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夫劝她道:“定礼都收了,还嫌这一步?”

李夫人想到李舒极为丰厚的嫁妆,忍不住又嘀咕:“便宜张家了。”

李简夫听到这话,斥道:“妇人见识,我这般厚待张大郎,只要他有能耐出仕,必定对我感激不尽,我这一派,又多一助力。”

李夫人不懂朝堂上的那些,撇了撇嘴,没有作声。

至此定、聘、财三礼已成,张李两家通过媒人来往,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底。方氏对此很不满意,抱怨道:“大热天的,席面上吃不完的饭菜都得馊了。”

张梁不耐烦道:“馊了就馊了,拿去喂猪。”

方氏道:“咱们家哪里还有猪。”

张梁不管家事,不晓得猪圈已易了主,奇道:“那间成日锁着的屋子,里头总有猪叫唤,难道不是猪圈?”

方氏恨恨道:“那是林三娘喂的,我把猪圈租与了她,一年五百文。”

张梁怔道:“咱们家竟连猪都喂不起了?”

方氏见他是要发脾气的模样,连忙朝后退了几步,免得被板凳砸中,道:“你莫急,新妇嫁妆丰厚,待她进门,咱们就又兴头了,再说她官宦小娘子,必定见不得咱们家喂猪,还是不喂的好。”

张梁不甚在意儿媳妇嫁妆,只一想到有了李简夫这位亲家,就是吃完饭摆龙门阵,也能压得住人,更不消说儿子们的似锦前程。他越想越乐,就忘了去打骂方氏,自出门唤张栋吃酒去了。

方氏见他出去,才松了一口气,挪到椅子上坐了,命任婶取账本,准备张伯临成亲的各项事宜。

第七十章 伯临成亲

七月初,张八娘产下一子,张家接到消息,全家喜气洋洋。方氏亲自准备了鸡鱼蛋等物送了去,谓之“送蛋汤”。张梁与两个儿子道:“当初你们都劝我莫与李家结亲,免得让伯临走了八娘的老道,现在看如何?”

林依直庆幸张八娘终于熬出了头,将出钱来,向杨氏买了一只母鸡,与张八娘送了去。

七月底,张伯临婚期至,因雅州与眉州路途遥远,因此省去了催妆与铺房一节,新妇到达眉州后,直接上花轿,抬往张家拜堂成亲。

新妇进门,照例要先拦门,乡下人都爱热闹,围成一群,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方氏坐在堂上,等着新人来拜,又问任婶林依何在。任婶到拦门处看了看,回报道:“林三娘没来。”

方氏存心想让林依瞧瞧官宦儿媳的气派,好打消她嫁入张家的念头,便命任婶务必要请林依来吃酒。

任婶问过青苗,寻到田氏房中,笑道:“三少夫人,三娘子,二夫人请二位去吃喜酒。”

田氏淡淡道:“我一个寡妇,吃哪门子喜酒,莫冲撞了新妇。”

任婶请她,本就只是客气,眼睛只盯着林依,道:“请三娘子赏脸,去吃杯喜酒?”

林依惊讶抬眼,任婶何时变得客气起来,其中定有缘故。她细一思忖,今日是张伯临大喜的日子,方氏虽讨厌,张伯临待自己却还算友善,实是该去吃杯酒的,再说今天怎么也轮不到她做主角,方氏应该不会针对她。

想到此处,她与田氏抱歉道:“说好陪你的,却要出去,你且先坐坐,我马上就回来。”

田氏不甚介意,道:“去罢,多吃几杯,不必管我。”

林依便随任婶去了,此时已拦完门,正在撒谷豆。她站在一旁瞧了会儿热闹,就见李家小娘子由两名亲信丫头扶持着下轿来,踏上青布条——大宋规矩,新妇自下轿起,双脚不能着地。旁边有几名送亲的女客在嘀咕:“张家怎么这样穷,连个青锦褥都没得。”

流霞听了,直觉得好笑,与青苗道:“二房恐怕连甚么是青锦褥都没见过罢。”二人头凑着头笑开来,林依连忙把青苗拉走,道:“莫要瞎说,与大少爷几分面子。”

青苗点头,道:“大少爷还算不错,没跟着二夫人欺负咱们,那我再不说了。”

林依见厨房门口围了几条猫狗,问道:“黑七郎呢?”

青苗道:“人多手杂,我将它留在屋后看菜了。”

林依笑道:“只他最忙。”

二人商量,要去向杨婶讨几根骨头与黑七郎送去,正说着,突然听见堂屋那边吵嚷起来,青苗自己爱吵架,也爱看别人吵架,马上拉起林依的手跑过去,道:“三娘子快些,准是二夫人。”

二人挤进人堆一瞧,还真是方氏,她正被几句送亲客围着,急急辩解:“乡下哪来这么多规矩,不信你问。”

原来城里风俗与乡下有不同,拦过门,撒完谷豆,还有跨鞍、坐虚帐等诸项程序,但乡下没这许多讲究,撒过谷豆,直接就是进堂屋拜堂了。

女家认为规矩不全,新妇受了委屈,方氏认为李家仗势欺人,强人所难。双方人马争吵多时,眼看着吉时就要过了,尚还蒙着盖头的李舒遣锦书来传话,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是来了眉州乡下,就要遵照乡间习俗。送亲客们见她发话,这才罢休,勉强散隔世,让出路来。

张伯临手执槐筒,身挂红绿彩,绾了同心结,挂到李舒手上,再面向她倒行,将她引至堂前,二人并立。张家一双全女亲,用秤挑开李舒盖头,请新人行参拜之礼。来吃喜酒的乡民,全挤在堂屋门口观看,林依也瞧了一回,只觉得新妇脸上的粉,涂得太厚了些,叫人看不清真容颜。 

大宋正经婚俗,挑开新妇盖头后,应是先拜家庙,再回房夫妻交拜,次日才拜见舅姑诸家长。但乡下礼仪一切从简,李舒的盖头风掀开,任婶就端上了茶盘,请她与公婆敬茶。送亲客们又见张家不合规矩之举,欲要叫嚷,让李舒一个眼神止住了。

方氏方才在门口受了气,本想此时耍一耍婆母威风,给新妇一个下马威,不料她伸出去接茶的手才慢了半拍,张梁的眼神就横了过来,她吓得一哆嗦,连忙接茶,不料动作大了些,将茶水洒了些出来,立时就听到送亲客里有人道:“果然是乡下婆子,没见过世面,接个儿媳的茶都能弄洒。”

方氏借新妇打击林依未遂,与儿媳下马威也没得逞,最后丢丑的反是她自己,一时间又气又羞,一张脸涨得比新妇的盖头还红。

张伯临与李舒又参拜过张栋与杨氏,再回房夫妇交拜,撒帐、合髻与交卺。林依随着众人挤在新房门边瞧着,张仲微突然凑到她身旁,悄声道:“晚上你早些睡,莫要出来。”

林依莫名其妙,今日张家大喜,难不成还有贼人来扰,非要早关门窗?青苗也觉得奇怪,便问张仲微缘由,张仲微却红了脸,支支吾吾不肯讲。

屋里那对新婚夫妇礼毕,屋外酒席便开场,张伯临出去招呼客人,张仲微陪着。林依到席上吃了几杯酒,与人攀谈几句,便起身回房,继续陪田氏。田氏面前,已摆了几盘子席上菜色,见林依进来,招呼她道:“瞧见李家小娘子了?嫁妆可丰厚?”

林依不客气,到她对面坐下,就着现成的碗筷,吃了几口,答道:“人见着了,但粉太厚,没瞧清楚,嫁妆据说太多,院儿里没处搁,还停在城里,明日才送来。”

田氏叹了口气:“唉,都是别人家的热闹。”

林依想劝慰她,又不知何哪里劝起,只得默默陪她吃了顿饭,起身离去。天黑众客散去,青苗与黑七郎送过骨头,就一直趴在窗前瞧着。林依已很了解她,问道:“还在想二少爷的话?”青苗笑道:“三娘子真神人,一猜就准,他不准我们出去,我偏要出去瞧瞧,看有甚么蹊跷。

林依不悦道:“你若好奇,趴在窗前看着便是,院子就这么大点儿,一眼能望全,还消跑出去看?”

 青苗忙低头应了,不敢再提出去的话,但仍在窗前守着,但她直盯到夜深人静,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不,只好嘀咕道“二少爷骗我”,回房睡去了。她虽没瞧出甚么来,仍旧不甘心,第二日起来,便去寻了几名丫头打听,与冬麦流霞三人交头接耳一时,面红耳赤地跑了回来,掩上房门向林依道:“二少爷也不是甚么好的。”

林依奇道:“怎么说?”

青苗红着脸将方才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原来昨日张仲微叫她们不要出去,乃是因为昨夜屋后挤满了村中小子。

林依不明白,问道:“他们来张家屋后作甚,我们房后并不见有人呀?”

青苗的脸更红了几分,不敢大声讲,只凑到她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原来那些小子们,是专程来听张伯临墙根的。林依听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远不到红脸的地步,只道:“他们真够无聊的。”

青苗见她坦然,自己也放开了,话又多了起来,叽叽喳喳,将打听到的新房内情景描述了一番,称张伯临进门先问李家小娘子姓甚名谁,语气颇为不善,李家小娘的声音倒听不出喜怒,只称她姓李名舒,出嫁前才取了个表字“伯舒”,张伯临听说她一介妇人,竟有表字,便赞了声风雅,变欢喜起来。

青苗讲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林依正听得入神,没有细想,直接问道:“欢喜过后呢?”

青苗的脸又红了起来,嗔道:“三娘子问这作甚么,他们新婚,嗔过之后还能作甚么。”

林依脑中情景浮现,也脸红作一片,扭头朝窗边望,却发现张仲微赫然立在外头,她被唬得不轻,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似做错事一般,手足无措站在那里。

青苗紧接着也瞧见了他,吓得退后一步。正撞在床角上,疼得她直叫唤:“只记着关门,忘了关窗,该死,该死。”说着走去骂张仲微:“二少爷走路不带响儿的?偷听人讲话算甚么。”

张仲微竟回骂道:“多嘴多舌的妮子,与三娘子瞎讲甚么,没得带坏了她。”

林依仔细一想,青苗讲的虽是张伯临新房内的情形,但也没甚么见不得人的言语,不过是正常对话而已。这样想着,她的心就定下来,护短道:“她又没去瞧,只不过听别人讲的几句而已,哪里就带坏了我。”

青苗见主人护着自己,又恢复了精神,笑道:“别看二少爷骂我,说不准昨儿他就在那墙根儿底下。”

林依盯着张仲微瞧,见他的脸居然红了,惊讶道:“你真去听了。”

张仲微嘟囔道:“胡说,我是去赶他们。”

林依想到他们兄弟情深,张仲微又老实,估计确是去做驱赶村中小子的活计,也不排除无意中听到了些甚么,因此这才脸红了。

第七十一章 李舒送礼

张仲微一脸红,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林依正想着讲点甚么,正房那边传来铜盆落地的声音,哐当一声,吓了他们一跳。青苗最善打听消息,不待吩咐就窜了出去,一会儿功夫就又回转,道:“是大少爷房里,洗脸盆翻了。”

张仲微与林依不解,他们房里有人侍候,怎会翻了洗脸盆,难不成是新婚小两口干架了?青苗吃吃地笑,原来昨日灯光昏暗,张伯临未将李舒瞧清楚,今日早上起来洗脸,才发现李舒生得比他还黑,猛然间唬了一跳,这才将铜盆打翻了。

张仲微不以为然道:“黑点有甚么,乡下娘子,哪个不黑?”

青苗不知觉朝旁边看了一眼,林依先前在麦田忙活,现在在稻田忙活,虽长相不差,但算不得白净。

她看着张仲微就笑了:“大少爷可不如二少爷这般实诚。”

张仲微听了这话,冲林依咧嘴一笑,扭头跑了。

这时李舒的嫁妆,正在朝院子里抬,林依与青苗便仍立在窗前看热闹。一箱一箱又一箱,青苗掰着指头,竟数不过来,笑道:“任婶总与我吹嘘二夫人的嫁妆如何如何多,我看还不抵这位大少夫人的零头。”

林依道:“不是一辈人,有甚么好比,大少夫人的嫁妆,也是张家的物事。”

任婶也立在屋檐下看热闹,本遵着方氏吩咐,没有去帮忙,此刻见林依的话,大呼有理:“既是张家的物事,我还客气甚么。”她将袖子一挽,就去唤杨婶:“咱们把那箱笼,抬两个去二夫人房里。”

杨婶不愿意,道:“哪有儿媳的妆奁,搁到婆母屋里的,惹人笑话。”

任婶道:“月钱短了,新衣没指望了,咱们不帮着二夫人捞些钱,你就等着饿肚子罢。”

杨婶也是深受二房无钱之苦,一思忖,反正丢人也是方氏丢人,与她们甚么相干,于是就应了,与任婶两个,趁乱搬了一大一小两只箱子,抬到了方氏屋里去。

方氏见了箱子上扎的红花,惊讶道:“这是媳妇的妆奁呀,你们怎么抬到我这里来了?”

任婶做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二夫人小声些,咱们先将这两只箱子藏起,等到天黑,运去城里当掉,换钱回来花。”

方氏自诩娘子,哪肯做这等事体,斥道:“偷鸡摸狗的事,你们也做得出来,还不赶紧还去。”

任婶劝道:“大少夫人已是张家人,拿嫁妆贴补家用,难道不应该?”

这话方氏认同,陷入犹豫,任婶瞧得她意动,继续添火:“二夫人要不瞒下这两只箱子,就只能开口去向大少夫人讨要…”

她说得轻巧,李家的嫁妆,都是有数的,哪能叫你轻松瞒下来,她们把箱子搬走没一会儿,锦书就发现少了数目,进去向李舒禀道:“大少夫人,方才任婶与杨婶来搬箱笼,我还道她们是来帮忙的,哪想有两只箱子不见了踪影,定是她们抬去藏起了。”

张伯临方才见了李舒真容,已不知去了哪里,只留李舒独坐,她侧头问道:“当真?”

锦书就遣了个小丫头去打探消息,那小丫头大概也是训好了才带来的,轻手轻脚绕到屋后,手沾唾沫将方氏卧房的后窗纸戳了个小洞,朝里一看,地上赫然两只箱笼,正是李舒的嫁妆。

锦书听得回报,道:“大少夫人,我去讨。”

李舒摆手,想了一时,道:“备礼,我去瞧瞧二夫人。”

锦书一愣:“早上才拜见过…”

李舒不悦道:“身为儿媳,本就该在婆母跟前侍奉,这还分回数?”

锦书垂头,忙去开箱翻寻,挑了几样出来,搁在托盘里,捧来与李舒瞧,问道:“大少夫人,可使得?”

李舒就着她的手看了看,一件玉雕的如意童子,一对青白釉瓜棱小罐、一方方池带盖歙砚,她皱眉道:“你这挑的都是些甚么乱七八糟的礼?二夫人可是我婆母,不可怠慢。”

锦书不解:“我听闻二夫人乃是出身…”

李舒嘴角有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打断她道:“换了,取几样金首饰,好衣料拿几批。”

锦书便将托盘撤下,另取了一对弯钩金耳环并一匹桃核文锦。李舒嫌少,锦书道:“乡下妇人眼皮子浅,大少夫人莫要把她胃口养大了。”

李舒斥道:“她是我婆母,你再这样不敬,就到外头跪着去。”

锦书忙闭了嘴。

李舒虽斥她,却也没再提礼少的事,命她取个精巧小锦盒将金耳环装了,与文锦一起捧着,随她去见方氏。

那两只箱子,还搁在屋中,方氏见了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肯服软,便道:“我进张家门时,不等婆母开口,就自献了几亩田出来贴补家用。”

李舒命锦舒将礼物放到桌上,笑道:“媳妇哪能与婆母相提并论,自然是比不上的。”

方氏被捧高,哑口无言,但看了桌上的厚礼,又生不起气来,脸上的笑,也压不下去。

李舒指了地上的箱子,又道:“都怪媳妇不谨慎,忘了与任、杨两位婶子说明,这两只箱笼里,装的乃是下人的物事,她们方才要洗漱,遍寻不着脸盆等物,着急来问,我这才得知弄混了。”

下人的物事都不放过,方氏脸面,这回丢大了,她狠瞪任婶一眼,骂道:“作死的下人,看我怎么罚她。”

李舒忙道:“全是媳妇疏忽,怪不得任婶,只望二夫人将箱子还我,我那几个丫头,还等着洗脸。”

方氏的脸,止不住地就红了,忙挥手叫任婶与杨婶帮李舒把箱子搬出去。

任婶搬完箱子回来,感叹道:“这位大少夫人好生厉害。”

方氏正在开锦盒欣赏金耳环,闻言随手一盒子丢出去,砸在任婶鼻子上,怒骂:“不长眼的下人,害我丢这样大的脸。”

任婶鼻子脆弱,两道血水淌了下来,她一面伸手去捂,一面叫道:“二夫人,我是一心为张家打算,她再有钱又如何,全家大小一应开销,还是从你这里出。”

方氏还是骂:“她送的这两样礼,不值钱?”

任婶更委屈,道:“若不是我将她箱子抬了来,她压根儿就不会进二夫人房门,又何来送礼一说?”

方氏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李舒确是为了讨回笛子,才送了这两样礼来,不然早上奉茶时,怎么不见动静。她想通关节,就又笑了,亲自翻了块帕子丢给任婶擦鼻血,笑道:“你是个忠心的,行事也不错,往后还得这样办。”

任婶见她想转过来,也笑了,道:“二夫人英明,就是该压着她些,她才肯出力。”

她鼻子还是血流不止,不敢再停留,告了个罪,退出去寻药草来塞鼻子。不想杨婶已在外头候着,见她出来,忙将她拉至一旁,将一包铁钱递与她道:“方才大少夫人将我唤了去,说累我们受了委屈,抓了一把钱与我们压惊。”

任婶立时打开数了数,只有一百来文,她又惊又喜,不顾才刚撺掇过方氏弹压李舒,歌功颂德道:“大少夫人真真是好人,菩萨心肠…”

杨婶还不了解她性子,白了一眼过去,道:“省省罢,我正后悔被你拉下水,不该去搬那箱笼,惹来大少夫人记恨。”

任婶也有些后悔,早晓得李舒是这般大方之人,就不去招惹她了,巴结巴结讨个赏钱,多好的事。她心里后悔,嘴上却不服软道:“幸亏我叫你一起搬箱笼,不然这赏钱,就只有我的,没你的份。”

说着,说着,那鼻血又流了出来,杨婶叫了声“哎哟”,问道:“二夫人砸的?”

任婶小声骂了几句,点头道:“除了她还有谁。”

杨婶拉了她到偏房,一面帮她止血,一面笑话她:“可惜我不是二夫人陪嫁,讨不了这好。”

任婶嘀咕道:“你以为我愿意?”

正说着,锦书在门口问道:“两位婶子,咱们家可还有空房?”

任婶与杨婶才拿过李舒的赏钱,不敢怠慢她的贴身丫头,连忙起身相迎,一个搬凳子,一个倒茶水,问道:“几间空着的偏房,不是指给你们瞧过的?”

锦书道:“有两间堆着粮,只一间空的,哪里够用?”

原来因李家不曾来铺房,不晓得婚房尺寸,家什打多了,根本放不下。家什都放不下,那些箱笼自不必说,将仅剩的一间空屋挤了个满满当当。

杨婶出去看了一回,疑惑问道:“那屋子够大,不是将箱笼都堆下了么。”

锦书好笑道:“我们大少夫人带了两房下人来,还有大小丫头共四名,昨日那间屋子就住不下,有人睡在地坝上,今儿屋子被嫁妆占了,更是没住处了。”

任婶与杨婶听得咂舌,没好意思说她们看那些人穿得光鲜,还以为是送亲客,转眼要回去的,没曾想竟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

第七十二章 一碗鸡汤

锦书又问了几句,听说确是没空屋,便去回报李舒,抱怨道:“还说张家是村中大户,连个下人房都没得。”

一个媳妇子发愁道:“这可怎生是好,学杨婶一家,到旁边搭个茅草屋?”

李舒因早上张伯临嫌她黑,正在细细涂粉,待得变白了,才道:“甚么大不了的事,咱们盖个屋便得。”

锦书高兴道:“极是,乡间不比城里,买地盖房,便宜得很,咱们去与里正讲一声儿,明日就开工。”

李舒取了螺子黛,重新画了眉,道:“别忘了我如今头上有婆母,凡事要以她为先。”

锦书忙道:“这个容易,我去问。”

她待得李舒点头,便朝方氏屋里去了。方氏已将李舒送的弯钩金耳环戴到了耳上,正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见锦书进来,高高兴兴地招呼她道:“有事?”

锦书见她这般猴急试耳环,打心里有些看不起她,道:“大少夫人陪嫁来的下人没得屋住,咱们打算在旁边再盖一栋,特来问二夫人的意思。”

方氏以为李舒打算让她出钱,脸上笑容立失,道:“几个下人而已,哪消特特盖栋屋,搭个茅草房便得。

锦书暗骂,我们李家下人吃穿用度,可比你张家夫人好太多,能叫你如此作践。她心里骂着,脸上却堆了笑出来,道:“大少夫人可不止想盖下人房,乃是要盖个大院子哩,到时一家人都搬去住大屋,现在的院子就改作下人房,岂不美哉?”

原来张家主人住的院子,只配与李家下人住,方氏有些不高兴,正要开口斥责,任婶已然出声:“大少夫人真真是贤惠,才进张家门就想着替夫家盖房子。”说完又恭喜方氏:“二夫人有福气,娶了个好儿媳。”

方氏被这话激着,不好再讲甚么,只得冲锦书点了头。待锦书离去,她立时骂任婶:“那妮子话中有话,你听不出来?”

任婶十分地不解:“咱们不消出钱,就有新屋住,二夫人为何不高兴?”

通常情况,都是别人与方氏有理说不清,这回轮到她自己有这种感觉,挥手将任婶赶了出去。过了会子,杨婶来请示中午做甚么菜。方氏正窝火,不耐烦道:“这等小事,还来问我。”

杨婶道:“大少夫人才进门,当做几个好菜。”

方氏见她们一个二个都替李舒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先将杨婶骂了一通,斥道:“桌上不许见荤腥,地里有甚么,就吃甚么。”

杨婶不敢顶嘴,忙应了,朝门口走。

方氏却叫住她,将李舒要盖新屋一事讲与她听,又问:“你觉着此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