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和皱眉道:“母亲总是太忧心了。今日父王都说了叫儿子和秦氏给母亲磕头,可见父王也是这个意思。母亲且放宽心,将来终究有出去单过的时候,便是不出去,儿子是母亲生的,谁还不知道么?”
魏侧妃拉了儿子的手,又是担忧又是笑:“有我儿这句话,当娘的也放心了。只是二少奶奶究竟是王妃的侄女儿,却也要防着她心向着王妃才是。”
赵燕和眉头皱得更紧,终于还是道:“母亲这也过于忧心了,儿子既娶了她,哪里有再防着的道理呢?母亲且看昨日世子妃所作所为,连世子身边的丫鬟她尚且这样的护着,秦氏是儿子的妻子,若说防着也就太见外了。”
一提起世子妃,魏侧妃不由得气又上来了:“若不是世子妃连自己院子都理不清,何致出了昨日的事?莫非你刚娶了妻,就把娘扔到脑后了不成?”
赵燕和连忙道:“母亲何出此言,儿子怎能将母亲放到后头去,只是怕母亲太过忧心了。横竖日久见人心,母亲且慢慢再看秦氏罢,若此刻就忧心起来,平白的坏了自己身子。”
魏侧妃这才平了气,拉着儿子的手殷殷说了一会儿话,才催着他回武园去见秦采。
赵燕和回到武园,才进了外头屋子就见银桥在收拾箱子,见他来了连忙起身笑道:“二少爷回来了?少奶奶正在屋里呢。”
“少奶奶在做什么?”赵燕和随口问着往里走,银桥忙上来打起帘子,口中笑道:“正收拾今儿王爷和王妃还有两位侧妃给的礼呢。”
赵燕和一脚跨进门,见秦采换了家常的银红色窄裉小袄和月白色裙子,正收拾着桌上一堆礼物,见赵燕和进来便起身笑迎道:“爷回来了?在外头书房用过饭了不曾?”点手叫银杏,“沏茶过来。”
赵燕和觉得这屋子里多了个妻子似乎就多了种说不出的感觉,加以屋里陈设全部变过,竟有些不知如何落脚,没话找话道:“父王给了些什么?”
“一匣子南珠呢。”秦采笑着亲手给他端了茶。
赵燕和接了茶,沉吟片刻还是道:“今日早饭——”
秦采低了头,轻声道:“妾身知道魏侧妃是爷的生母,爷放心就是。”
赵燕和顿时松了口气,拉了妻子的手道:“委屈你了。”
秦采稍稍靠在他身上,柔声道:“爷既知道了,妾身还有什么委屈的。”心里却暗暗地叹了口气——一个嫡母,一个生母,且如今眼看着是不对付,日后自己夹在这两重婆婆里,还不知要多惹多少闲气呢。
第111章 千里姻缘一犬牵
西北平边大将军张家在京城内的新府第坐落在城北,因着从前是个商人所居之处,宅子倒还算整齐,只是略小了些,昀郡王府的马车过去的时候,中门就驶不进去了。
绮年在小满的搀扶下轻快地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就见冷玉如带着张沁张淳两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她下车便迎过来笑道:“总算是来了,上回嫣儿过来,见你没在好生遗憾。”瞥一眼小满,抓了绮年的手低声道,“怎么换了丫鬟?如鹂那丫头呢?”
绮年微微一笑:“如鹂在家里跟人学做针线呢,进去再跟你细说。”白露还在摇摆不定,但小满和小雪如今已经明显跟她亲热了起来,今日如鹂在家里跟小雪学拉锁子,她就带着如鸳和小满出来了。
张夫人和张二夫人都在厅中等着,张夫人身上有正三品的诰命,张二夫人却只有个追封的从五品诰命,见了绮年进来都起身要行礼。绮年哪里能受她们的礼,赶紧抢先行礼:“早该来问候伯母,因家中事多,直拖延到今日。”
张夫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大约是久在西北,面相倒像是五十岁了,肤色也比京城妇人粗糙黎黑,两手更是青筋毕露,虎口上还有茧子,乍看倒像个农家妇人的模样。不过绮年看她两臂修长,身材结实匀称,琢磨着她说不定也是个练家子。
张二夫人三十出头,肤色虽也黑些,却比张夫人保养得好得多,绫罗绸缎地包裹着,倒跟京城圈里的贵妇差不太多。见绮年行礼,连忙抢上去拉起来,口中笑道:“世子妃这可折死我们了。早听说世子妃和玉如是打小儿的朋友,玉如在边关的时候都常常说起,我早就想见见了,今儿见了才知道,当真是嫦娥下凡一般的人物呢。”
绮年对她的形容略微有几分牙酸,含笑说道:“您太夸奖了,这话我怎么当得起?”向后头招招手将赵燕好叫过来,“给两位伯母请安。”
“哎哟——”张二夫人放开绮年又拉住赵燕好,“淳儿自上回家来就不停地提郡王府的两位姑娘,我早就想见见了,果然是花朵儿一般。只是怎么不见县主呢?”
绮年微笑道:“县主今日有事,不能来拜见两位伯母了。”其实是赵燕妤现在仍在装病中,昀郡王不许她出门;不过即使能出门,她也不愿来张家;再次,今日是秦采回门的日子,英国公府也正好借这个日子过来跟秦王妃商议娶赵燕妤过门的日期,所以赵燕妤反正是不能出门的。
张淳在一边听着,露出可惜的模样:“上回还说世子妃这次会与县主同来,几次总没缘分与县主相识,怕是定要等到去郡王府拜见的时候才能得见面了罢?”
张夫人轻咳了一声道:“淳儿,世子妃与赵姑娘来了尚未坐下呢,有话且过会儿再说。”
张淳微微撅了撅嘴,退到张二夫人身后去了,只对着赵燕好笑。赵燕好上回见识了她的厉害,今日出门特地按照绮年说的将头上身上的东西精简,只戴那式样新,份量却不重的首饰,拿一枝贵重的明月簪压住场面便罢。就连手腕上的镯子也换了一对新打的镂花空心金镯,只上头镶的两颗珠子贵重些。
因这是正式拜访,绮年一坐定就示意如鸳和小满送上礼物,连张淳张沁两个,从前见面不曾给过见面礼的,这次也一并送上。张夫人与张二夫人都是衣料,张淳姐妹是每人一对儿碧玉葡萄压裙。张夫人看了不由得暗暗点头,心想这位世子妃果然是个精细人。西北之地风气粗犷,女子出门也常骑马或大步行走,并不用压裙这种饰物,然而京城淑女却几乎人人皆佩此物,为的是压住裙摆不使大动,庶几莲步珊珊,显着优雅。
张家此次入京便是为着儿女亲事而来,两个女儿为了出外也新打了些首饰,只是不曾想到这压裙上来,入京后还是冷玉如从自己匣子里拿了一对出来与小姑们用。绮年送礼便能送玉压裙,可见是个细致的人。
张夫人心里想着,也将给绮年和赵燕好的表礼叫拿上来。给绮年的是西北特产的雪参,跟人参功效有些类似,却是温补的,比人参的药性和缓。给赵燕好的则是西北那边产的缠丝玛瑙簪子,不算十分贵重,却是颜色鲜艳,年轻姑娘戴着倒合适。另有一方砚台,用的也是西北特产彩石所雕,却是送给赵燕恒的。绮年笑着接了,连连道谢,拿着端详道:“这石头京城少见得很,摸着也温润,想是好发墨的。”
张夫人点头笑道:“可见世子妃是懂行的。有些砚台看着好看摸着坚硬,琢出来却太滑溜不易发墨,也不算好砚台。这种彩石略花哨了点,发墨却是极好的,只是西北匠人粗糙,勉强充做一份礼,世子妃不嫌弃便好。”
绮年笑道:“若这般说,我要厚着脸皮向伯母再讨一方了。家舅是最爱书法之人,亦爱好砚,若伯母还有,少不得还请再赐一方。”
张夫人欣然道:“早听说吴侍郎一笔好字,京城都是闻名的,若这砚台能入他的眼,倒是这砚台的福气了。”转头叫丫鬟,“快去将那方雕着四君子的砚台也拿来。”
绮年笑吟吟等着,砚台拿到手里又赞了几句:“这一方更好,西北的匠人刀工粗犷,倒是别有风味,相形之下,倒是京城的雕工有些伤于纤巧了。”
张夫人笑着道:“听世子妃这么一说,敢自西北的东西倒稀罕起来了。其实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又说了几句便道,“玉如在西北时就常说起世子妃,天天的想着,如今好容易见着,你们去说话儿罢,倒不必在这里拘着了。”
绮年含笑起身告退,挽了赵燕好往冷玉如院子里去了。张淳瞧着她们走了才撇嘴道:“还是世子妃呢,怎么还嫌礼物不够又开口讨要呢?”
张夫人淡淡瞥她一眼:“不懂的事就少开口,幸而是在家里,若在外头,怕是你连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也叫人说我张家的女儿没规矩!”起身携了张沁走了。
这里张淳将脚一跺,扭头看着张二夫人:“娘!”
张二夫人叹道:“你这孩子,世子妃是什么身份,咱们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你可万不能说话得罪了她!若借着你大嫂能跟郡王府来往,日后那些贵人的圈子里你也能得进去,将来说亲事也好说些。”
张淳听见亲事二字,也不由得把脸红了,扭身道:“娘说什么呢!大嫂日常也是出去走动的,如今大堂哥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我只跟着大嫂,还怕什么呢。”
张二夫人叹道:“真是傻孩子。你大堂哥再怎么好,也是隔着房的。饶是你爹当年是为了你大伯死的,也没见他们对咱们一家三口儿怎么好。你弟弟不说了,一个男孩子总归要自己挣前程的,且他年纪还小,目今还虑不到这些。只你今年都十六了,得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才是。偏娘是个寡妇不好出去走动的,你大嫂心里只想着沁儿,你自然是第二位的。且你大嫂不过是挂了个恒山伯府义女的名头儿,本人不过是六品官的女儿,身上诰命也不过是五品,能有多大出息?哪里比得上世子妃,正二品的诰命,来往怕不都是勋贵高官?若能到郡王府去多出入几次,自然结识的贵人就多。听说县主明年及笄,这及笄礼上贵女定多,你须得能去才行。”
想了一想,回头吩咐丫鬟:“去看着沁姑娘的动静,若是她去大少奶奶的院子,就来回报。”转头对女儿道,“你只跟定了沁儿,先与赵家二姑娘亲热了也好。”
张沁跟着张夫人往后头走,也忍不住低声道:“娘,世子妃为何又要一块砚台呢?我瞧着那砚台虽不错,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想来吴侍郎既爱这个,必然少不了贵重的砚台,如何稀罕咱们的呢?”
张夫人拍着女儿的手笑了笑:“你总归是比淳儿那丫头懂事些。世子妃哪里是稀罕那一块砚台呢,分明是想着跟咱们家亲近呢。你说,咱们家给的东西,和世子妃送来的礼,哪样贵重?不消说,自是世子妃的东西好了。且她又是有正二品诰命的人,若不是瞧着你嫂子的份上,我见了她也是该行礼的。如今她是特意的要跟咱们亲近,才假托着晚辈的身份来要这砚台,不过叫咱们觉得她是真喜欢咱们的礼,心里舒服些罢了。瞧她年纪小,做事却叫人心里觉得熨贴,不生分,果然是跟你嫂嫂有交情的。”
张沁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不由得往冷玉如的院子方向望去:“上回见了赵家二姑娘,我们谈得倒投机,只是这回子来,怎的就跟着嫂嫂过去了,也不与我说话了。”
张夫人笑道:“又说傻话了,难道没看出来是躲着淳丫头的么?怕你一会儿回了自己的屋子,你嫂子就该叫人请你过去了。不过我瞧着,淳丫头定然也盯着呢,还是躲不过去的。罢了,这些年也是没好生管束这丫头,养得这么眼皮子浅,出去了也是丢人。若不叫她出去,你婶子又要闹,耽搁了她也不是一家人的做法。你多瞧着些,该劝的要劝,实在不听的,便是沉下脸来将她拉走,也不能丢了张家的脸!”
冷玉如的院子极小,说是院子,不过是一处大点的院子中间砌起花墙来隔开了的。绮年一进去,就见一个丫鬟迎出来笑道:“世子妃来了,奴婢这水都烧过两滚了呢。”
绮年定睛一瞧,不由笑道:“原来是听香,怎的前几回在外头都没见你?还当你嫁在西北了呢。”
冷玉如接口笑道:“这丫头虽没嫁在西北,倒是跟西北投缘,初到了那里我水土不服,她倒是生龙活虎,如今回了京城倒病了,这几日才好,所以没带出去。只是在西北那边学坏了,茶如何沏都不知道了,那水烧过两滚,还能沏出好茶来么?还不快去换了新水来烧呢!”引了绮年进门,又笑道,“这屋子窄,想来你在郡王府住惯了大屋子,勉强坐坐也罢。”
绮年伸手打了她一下:“你这张嘴,去了西北这一年多,越发没个拘束了。我也就罢了,在伯母面前也这样说话不成?”
冷玉如躲了她的手笑道:“我婆婆是爽快的性子,倒不与我计较这些。你还说我,方才问我婆婆讨砚台的又是谁?偏你刁,饶多要了东西,还哄得我婆婆觉得你亲热,倒似比我这在家里熬了一年的还好些呢。”说着又叫小丫鬟,“去看看沁儿回房了没有,若回去了,请她过来陪赵姑娘说话。”
赵燕好知道她们必有私房话儿要说,遂柔声笑道:“我瞧着那院子里一棵桂花树好,倒想去瞧瞧。”
绮年向小满道:“给姑娘拿着披风,虽说有太阳,这风也凉了。只看一会儿就罢了,等张姑娘过来,你们就回房里说话。”
冷玉如看着赵燕好出去,笑道:“你这个小姑子倒是个好性子。”
“且别说闲话。”绮年敛了笑容,“你方才说熬了一年,可是怎么个熬法?”
冷玉如微微垂了眼睛,淡淡一笑:“做媳妇自然与在家做姑娘不同,你自己也是出了嫁的,怎倒要来问我。”
绮年正色道:“休胡说!我却未觉得是在熬日子。究竟是西北边关苦,还是——张少将军…”
冷玉如略略出神片刻,展颜一笑:“说着玩笑的,你就当了真。想是你不曾管家,若管了家就知道苦了。”眼看绮年关切认真的表情,终是叹道,“你且放心,路是我自己选的,从不后悔。初时是艰难些,郑瑾拒婚,家里不能不疑我,那位二婶娘你也见着了,可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婆婆抬举我管家,更听了她不知多少闲话。”
绮年低声道:“张家伯母可有难为你?”
“并不曾难为,无非是不大亲热罢了。”冷玉如坦白地道,“我既非她亲生,自不能如亲母女一般,好在张家也无那许多繁文缛节,不过普通媳妇的规矩罢了。”脸微微一红,“好在少将军待我还好。”随即又不免自嘲,“想来是西北女子多粗犷,瞧着我这样的新鲜罢了。如今进了京城这才没多久呢,就有人要请去喝花酒了。”
“应酬是应酬,有时候也是推不了的,只要别——”绮年说了一半又咽住了。以赵燕恒的身份,尚不能拒绝别人将香药送进了门,何况是张殊呢?
“我晓得。”冷玉如目光清澈,“他将来的出息还不止于此,这些事更少不了,我若一件件都愁起来,岂不要愁死了?随他怎样,我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且不说这些,再过几日就是嫣儿新嫂子进门,你可去吃喜酒么?许家姑娘好福气,能得了韩伯父韩伯母这样的公婆。”
“去自是要去的。”绮年小心地观察着冷玉如的脸色,倒惹得冷玉如笑起来:“看我做甚?莫非当我心里还念着不该念的人?你放心,我得嫁张家,也算是有福气的了。公公做到正三品的将军,也不过今年家小来了京城,婆婆怕他身边无人照顾,才抬了个姨娘。我若能尽早生下儿女,便也不怕了。”
绮年听她这样说才放了心。冷玉如小性儿多,却是爽快明理的,如今出嫁一年,瞧着性情并无大变,这可见张家并不是磨搓人的地方,否则又怎能保得住真性情呢?冷玉如反过来问她婚后如何,绮年正与她悄声讲郡王府里头的那些事儿,便听外头张淳笑道:“赵妹妹怎的站在这院子里?这棵桂花虽好,外头风却有些凉,我嫂嫂那书房离着桂花树是最近的,我们进去坐着赏花如何?”
冷玉如的脸色不由得就沉了下来。绮年素知她的脾气,最厌烦那不知书的人附庸风雅去翻动她的书画文字,立时向如鸳道:“去把二姑娘喊进来喝茶。”
如鸳刚转身出去,忽听外头哗啦一声,接着就是汪汪的狗吠由远而近,直冲进了院子里。冷玉如以手抚额,急急起身道:“竟然真弄了条狗儿来,莫要吓着二姑娘才好。”匆匆打帘子出去。
绮年跟着出去,果然见一条胖乎乎的小黄狗在院子里绕着桂花树又跑又跳,赵燕好被张沁护着退在一边,又有点儿害怕又觉得好奇。冷玉如正要叫人去抓狗,两个少年已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大的那个绮年见过,正是张执,小的那个十二三岁,当先冲进来,嘴里叫着“小虎”就要去抓狗。冷玉如眉头一皱:“三弟!”
张执进了院子,陡见院子里站着自家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少女却是上回在许家门口见过一面的,虽不知道名字,却知道是昀郡王府的姑娘,连忙一手拉住了许授道:“不知嫂嫂这里有客人,这狗儿跑了进来,却是惊着贵客了,请恕罪。”其实是许授要逗着这狗玩,一松手让狗给跑了出来。
冷玉如又好气又好笑,向绮年道:“原是二弟说怕我在京城无聊,要弄一只小狗来陪我,想不到偏今日抱来了。”看那小狗撅着屁股在桂花树下嗅来嗅去,小短尾巴摇来摆去,又觉可爱,“这般小,精神头儿倒大。可吓着赵姑娘了不曾?”
赵燕好微微红了脸道:“不曾吓着,倒是有趣儿。”想去摸摸那狗儿,又不大敢。张执瞧着便道:“这狗小得很,并不咬人,姑娘摸摸也无妨的。”
冷玉如连忙道:“胡闹!还不曾给洗澡呢,脏得很。”
绮年笑道:“你这嫂子真真是挑剔。难得小叔好心抱只狗来给你,竟然还嫌东嫌西。小奶狗罢了,能脏到哪里去。二妹想摸就去摸摸,别怕。”
冷玉如原是怕赵燕好嫌脏,又怕人嫌张执贸然与赵燕好说话失礼,见绮年这般说,赵燕好又上去摸那小狗,便笑道:“我这二弟是最有趣的,在西北的时候就喜养那狼一样的大狗,我初一去的时候倒真吓着了,他就说要寻一只小的来与我。只是一年都战事不断顾不上,如今来了京城,亏他都还记得这话。”
张淳酸溜溜道:“嫂嫂是二哥的亲嫂嫂,自是有好东西都要先与嫂嫂的,几时也想着给我弄一只来呢?”
张授到底年纪小,张口便道:“姐姐你不是最不爱这些的?嫌养起来麻烦。怎的这会又想要了?”
这话把张淳弄了个大红脸,嗔道:“从前在西北家里养的有,自然我不想要,如今来了京城没了,倒有些想了。”
冷玉如也不理她,看赵燕好逗着那小狗儿很是喜爱的样子,贴着绮年耳边道:“这是小叔送的,不好就转送。二姑娘若喜欢,我叫执儿再去淘换一只来。”
绮年也低声笑道:“小姑娘一时喜欢,未必就养得起来,待我回去问问,若真喜欢再说。还不知王妃让不让养呢。”阮语不就是因着一只猫冲撞了金国秀而获罪,到如今一步步走到这个下场,这养狗的事也先暂缓罢。
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小狗不时地汪汪叫。赵燕好只敢轻轻摸摸它的后背和小尾巴,张执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忍不住指点道:“摸摸头顶,它最喜欢被人轻轻挠挠肚子——别怕,它不是要咬,是想舔你的手呢…”
冷玉如瞧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悄悄将绮年拉到一边:“你家二姑娘可许了人家没有?”
这话题有点跳跃,绮年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想做甚?”
“你瞧我家小叔如何?别看他年纪不大,弓马上都来得,已然考出武秀才来了。且也不是那不通文字的莽夫,张家儿子都要读兵书,文章虽不能做得跟那些文人们一般花团锦簇,也是能来得的…”
“且慢且慢。”绮年笑着打断冷玉如的推销,“这事儿我说了哪里算数,也要回去问问侧妃的意思,然后再慢慢问问父王和王妃。”
“自然是让你回去问问,哪个要你现在就许下来呢?”冷玉如轻轻捣了绮年一下,“我这小叔子着实不错——让他们在这里玩罢,走,我们进去说话。”
第112章 唇枪舌剑断妄念
许祭酒的独女出嫁,嫁与传胪韩兆,在清流之中算是一件大事,韩家宾客盈门。
“伯母大喜。”绮年带着赵燕好登门,见韩夫人一身喜庆的枣红绣团花的褙子,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笑道,“今年大喜,明年还大喜,后年再大喜。”
“你这丫头!”韩夫人忍不住笑得更大,“果然出了嫁这嘴都油滑了,什么后年再大喜,当心我告诉你舅母!”
“哎哟!”绮年佯装惊慌,“可是我糊涂了,哪里能等到后年呢,最好是明年双喜。”
韩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把绮年打了进去:“快进去罢,笑得我快动不得了。”
“嫂嫂方才说的是什么?”赵燕好没听懂,“韩家姐姐明年也要成亲自然是大喜,那双喜是什么?”
绮年笑着看了她一眼。若换了秦王妃,怕就要说姑娘家不该听这些话了,不过绮年倒觉得无妨,都是已经在议亲的姑娘了,听听又怎样:“说是与你说,可不许告诉人去。就像上回在张家一样,不许说出去。”
赵燕好连连点头:“我不说。”上回在张家与小黄狗玩耍,张执和张授虽然站得远些,但也是在院子里。张授还好说,不过十二岁,张执却是十七岁的少年郎了。西北风气略开放些,张家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妥,但在京城之内就要算是违了规矩见了外男了,因此姑嫂两个有志一同地把这事隐瞒了过去,连小黄狗都不曾提起过。
绮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双喜,自然是娶进门的儿媳妇有喜也算一喜,且是大喜呢。”
赵燕好瞬间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绮年一年:“我原不该问的…”
绮年一笑:“你也不小了,偶尔听得一句半句倒也无妨。走,进去罢。”
“会不会还遇到张二姑娘…”赵燕好摸摸头发,“上回她就缠着我问县主的事,又看着我头上的钗子称赞,好在还没开口讨要…”
绮年嗤笑了一声:“所以才让你就戴一件贵重的压压场子,她再怎么也不好开口的。以后这种事你也莫要脸皮太薄了,不管她是要借要看还是要拿,你只管装听不懂,她称赞你便谦让,若当真厚着脸皮开口要了,便说是父母所赐,不可赠人。”
两人说着话进了韩家后院的客厅,果然第一眼就看见冷玉如带了张淳张沁,绮年不由得一笑,转眼却见林夫人带着林悦然也在席间,便叫赵燕好先去冷玉如那边,自己过去与林夫人见礼。
林夫人倒还是那样子,见了绮年便道:“你也好些日子不过去了,悦然总念叨着你。”
绮年看林悦然真是比从前消瘦了,想是心结至今未解,便拉了她的手道:“只是没有时间去问候伯母,过些日子下了雪,我们院子里梅花开了,我请妹妹过去赏花。”
林夫人叹道:“你如今不是在自己家里了,哪得那般自在呢,若十分不便就罢了,只是悦儿这些日子总是闷闷的,在京城里又不认得什么朋友,想人来说说话呢。”
绮年忙笑说不碍:“既这样,让妹妹过去我那边儿坐,跟我那小姑说说话可好?”
林夫人欣然道:“那自是好的。只那两个姑娘是谁?”
绮年转头看去,笑道:“是张少将军的一个亲妹子和一个堂妹。张少将军的夫人便是我在成都时的好友,因此相识。”
林夫人沉吟道:“便是恒山伯府收的那位义女么?倒是在恒山伯府里不常见着。”
绮年笑道:“可是伯母方才说的了,出了嫁哪里还有时间去伯府呢。”携了林悦然就往那边走。
才走几步,林悦然就闷声道:“周姐姐,我娘这是给我哥哥找嫂嫂呢。”
绮年似乎记得林家大爷是成了亲的。林悦然低着头道:“我嫂嫂娘家在广西,我们来京城的时候她就病着不能来,上月广西来了信,嫂嫂过世了。如今我哥哥二十六了尚无儿女,想来我娘急了。”
二十六没儿子,这在古代也实在算是大事了,像韩兆和赵燕恒这样二十五六了才成亲的实在是凤毛麟角,大部分男人在这个年纪至少都有一两个孩子了。绮年点点头:“这也是应该着急的。”摸摸林悦然的头发,“你也该把心放宽些,不说别的,今日既出来了,就欢欢喜喜说笑半日再回去。我那小姑是个好性子的,你与她说说话儿,莫再想从前的事了。”
一时客人络绎不绝地进来,韩嫣今日也在后头忙个不了,只捉着空儿跑来跟绮年和冷玉如说几句话,还没等走呢,就见苏太太带着郑瑾进来了。韩嫣连忙凑着绮年耳朵道:“你可别过去那一席了,许妹妹跟我讲,她姑母上回被你堵了那一次,听说回去病了两天呢。”嘱咐完了,这才自己笑着过去见礼。
郑瑾照例在苏太太身边侍立了片刻,待韩夫人说了话,这才得以脱身,过来与冷玉如说话。冷玉如看她脸色有些蜡黄的,不由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郑瑾一肚子憋闷,没好气道:“天天站规矩站的。”她前些日子就觉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借口身子不适不去给婆婆请安站规矩,苏太太却请了大夫来给她诊脉,诊出来并无大不适,只说是有些气血不调罢了,这规矩也就还得站。
冷玉如闻言也不由得有几分感慨。郑瑾未嫁时何等的娇惯,如今一出了门子立时就被拘成这样,想来也真有几分讽刺,相形之下自己嫁到张家倒比她宽松得多了。
郑瑾眼睛扫了扫绮年和冷玉如,只觉得两人皆是神态闲散面色润泽,不似自己,有时晨起照镜都觉得眉间有焦灼烦闷之色,心里不由得就酸起来。待要拿话刺她们几句,又是被苏太太紧拘着,连丫鬟们都不许随便出去,对外头的事都不怎么知道,便是要说话都不知该说什么。这般一想,越发的烦闷起来,便觉得胸口又发起闷来,有几分作呕的意思。
恰好此时小丫鬟们端上点心来,里头有一味咸乳饼,微微带着几分牛乳的腥气。郑瑾从前在家中时倒爱吃这种东西,只牛乳点心保存不易故而价格贵些,苏太太勤俭持家的人,并不许时常吃这东西,只有苏锐偶尔自翰林院回来悄悄带一点与她。这时见上了这样点心,便随手挟了起来,刚送到口边,忽觉得腥气冲鼻,未及放下已经转头吐了出来。
这下把小丫鬟吓了一跳,连冷玉如和绮年也忙着给她拍背端茶漱口,苏太太那边也惊动了,连声问道:“这是怎的了?”
郑瑾吐了几口,也并没吐出什么来,胸口的烦闷倒轻了些,喝了一口茶便缓声道:“倒觉好些了。”
席间另一位夫人是生过三四个孩子的,拿眼看了郑瑾一回,向苏太太道:“还是请个大夫来诊诊脉的好,瞧着倒像有喜的模样。”
众人听了这话都哗然道是,苏太太也坐不住了,便要起身回去。韩太太虽忙得脚打后脑勺,却知道苏家偏远,若回去了再请大夫倒麻烦。许祭酒虽因苏锐的亲事对这个外甥有所不满,但毕竟只有苏太太这一个亲妹,总是要多上心些,便叫韩嫣将郑瑾请到自己屋里去坐着,又叫小丫鬟悄悄从后门出去请大夫。
冷玉如总是还挂着恒山伯府义女的名头,便起身送她过去,绮年独自在席间坐着,听那些夫人因此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生儿育女来,不由得嘴角都有几分抽搐。原来无论什么时代,女人永远都会对相同的问题感兴趣。绮年不想听这些,便转了耳朵去听赵燕好几人说话,这一听之下更要抽搐,只听张淳不停地问着赵燕好郡王府里的事,正说到上次在许家看许茂云行及笄礼的事,忽然张淳话题一转笑道:“远远瞧着你们家马车出来,却有位公子打马迎过去的,可是你的哪位兄长?”
赵燕好被她问得头昏脑胀,随口答道:“便是我大哥来接我嫂嫂。”
张淳哦了一声道:“原来就是世子,果然瞧着就是玉树临风一般的。”旁边张沁连忙拽了她一下,她却并不在意道,“世子妃跟大嫂是姐妹,世子自然就跟大哥一样了,难道还不让人夸么?”
张沁拿她没办法,只得转头向绮年歉然一笑道:“西北风气粗糙些,不大讲究。我们在那边这样讲话惯了,世子妃别见怪。”
绮年本来要把赵燕好叫过来的,被张沁这样一说倒不好出口了,只得笑着点了点头。幸而此时冷玉如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坐下便道:“郑瑾娘是有喜了。”
“这倒是好事,想来苏太太也十分欢喜罢?”至少不用再站规矩了吧。
冷玉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你是没见着。郑瑾娘自己也欢喜,苏太太听了,却立刻就让回家去,说头三个月必要小心保养着,门都不要出。郑瑾娘那脸色——也亏得她竟摊上这么个婆婆,实在是拘死她了。”
“她是头胎,小心些也不过余的。”绮年刚说一句,就听外头鞭炮声大响起来,新人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前,便将这话题扔了开去。
这喜宴直吃到午后,绮年还有事要办,不待喜宴结束便提前告辞了出来,带着赵燕好上了马车。赵燕好看这路不是回郡王府的路,不由得有些疑惑:“嫂嫂?”
绮年笑道:“去金铺看看,你哥哥说了,叫我多带着你出去走动,也该打几样新式的首饰戴着才好。”
赵燕好不由得低了头小声道:“我的首饰也还够戴的,嫂嫂和大哥费心了。”肖侧妃出身不过是小商户人家,手里虽有些许嫁妆,却也要留着将来给女儿陪嫁。赵燕好一个庶女,公中份例都是定的,每季虽也打新首饰,却不甚贵重,若要自己打就得出门来,又不方便。何况赵燕妤是个不容人的,便是有贵重东西也不很敢戴出来。
绮年拍了拍她手,笑道:“我听你哥哥说,父王也赏过你好些珠宝,今儿去挑几个新样子,回头把你的东西送过来。我不过陪你跑一趟罢了,珠子宝石都是你的,我哪里还费什么呢?”
昀郡王倒是时常也想着这个女儿,赏些珍珠宝石,然而单是珠宝又不能往头上戴,还要拿出去用金银镶了才好,肖侧妃哪里有这许多金银呢?昀郡王对后宅事并不大知晓,也想不到这上头。绮年说是用赵燕好自己的珠宝,但那镶嵌所用的金银还不是要绮年拿出来,赵燕好心里明白,低头道:“我都不知怎样感激哥哥嫂嫂才好…”
“傻丫头。”绮年笑道,“你是世子的妹妹,又懂事又听话,哥哥嫂嫂哪有不喜欢的,既是喜欢,还说什么感激呢。”
他们去的金铺就是茂源金铺,一进去,里头掌柜就殷勤地拿出许多新样首饰来请赵燕好挑选。别说是小姑娘,就是绮年都看着喜欢,遂叫赵燕好在雅间里慢慢地挑,自己慢慢踱出去,低声道:“可有信来?”
赵燕恒去了渝州一月了,也有两封信来,但那是通过驿站送来的,想也知道是被永顺伯的人私下里看过的,上头只写些风花雪月的事,讲说沿途风景,以及秦枫到了渝州之后与永顺伯夫人相处和睦之类的话,暗地里的消息,却是都通过茂源金铺来传递的。
掌柜引她到后头去,才拿出一封厚厚的信来道:“昨日才来的,共是两封,一封已转呈宫里了,这一封是世子妃的,若世子妃今日不来,原想着明日送过去的。另有那胭脂姑娘,也是见天的往这里跑,说不准今日还来。”
绮年一笑:“无妨。掌柜出去忙罢,我在这里看看信。”
掌柜的退出去,绮年方拆开信来看,半晌不由得微微动了颜色。果然永顺伯并不是个呆子,赵燕恒一到渝州,身边已有人明为服侍,暗中监视了。且赵燕恒到了渝州没几日,便在街上救了个卖身葬父的女子名叫林秀书的,如今已做了他的丫鬟。
赵燕恒在信上说,林秀书乃是永顺伯派来的,明里拿那些侍卫仆役引着他防备,暗里却派了这林秀书来做眼线。他也准备将计就计,就让林秀书知道他在查探,明面里他是让立秋顺着永顺伯放下的诱饵去查,暗里却让清明与立冬去查那真正要查到的东西。总之大家都是虚虚实实,且看谁更胜一筹罢。只是这林秀书,没准儿还真得带回京城来了,还请绮年到时不要再把他赶到书房去睡云云。
绮年看到最后不由得掩了嘴笑了一会儿,将书就在旁边蜡烛上烧了。虽然赵燕恒信中胸有成竹,可是渝州是永顺伯的地盘,要在那里查探他的秘密,难度可想而知,也不由得挂心。在屋里坐了片刻,便听外头有喧哗的声音,刚站起身来,便有人一头撞了进来,后头掌柜的扎着手想拦,又碍着男女有别不好硬拦。绮年定睛一瞧,正是胭脂。
胭脂穿着月白色袄裙,虽是初冬了,仍看得出那腰肢不盈一握似的。今日绮年是带着如鸳如鹂出来,如鹂一见她连忙上前一挡,冷声道:“什么人没头苍蝇似的乱闯,还有没有点规矩!”
胭脂眼看着绮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却不说话。绮年也不理她,只看着掌柜的问道:“二姑娘首饰可挑完了?若挑完了,回头我叫人送些珠子宝石过来,能用的就用上,若有不够的再添买。”说着便往外走。
胭脂本想着绮年纵然不问她话,也要叫人将她拖出去,到时候便好开口,却见绮年仿佛没看见她,竟然起身就要走了,一急便伸手去拉绮年的裙摆。如鹂早有准备,抬手便啪地打下去,冷笑道:“什么人也敢随便来拉世子妃的衣裳!”
胭脂这下拿不住劲儿了,只能开口道:“世子妃请留步,容奴说几句话。”
如鹂嗤笑道:“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面!凭你也配跟世子妃说话?”
胭脂眼看绮年就要走出去了,只好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泣道:“求世子妃垂怜,听奴说几句话罢。”
绮年把她的气焰踩得差不多了,便停了步,示意掌柜的退出去掩上门。如鹂端了把椅子来,绮年坐下来,才慢慢地道:“垂怜?我为什么要垂怜你?当初在庙里见着的时候,瞧你又消了贱籍,又是容光焕发的,还有什么可让人怜的呢?”
胭脂听了这话,又觉得有了几分底气,抬头道:“世子妃还记恨奴——”
“嗤——”绮年用一声轻笑打断了她,“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有什么可让我记恨的?”
“奴,奴现在住在世子爷的宅子里…”
“哦。”绮年轻轻掸掸裙摆,“我倒忘了,如鹂,叫立夏明儿带人去把宅子清出来。”
胭脂哑然,终于发现自己所恃的那点儿东西在绮年面前完全不堪不一击。绮年正眼都不看她,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哪里来这样大的胆子跑到我面前来放肆,不过是看着你可怜才容你几分,若你就是不知好歹,我也不必存这份怜悯心了。”
胭脂泣道:“世子妃既可怜奴,可否容奴进府里去伺候世子?哪怕是做个奴婢——”
“做个奴婢你也不够资格。”绮年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放着外头正经夫妻不做,倒要进王府做奴婢,世子保你一生温饱,你倒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似你这般眼空心大的东西,说句不中听的,郡王府里的奴婢也比你干净些。”如果不是赵燕恒还想看看她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胭脂不防绮年说得这么尖刻,怔了一怔才哭道:“世子妃这样说,奴实在是没法活了!”
如鹂忍不住冷笑道:“不能活就去死呀!护城河又没有盖子。只别死在我们世子爷宅子里,平白的添晦气!”
绮年悠然地看着胭脂惨白的脸色,打算看看她后头还有什么戏可唱。果然胭脂咬着唇想了想,低声道:“世子妃也别逼人太甚了!奴,奴从前也是替世子爷打探过消息的,世子妃就不怕奴到外头说些不该说的话吗?”
终于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绮年微微含笑:“死人的嘴是最牢的,难道死人还会说话吗?”
胭脂惊骇地抬头看着绮年,抖着嘴唇道:“世子妃,世子妃你——奴若是死了,人人都会知道奴是世子妃逼死的!”
“那又怎样?”绮年往椅背上一靠。当恶霸的感觉真好啊,她几乎都想架个二郎腿了,“便是我逼死的又怎样?你并无父母亲人,想来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衙门击鼓告状。便是去告了,有哪个衙门敢来郡王府抓人不成?”
胭脂把牙一咬:“若是人人都知道世子妃逼死良民,只怕郡王爷也不要世子妃这样的儿媳!”
绮年笑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嫁妆里头三抬抬的是什么?是太后、皇上、皇长子与皇长子妃的赏赐!我这个世子妃是得了这几位圣人赏赐的,你觉得这样的世子妃会逼死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