头,愣了一下便了然:“外套不用……”现在还给我。
话没说完,沈爸爸就把棉服罩到了他身上。
铺天盖地的气息,都是少女的味道。
温热而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