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是来体验府尹夫人生活的,青苗忙应着去了,打酒端碟子。

这高个儿娘子带了头,剩下的一众女人就跟炸开了锅似的,这个叫:“王翰林夫人上午坐在哪里,吃了些甚么,也与我照样来一份。”

那个叫:“我也要坐府尹夫人的桌子。”

总共才六张桌子,她们人人要坐,少不得要拼着坐,有些人大度让出地方来,还有些人霸道,就不肯,一时间店内吵吵嚷嚷,如同塞进了几百只鸭子,叫林依头昏脑胀。

青苗也是嫌吵,但生意火爆,谁人不喜欢,满面带着笑,穿梭在桌间,安排这个,劝说那个。杨婶本在门口守着,见状也来帮忙,两人忙乱了好一时,才把众人安抚下来。

林依站在柜台里,帮着装果子,递碟子,青苗走过来道:“二少夫人,这些娘子不知从何处听到的消息,个个都要上午官宦夫人们吃过的物事。”

林依笑道:“那不是正好,都是现成的,不必另买。”

青苗道:“可她们连盖饭也要吃,这不上不下的时候,吃饭做甚么。”

林依嗔道:“客人就是天,你怎能计较这个。”

杨婶也走过来,道:“我到厨下做去。”

林依推开柜台侧面的矮门走出来,道:“店里人多,你们两人还忙不过来呢,我去便得。”她走到后面简易厨房,系上围裙,把上午做过的盖饭,原样又做了一遍。

待得这些盖饭端上去,众位娘子个个赞叹不已,高个儿娘子道:“做官人家的夫人,就是会吃,你们瞧瞧,这样的盖饭,可曾见过?”

另一桌上有位娘子探过头来,道:“你们瞧这桌椅,竟也是不曾见过的样式。”

众娘子都低头去看,连连称是,就有人问林依:“老板娘,这样的桌椅,这样的饭菜,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盖饭也好,桌椅也好,都不过是稍稍改良,哪有甚么特别,林依正要谦虚,忽得记起,她现在是生意人,身份是老板娘,遂作了得意表情出来,笑道:“咱们店时常要招待官宦夫人,自然要多花些心思,你们现在吃到的盖饭,都是官宦夫人们最喜爱的口味呢。”

此话一出,果然又听见一片惊叹声,有甚者就多叫了几份,称要带回去与家人孩子也尝尝。

生意太好,林依只得重回厨房,又开始做盖饭,心里默念,生计所迫,只不过是广告效应,各位官宦夫人莫怪。

这拨体验官宦夫人生活的客人走后,生意又渐渐淡下来,但总算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来,不至于让店里空荡荡。杨婶与青苗窃喜,林依却担忧,虽然有客人,但几乎全是巷中的居民,大概是听到消息,来瞧新鲜的,整条州桥巷,通共也没几户人家,女人就更少了,若生意只靠她们撑着,赚的钱大概连糊口都难。

临近晚饭时分,客人渐渐多起来,好些娘子在门口探头,问杨婶道:“听说你们这里有盖饭卖,几个钱一碗?”

杨婶答道:“一份盖饭,内含一盘白饭,两个热菜,两个小菜,一碗汤,共需五十文。”

问话的娘子叫道:“这样的贵?”

林依正担心生意不好,见来了顾客,不肯错失,连忙走过去解释道:“五十文的盖饭,是两个荤菜,若你要一荤一素,便是四十文,若只要两个素菜,只要三十文。”

娘子缓了惊讶的神情,问道:“那若只要一个素菜,几个钱?”

林依默默算了算,回答道:“二十文。”

那娘子还是嫌贵,旁边有个也等着买盖饭的大娘,已是掏了二十文出来,道:“到经纪人那里买份按酒果子,还要十来文呢,二十文吃饱饭,实在是合算。”

那娘子想了想,也是,便也数出钱来,道:“我买五份,免得晚上开火。”杨婶欢欢喜喜接了钱,交与林依,林依仿佛看到另一条生财之道,想了想,还给那娘子一文钱,道:“一次买五份,少收你一文。”

那娘子十分惊喜,到店内坐下等饭菜时,还在念叨:“到这里吃盖饭,比在这里开火还划算。”

与她一同买盖饭的大娘笑道:“这话可又讲偏了,若这里的饭菜比家里做的便宜,那店家赚甚么?”

娘子道:“我省了开火的时间,能多做些活计,可不是更便宜?”

大娘仍与她辩驳,但待得盖饭上来,却自己转了口,惊叹道:“仅这两碟子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在别家店里就要卖十文。”

她俩拎了盛盖饭的食盒子,欢欢喜喜出店门,转眼就把张家酒店的盖饭份量足又便宜的名声,传遍了整条巷子。这条巷中所住的人,与朱雀门东壁的巷子不尽相同,他们大多只是无钱买高价房,温饱还是不愁的,因此许多人听说了盖饭好吃的消息,就打听着来到张家酒店门首,想买一份尝一尝。

生意陡然好起来,林依十分得意,方才退还一文钱,引来这许多顾客,真真是合算。此时闻讯而来的客人,几乎全是只买盖饭不饮酒,因此祝婆婆清闲下来,林依成了最忙的人,在厨下炒个不停,直到张仲微回来,她还没能脱开身。

张仲微没打店门口过,径直绕到后面简易厨房,见林依正在做盖饭,欢喜道:“正巧我饿了,娘子真体贴。”

林依冲他一笑:“抱歉,劳烦多等等,这是客人的。”

张仲微惊讶道:“咱们家是酒店,又不是食店,怎地卖起饭菜来?”

林依笑道:“我也没料到会如此,但客人要买,难道我不卖?”

张仲微也笑了:“管他酒店还是食店,能赚钱就好。”

他以为林依一会儿就忙完,便到旁边等着,不料店中生意极好,他们又只有一灶一锅,因此等了好半天,还没能吃上饭,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林依让官人久等,有些不大好意思,便道:“你到屋里拿些钱,上街上吃去罢。”

张仲微摆手道:“你劳累了一天,还没吃上饭呢,我哪能独自去快活。”说着走到菜筐前,帮她择起菜来。

下等房周围的邻居,都极活络,有些早就发现林依这边忙不开身,想过来帮忙,又敬畏她是位官宦夫人,不敢轻易搭话,此时见到张仲微也加入了做饭的行列,就寻到了搭话的由头,几人一拥而上,抢过张仲微手中的菜,将他推至一旁,七嘴八舌道:“这不是大男人做的事体,放着我们来。”

张仲微突然被群媳妇子推开,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她们是来帮忙的。在乡下时,一家有困难,四邻来相帮,是极为觉的事,因此他马上适应过来,笑着作了个揖,道:“多谢各位嫂子帮忙。”

那群媳妇子哪敢受他的礼,四下避开。有一名机灵的媳妇子,挨到林依身旁,自称姓肖,要与她帮忙炒菜。这活计,林依可不敢假于他人之手,连忙婉拒。肖嫂子不死心,又道:“那我去店里与夫人帮忙,干到打烊,工钱二十文。”

林依想了想,同意了,冲着前面叫了两声,唤来青苗,让她领着肖嫂子去前头招待客人,换杨婶到厨下做盖饭。

其他媳妇子见了,眼红不已,但都是左右邻居,既然肖嫂子占了先,她们就不好抢生计,只能继续帮忙择菜。

林依很感激她们来帮忙,但毕竟是店中厨房,若厨房敞开,谁人都能进来,有些事体,还真不敢担保。于是她笑着上前,与她们福身,谢她们热心,又道:“有了肖嫂子,就忙得过来了,各位且回罢,若明日我这里还缺人,你们再来。”

林依与她们留了希望,几人就高兴起来,回过礼,四下散去。

店里青苗、肖嫂子与祝婆婆在忙着,厨下杨婶打理,林依终于忙里偷闲,歇了会子,又开始张罗着做全家人的晚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挨板凳

张仲微帮林依拾掇着菜蔬,问道:“娘子,大锅占用着,咱们到哪里开火?”

林依搁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屋取来钱,递与张仲微,叫他到巷口买个炉子回来。张仲微应了,接过钱朝巷口去,不一会儿便搬回一个,生起火来。林依翻出一只小铁锅,架到炉子上,笑道:“今后咱们全家人吃饭,就靠它了。”

她利索地热锅,放油炒菜,转眼三菜一汤就得,先与张仲微二人吃了,再招呼其他人,轮换着把晚饭解决。

接连几天,店中生意虽算不得太好,倒也正常,林依便与张仲微商量,请二房一家来吃酒,认认门。张仲微自是欣然同意,亲笔写了帖子,托个正好去祥符县的同僚捎了去。

二房一家接到帖子,都很高兴,商量着上张仲微家去做客。李舒身子沉重,不好出门,但还是张罗着打点礼物,将家中零嘴儿店卖的果子,各样包了一包。她与林依合伙进货一事,方氏是不同意的,但她们还是将事情办了起来,因此惹得方氏到现在都不大高兴,就责备李舒道:“仲微媳妇现开着酒店,甚么果子没得,还消你特特带去?你把我店里的果子都搬走了,叫我卖甚么?”

明明是李舒开的店,转眼成了她一人的,李舒妨着气,好言辩解道:“她的是她的,咱们的是咱们的,物事一样,心意却不同。”

方氏如今天天有钱赚,气壮不少,当即叫骂道:“你心里只有仲微媳妇,有无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他们租住的院子小,张梁在那边听到动静,忙跑过来劝架,骂方氏道:“仲微不是你亲儿?他开店,你连礼都不送?”

自打进了城,方氏还没挨过打,就忘了板凳的滋味,顶嘴道:“谁晓得他媳妇赚的钱,有无进到他口袋里,我还是谨慎些好。”

张梁硬话不起效,想举凳子,又怕吓着李舒动了胎气,只好把方氏拉至一旁,好声好气劝道:“媳妇乃是好意,你拦着作甚么,再说她替咱们怀着孙子呢,你也让着她些。”

方氏一听就火了,将他一推,失声道:“你处处护着儿媳,甚么意思?她怀着孩子了不起?谁人没怀过?”说着把张浚明住的屋子一指:“我自有孙子,不消她生。”

张梁强忍着怒气道:“你别忘了,伯临能到祥符县来当县丞,乃是李太守帮的忙。”

他不提李太守还好,一提起他来,方氏就是一肚子的气,骂道:“李太守设计大哥,逼得仲微只能窝在翰林院受排挤,别以为我不晓得,这都是媳妇娘家害的,亏你还好意思说。”

李舒被方氏吵闹惯了,本没当回事,仍若无其事站着,但她对李简夫设计张栋一事,确是有些愧疚,就不好意思再听下去,转身回了卧房。

这被方氏瞧见,又得了理,冲着她背影叫骂道:“你瞧瞧,有这样做人儿媳的?婆母还在这里站着,她倒先回房了。”

方氏离了 跟前,张梁再无顾忌,二话不说,提起一只板凳就朝方氏身上砸。方氏这才记起张梁是有绝招的,但她却丝毫不后悔方才的言论。一面躲,一面叫:“咱们去衙门,找伯临评评理,仲微到底是不是他大嫂娘家人害的。”

张梁有许多道理可以与她讲,但都懒怠出口,只顾抡着板凳,追赶方氏。方氏左躲右闪,到底敌不过,被他追上,身上挨了好几下,最后一下还正好砸在额角,肿起个大包。

张梁还要再打,方氏吃痛,求饶道:“二老爷手下留情,破了像,可不好去见儿子。”

张梁这才勉强住了手,丢下凳子,上前面零嘴儿店的柜台里摸出一把钱,出门吃酒去了。任婶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把钱取走,急的上跳脚,一溜烟冲回后院,向方氏告状:“二夫人,不好了,二老爷又上铺子拿钱去了。”

方氏捂着额角,有气无力道:“你只惦记钱,没见我额上起了包,还不赶紧拿冷巾子来帮我敷敷。”

任婶有经验,一见她这模样,就晓得发生了甚么事,迅速端来一盆冷水,动作熟练地绞了由子帮她敷着。

敷了一时,方氏缓过劲儿来,就又惦记上了铺子里的钱,责问任婶道:“再三叮嘱你要把钱看紧些,怎地又让他钻了空子?晚上算帐,亏空的钱,从你月钱里扣。”

任婶真是满腹的冤屈无处诉说,若不是方氏惹了张梁生气,他哪会上铺子里拿钱,明明都是 方氏的错,损失却要她来承担。

方氏正在气头上,任婶不敢顶嘴,手下愈发小心翼翼,生怕被她抓出错来,更要罚些钱去。她帮方氏敷完额头,越想越委屈,便走到李舒房里,问道:“大少夫人,你可晓得二夫人作甚么被二老爷打了?”

院子总共只这么大,张梁打方氏那样大的动静,李舒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但她不知任婶来意,便装作不知情,反问道:“二老爷打二夫人了?怪不得方才那边屋里乒乒乓乓。”

锦书以为她是要来讲故事的,嗔道:“有话就直说,莫要吊人胃口。”

任婶道:“我是真不晓得,瞧见二老爷到铺子里拿了钱,这才知道二夫人惹恼了他,挨了打。”

那铺子,本就是开给方氏混日子的,张梁去不去拿钱,李舒不在乎,便道:“都是一家人,拿了就拿了,你别总挂在嘴上,惹二老爷不高兴。”

她不在乎那点钱,任婶却是十分在意,哭丧着脸道:“大少夫人,二夫人说,二老爷拿走的那些钱,要从我的月钱里扣呢。”她绕了半天圈子,终于讲到了正题,李舒好笑道:“二夫人要扣你的月钱,我有甚么办法,你又不是我屋里的人。”

任婶把甄婶她们看了一眼,又想起去了林依家的杨婶,叹道:“只有我是个命苦的,脱不了身。”

李舒瞧她可怜,便与她出主意道:“二老爷如今坐着馆呢,又不是没收入,他既拿了二夫人的钱,叫二夫人去要回来便是,何苦为难你一个下人。”

任婶喜道:“还是大少夫人明理,我这就去与二夫人讲去。”

她几步快走,回到方氏房内,将李舒出的主意冒充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添枝加叶讲了和番。方氏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她害怕张梁的板凳,犹豫道:“学生的束修,都是直接交到他手中,我哪晓得他藏在哪里?”

任婶道:“二夫人,又不是要你去翻找,直接去找二老爷讨不就是了?”

方氏瞪了她一眼,道:“若我要得来钱,还消你在这里出主意?”

任婶道:“我这里有个好法子,就怕二夫人不敢。”

方氏道:“甚么法子,且先讲来听听。”

任婶吊她胃口道:“二夫人若依照我的法子,不但能把二老爷拿走的钱填补回来,还另有赚头。”

方氏果然来了兴趣,连声道:“甚么好法子,赶紧讲来,若是有效,与你涨月钱。”

以任婶对方氏的了解,甚么涨月钱,都是一句空话,但求不扣月钱,就是好的了。她附到方氏耳边,低声献策道:“二夫人暗地里寻二老爷的一个学生,叫他下回的束修,莫要交与二老爷,而是交与你。”

方氏白了她一眼,骂道:“你当学生是傻子?就算学生年小不懂事,他家父母也不是好糊弄的。”

任婶叫道:“我的二夫人,你照原价收,人家自然是不准的。”

方氏听出了意思来,试探问道:“你是叫我…减些费用?”

任婶连忙摆手道:“我可甚么也没说。”

方氏琢磨一时,觉得此计可行,就满脸堆出笑来,连头上的包,也觉得没那么疼了。此时离交束修还有些日子,要想动作,还得等上一等,方氏觉得日子有了奔头,满心欢喜,也不计较李舒送礼的事儿了,高高兴兴把她包好的果子收拾了,扎了个漂亮的包装,准备到东京城去庆贺张仲微家的酒店开张。

二房还没来东京,张仲微先犯了难,与林依道:“娘子,咱们这店只招待女客,那我坐哪里?叔叔与大哥又坐哪里?”

林依还真没考虑过这问题,闻言也愁起来,道:“要不咱们打烊一天,专门招待叔叔一家?”

张仲微不同意,道:“他们来,就是想看看店里情景的,你把店关了,还能看着甚么?”

林依心想也是,没有客人来庆贺酒店开张,却把店关掉的道理,她仔细想了想,记起杨氏男女分席的规矩,立时有了主意,道:“咱们把下等房收拾出来,到时女客坐店里,男客坐后面,又有礼数,又合规矩,你看如何?”

张仲微连声称赞这主意不错,于是两口子齐齐动手,到后面挪桌子、搬凳子,把下等房收拾得干净又宽敞。

第一百四十九章胡搅蛮缠

二房来做客这天,张仲微与林依早早就起了床,将店内的桌子移到边边上,再使了个现买的屏风挡着,隔断出一个小小的、简易的包间来。因二房来的女客只有方氏一人,林依便请了牛夫人作陪,男客则有杨升作陪客。

方氏一进店门,就四处挑刺,先嫌门首的酒旗不够大,又嫌店内的桌椅太少。待得到包间坐下,又道:“怎么连个像样的济楚阁儿都没得,用个屏风挡起,好不寒碜。”

牛夫人在旁微笑,并没有出来帮忙讲话的意思,林依只好自己上阵,亲手与方氏斟了杯酒,道:“小店是简陋了些,但酒水是上好的,婶娘且尝尝。”

方氏抿了一口,皱眉道:“这是酒,还是水?怪淡的,一点儿味儿都没有。”

牛夫人暗自发笑,也端了酒杯,掩饰嘴角笑意。

林依深叹一口气,道:“店面简陋,酒水不上档次,都是本金不够的缘故,正想向婶娘借几个钱,好扩展生意呢。”

方氏马上住了口,道:“其实这酒水,细吃起来,还是有些滋味的。”

牛夫人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方氏不悦道:“牛夫人笑甚么?”

牛夫人尴尬,忙道:“方夫人所言极是,这酒水,要慢慢吃,才尝得出滋味来。”

方氏把人家的借口当作了真心夸赞,得意起来,转着酒杯道:“牛夫人,别看你是开酒楼的,吃过的酒,不一定比我多,我在娘家时,哥做官,每日里送酒的人家,数不胜数。”

牛夫人强忍着笑意,连吹带捧,把方氏哄得高高兴兴。

林依在旁瞧着,心道,到底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连哄方氏都不在话下,这份本事,自己可得学着点。

青苗将方氏带来的果子拆包,端了几碟子上来,道:“这是二夫人带来的按酒果子,各位尝尝。”

方氏端起碟子让牛夫人,又与林依道:“我们家仅剩这些果子,我全与你带了来。”

林依连忙谢她,道:“我这里也有果子,待会儿婶娘带些回去尝尝。”

方氏看着她道:“真专程送我,还是另有所图?”

林依不知何道,愣住。

方氏道::“上回你叫青苗到祥符县送果子与我,我还当你是特意去的,欢喜老半天,到最后才晓得,原来是为了搭我的福气买便宜果子。这回又送果子与我,莫非也是另有目的?”

面对这般没道理的话,胡搅蛮缠的人,林依只有吸气,吸气,再吸气,将那火气压得低低的,才开口道:“婶娘别生气,我年纪轻不懂事,行事难免有偏差,你看在仲微的面子上,教教我呀。”

换作别人,对方服了软,道了歉,就当给个台阶下,可方氏却理这一套,自顾自吃酒,看也不看林依一眼,道:“你现在是官宦夫人,酒店老板娘,我哪有本事教你的。”

林依坐在那里尴尬非常,恨不得立时就将方氏送回祥符县,偏后者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照常吃酒,照常夹菜,还时不时与牛夫人开开心心聊两句。

过了一时,青苗端上盖饭来,道:“这是咱们店里才有的盖饭,各位请尝尝。”

牛夫人道:“开张那天,我是尝过的,这饭的确好吃。”

方氏不知想起了甚么,心思却不在盖饭上,她透过屏风的缝隙,朝外盯着忙碌的青苗看了又看,问林依道:“我瞧你店里生意不错,青苗一人忙得过来?”

林依答道:“勉勉强强,实在太忙时,我就到厨下做饭,让杨婶也到前面来招待客人。”

方氏忽地关心起林依来,道:“何必那样辛苦,再雇一个人便是,也花不了几个钱。”

林依道:“是有这样的打算,但合适的人不大好找,且再看看罢。”

方氏马上道:“不消费力找寻,我与你送一个人来。”

林依暗自懊恼,早该想到方氏是别有目的,方才不该与她留话头的。此时改口,已为时过晚,她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婶娘要荐哪个?”

方氏道:“你认得,还做过你几天的丫头呢,叫冬麦。”

冬麦品行如何,暂且不论,她如今可是破了相的人,怎好做店小二的事?林依直接表述了自己的意思,方氏却道:“标致的,你怕成了通房,我与你送个放心的来罢,你又不愿意,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这是哪里跟哪里,后院的事,怎能与生意相提并论?林依哭笑不得,道:“婶娘,非是我嫌弃冬麦,只是她现如今一脸坑坑洼洼,到店里做事,吓跑了我的客人怎办?”

方氏嘀咕道:“哪里那样不能当店小二的。”

林依听了这样的幼稚言论,更是好笑,指着牛夫人道:“开店的人,哪个不要求店小二相貌端正,不信你问我外祖母。”

这一声外祖母,终于叫牛夫人肯出来打圆场,道:“方夫人,既是破了相的丫头,寻个牙侩卖掉便是,多少还能赚几个钱,你留在家里,浪费粮食。”

方氏才不肯卖了冬麦,这可是她对付张梁的好借口,如今只要张梁想买通房,她便以屋里已有一个理由打发回去。

林依与牛夫人都声称冬麦不适合做店小二,方氏只好偃旗息鼓,几人终于能好好吃酒,林依松气同时,更不敢掉以轻心,直到饭毕送走她们,才彻底放下心来。

林依走到后面,与张仲微抱怨道:“婶娘真是难伺候,非要把冬麦塞给我们。”

张仲微道:“你不答应便是。”说着将一包钱递与她道:“大哥背着人给我的,称我们才开店,手头一定紧张,因此拿了钱来帮衬咱们。”

林依掂了掂,重量不小,惊讶道:“大哥才做了几天官,哪来这许多钱,难不成是大嫂的?”

张仲微叹了口气,道:“这是别个与他送的礼,我已劝过他不要再如此,他却责怪我没脑筋。”

张伯临油滑,胜过张仲微许多倍,因此林依道:“大哥做事自有分寸,你管好自个儿便是。”

好同张仲微回到里间,将钱收起,道:“平日外祖母待我那样亲热,今日却始终不帮我讲讲话,害我独自对付婶娘,好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