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敏笑了。

接下来的旅程,那奇怪的两兄妹再未出现,一路平安。

火车是在上午九点进入了R市的客车站。两人不想和别人争着下车,就落在后面。梁雪在大腿上打着拍子边发短信,边愉快地哼起小曲。许知敏迫不及待地从窗边眺望,看到了R市的天空,灰蒙蒙的,云稀少、片大且颜色深,没云的地方光线非常强烈。她眉心轻拢,这样的天空令人不舒服,却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涌入这里,就为了能在这片天空下获得生存的一口气。

待车里的人全走了,她们才背起大书包,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了车厢。

现在的大学,都组织专人到火车站迎接新生。梁雪很快发现了商学院的人举着的小旗,对许知敏说:“你不如跟我先去那边,可以问问他们M大接待点在哪里。”

许知敏正要答应,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许知敏。”

梁雪疑惑地望望好友。许知敏摇摇头,会不会听错了?不会有人来接她的,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许知敏!”

这次两人听得一清二楚,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只见一名年轻又富有朝气的女子用力拨开人群,不一会儿就站在她们面前。

“你是…”梁雪迟疑地问。

女子抹抹额头的热汗,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我是她嫂子。”

许知敏恍然大悟,这是大表哥纪源轩的妻子于青皖。她不由得惊异地打量起对方。

于青皖个子很高,至少一米六八,显得人也壮实。稍圆的脸却极是斯文秀丽,戴着眼镜,短发,笑起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许知敏暗暗吃惊,家乡的人都说纪源轩的老婆是大城市里的姑娘,八成端着千金大小姐的架子,而今一看全然不是这回事。于青皖热情地伸出手接过许知敏手中的行李袋,平易近人地对她们说:“累了吧?你旁边这位是你的同学?”

梁雪没想到于青皖会主动问起她,忙结结巴巴道:“我…我是许知敏的高中同学。”

于青皖温和地问:“哪一所大学?”

“商学院的。接我的人在那边。”梁雪指指商学院的小旗帜。

“这样啊。我和知敏的表哥开着车过来的,若你不介意,我们顺路把你送到大学吧。毕竟学校派来接学生的车,一般是要等人到齐了才可能走的。”

梁雪连声道谢,又不知如何称呼于青皖,就一会儿“阿姨”一会儿“大姐”地叫。

于青皖笑着拍拍她的肩头,道:“没事,跟知敏一样叫我嫂子就行了。”

三人一起走向火车站外的停车场。路上于青皖捏捏许知敏的手臂,道:“知敏,你很瘦啊,跟你表哥不一样。不怕,很多学生上了大学,没有了高考压力马上就会发胖。”

许知敏和梁雪对这个大城市充满了好奇,也很好奇于青皖一身不修边幅的运动装。她们总以为,城市里有点儿本事的女人,出门是要一番精心打扮的。

于青皖瞧出了两个姑娘的疑问,笑笑说:“呵呵,像我这种水平,在这个大城市里只属于中低层人士。”

中低层?!这三个字像是这里的天空,沉重地压在两个初来大都市的姑娘心上。

听了嫂嫂的话,许知敏越发觉得都市里的空气让人难受得鼻子发痒。吸吸鼻子,她看到了一辆银色的本田小轿车。纪源轩靠在车门边,正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支烟敲打着烟盒。

这一幕,使得许知敏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起。哥哥看起来,沧桑了许多,以前坚决不抽烟的人,如今身上常备着烟了。

纪源轩瞅见了她们,立即收起烟盒。在许知敏钻入轿车后座时,纪源轩揉揉她的头发,道:“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今晚先到我那儿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到你们学院报到。”

一句“我都替你安排好了”,让许知敏眼眶微红。自旅程开始至今所有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她忙低下头应了声“好”。

亲情,若按照数学比例来统计,绝对比爱情可靠。想到这儿,许知敏记起自己迟迟没有告诉墨深她考上了他希望她能进去的大学。其实,何必呢?她报的是她自己的志愿。

旁座的梁雪兴奋地拉着她的衣角,道:“你表哥真帅啊。而且你表哥执教的师范大学离我们商学院很近,你以后到你表哥家玩可以顺便去我那儿。”

“嗯。”许知敏应着。没想到M大与哥哥的师大,一个位于R市的东区,一个位于西郊,不堵车坐公交也需近两个钟头的车程。她不是怕寂寞,怕的是…

嘟嘟嘟,梁雪收到手机短信,一看,蹙着眉对许知敏小声说:“乔翔发来的,说要你的手机号码。”

“给他吧。”许知敏答得爽快,像是早预料到似的,“他不是和你同一所大学吗?免得他整天以这个问题纠缠你。”

梁雪熟练地摁键回复。嘟嘟嘟,又来一条短信,她烦恼地打开,显然吓了一跳,犹豫地将手机放到许知敏的手里,道:“你自己看吧。”

许知敏不明所以地低头,蓝色背景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行浅灰色的字体:“梁雪,请把以下这个号码告诉知敏姐。在我和我哥转去M大之前,若她在学校有什么事,可以找这个人——郭烨南帮忙。”

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击中她的手,该不会是莫茹燕的那位郭兄吧?掌心的手机掉落于腿间,许知敏低咒了声:“见鬼了。”

梁雪扭头看看她,再也合不拢嘴地哧哧笑了起来。

C11 我住草房,你跟着住吗

梁雪考上的商学院历史不长,教学楼和校舍都亮晶晶的。许知敏看着眼红。因为于青皖提前告知她,M大历史悠久,校园近来重新修建,然而大部分学生住的仍是旧的宿舍楼。

纪源轩的房子是大学里分配给老师的,位于师范大学校内,是这两年刚建起的楼房,很新;四楼,不高不低正好;三室一厅,够宽敞。于青皖先带着她上楼。本田轿车是朋友家的,纪源轩去给车子加满油,还给人家。

不知怎的,许知敏依然不习惯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昨夜在火车上睡得辛苦,今天下午则是不安稳,忽而被噩梦惊醒,醒后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晚餐是纪源轩亲自下的厨,为许知敏接风洗尘。于青皖与许知敏谈笑,道:“你表哥当时用这一手厨艺抓住了不少女人的心。说真的,我的厨艺比他差远了。”

许知敏开心地笑。看得出,表哥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充满情趣。于青皖不仅是个称职的妻子,也是个极好的女人。饭后纪源轩出门办事,两姑嫂在客厅边看韩剧边瞎聊,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敏感的恋爱问题。

“你没有谈过恋爱?”于青皖惊疑。

“没有。我们学校公开交往的情侣只有几对。”许知敏答。

“是乖乖好学生啊。这边的情况完全不同。幼儿园的小男孩都会说‘你会不会和女孩子啵啵啊?你和哪个女孩儿啵啵了啊?’”

“哈哈——”许知敏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于青皖望着开怀大笑的许知敏,淡淡的忧思在心间漫开。这女孩儿能以优异成绩考上重点大学,诚如丈夫所说,是聪明的。未想到的是,在感情方面许知敏是一片空白。大学现今的普遍情况是,毕业生的就业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有些学生为了谋得一个好职位,甚至不择手段,男女间互相利用、欺骗感情的例子比比皆是。

“嫂嫂,”许知敏坐正身子,“你和我表哥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吗?”

“我们是同校同班同学,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于青皖猜得到许知敏心中所想的,实话实说,“可在大学里,能像我们这样真心相爱毕业后顺利结婚的,是挺少的。很多大学情侣,因为就业而分手了。”

许知敏默默地思考:原以为火车上莫茹燕的一番理论太夸张了,可如今,连嫂嫂也这么说了。

于青皖看着她神情略有黯然,就转用轻松的口气说:“毕业时我和你表哥一样遇到过这种问题,你表哥那时对我说,‘于青皖,我住草房,你跟着住吗?’我说,‘你住草房,我就跟着住。’”

“然后呢?”许知敏轻轻地问。

于青皖神秘地眨了眨眼,道:“我们就结婚了。”

这一段“跟不跟着住草房”的求婚片段,深刻地印在了许知敏的脑海里。九月初,R市的暑热来势汹汹,夜间温度高达三十几度。于青皖开了小房间的空调,体贴地帮许知敏关掉了房里的灯。

许知敏在漆黑中睁着眼,一时半刻睡不着。她不觉得她认识的男孩儿会对女孩儿用“住草房”求婚。乔翔,住的是花园豪宅;墨深,怕是听到“草房”二字都会嗤之以鼻。真羡慕嫂嫂啊,可以觅得一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人生伴侣。自己几时也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呢?与自己差不多的家境,有着共同努力的想法。

“许知敏,我们是同一类人。”墨深对她说的话从心底深处不经意地跳了出来。

左脚的疤痕隐约作痛,联想到墨涵发给梁雪的短信,许知敏眉头深锁。“住不住草房”的问题,俨然没有墨家兄弟说要转来M大的事情严重。

夜深了,纪源轩回到家里,与妻子在卧室里谈到妹妹。

“打听过了,她没有男朋友。”于青皖说。

“那可以放心了。”纪源轩边换着衣服,边应道。

听出丈夫的语气不对,于青皖问:“你怀疑她有?”

“嗯。”

于青皖感到奇怪,追问:“即使有,上了大学一般也会不知不觉地分开。你担心这段恋情会影响她学习?”

“不是。”

“那是什么?”

纪源轩用力拉着袖口,记起那天他离开小城,妹妹说一定来车站送他。他深知妹妹的个性很倔,言出必行。坚守到最后一刻依然不见妹妹的身影,他慌张地想会不会出事了。途中他急忙拨电话询问,方知她出意外受了伤,在墨家休养。

“巧!”这是他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后来怎么想,还是太巧。偏偏是在她赶来送他的路上受伤,又偏偏在墨家养伤。而且,墨家在她养好伤不久,全家人离开小城去了香港。妹妹那么好的成绩,偏偏报考了医学院。纪源轩越想越不对头。

墨家的两个小孩他曾见过一次。那是在他十八岁要去体校的时候,为了向外婆辞行上门拜访墨家。开门的是墨涵,接待他的是墨深。两兄弟教养很好,说话客气有礼貌,就是看他的目光冷得像冰。他如坐针毡,苦等了一个小时,仍是未能见到外婆。墨深歉意地对他说:“刚刚我爸来电话,说今晚和嬷嬷一起在外面吃饭,不回来了。纪大哥还继续等吗?”

纪源轩闭上眼,觉得一辈子都忘不掉墨深问他等不等时,那一双墨黑的眸子里分明带着玩味的笑意。

“轩。”于青皖瞅着丈夫面色异样,唤道。

“总之,她没男朋友是最好的。告诉她在大学里要安心学习,也别学人家随便谈恋爱,不然受伤的是她自己!”

第二天,于青皖将丈夫嘱咐的话转告许知敏,出于爱护,她把原话做了委婉的修饰。

许知敏听完,敏锐地意识到大表哥起了疑心,针对的是她和墨家兄弟的关系。想到自己三年来,处处在这个问题上小心谨慎,就是怕卷进纪、墨两家的是非。紧要关头,她先给表哥吃一颗定心丸,发誓大学期间绝不谈恋爱。

纪源轩满意地赞许两声。于青皖多少察觉事情有蹊跷,但基于对丈夫的信任而选择了缄默。

三人大清早打了辆车,抵达M大时已是九点多了。

M大是一所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许知敏好奇地穿过又矮又窄的校门,踏足于古树苍郁的校园路。隔绝了尘世的喧哗,校内充满了幽静而古朴的气息。

进了校门直走了近六百米后,她见到了一块长五十米的独特石壁。深灰的花岩石上雕了五个名人头像。工匠精雕细琢,人像栩栩如生。许知敏觉得熟悉,却记不起是谁,浏览到左边末尾,上边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求学严谨。她凝神望着,把这四个字牢牢地记在心里。

纪源轩和于青皖与她一同停下仰视石壁。于青皖赞叹道:“M大啊。”

“嫂嫂没来过M大?”许知敏问。

“没有。”于青皖回答,“M大名气很大,或许是从小听得多了,反而没有兴致来看看。你表哥应该来过,因为他单位的医保定点医院就是M大第一附属医院。”

“M大第一附属医院?”

纪源轩指向路的右侧,道:“那边有条路,可以通到M大的第一附属医院。”

许知敏伸着脑袋看,绵延的路望不到尽头。

“走吧,四周的环境可以慢慢熟悉。”于青皖拉起她。

于是他们继续前行。

新学期注册日安排在大后天。M大这几天提前办理新生的入学手续,地点设在大礼堂。

办完相关手续,三人来到宿舍楼。大学重点扶持护理学院,拨了一幢新落成的六层学生宿舍楼给护理学院的学生,也就是说,今年护理学院依然招不到男生,清一色的女孩子。

许知敏觉得都是女孩子,彼此能体谅,应是很好相处的。同一个班四十名女生全部在三层住着。她分到的宿舍位于右角落,可以住八个人。

推开314房间的门,放眼一望,狭窄的空间放了四张上下铺铁床和八张桌子。床与床之间的宽度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房间尽头有一面中间断开的白墙,后方是一个独立卫生间和一个洗手台。环境比起梁雪的宿舍是差了点儿,不过尚能接受。

大学里只安排学生住进哪间宿舍,不规定具体床位。谁先到,谁就有优先选择床位的权利。四个下铺,已有两张床挂上了蚊帐,说明来了两人。纪源轩在剩下的两个下铺中挑了一张,于青皖和许知敏赶紧铺上草席。

行李安放好,又歇息了一会儿,仍不见有舍友归来。许知敏将表哥表嫂送出了学院门口,于青皖再三叮嘱她常联系,许知敏点头应好。

回来时,许知敏顺便在学院内的小卖部买了些日用品。走到宿舍,门是关着的,她便插入钥匙拧门把手,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她敲敲门,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继而房门打开,出现了一位个子娇小的女孩儿。看到许知敏,她掩着嘴爽快地笑,道:“我叫陈茗。你是新来的吧?抱歉,我在家习惯了反锁门,结果就把你锁在外面了。”

许知敏也做了番自我介绍,走进房里,把东西放下,抬头就看到窗边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阳光照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仍可以看出她五官娇艳如画里的杨贵妃。许知敏那一刻看得呆了,因为她还未见过长得如此标致的可人儿。

那姑娘转过头,神情漠然地望望许知敏和陈茗,进了卫生间。

陈茗小声对许知敏说:“她叫叶雯。昨天,她和她的家长在我们学院闹得很凶呢。”

“闹什么?”许知敏吃惊。

“她的分数过了临床医学系最低录取线,但我们系有优先选择学生的权利嘛,所以她就闹了呗!我看过不了几天,她就要转走了,不然,还有得闹。”陈茗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口吻。

职业无贵贱,行行出状元。在许知敏的观念里,每天大清早打扫马路的清洁工阿姨一样是最可爱的人。当然,每个人都梦想往高处走。许知敏对叶雯表示理解。

两天后,舍友到齐。八个人的宿舍变成七个人住,叶雯转去了临床医学系。

余下的这六名室友,性格各有千秋。外貌清秀的陈茗最爱吃辣,说起话来快得像机关枪。王雅丽是R市人,家庭条件优越,爱好摄影和写文,一米六五的身高,重一百斤,整天宣称“要减肥”。还有两人个性不喜张扬,喜欢睡觉时听音乐。许知敏留意的是另两个人:一名叫林玉琴,长相一般,笑起来却很甜,嗓音更是甜美;一个叫做方秀梅,个子高挑,运动神经发达。

许知敏觉得方秀梅各个方面都很像梁雪,很直爽的一个人。与梁雪唯一不同的,方秀梅的口中常常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自卑感:“真羡慕你们的皮肤,白白净净的,而我却黑乎乎的。还有我的名字,难听死了,秀梅、秀梅,还梅花呢。”

众人不禁被她逗乐了。“梅花”的外号不胫而走。

女孩子们都喜爱找个伴儿。许知敏相中了方秀梅,然而,林玉琴也相中了方秀梅。

许知敏没来得及对方秀梅开口,方秀梅就被林玉琴强拉走了。

全宿舍七个人,两两结伴,注定有一个独自做事。陈茗和王雅丽一起,另两个人兴趣相投,余下的就是许知敏。

一开始许知敏并没有把这些当做一回事,一心一意地想着与室友好好相处。第一次班会选举宿舍长,见其他六人久久默不作声,许知敏想或许当宿舍长是件麻烦的事。出于善意,她主动承担起了314宿舍长的责任。

首次314宿舍开会,决定了每天一人轮流清洁宿舍卫生,负责星期五和星期天的两位要清洗地板。方秀梅星期五,许知敏星期天。平时,谁去购买全宿舍共同使用的物品、谁代表宿舍领东西、上面有事找314宿舍,大家都会异口同声地嘻嘻笑:“我们的宿舍长是许知敏。”

许知敏赔笑,心中察觉有些不对劲,却抓不住人家是故意针对她的把柄。出于“住在一起应和平相处”的信念,她未再追究下去。

况且,她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完成,那就是争取拿到学年奖学金当做下年的学费和生活费。M大的奖学金是很可观的,尤其是一等综合奖学金。

许知敏除了认真履行宿舍长的义务,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业中。寒假只是回家过年,又飞奔回学校学习。平常表哥表嫂邀她出去游玩,她都以“课业为重”为理由婉拒了。

纪源轩对妹妹的表现越来越满意。于青皖则叹气,她更情愿许知敏活泼一点儿,因为大学不是高中。

果真如于青皖所担心的。许知敏第一学期的学科总成绩高出了第二名三十多分,数门功课拿了班上的第一名,震惊了全班师生。如此傲人的成绩,到了第二学期初评选奖学金的时候,她最终只拿了三等奖。

三等奖学金是一等的三分之一,与一等是天壤之别。这犹如一个天雷当头砸下,许知敏怎么也想不明白,成绩高出人家那么多,为什么是三等奖学金而不是一等?

许知敏木然地走进洗手间,刚关上门,就听到外边有人回来了。

陈茗惋惜地说:“许知敏真可怜,成绩那么好,才拿了个三等奖。”

“呵,”王雅丽嗤笑,“这是她自找的。”

“雅丽,你知道奖学金是怎么算的吗?我看班干部和班导为这个事忙活了近一个星期呢。”

“开学后,我就四处托人打听过这事。你知道的,学校只给个大概方向,而每个院系每年的具体评分方案都有变动。据我了解,我们院系今年大致是这样:百分之六十是学科分,百分之二十是体娱分,百分之二十是道德分。学科分是死的,你考了多少就是多少。体娱分就看你在校内的交际状况了,校班干部有加分。道德分嘛,说白了,就是看你与导师和班里其他同学的关系了,全是主观印象分。”

“怪不得你的学科分拿了全班第十二名,却跟许知敏一样拿了三等奖学金。”陈茗笑了笑,又小声问,“道德分是同学互相打分的,每人打满分是十分,你给许知敏打了多少分?”

王雅丽笑声尖厉:“我知道她肯定给我们宿舍的人全打了八分到九分。”

“她也太天真了吧,谁会这么打分的?我给方秀梅只打了五分。体育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是医学院,不是体育院校。”

“所以,我凭着公平正直的心态,给她和方秀梅都打了三分。”

“三分?!你也太狠了吧。”

“我是凭良心说话。她们为班上同学做过什么?一个就会踢足球,一个就会当书虫。这样的人到了社会上,迟早被淘汰。”

“别这样说人家吧。我看她们两个人还是挺好的。上回隔壁宿舍不是有个人生病了吗?她们两个见她们宿舍的人不在,主动帮人家打饭呢。”

“所以说她们蠢,生病的那人是隔壁宿舍都讨厌的。那帮人本想借着这事将那人赶出宿舍,这可好,她们两个净是帮倒忙。”

陈茗好一会儿没说话。

王雅丽总结道:“陈茗,若只有我一个人打三分,也不可能让许知敏的总分下滑到这种程度。”

“我明白。班干部戒备她,而班导对她很‘失望’。”

“是啊。报到那天,我得知许知敏跟我住同一间宿舍都大吃一惊呢。因为我早听说了,我们班有一个成绩高出了临床医学系录取分数线近二十分的高才生,高考志愿全填了我们系,名字就叫许知敏。本以为她会竞选班干部,在校学生会为我们院系争得一席。结果她安心当了一年的宿舍长。只能说导师对她满怀期望,而她,却错失良机。”

陈茗频频哀叹。

许知敏用背抵着墙,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天花板。泪,终是未能淌下。

C12 她在下一个危险的赌注

等陈茗和王雅丽的脚步声完全消逝,许知敏轻轻拧开门,走出了卫生间。

她拉开书桌的抽屉,拿起手机,手摸着上面的摁键。蓦地另一只手从包里迅速搜出一张IC电话卡,放进了牛仔裤口袋里,她转头,见陈茗刚好开门。

“许知敏?”陈茗忍不住惊呼,结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知敏如往常一样微笑:“刚刚,正要去打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