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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醒:“沈三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眼前。

沈稚子两手插兜,情绪看起来很稳定。打底长袖外还穿着堂哥的外套,松松垮垮没系扣子,白色风衣上画满五彩斑斓的涂鸦。

“哟,您还知道回来。”看她没什么事,沈湛端出大家长的架势,语气凉凉,“两个山头跑完了?”

“什么两个山头?”沈稚子不知道这个梗,走过去,踢踢瘫倒的堂哥,“商量个事。”

沈湛:“放。”

“我今晚不在你这儿睡了。”她云淡风轻,“你不用等我。”

沈湛&盛苒:“……???”

“你们两个……”沈湛有些怀疑人生,努力掂量措辞,“这个进展,是不是有点儿太……太风驰电掣了?”

他都没有这么快啊。

这是用放卫星的速度在恋爱吗。

怎么他撩了那么多年的妹,都没有人告诉他,玩儿个国王游戏就能本垒打?

这个游戏有这么神奇吗?他不会被诅咒吧?

“有吗?”沈稚子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头,“我觉得没有。”

从头到尾,跟靳余生没有眼神交流。

于是靳余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了闭嘴。

“那……”沈湛一梗,“祝你们幸福。”

沈稚子低低地嗯一声,从帐篷里捞出自己装着洗漱用品的背包,转身就走了。

靳余生没有跟上去。

他目送她离开,半晌,转回来。对上沈湛探究的表情,他微微垂眸:“麻烦了。”

沈湛:“……?”

下一秒,他看着这个比他还高一丢丢的、一米八八的怪物,躬下身,钻进了他的帐篷。

沈湛:“……???”

下一刻反应过来,他“唰”地拉开帐篷,不敢置信:“不是,几个意思,敢情她去你的帐篷睡,你来我这儿睡?”

靳余生回过头,微微蹙眉,脸上写满“这有什么问题吗”。

“费不费劲啊你们俩?”沈湛好气又好笑,“图什么?交换睡袋体验对方的气息?”

靳余生飞快地皱了一下眉。

旋即想到,他们俩的睡袋都是新买的,不存在“体验对方气息”这种说法。

于是他冷静地拉开睡袋,声音清冷正直:“男女授受不亲。”

沈湛:“……”

他痛苦地捂住脸。

苍天大地,他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

***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

沈稚子抱着睡袋,在靳余生的帐篷里打滚。

他的帐篷是灰色的,睡袋也是灰色。

从这头滚到那头,再慢慢地滚回来,满心满眼都是性冷淡的颜色。

突然想到什么,她猛地停下来。

舔舔嘴唇,觉得自己像一条毛毛虫……

一条孤独凄清又寂寞的毛毛虫。

[大苒苒,大苒苒。]慢吞吞地滑进睡袋,她掏出手机,[你睡了吗?]

盛苒:[还没。]

沈稚子:[在干嘛。]

盛苒:[在嘲笑男女授受不亲。]

沈稚子:……

沈稚子:[友谊的小狗死了.jpg]

[不过说真的,唉,好愁人。]打了个滚,她忧心忡忡,[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娇羞。]

[他就像一个活在封建社会里的良家妇女。]沈稚子想了想,[洗脚时不小心被家里下人看到了脚踝,第二天都要上吊自尽自证清白的那种。]

盛苒:[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苒:[这样不是很好?至少不用担心被渣男骗炮。]

[可是按照这个速度……]沈稚子不甘心,[我可能高中毕业都摸不到他的手。]

盛苒:[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我就那么轻轻地,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真的很轻!我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我当时甚至都没意识到我在碰他!……然后,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沈稚子噼里啪啦打完字,愤怒地发了段语音,“他——‘沈稚子,站好!跟我保持距离!’”

盛苒笑到抽搐:[哈哈哈哈哈您学得还挺像?]

沈稚子觉得不好笑。

她被巨大的惆怅包裹着。

她觉得自己跟靳余生之间隔着一道鸿沟,每次眼见着要靠到一起了,又在下一刻远远地分开,像无解的渐近线。

唉,这无情的命运。

攥紧睡袋,她闷闷不乐:[算了,不跟你逼逼了,后半夜还要起床。]

想了想,她又补充:[我睡得死,你记得叫我。]

观星分前后半夜,她想先睡一会儿,等着银河升起来。

满天星辰如盖,光芒如银瓶泻浆。周遭一片寂静,林间灯火阑珊。

晚上跑来跑去,沈稚子也被折腾困了,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可昏昏沉沉的,还没睡熟,就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是个女生,声音阴柔婉转,距离不远不近,听着很轻和。

本以为是在做梦,没去搭理,结果说着说着,对方竟然哽咽起来。断断续续地,她听见零星几个字眼:“你说……是不是在怪我……可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也知道我不该闹小脾气,但是……嘤嘤嘤……”

……卧槽!半夜鬼敲门!

沈稚子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她熄了灯,光线昏暗,只能看到帐篷上投射出一个人影,被拉得老长。

沈稚子迟疑着舔舔唇。

……有影子,应该不是鬼。

帐篷的隔音效果几乎为零,那声音的来源像是在门口,她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偷偷摸摸地凑过去。

离得近了,声音一时间清晰很多,沈稚子皱皱眉头,觉得有点儿耳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她是谁。

这嘤嘤怪,是谁呢……

结果下一秒,就被她点了名:“我不是沈稚子那样的人,没有她那么强大的神经,我当然需要人安慰……但正常的女生,不都是我这样的吗?”

沈稚子愣了一下,迟缓地舔舔嘴角。

她知道这是谁了。

——许时萱。

对于小白花,沈稚子的理念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们是两类人,互不干涉就好。

可她好像一直看不惯自己,毫无道理,也没有缘由。以前沈稚子懒得管,也就由着她去。

可是眼下,嘤嘤怪不停叨逼叨,沈稚子就有点烦。

就在她想要掀开帘子,告诉对方靳余生根本不在这儿的时候,许时萱压低声音,放了个大招:“而且你不知道吧?沈稚子以前交过好多任男朋友,别看她现在黏你黏得这么紧,她对每个男生都是这样的……真的,连套路都一样,你别上她的当……”

沈稚子的火气蹭地窜上来。

卧了个大槽,她什么时候交过很多任男朋友!嘤嘤嘤不是病,但诋毁别人、无中生有就该治脑子了吧!

冷静,冷静,不要打女人。

沈稚子连做三个深呼吸,气鼓鼓地思考两秒钟,飞快地把自己的头发揉乱。

然后深吸一口气,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慵懒地掀开帐篷——

“你说什么?”

第12章 给她道歉

夜幕低垂,帐篷前的小夜灯一闪一闪。

两人相对无言三秒钟,沈稚子眼睁睁地看着许时萱的脸色一点点变青,然后变白。

面色五彩斑斓。

“你……你……”许时萱涨红一张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不要脸!”

沈稚子摸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要不要脸。

……其实也不是太想要。

小时候她妈妈就是太要脸了,才放不下架子去教训家里那群亲戚,搞得他们蹬鼻子上脸。

“你,你太过分了……”可是不等她开口怼,许时萱就先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沈稚子好笑,“住别人的帐篷很奇怪吗?他邀请我来的啊。”

指天发誓,她一个字的假话都没说。

“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床头碎碎念。”沈稚子一脸玩味,桃花眼夜色里显得尤其清媚,“你不觉得你更不要脸?”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许时萱顿了顿,像是很震惊,腮边挂着巨大的泪珠,“你怎么能说我不要脸?”

沈稚子:“……”

不是她先提这茬的吗?

夜色清明,山坡上原本很安静,许时萱哭得惊天动地,声音惊动了其他人,帐篷的灯一盏盏亮起来。

几个远远立在高处支着相机拍星轨的同学也放下手中的器材,小跑过来:“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许时萱整个人都哭得颤抖,带队老师走过来时,沈稚子还在歪着头想,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啊……

不会哭出结膜炎来吗。

许时萱哭得说不出话,带队老师犹豫了一下,问沈稚子:“你打她了?”

沈稚子:“……”

她吃多了吗?大半夜不睡觉,把许时萱叫到靳余生的帐篷前来,打她一顿?

“我打她干嘛?对天祭祀,还是宣告主权?”槽太多,她一下子竟然不知道从何吐起,“谁知道她来干什么,大半夜跑到我这儿,二话不说就开始哭。”

许时萱听她这么说,哭得更厉害。

带队女老师是新来的,优柔寡断,不太会处理紧急事件。对于沈三爷的名号,她来附中之前就早有耳闻,可同时也听说沈稚子上高中后就不怎么闹事了,没想到该来的躲不掉,最后还是让她给撞上。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老师犹豫一阵,挑了个折中的方法:“要不,你们两个都给对方道个歉,然后和好吧。”

沈稚子:“……”

疯了吧,她凭什么要道歉,她做错什么了。

“因为你看……”老师很纠结,她根本无法跟许时萱交流,只好向沈稚子讲自己的想法,“另外这位同学,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但我们这样僵持下去的话,这事儿就会没完没了。”

“我说了,是她自己跑过来,莫名其妙就坐下开始哭的。”沈稚子努力按捺住她那颗暴走的心,“跟我没有关系。”

老师犹犹豫豫:“可是……”

听起来太玄幻了,她不信。

沈稚子一言难尽地思考一阵,抬起头,问她那群围观的同学:“你们也觉得我欺负她了?”

围观的同学们:“……”

想点头,但是不敢。

毕竟三爷是有前科的人。

“那行吧,没办法了。”沈稚子像模像样地叹口气,慢条斯理地捋着袖子站起身,“那我只好真的打她一顿,再向她道歉了。”

唉,她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如今又被逼着,要重出江湖。

那语气带着戏谑,许时萱被吓得睁大了眼。

她觉得,沈稚子没有在开玩笑。

因为下一秒,对方原本慵懒的眼神就陡然变得凌厉,眼角流光闪过,不待她反应,拳风便破空而来!

“等等。”

——然后,被人从中截住。

夜风吹动刘海,许时萱颤巍巍地闭着眼等了很久,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目光向上,映入眼帘一张冰雪般的脸。

心不自觉地漏跳一拍。

晚风沁凉,靳余生声音清越。外套里面的衬衣随意地敞着两颗扣子,露出一截干净的锁骨。

但他的眼神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靳余生短暂地沉吟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沈稚子,然后抬手,拧下自己装在三角架上的相机。

沈稚子被他拦下,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相机定点长曝光,可以拍摄出行星的运动轨迹。因此前后半夜中间这段休息时间,很多人都把相机放在山坡上拍星轨。

不过……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颚。

他的不是。

手指拨动参数朝前翻,他调出一段录像。

一片屏住呼吸的寂静里,相机屏幕里的帐篷像个发光的小蘑菇,许时萱的声音清晰地在夜色中飘荡开来。

“……靳余生你睡了吗,我有点儿事想给你说……”

“……今天我有点失态了,但我不是故意的,也绝对不是在针对你。可是,鱼明明是沈湛买的,沈稚子吃了还要嫌刺多,我就有点儿不开心……”

“……沈稚子好像很黏你……可我们学校有句话说,流水的男生,铁打的沈三……”

“……”

录音里从头到尾,沈稚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最后,她语气慵懒地回了一句,“你说什么?”

夜风徐徐,靳余生神色平静地拿着相机,围观同学们的表情却渐渐变得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