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苍苍捏紧了拳头,有想揍他的冲动。
但荆楚只是含笑望了她一眼,转着手中的茶杯,慢慢的说道:“你该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她只得悻悻然的放开了拳头。
荆楚点头:“这样才对。”起身,说道:“凌姑娘,咱们这便走吧。”
第5章 面具下的脸
“哎,我说,你能不能把你那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长的什么样?”
凌苍苍问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和荆楚坐在洛阳的一家茶楼里。面前是一大桌的瓜果点心,上好的龙井茶,楼下戏台上唱的正是秦香莲。
不得不承认,自从跟了荆楚在一起,凌苍苍从来不曾为银子犯过愁。吃喝自然是上好的,住的也是上好的,说实话,这种日子其实她很满意。只是每天对着荆楚的银色面具,实在是很好奇面具后面的脸长的是什么样子。她曾不止一次的想偷偷的摘下那个面具,可每次都被他躲开。她咬牙发狠,我就不信你是属猫的,洗脸的时候都不摘下面具,于是每天眼巴巴的望着他。可每当 那时他总是先点了她的穴位,然后再背对着她洗脸,每每这时还故意的将面具放在她的眼前。凌苍苍气的直想咬他。
“不能。”依旧是这个答案。
凌苍苍扔了颗瓜子过去:“小气。”
荆楚微笑,躲开。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长的很难看,怕吓着别人,所以才整日的戴着这破面具的,是不是?”凌苍苍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是。”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是因为什么?”
荆楚靠近了些:“苍苍真想知道?”
凌苍苍点头:“想。”
“其实,原因很简单。”
荆楚故意停顿。凌苍苍连忙催促他:“快说快说。”
荆楚忍住笑:“原因就是我长的实在太英俊潇洒了,不戴面具的话,岂不是会迷倒万千少女?你也知道的,那些犯了花痴的少女是很麻烦的。唉,长的过于英俊实在是件很愁人的事。苍苍,你说我不戴面具,能怎么办呢?其实我这是为了天下女子着想才戴的,你以为我愿意每日戴着这劳什子的面具么?”
凌苍苍转过头去,不停的拍胸:“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吐了。被你恶心的。你以为你是蒙汗药吗?还迷倒万千少女。我原以为我就已经够自恋的了,但今天我才知道,跟你这一比,我都惭愧的想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苍苍不信?”
凌苍苍点头:“大哥,我信。但麻烦您先让我见了您的真面目我再信,行不行?”
荆楚笑着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怕你见了我的真面目也像那些少女一样对我犯花痴,想想苍苍终日用崇拜的眼光望着我的那副样子,唉,那可是件很麻烦的事。”
凌苍苍又转过头去拍胸口。
楼下戏台上咚咚当当的锣鼓响,很是急促。有人带了刀追杀秦香莲母子。
凌苍苍嗑着瓜子,点评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不错不错。”
庙中你追我躲,扮韩骐的武生长的甚是威猛,宝蓝色的织锦团花袍子,撩起了下摆别在腰上,漏出了白色的裤子皂色的靴子,手中持一把钢刀,三缕长须很是飘逸,重要的是,身材实在是好啊。那直直的大腿,那翘翘的小屁股。。。。。。
凌苍苍看的目不转睛。
荆楚凉凉的瞟了她一眼。她浑然未觉。
秦香莲跪了下来,禀明原由。韩骐在犹豫,开唱,唱腔很不错。
哎呀呀,韩骐竟然自刎了。
凌苍苍拍桌而起:“笨蛋。你干吗要自杀。那破驸马你效的哪门子忠?再说了,放了秦香莲,你回去随便说说杀了她不就得了,人家也不会详查,或者直接去找包黑子投案好了,干吗好好的自己结果了自己。你一身武艺,那破驸马还能奈何得了你?真是个大笨蛋。”
周遭的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荆楚捧起了茶杯,淡定的看着楼下的戏台。
凌苍苍讪笑,慢慢的坐了下来,挨的荆楚近了些,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荆楚悄然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这位姑娘,你因何坐在我旁边?我好像不认识你。”
凌苍苍大怒,一把扯了他过来:“少跟我来这套。”
荆楚笑着坐了过来。
“我真的说的不对?”凌苍苍再问道。
荆楚不答,反问道:“你觉得你自己说的对不对?”
凌苍苍闷闷的拨弄着面前碟子里的瓜子:“可他们都那样看着我。”
“你自己觉得对那就是对的,何必要管别人怎么看你。”荆楚又换了严肃的语气,说道:“苍苍,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因为别人说你如何你就认定自己如何。”
凌苍苍呆呆的看着他:“别人会说我什么?”
荆楚带了笑意,道:“譬如,我现在说你傻。”
他闲闲的握着茶杯在等着凌苍苍发怒,然后跟他拌嘴,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点头。
“嗯。其实我知道我是很傻的。”
荆楚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放下手中杯子,靠近了她些,笑道:“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有我在,你再怎么傻也不会有人敢卖了你的。”
凌苍苍瞪了他一眼:“跟着你?跟着你你把我卖了我还得替你数钱呢。我说我傻,那是因为我竟然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就没了骨气答应做你的保镖兼丫鬟。其实我当时大可以一走了之的,反正那掌柜的也不能奈何我。我真是傻啊我。”
“苍苍很后悔?”
凌苍苍点头:“恩。很后悔。”
荆楚将她面前的茶点搬开,又将她手中的瓜子拿了过来:“既然苍苍后悔了,我也不会勉强你。那十两银子也不用你还了,你从此自由了。苍苍觉得这样如何?”
凌苍苍目瞪口呆,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十分的讨厌。
于是,她拿起剑,就真的气冲冲的走了。
荆楚在心里叹了口气,哎,这孩子,真是不经逗。
郊外,城隍庙。
凌苍苍托着腮,有些无聊的望着檐角不停往下滴的雨水。天色已慢慢灰暗下来,凌苍苍回头望了眼黑漆隆冬的城隍庙,在犹豫着今晚是就在这歇一宿呢,还是冒雨往前走找个客栈。
可即便找到了客栈又如何,重要的是,自己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想想以前,没钱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的去弄钱,或者就在野外露宿,啃啃白馒头什么的,日子也就这么对付了,还挺逍遥自在。可这一个月来从不曾为这些发过愁,一切全都是荆楚打点好了 ,她只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凌苍苍忽然悲哀的发现,她似乎已经适应这种安逸的日子了。
凌苍苍哀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啊。
最可恶的还是荆楚。这都过了一个月了,说好的每月十两银子都没给她,非要三个月后一起给,要不然自己现今又怎么会弄的如何狼狈。
可是,肚子又饿了。白日的那些点心,一点都不扛饿。
凌苍苍无助的望着前方,心中在琢磨着,今晚应该怎么过。
屋檐上雨声愈急,白色的雨幕中有人影逐渐走近。白袍玉簪,油纸伞,虽是在雨中,但那人走的依旧犹如月下庭院赏花一般逍遥自在。
骚包。凌苍苍咬着唇慢慢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人影愈来愈近,她坐在门槛上没有动。
进了屋檐,收了伞,转过身来,荆楚装作刚看见她似的,惊喜的道:“呀,是苍苍。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
凌苍苍微微的扯了扯嘴角。
对于此人,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荆楚将伞斜靠在墙上,也在门槛上坐下,同她一起抬头看了会雨,然后偏头说道:“看看这天色渐晚,我也饿了。苍苍,你可吃晚饭了?正好我带了只烧鸡和卤牛肉,苍苍要不要也来尝尝看 ?”
凌苍苍低了头,没理他。
荆楚自顾自的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金黄色的烧鸡,先蘸了饴糖涂抹全身,再在油锅中炸成金黄色捞出,再放入锅中加了糖、盐以及各种香料用文火熬煮两三个时辰。一掀开盖子,香味四溢 ,尝一口,肥而不腻。
凌苍苍很厌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清楚的知道做烧鸡的每道工序。
她悄悄的咽了口唾沫。
而荆楚已经是慢条斯理的在吃那烧鸡了。凌苍苍偷眼看着,一只鸡翅膀没了,两只鸡翅膀没了。啊啊啊,他竟然去掰那圆滚滚的鸡腿。
是可忍孰不可忍。
荆楚拿了那鸡腿,在她的眼前晃悠来晃悠去,问道:“想吃?”
凌苍苍十分厌恶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但还是很没骨气的点了点头。
荆楚眼里笑意更浓,将油纸包放入她怀中:“喏,全给你。”
这一刻,凌苍苍对他有些感激涕零,一刹那觉得他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
荆楚坐在她身旁,笑着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
“慢些吃,没谁跟你抢。哎,傻孩子,真是不经逗。我不过跟你开了句玩笑你就学会离家出走了。”
凌苍苍在想,刚才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呢。
“以后还走不走了?”
“你以后再这么说我我还走。”
荆楚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唉,这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凌苍苍其实十分喜欢人家叫她孩子。每当这时她就会觉得,原来在这世上自己不是一个人,终于还可以在那么一个人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对着这个人她可以撒娇可以胡闹。
这种感觉真好。她害怕孤单,害怕长大,害怕承担责任。她只想有人宠着,永远简简单单的做个孩子,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她觉得荆楚其实已经很宠她了。这一路行来,所有的一切都不用她来操心,他总是会安排的好好的。可这份安逸来的太突然,她总是会不安。她不清楚荆楚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对她这么好。
可世上哪有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呢。
他会是真心的宠着她吗?他甚至连他的样子都不给她看。
由不得凌苍苍不小心,可荆楚给的这份温暖,她很贪恋,也不想结束。她在想,难得糊涂吧,开心一日是一日,哪管得了而今乐事他年泪。
凌苍苍撕了另一只鸡腿给荆楚:“喏。给你。”
荆楚笑着摇头:“你吃吧。这就是给你的。”
凌苍苍心内一阵温暖,低头默默的啃着鸡腿。
荆楚忽然抬头,眼望着那迷离的雨幕,道:“有人来了。”
凌苍苍诧异的望了望白茫茫的雨幕,并不见半个人影。她诧异的望了荆楚一眼,荆楚对她弯了弯嘴角:“乖,你只管吃你的。其他的有我呢。”
檐下的雨水连成一条直线往下落,雨幕中有几个人影渐渐接近。
蓑衣斗笠,一共五个人。
五人全都盯着凌苍苍。凌苍苍皱了眉,低头继续啃鸡腿。
荆楚坐近了些,一只胳膊环住了她,面向着那五人,笑问道:“几位可是来避雨的?”
第6章 赤槿宫
当先一人瞧了瞧荆楚,抱拳:“两位朋友,雨大,我们五人可能在此避会雨?”
娇滴滴的声音,合着雨声听来似是有些飘渺。原来她竟是个女人。
凌苍苍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蓑衣包裹下的身材曼妙,可不正是女人。
荆楚应道:“这城隍庙也不是我家的,众位客气了。请便就是。”
一面说一面拉了凌苍苍起来,侧身让那五人进庙。
五人迟疑,望着荆楚和凌苍苍,一时之间倒不敢进了。
荆楚扬了扬眉毛,拉着凌苍苍率先进了庙,那五人这才跟着他们鱼贯而入。
庙内神像破败,四壁蛛丝。那五人升了火,荆楚拉着凌苍苍在火堆旁捡了个比较干燥的位置坐下。
除了蓑衣斗笠的那五人皆身着红衫,如云绿鬓,发髻高耸,如花容貌。凌苍苍不免多看了她们几眼。而她们也是不住的打量着他二人。
内中一年纪看起来最长者往火堆里扔了根桌子腿,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能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一场,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荆楚,这是舍妹。”
那女的道:“在下杨柳。”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凌苍苍,道:“荆少侠的妹子长的好生标致。”
荆楚笑着看了凌苍苍一眼,道:“姑娘客气了。我这位妹子啊,不经夸,一夸尾巴就上天了。所以即便她长的好看些,我也从来不敢在她面前直说。”
凌苍苍装作害羞的样子转过了头去,但一只手却不闲着,直接往荆楚的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上去。
“二位年纪轻轻,却不知是何门何派的高足?”
荆楚暗自吃痛,抓了凌苍苍的那只手,回道:“我兄妹二人无门无派。只为我这妹子喜欢热闹,向往江湖,这才陪着她出来游历一番。”
“想来二位也走了好些地方。不知这段时间二位都去了哪些地方?风景如何?闲来无事,荆少侠不妨说些见闻给我们几位姐妹听听。”
荆楚似是真的在思索这些日子去了什么地方。凌苍苍不耐烦起来,正想说话,荆楚按住了她的手,笑向杨柳道:“这几个月么。苍苍,这几个月我们好像就耽搁在这洛阳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去江南看看么?在这耽搁的时间也长了,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去江南吧。”
凌苍苍不耐他们之间这种无聊的对话,打了个呵欠,说道:“我要睡了。”
四下一望,却找不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回过头来,荆楚正看着她笑。
“苍苍,过来。”他盘起了腿,示意她枕在他腿上睡。
凌苍苍傻愣愣的看着他的腿,再傻愣愣的眼光往上移,一直移到他的眼。
他略偏了头,双眼微微眯着,眼尾稍稍上挑。此时这双细长的眼睛了正带了笑意,望着她。
“苍苍,过来。”
很温柔的声音。她想起在谷中时,娘和爹站在纷飞的梨花中望着她笑,对她招手:“苍苍,过来。”
凌苍苍低了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她顺从的听了话,枕了他的腿面向里合上了双眼。
荆楚动作轻柔的给她披了件衣服,抬头笑向杨柳道:“舍妹无礼,让众位姑娘见笑了。”
杨柳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荆少侠客气了。请自便。”
夜已深,檐外雨滴声渐慢。火堆旁有淡淡的烟雾缭绕开来。
围绕着火堆坐着的那五人瞬间睁开了双眼。一女子道:“堂主,依您看,这少女是否就是那当铺掌柜所说的那名女子?”
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一张绢布被打开。杨柳对着那绢布上所画的人细细的对比打量着凌苍苍。
绢布再次收起放入怀中,杨柳点头:“应该是她没错。”
那女子皱了眉:“可是,堂主,这男子分明说这几个月他们都在洛阳,并未去长安。那当铺在长安,这女子又如何去那典当了......”
“住口。”杨柳瞪了那女子一眼,轻声喝道:“这姓荆的小子话里能有几分真?你还当真信了他?枉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竟连这些也识不出?”
那女子低头:“是。堂主教训的是,属下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