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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
谢棋一路都没有见到莫云庭的身影,一路行舟坐车,从朝凤乐府到宫中足足三日的颠簸,谢棋一直不被允许在白日走动。等到第三日天色已晚,她才在尹槐的准许下出了驿站的门。
都城自然不比山野小镇,即使是晚上,外头也是花好月圆,热闹非凡。谢棋只在外头闲逛了一小会儿,就被尹槐派来的侍从急急引回了驿站。驿站里,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坐在厅上,她冒冒失失进了屋,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尹槐见谢棋出神,不由皱眉:“小谢,还不快见过王爷。”
坐在上座的人是贤王楚暮归。
谢棋对他还是有几分气的。她不情不愿地欠身行了个小礼,“见过贤王殿下。”那日审问,若不是莫云庭做了伪证说是他诬陷她,她恐怕早就被屈打成招了。亏这贤王还长了一张谦逊有礼温和贤良的脸,审起案子来却只会那套蛮恨法子…
谢棋的不恭楚暮归自然是看在眼里,他脸上又起了几分红晕,神情也有些尴尬。
“小谢,不得无礼!”尹槐喝道。
谢棋咬牙不语,只是眼神早已飞向了别处。
楚暮归脸色微微异样,轻声道:“无妨,上次是本王疏忽,让小谢姑娘白白受了牢狱之灾。是本王有错在先,小谢姑娘委屈是难免的。”
“多谢王爷宽容。”尹槐松了口气,回眸瞪上谢棋一眼:她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这屋里,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棋近来似乎脾气微微有改,比起往常的柔软糯性,似乎…变得倔气了些?
谢棋这一出神就是大半个时辰,等到尹槐与楚暮归已经在寒暄告别,她才抽回了神智。
尹槐送楚暮归去了门口,她睡意已浓,打着哈欠迈着懒散的步子回房。岂料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下了——魁梧的男人伸手拦在她必经之路上,对着她恭恭敬敬抱拳道:“谢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你是谁?”
“我家主人有请。”
面对此情此景,谢棋本能摇头:“不去。”
“谢姑娘,主人有请是你的福分,在下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谢姑娘莫要与在下为难。”
谢棋站在门外与那魁梧男子僵持起来。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司花,要说结仇也只有和朝凤乐府里几个女眷关系算不上好,她足不出户,上哪里得罪这种…江湖人士去?
谢棋站在原地不动,等着男子的下一个举动。谁知男子也不动,良久之后,他才又恭敬道:“谢姑娘,我家主人并无恶意,只想请谢姑娘一聚。”
“不去。”谢棋依旧是拒绝。月色朦胧,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然而他身上渐渐弥漫出来的气息她却是认得的…那是和莫云庭遇袭那晚,那些人身上也带有的气息。也许,这个叫杀气。
这种气息她从来没在莫云庭身上见到过,虽然他曾经许多次拿剑架在她脖子上,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让人毛骨悚然过。或者,他从来没真正地想要她性命过。
而此时此刻,那个男子却是真真实实地散发着让人战栗的气息。他一步步逼近,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靠近了她,他沉闷的声音在谢棋头上响了起来:“谢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果说方才还是邀请,那他这会儿就是□裸的挟持。
谢棋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只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她心底的火苗噌的冒高了。她几乎花尽了所有力气用力去推那男子逼近的腰腹,结果,只换来他的纹丝不动。
“谢姑娘,得罪了。”
谢棋最后听见的,是男子瓮声瓮气的声音。在那之后她就没了意识。
谢棋在昏睡中听到了水声,很轻的一滴一滴的水声。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睁不开眼,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那个男人是所谓主人的手下,那她现在…是在“主人”的手里吗?
因为一次无礼被楚暮归挟持似乎不大可能,唯一的解释,是那个人根本就知道楚暮归已经离去,所以才对她下手?
可是,那会是谁?楚暮归已经是突然来访,尹槐去送楚暮归,她回房是临时起意…
太过凌乱的思绪在谢棋的脑海里翻滚碰撞,到最后演变成了越来越浓重的头痛。那滴滴答答的水声也带了烦躁,谢棋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想翻身,却怎么也动不了…
“棋儿。”
朦胧中,谢棋只听到了极轻的两个字。只这两个字就让她瞬间中断了所有纷乱的心绪。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可是,她却知道,那称呼就是在叫她,那是比小谢更加让她敏感的存在…
“你在朝凤乐府这两年,倒给我惹了不少的麻烦。”
那个声音轻柔无比,却透着一丝丝的阴冷。谢棋缩了缩身子,拼尽了一身的力气依旧没法睁开眼睛。她能感触到内心的惶恐,哪怕不能开口,心上早就有一个人在不断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棋儿知错…
错在哪里?谢棋清醒地问自己心底那个惶恐的声音,那个声音却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求饶的话语,仿佛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人一般,毫无其他反应。
谢棋知道自己正躺在一处冰凉的地方。伴随着那一句轻柔的话语,一抹冰凉划过她的脸颊,轻轻浅浅地顺着她脸上的疤痕慢慢游走。那个人似乎是在往上面涂抹着些什么东西,粘稠的触感在她的脸上渐渐泛滥开来。
谢棋从来没有这种连之间都跟着紧绷的紧张感。哪怕不是浑身动不了,她也很可能会吓得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谢棋痛得只剩下发抖的力气。那个人却掀开了她的衣袖,在她手上又抹了什么东西。
一画,两画,他摸得慢条斯理,谢棋却宛若身在地狱。她不知道这一场刑罚持续了多久,只是中间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来来回回好几次后才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
清晨的阳光投射进屋子里,满屋的花香。
谢棋一夜疲惫挣扎,终于在这最后一次梦醒时分睁开了眼。她眯起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床,熟悉的纱帐,这已然是驿站里她自己的房间。她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那儿干燥无比,没有任何粘稠。昨夜的一切好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消失了。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准备起床梳洗,手却摸到了被窝里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它小巧玲珑,朱红的檀香木上雕刻着细细的纹路,鞘身上还点缀着五色的珠玉,尾端挂着流穗。谢棋小心地抽出了匕首,默默地把它收了起来。一把匕首花哨至此,大多是女儿家拿来把玩的,并未开锋且并不实用,可是这把却不然,它的匕身锋利无比,寒光中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红。
昨夜并不是梦。
她现在终于清晰地记起来那个人的话。他说:这把匕首上抹了些药,被它划破的伤,不管多久都不会愈合。
他说:我只给你半年时间,接近萧后。
萧后是谁,谢棋并不知晓。自从十多年前容妃死后,当年皇帝再没纳妃,也没有册立过皇后,当朝皇后之位是空着的,哪来的萧后说法?
谢棋躺在床上苦思冥想,等回过神的时候才隐隐心惊:她竟然在本能地顺从那个连人影都不曾见着的人的话?
那日午后,尹槐到了谢棋房中,叮嘱她入宫后事宜。谢棋趁着这最后的机会问他:“当年可有皇后?”
尹槐笑道:“陛下长情,除了师父之外,又有谁能坐上皇后位置?”
“一个都没有?”
“没有。”
“那…”谢棋迟疑问道,“萧后是谁?”
尹槐的脸上露出少许惊讶的神色,少顷才答:“小谢,你这叫法到宫中可是死罪。记住,封号是萧的不是妃嫔,你要称她一声太后。”
萧太后。
谢棋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悄悄记下了。
第二日,谢棋终于入了宫廷。
入了宫,尹槐自然是不能作陪的。谢棋被几个宫女引到了后宫之内,她们停停走走转了数不清的亭台楼阁,才在最深处的一处宅院内停下了脚步。
谢棋抬头望了一眼宅院的匾额,“乐府”二字赫然入目。
尹槐曾经提起过,这深宫之中的乐府才是真正的宫中乐府,它地处后宫与北门的交界地方,不如宫妃宫女的住处一般与外世隔绝,又能随时随地地被君王调度差遣。这宫中乐府才是国中最好的司舞司乐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在走进去之前,谢棋微微有些犹豫。一个朝凤乐府的司花苑就已经人言可畏,真到了这宫中乐府…她是怎么走到的这一步?
“司舞姑娘,请进。”宫女们已经开始催促。
谢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稍稍踟蹰还是进了乐府门。乐府中的人其实并不多,里里外外加起来司花司舞总共也不过五十余人,都是各地的乐府进献的技艺最好的舞姬乐人。在这些乐府中,又以朝凤乐府为尊,朝凤乐府出身的司舞司乐占了半壁江山。
故而谢棋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了好奇。
一个长相柔美的女子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大咧咧盯了她片刻笑道:“这位妹妹带着面具?难不成是长相太美怕惹了登徒子?”
另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从人群中奋力挤到谢棋面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道:“摘了摘了,不摘今晚我偷偷跑你被窝里去掀。”
谢棋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热情相待,一下子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剩下的司舞司乐们虽然没有开口,眼里却都露出了几许好奇,或张扬,或含蓄地看着她。谢棋干咳几声,才慢慢道:“我不摘,是怕吓着你们。”
这倒是实话。只可惜,没有人信。
一声轻飘飘的冷哼打断了谢棋打算解释的下文,声音的主人是个娇俏的司舞。她阴阳怪气道:“我们不过是小地方送来的,自然是不配见到朝凤乐府出身的一等司舞真颜。人家的倾城美貌可是只给陛下一人欣赏,我们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罢。”
一时间,所有人都悄然无声。
对于这种场面,谢棋倒是熟悉得很。只是尹槐早前千叮咛万嘱咐,初到宫内切忌过分张扬,如果实在有人找茬,不妨…
谢棋瘪瘪嘴笑了笑,低下头伸手去接脑海固定面具的绳子。一根,两根,三根绳子都落下的时候,她才缓缓抬起头,把那张狰狞的脸曝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不管是厌恶的,恐惧的,还是惊讶的目光,她都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啊——”那个找茬的司舞惊叫一声,连连退了几步。
谢棋干笑,“美吗?”
无人回答。
谢棋入宫第一日黄昏,一个传闻便传遍了整个后宫。传闻说朝凤乐府今年选拔出了一个貌比修罗的司舞入了宫,这司舞长得好像十八层地狱受过刑的厉鬼,见了她的人没有一个不腿软的。也有传闻,说她本就是修罗,是宫廷大内冤死太多来索命的…
谢棋坐在乐府中,听到传闻的时候简单概括了一下:宫里来了个鬼。
谢棋这一摘面具引发的第一桩事情是在那日太阳下山之后。司舞与司乐被分开在了东院和西院,乐府虽大,却也容纳不下五十多个女眷一人一间屋子。如此一来,所有的人几乎都得重新找一个同住的姐妹。谢棋因着那一张脸,没有人愿意与她同住。她只好等到了最后,等哪个人缘极差的倒霉鬼不得不和她同房。
结果,司舞们双双对对去收拾房间了,唯一留下来的居然是一开始那个长相柔美的女子。
谢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用目光告诉她:我们将就吧?
岂料那女子却捂着嘴笑出了声,几步道了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往东院走,她道:“我叫步月,从南边的北宁郡乐府来的。你叫什么?怎么脸伤成这副模样?”
她倒是一点都比避讳。谢棋摸摸鼻子答:“谢棋。”
“脸怎么伤的?”
“跌得。”
“伤成这样依旧进得了宫,你一定是舞技很好。”步月的脚步极快,边走边说,“谢棋,不用和那些人计较,她们个个都以为自个儿是天上掉落凡间的仙子,别人的地下的虫子。”
“你为什么选我?”谢棋不傻,她当然不会以为这个步月是因为方才引起了话题有愧或者是到最后都没有人相邀同住,她是特地想和她一起的。
步月停下脚步笑道:“因为你不美,实在,省心,放心。”
不美,实在,省心,放心。谢棋被这八个字概括得哭笑不得,却依旧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宫里的人和事何其复杂她虽不知晓,却也早就有所耳闻。步月今天的决定…其实挺明智的。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步月沉吟了一会儿,认真道:“谢棋,我不争名利,你也可以对我省心,放心。”
“好。”
谢棋点头答应,换回步月一个灿烂的笑脸。
谢棋与步月最终还是比其他人慢了一些,乐府东边只剩下最后一间最里面的屋子没有人占着。步月满意得很,因为那儿有一处小小的院落;谢棋也满意得很,因为那儿不用见许多人。两个人相视一笑,倒像是酒逢知己。
入宫的第一个晚上,谢棋被宫女传到了乐府殿上。到了那儿她才发现,所有的司乐司舞都在殿上,殿中间站着个老妇,正拿着一根皮鞭训话,女眷中已经有人红了眼。
娇滴滴的司舞司乐们到了哪里都是香车软轿被人捧在手心的,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谢棋悄悄站到了人群中,正好听到了她接下去的话。她说:“你们入了宫,外头的浊物自然是不能带进来的。在侍奉各位娘娘和陛下之前,历代的司乐司舞都必须焚香沐浴三日,今日人齐了,正好可以开始。”
“这三日,我会带你们去宫门外的玉泉,在那儿洗干净了,你们才有资格侍奉宫里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在这儿集合,你们有什么要收拾的快些去收拾了,超过半个时辰,莫怪白姨对不住。”
谢棋跟着人流匆匆回了房,也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只好坐在床上发呆。
步月倒是在房里忙碌,收拾了几包点心,塞给了谢棋一包。谢棋深有感触地点头表示认同,也从包里翻出了早上从尹槐房里顺手牵来的糖点,分了半包给步月。一包吃的再加上两件衣服,所有的行装都已经收拾完毕。
玉泉在宫外,却也不远。北门外是步行半个时辰就是一片裸岩,穿过裸岩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地方。几个天然的水潭倒不是冒着热气,不过触手还是温热的。
这地方是断崖,平日里守了东西两个宫门,这北门便没有人能够靠近,故而倒成了皇家宜养生息的好地方。
“三日三夜,一刻都不能少。”白姨笑得有几分嘲讽,皮鞭啪的一声抽在身边的树上,她说,“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不少官家千金,不过既然入了我乐府,千金小姐的架子还是趁早放下。哪天你们真成了白姨我的主子,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在那之前,你们都得乖乖听我的。”
三日三夜,一刻都不能少。
谢棋与步月相互看了一眼,万分庆幸之前带了些吃的放在包裹里。
“你们不是宫女,不必端盘子送绣品不必时时刻刻见着一个宫妃就下跪,只有有品级的才用得着下跪,记住了。”
“不过在乐府中,你们最好还是乖巧些。我知道小姑娘心思总会活络些,不过,”白姨笑得分外惹人眼,“不过这些活络最好不要出人命,否则我不介意多一条人命。你看你们的大官父母会不会来查宫里死了个女人。”
所有的女眷都已经下了温泉。谢棋已经找了处最角落的地方,可是白姨的声音依旧一字不漏地传入她耳中。
外头的人挤破了脑袋想入宫,宫中生活却并不如她们之前想象中的那么绚丽。今天这是下马威,也是入宫的第一课。
女眷们的神色或多或少都已经变了。进宫之前,她们每一个都曾经是人中龙凤,也许许多人以为入宫会是更高的飞跃,结果,入宫却是从头开始。
这个白姨凶则胸,说的话倒是实在的。谢棋听着只觉得这论断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这熟悉的感觉在哪儿听过。她悄悄想换个姿势,却不小心弄出了一片“哗哗”的水声。一时间,许多双眼睛望向了她这边,包括白姨。
谢棋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姨露出了个兴致勃勃的笑容朝自己走来,不由寒毛直立。
“你对白姨的话可有意见,这位司…舞?”她的目光在谢棋光溜溜什么都没穿的身上转了一个圈,确定了她的职位。
谢棋终于知道了这习惯性的寒毛林立感来自哪儿,她犹豫道:“白姨,你可认得…尹槐?”
这个年纪的女官,貌似都和尹槐有点儿关系,佳色自称佳姨如是,这个白姨和尹槐有些地方太过相似了…
“哦?你和尹槐是什么关系?”白姨眯起了眼。
谢棋犹豫道:“他是我师父。白姨,你和尹槐是师姐弟?”所以某些地方脾气那么像…
白姨眼睛一眯,一鞭子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谢棋明显要爬到按上去的手臂上。谢棋委屈抬头,却对上白姨含笑的眼,。她说:“我是尹槐师叔。”
“…啊?”
“下去。”又是一鞭落下。
至此,谢棋总算明了,尹槐这舞技也许是容妃教出来的,但他那脾气,却绝对是这个白姨亲传,绝无第二种可能。
温泉并不深,谢棋在里头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朦胧。那一夜,她做了个梦,第一次梦到了非常清晰的事情。
天星楼上,莫云庭一袭白衣被血染得通红。她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靠近他,却依旧被他狠狠推开了。
——滚开!
他的口气暴躁,周遭一切的东西都被他拿了来砸周围的一切活物。几个大夫哆哆嗦嗦缩在墙角,不住地劝诫着什么。地上的瓷片已经散落了一地,丫鬟们仍然端着药往他床边送。这行为似乎彻彻底底把他惹怒了,他抽了剑,一剑刺中了其中一个丫鬟的肩膀:滚!
他的伤口已经崩裂开来,不住地往外淌着血。
所有人都无奈地撤离了房间。几乎让我忽视的角落里,小小的她却一直留在房里,直到他的怒火渐渐平息,她才小心翼翼凑上去捡那一地的瓷片,把凌乱的房间一点点收拾干净。
莫云庭看见了她,却没有再出声。也许他是没有了力气,也许是根本没把她当做活人看。她在他的眼皮底下收拾完毕了那些狼籍,开了窗户让药味快些散去。
她记得,他是极讨厌药味的,每次喝药之后都会灌好些茶水,又是开窗又是出门。
“滚。”良久之后,他发出了第一个声音。
她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是默不作声地收拾。他话少,她更少。
待到所有的事情了结,她才悄悄出了房门,到废园里采了不少的锦丝草来,又进了他房间,对他说:“抹这个,不难闻。”
莫云庭眼里冷冽一片,防备得很。
她犹豫了片刻,从他柜中找了把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把手里的锦丝草弄碎了一根抹到了伤口上,才抬起昏黄的眼看着他。
锦丝草止血奇快,止痛也快。不出片刻,方才还留着血的伤口就凝固了。
莫云庭的眼里出现了动摇,望向她的目光却冷厉依旧。
她等待很久不见他说“滚”,便自作主张靠近他——哪里知道,她还没靠近,莫云庭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他掏出一颗药来塞到她口中,冷道:“三日之内,我若安然,你才能活。”
她默默吞下那药,把手里的锦丝草揉碎了敷到他的伤口上。手上,脖子上,胸口…莫云庭难得合作,可见锦丝草颇得他意。她细心地处理完了所有伤口悄悄喘了口气,终于见到莫云庭神色稍稍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