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一怔,只看着怡亲王。雪雁忙上前去说:“并不曾听见福晋送了东西来,莫不是王爷记错了?”
“真是可笑,不想她竟然连我的话也不听。”
“十三叔别生气,福晋事多,忘了也是有的,黛儿什么都不缺,缺了什么,自然叫雪雁去府上找十三爷。”黛玉忙上前安慰道。
“恩,丫头,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十三叔,黛儿还有件事麻烦你。”
“你说吧。”
“二舅舅有个儿子,是姨娘养的,叫贾环,因还小,在家里淘气的很,不如十三叔要了去,放在身边调教几年,也给舅舅留一条根,如此算是报答外祖母对黛儿的疼爱了。”
“丫头,这事儿你想了很久了吧?”怡亲王也慈祥的看着黛玉。
“是的,老太太两个孙儿,宝玉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胸无大志的,一味儿的跟女孩子混在一起,连点规矩都不懂,环儿虽然毛糙,但毕竟还小,如果好好的教习,或能有点儿出息。将来这个家,老太太,舅舅等人,或许能有个依靠。”
“恩,好,难为你这样为他们着想,明儿我就叫人跟贾政说去。”怡亲王站起来说:“夜很深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只顾着绣这个,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弘历也是不愿意的。”
黛玉听了,脸上发热,不敢言语。
送走了怡亲王,雪雁便劝黛玉睡下,叫紫鹃过来陪侍睡在床外边,自己便悄悄的换了衣服,出去找怡亲王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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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相知:【031】含泪而笑]
天气逐渐变暖,养在深闺的姑娘们都换上了春衫,因三月初一是王夫人的生日,宫里的元春早早的派太监给王夫人送来了贺礼,黛玉少不得叫林嬷嬷(林啸雪)悄悄的出去,到京城最大的绣庄————瑞福绣庄买了一套上等的衣服送给王夫人,花了四十两银子。王夫人见了,心中甚是欢喜,因为衣服确实是上等的绸缎,针线也很好,颜色也端庄,很适合王夫人的身份。薛姨妈宝钗和三春姐妹等也都是一件针线而已,宝玉是一幅画,李纨是一双鞋,凤姐儿是一个白玉寿星,倒也贵重。
晚间在贾母的房里吃酒,宝玉给贾母斟了酒,又端起来捧到贾母面前,贾母喝了,便叫给你母亲斟酒去。宝玉便先给薛姨妈邢夫人斟了酒,二人也都喝了,方才到王夫人跟前,斟了酒,然手双手捧了,跪下道:“给太太祝寿,恭祝太太寿比南山。”王夫人含笑喝了,又叫给姐妹们去斟酒。
宝玉便在桌子上斟了一圈,独探春豪爽,都喝了,迎春和惜春不过是做做样子,到了黛玉跟前,宝玉便斟了酒,又端了酒杯举到黛玉跟前,笑着不说话。
黛玉说:“二哥哥恕罪,我吃着药呢,不能吃酒。”
“今儿太太的生日,你也不能破一次例?”宝玉笑着央求。
“太太是我舅母,想来也是疼惜我的身子的,只一杯酒不喝,也不会怪罪。”
“这样,我就替妹妹喝了吧。”宝玉说着,便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完,又斟满了放到黛玉面前。
黛玉只黄了脸,不说一句话。
宝玉喝了几杯酒,便有几分酒气,又闻到黛玉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便俯下身子,凑到黛玉的脖子跟前深吸一口气说:“妹妹身上的香气真是罕见。”
黛玉登时气白了脸,站起来转身就走。
贾母因跟薛姨妈说话,没看见这边的事情,王夫人却看的一清二楚,见黛玉不但不喝宝玉斟的酒,反而起身便走,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真是目无尊长。于是便说了声:“大姑娘,还没用饭呢,这是去哪里呀,回头吹了风,在肚子里头,可要生病的。”
黛玉只得停下,在王夫人跟前一福,说:“舅母恕罪,甥女回房洗洗脸,换件衣服。”
王夫人冷冷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黛玉则强忍着怒气转身回房,紫鹃便在后面紧紧跟着。
黛玉一口气跑到屋里,趴在床上便哭,紫鹃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来回走着,不停的劝道:“姑娘,你别生气,宝二爷向来是这样的,你为了这个生气,也不值得。”
雪雁在外边听见黛玉哭泣,便进来探视,听了紫鹃的话,也怒火中烧,说道:“这个惫懒物,真是不知死活,姑娘别生气了,我找机会给你出这口恶气。”
黛玉听了,便起来说:“算了,何苦来每每生事,如今舅舅舅母已经多嫌我了,何苦还招人咒我。”
“姑娘全看在老太太份上,放宽心才是,如今老太太有年纪的人了,心中所系,唯有姑娘,姑娘若不保重,老太太可怎么样呢?”紫鹃又劝道。
这里两个丫头正劝着,不料宝玉却一脚迈进门来,因听到黛玉哭泣,宝玉便道:“林妹妹怎么了?好好的,又是谁得罪了你呢?”
黛玉见宝玉不请自来,心中便有厌烦,少不得说:“没什么,只是胃里不舒服。”
“刚还好好儿的,怎么又不舒服了?”宝玉听了,便关心的问道,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往前凑。
雪雁便上前一步挡在中间说:“宝二爷说话,只管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别一说话忘了情,只管动手动脚的。”
宝玉听了,便讪讪的笑着说:“话说得没错,只是平日里习惯了,少不得就忘了,妹妹别生气。”
雪雁还没说话,只听宝钗一声轻笑在外边说:“这是谁又忘了情了?”
说着一脚跨进来,只见黛玉坐在床上,脸上犹有泪痕,似一朵雨后梨花惹人怜爱,宝玉在床前站着,俯首赔罪,唯唯诺诺。两个丫头,一个扶着黛玉,一个拦着宝玉,不禁笑道:“你们这是唱得哪一出呀?”
黛玉见宝钗来了,便不好再哭,只得拭了泪说:“宝姐姐来了,快坐。”
宝玉也凑到宝钗跟前来,说:“姐姐,前面可摆饭了?”
宝钗看着宝玉,款款的说:“正是因为摆饭了,却不见了你们两个,太太叫来瞧瞧呢。”
“我们姑娘不舒服,不能过去了,还请宝姑娘在太太跟前说个情,二位就请吧,别耽误了二位用饭。”
“吆——这丫头,好伶俐的口齿,就下了逐客令了?”宝钗似笑非笑的看着雪雁。
“不敢,姑娘言重了。”雪雁抬着头,直直的看着宝钗的眼睛。
宝钗从未被一个丫头这样盯着看,从来都是她看别人的,这会儿被雪雁看的心里没底,便起身拉了宝玉的手说:“咱们快去吧,太太该等急了。”
宝玉随着宝钗而去,雪雁便把蓝鸢和黄鹂叫了来,“你们以后注意点,别叫不相干的人进来,省的姑娘心烦,万岁爷怪罪。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蓝鸢和黄鹂从没见雪雁发过这么大的火,于是都低了头答应着。
紫鹃忙去厨房看黛玉的桂枣山药汤煮好了没有,朱雀便上前来伺候。雪雁带着小丫头们出去了。
下午,黛玉也不去前边,午睡了一会儿,便在屋里做自己的针线,紫鹃也在一边拿了给黛玉做的夏天的衣服来忙着,因天热了,夏天的衣服也要准备了。王嬷嬷也在一边给黛玉的绣着一条白纱裙。
天色将晚,黄鹂在门口说了声:“宝亲王来了。”便挑起了帘子。
王嬷嬷等众人忙起身行礼,弘历摆摆手,大家都出去了。唯有黛玉站在一边,笑着说:“见过宝亲王。”便低头行了个万福。
弘历一把拉住了,笑着说:“咱们也弄这虚礼儿做什么。”一边拉着黛玉的手在一边坐了,又看看黛玉的脸色,说:“天气愈发的暖了,你的身子也该好些,怎么今儿的脸色还这么差?”
“你三天两头的来,皇上没派你公事做吗?一个亲王,这么得闲?”黛玉亲自到青花茶壶里倒了一杯温的百花蜂蜜水递给弘历,说:“春天里,北方的空气干燥,喝点蜂蜜水吧,天天吃茶,也是不好的。”
弘历笑着接来,细细的喝了,说:“你的这是什么蜂蜜,怎么我喝着跟宫里的不同?”
“我这是家人在外边自己养了蜂酿的,昨儿林嬷嬷刚带回来的,是桃花蜜。”
“怪道跟宫里的不同,宫里这会子喝的是枣花蜜呢。”
“枣花五月里才开,这会儿的枣花蜜定是去年的,虽对身体不妨,终究是不新鲜的了。”说着便起身到门口叫紫鹃,把昨儿拿来的桃花蜜装四瓶子给宝亲王带回去。
弘历笑道:“要这么多干什么,你统共得了多少?”
“不妨事,这个用完了,到了四月里,他们该拿来槐花蜜了,自二月起到九月,这个都是不缺的。”
“那也要不了四瓶子。”
“给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每人一瓶,你一瓶,还有一瓶给十三叔带去。”黛玉笑着说。
“没想到你倒是周全。”
“一点子蜂蜜,还是要做足了人情的。”黛玉说着调皮的一笑。
“你只是爱这样说话,好像自己多么不堪一样。”弘历无奈的笑笑,自己又拿了壶,倒了半碗蜂蜜水。
“你的府第修好了吗?”
“修好了,后儿三月初三,正要搬进去呢,特来请你。”
“后儿是三丫头的生日呢。”
“就是那个探姑娘吗?”
黛玉点点头。
“请她一起来好了,回头我给她下个帖子。”
“你是王爷,怎么好给姑娘们下帖子?”
“后儿我乔迁,贾家肯定是要去祝贺的,到时候叫皇额娘多说一句话就得了。”弘历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水。
“好吧,我们给你贺喜去。”黛玉说着又笑,“只不知另一喜在什么时候?”
“你又来了。”弘历伸手想刮黛玉的鼻子,却被她巧妙的躲开了。
“你只顾着闹,回头就有人管着你了。”黛玉说着笑着走开。
“谁管着我?你倒是说明白。”弘历也起身赶到黛玉身边。
“英琦姐姐呀。”黛玉说着又想躲,可这次没躲走,反被弘历一把抓住胳膊,伸手便去挠她的痒。黛玉素性怕痒,一见弘历伸手过来,便忙求饶道:“好哥哥,你饶了我吧,再不敢了。”
弘历则张着手,作势道:“再求两声,不然就挠了。”
黛玉只得又说:“好哥哥,好哥哥,我再不敢了。”
弘历便放开了黛玉,黛玉立刻跑了出去,在门口笑着回身说了一声:“回头告诉英琦姐姐,叫你好看!”
弘历便要追过去,黛玉见了,忙跑到穿堂的屏风后面,靠在大理石屏风上,见弘历不曾追来,便静静的站着,只是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第一卷 相知:【032】咏絮之才]
阳春三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宝亲王的府第建成,朝中上上下下,凡事觉得有点脸面的大臣都亲到亲王府祝贺,贾府当然也不例外,贾赦贾政亲自带着贾珍贾琏和贾宝玉爷儿几个一早就带着家人抬着贺礼来了,宝亲王弘历自是安排身边的人在前面厅里招待陪坐,怡亲王胤祥也一早就来帮着招呼客人们,贵妃钮钴禄氏也在头一晚住到了弘历府上。黛玉自然也是头一晚上被钮钴禄氏接来了,此时正在后花园的雅兰苑里晨妆。紫鹃仍是给黛玉往右偏绾了兰花髻,攒了两支兰花金簪,一长一短,一上一下,相映成趣。紫鹃左右端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到旁边花盆里,剪了两支粉粉的蕙兰给黛玉别在发髻的右后边。从前面看去,只隐隐的见着几朵花瓣,顿有浓浓的兰花香气萦绕在面前,黛玉也觉得喜欢,便拿了菱花小镜子照着,说:“你的手越来越巧了。”
“姑娘长的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紫鹃又拿了黛玉随身带的水晶绛珠,给黛玉带在脖子里,放到红绫夹袄的里面,粉色百褶长裙,裙边绣了折枝兰花,上有几只五彩蝴蝶飞舞。大红宫绦在腰间缠了几圈,在右边打了蝴蝶结子记住,蓝鸢又拿了一件蜜粉色的半袖长襦给黛玉穿上,胸前只用一直银丝胸针别了,两只粉色珍珠,相并着嵌在中间,闪着润润的光。青鸾拿了一方白色绢帕递到黛玉手中,雪雁在一边左右看了看,说好了,咱们这就走吧。说着,几人正要出门,便有贵妃钮钴禄氏的贴身宫女进来说娘娘请姑娘一同到前边去呢,看看姑娘可准备好了。
雪雁说,正想去前面请娘娘呢,可不这就走?
几人说笑着,簇拥着黛玉到了钮钴禄氏的屋子里,给贵妃娘娘请了晨安,钮钴禄氏笑着拉着黛玉的手,便往女客的会客厅去了。
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凤姐儿几人,带着迎,探,惜三春姐妹正在同小侯爷史家的夫人及侯爷的侄女湘云还有王子腾夫人等说着家常,忽有人在外边喊了声:“贵妃娘娘到!”
众人忙起身站好,等钮钴禄氏进门便一起以国礼参拜。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钮钴禄氏笑着叫大家都起来吧。便拉着黛玉到主位上坐了,又叫大家都坐下。一时,钮钴禄氏先点了一出《满床笏》,管事的叫开戏,台上便弦乐顿起,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却说探春姐妹几人赶在王夫人身后,坐着听戏,倒也安静,只是旁边的湘云见了贵妃身边的黛玉,悄悄的拉了拉探春的袖子,说:“贵妃娘娘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呀,怎么穿着汉装?”
探春悄悄的笑道:“这个乖可不是随便卖的,说了吓你一跳呢。”
“怎么呢?”湘云呆呆的问。
“那是林姐姐,是我们家姑妈的女儿。”
“噢——,知道了,她就是林姐姐啊,上次我来了,说她进宫去了,没见到,怪不得呢,长的真是好模样!”
“怪不得什么?”惜春凑过来悄悄的问。
湘云压低了声音说:“怪不得二哥哥天天的念叨她,也怪不得宝姐姐都夸她长的好。”
探春听了,撇嘴笑了一下说:“你每回来了,就知道跟二哥哥胡说八道的,我先跟你提个醒儿,林姐姐跟前,你可少提二哥哥。”
“为什么?难道二哥哥得罪她了不成?”
“得罪倒是谈不上,二哥哥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
“二哥哥对人是最好最和气的呀。”湘云莫名其妙的说,“可见这个林姑娘不是个好相处的。”
“这可奇了,你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怎么就说她难相处?”惜春不屑的笑笑。
“宝姐姐的丫头莺儿说的呀,她说,林姑娘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经常爱哭,又怪癖。”
“你们听戏吧,哪里这些闲言碎语的。”迎春实在是听不下去湘云的话,便打断了她们。
黛玉因坐的累了,便跟钮钴禄氏说声出去透透气,便只带了雪雁悄悄的从侧门出去了,到了后面的园子里,外边阳光正好,春风轻拂,偏偏柳絮随风飞舞,黛玉依着廊子上的栏杆,静静的坐着,雪雁在一边给她揉着肩膀。
因探春早看见黛玉出来了,便拉了惜春也悄悄的跟出来。
雪雁有功夫的人,有人靠近都是先觉察的,探春一出侧门,雪雁就听出来了,于是笑着跟黛玉说:“姑娘,如今有个跟屁虫跟了来呢。”
“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说话这样?”黛玉笑着打了雪雁一下子。
“呵呵,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三姑娘了,这不,巴巴的跟来了。”二人说话间,就听到探春远远的喊林姐姐。
黛玉回头,看见探春拉了惜春的手,远远的走来了便笑着说:“你倒是个鼻子灵的,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探春二人几步跑过来,喘着气说:“里面怪闷的,什么没听过的好戏,这大好的春光,只顾跟那些人在一起。”
“今儿你生日,本打算在家里悄悄的给你做点子你爱吃的东西,可偏偏又有这事,又不得晚上留你住下来,这只沉香木的镯子本是一对儿,我留一只,你留一只,权当个念想吧。”黛玉说着,在自己的右腕子上摘下一个沉香木的镯子来,给探春带上。
“沉香木如此贵重,姐姐怎么给了我?”
“一只镯子罢了,怎么比得上你我姐妹之情。”黛玉看着探春,温和的笑着。
忽听有人说道:“我说找不到你们了呢,原来跑到这里说知己话儿呢?”
几人回头,见是湘云走了来。
探春便笑道:“你怎么也跟了来。”
“我出来透透气儿呢,见这园子好景致,便一路走来了。”湘云一边说一边伸手抓着空中飘荡的柳絮。
黛玉便说:“这就是史大姑娘吧?上次你来,恰好我不在家里,没能见到。”
“林姐姐,你好啊。”湘云便给黛玉行了个姐妹之礼。
黛玉忙也还了礼。几人都挨着廊子下的座位坐了。
“两位姐姐,我刚刚一路走来,得了一首好词,你们听听。”湘云笑着说。
“快念来听听。”探春道。
于是湘云起身,扶着游廊的扶手,轻轻的念道:
“岂是绣绒残吐,
卷起半帘香雾,
纤手自拈来,
空使鹃啼燕妒。
且住,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