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若我助你报仇成功,这家人的所有家财,都归我所有。”

方艾虽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心中隐隐浮起了希望,低声道:“他家里只有父子两人,我若能取了这二人的性命,他们家的万贯家财,任您扫罗。只是不知,您要如何才能帮我报仇?”

老人缓缓道:“你不是说,为索仇人性命,宁愿化作索命厉鬼吗?我便让你,化作那索命厉鬼,索其性命。”彼时天色已黑,暗夜中,他的眼中闪着隐隐的绿光。

方艾却不觉得惧怕。心中只被澎湃的仇恨充斥着。她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是鬼,是妖,还是魔。她没有兴趣知道。只要能报仇,什么都不重要。

老人在荒野之中,幻化出一团一人多高的青绿色的火焰。

“此为炼狱火,心中有怨毒之人,经此火烧炼,会化为恶诅。”他对方艾说。

方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何为恶诅?”

“半生半死、半人半鬼之物,专索仇人性命。姑娘,我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方艾摇了摇头。闭上眼,坚定地一步迈进了火焰之中。

衣衫瞬间化为灰烬,皮肤发出烧炙的滋滋响声,皮肉迅速焦黑开裂。

极度的痛苦之下,她嘶声喊叫着,很快声音也发不出,身体渐渐被烧焦、枯朽、成灰。

这比被活活烧死还要痛苦。因为被烧死的人终会失去知觉,但这炼狱之火只焚烧她的身体,却烧不死她的意识,所以所有的痛苦都一直持续到最后。

直到连灰烬也烧化了,老人一挥手,青绿火焰熄灭,只在原地余下一团凝结的黑烟。

老人对着这团黑烟道:“姑娘,站起来吧。”

那团黑烟蠕蠕涌动了一下,缓缓地拉伸,竟成了一个人形。人形低下头,打量着自己,模糊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论!!!!

霸王我的都木有小菊花!!!!╭(╯^╰)╮

☆、43长生之道

方艾化成了一个鬼影般的东西。

“你已成恶诅。”老人道,“只要趁夜色接近仇人,便可附在他身上,在他背后化成一张能说话的脸。若想索此人性命,将自身怨气攻其心脉即可。当然在索命之前,你可装作厉鬼,吓他个心魂俱裂出出恶气。索了一人的命,可离开他的躯壳,重新化为恶诅,去索下一个人的性命,直到杀死你所有的仇人。仇恨报,恶诅消,报完大仇之时,便也是你自身灰飞烟灭之时。”

人形黑烟缓缓点了点头。

老人道:“你报完仇的时候,我自会派人去取报酬。好了,去吧。”

黑烟旋转了一下,疾速掠向焦州知府官衙。

化为恶诅的方艾,原本是打算直接冲进董府,附在董展初身上要他的命的,不料刚刚飘至董府墙头,就险些被围墙上所设咒术结界击得魂飞魄散。

这才知道董府处处设了防护结界,为人身并不觉得,现在已化成妖异邪物,是万万闯不进去的。要知道,董展初这人,若非有事,有时候一年到头都不出一次门。董知府更是因为府中前为官衙、后为内宅,也是基本不出门的。她何时才能得空附在他们的身上?

没有办法,只能苦苦的等。

她白日里缩在街对面墙缝中躲避阳光,夜间便围着董府苦苦地盘旋,总是不得机会。眼看着离隐儿七月十五的那个劫数越来越近了,自是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某一夜,董府中竟然失火了,她在墙外观望的时候,看到一个黑影从墙头跃出,迅速远去,看上去不似凡人。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这一跟,一直跟到了京城佑都的一处小院外。那小院四周也是设有奇特的防护结界,一团黑雾形状的她,便附在墙头,偷眼观望。

*

听到这里,青印恍然大悟:“哦,我记起来了!原来那对黑色的手印是你留下的啊!”

她跟陌途动身来京城之前,曾在小院墙头找到了两个黑色手印,当时就觉得手印纤细,像是女子手形。却不料,竟是她苦苦寻找的方艾的手印。这般奇异的巧合际遇,当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董展初背上的人脸道:“正是奴婢留下的。那一夜,偷听了你们的谈话,知道了青檀小姐居然还在人世,而且盗了宗卷追查灭门案,奴婢心中十分震撼。方艾为了一已私利,只顾得救父亲,助纣为虐,害了周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这罪孽不知该如何偿还。自墙头窃听之后,便希望能将董家父子这对凶手,引到小姐的面前。”

青印眼中禁不住含了一层泪光,咬牙道:“方艾,我恨不能杀了你。”

怪脸泣道:“任小姐来千刀凌迟,也不能抵罪。”

青印闭了一下眼:“你如今所受之苦,也与千刀凌迟差不许多了。方艾,你将董展初引到我的面前来,也是有私心的吧?”

怪脸道:“是有私心。自董展初在荒野之中想要扼杀我时,我便清楚,他说的再好听,也不敢再将隐儿的性命托付于这等小人身上。事到如今,也知果然没有高看了他。他最初也有救隐儿之心,却还是更惜自己的命。

那一次小院偷望,竟发现小姐身边有仙界人物,不由心生希翼,说不定你们能救得了隐儿的性命。……小姐如何制裁方艾都可以,只求小姐救救隐儿。”

青印叹道:“ 你都这般模样了,我还能如何制裁你?隐儿无罪,我自会尽力而为。”

怪脸听到这话,呜咽哭泣,哽咽道:“可惜方艾此番报仇之后,就会魂飞魄散,不能投胎转世。若是能有来生,方艾愿为小姐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亦不能赎罪。”

青印闭眼挥了一下手:“罢了。你也是被人利用,不提了。”深深地叹息。又问道:“不过,你究竟是如何附到董展初身上的?”

怪脸道:“我从京城返回焦州后,终于发现了董府不远处的一条河与董府有一条水渠相通,便进到水中,随着水流漂进府内,又从地下进到水井里。

董展初用井水泡茶时,我便隐在茶水中,进到了他的体内,附在他的身上,在他后背生成这样的怪状。变成脸状之后,就能开口说话了,以救隐儿之名,一步一步引着他,去往京城的‘半似仙人’,将他送到了小姐的面前。”

“原来是这样。”青印本知道方艾与董展初有某种关联,却不料爱恨纠葛至此。

前情后事,似巧合,又似注定。命运的轮转是如此玄妙。方艾居然是董家派去她家里的细作,为的是图谋那密室中的宝物。宝物必然是已被盗走了,现如今它在何处?藏于这董府之中吗?这所谓的宝物竟招来灭门之祸,分明不是宝物,而是祸根了。究竟是什么贵重东西,让凶手不惜杀绝周家满门以窃取之?

思绪纷乱,心情激荡,怔怔发起呆来,指尖变得冰冰凉。

陌途一直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脸上,眸底暗暗流过疼惜的神气。握住她的手指暖着,忽然出声道:“事情已清楚了。方艾,切不可泄露你家小姐的真实身份。我们还要借董家父子之口,探出他们口中‘主上’的身份,你且留一留他的性命,待事情查清,随你处置。”

方艾应道:“是。”闭上了眼睛,如同睡着了一般。

陌途朝董展初的头部远远虚弹了一指,董展初身子一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从梦中醒来,茫然转了一圈,回头望着青印和陌途,惊慌道:“我背上有什么?”

两人只是冷冷盯着他,不答。

董展初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只觉得毛骨悚然。竟不敢再追问下去,转身匆匆跑走。回到自己房中,找来一面铜镜竖在桌上,背对着镜子,转头看去。

看到背上那张怪脸的时候,他如遭雷击,保持着扭头僵立的姿式,半张着嘴,发不出声,动弹不得。直到那怪脸睁开眼睛,对他做出一个可怖的笑容,他才惨叫一声,一头向外冲去,想要逃开这怪脸。一边跑,一边绝望地想到,那怪脸附生在他的背上,跑得再怎么快,也是没用的。

却仍是控制不住地一路狂奔,精神几欲崩溃。

一路跑到了妖树下,拚命拍着树干,号叫道:“父亲,父亲救命!”

董知府的身影缓缓从树身渗透出来,面容如一具枯尸。用低哑的嗓音问:“找到隐儿了吗?”

董展初顾不上说隐儿的事,哭道:“父亲你看,我的背上是怎么了?”一边说着,转过了身去。董知府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面露惊骇。道:“恶诅……”

董展初慌道:“何为恶诅?如何除去?”

董知府目中微光一闪,道:“这恶诅是方艾的怨气所化。小小孽障,只是靠装神弄鬼、口出恶言吓唬人罢了,不能伤你性命,不成大患。现在为撑住你的躯壳,为父的法力几乎都渡于你身,没有精力替你除去恶诅。等寻到隐儿,人参果树恢复元气,我除去她不费吹灰之力。现在你只不要理她,任她说什么也装作听不见,她便拿你无可奈何。”

董展初听父亲这样说,心神这才安定了下来。道:“我方才去见过了印仙人,没看到隐儿。”

董知府道:“隐儿必然是让她藏了起来。她身边有神兽相伴,我们无法与其正面冲突。只能逼迫她把隐儿交出来。按我们之前的筹划去做吧。”

告别了父亲,去寻找隐儿下落。董知府用死气沉沉的目光目送儿子走远。他看到儿子背上的那个人脸睁开了眼睛,冲着他做出一个刻毒又了然的微笑。

方艾显然是看透了他的居心。恶诅怎么会不能伤人性命?这种咒术本是索命毒咒。只是现在妖树受创,他不能远离树体,还需得让董展初甘心奔波着去找隐儿来。

至于董展初这的条命能否从恶诅下逃出……他顾不及那么多了。

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其他吧。

董展初走出几丈开外的时候,身影恍了几恍,凭空消失不见了。董知府的嘴角,浮出一个阴森的冷笑。

*

青印站在亭边的玉兰树下,轻声问:“玉兰,你可都看见了吧。”

玉兰树的叶子寂寂不动,无半丝声息。

青印叹一口气,道:“你不想说话便罢了。你还需继续伪装下去,护好隐儿。待子夜过后,一切事情了结后,再现身吧。”

一天的时光悄然流走。暮色四合。青印懒洋洋偎在陌途怀中,眼睛却含着隐隐不安,暗暗扫视着四周。陌途的神态看上去也颇是懒散,头上尖耳却是警惕地竖着,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他的耳尖突然一抖,眸光朝着□尽头扫去。

一个佝偻的身影,一步三颤地蹒跚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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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灰飞烟灭

董知府用独臂拄了一只手杖,走到亭外,颤巍巍站住了,

青印与陌途姿态慵懒地继续拥坐着,望向董知府的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董知府咳嗽了几声,才用残破的嗓音道:“二位,把隐儿交出来吧。”

青印冷笑一下,没有理他。陌途在指间绕着她的一绺秀发玩耍,神情更加懒散淡漠,浑将这老朽提前当成了死人。

董知府神色阴寒,道:“二位,你们只知道心怜幼子,出手相助,却不知惹祸上身,自身难保。你们不将老身放在眼里,却是否知道这人参果树的真正仙主是谁?树有个三长两短,仙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青印眼中一亮,问道:“哦,仙主是谁?说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

董知府却不答了,嘴边露出刻毒微笑,哼哼两声道:“是动动小指就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之人。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交出隐儿,我与仙主求个情,仙主不会追究的。”

青印的眼眸瞬间笼霜,冷声道:“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吗?”

董知府只觉她眼中的刻骨恨间如利剑般刺过来,不觉怔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不觉得在哪里见过。

青印扶着陌途的手站起来,站在亭边,以俯视的角度看着董知府,神色肃杀。

董知府隐隐觉得不对,却仍是不明所以,浑浊的眼中满是茫然,将记忆中的仇人名单在脑子里盘算着——太多了,无从判断。

董知府眯起了眼:“你到底是谁?”

青印道:“我且问你,五年前周家灭门凶案当夜,与你一起到过现场的那个‘主上’究竟是谁?”

董知府身子颤了颤:“原来是你。周家失踪的那个女儿。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周青檀。”

青印眼中盛起仇焰,沉声道:“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任你这妖物自生自灭。留下来,只是想看你穷途陌路的垂死挣扎,然后亲手取你的性命。”

董知府一步步向后退去,冷笑道:“告诉你们,若毁去人参果树,主上必然感知,自会前来收你们的性命。劝你们莫要将事情逼到那一步。”

青印见他要走,嚷道:“站住,你家主上到底是谁?你们贪图的周家宝物究竟是何物?”跃下台阶就要追赶。脚下突有异动,她感觉到异样想要撤回脚步时已然不及。

“蓬 ”的一声,黝黑如蛇的怪物猛然破土而出,青印整个人被巨力掀得飞了出去,半空中飞旋了一圈后,被人拦腰接住,落在地上。睁眼一看,果不其然是她家大猫。

陌途将她拢在怀中,将衣袖罩住她头脸,挡去袭来的一阵沙尘。两人定睛朝那土中冒出的怪物看去,只见那物粗有数尺,根部仍在土中,上端如巨蛇凌空蜿蜒,表面粗糙丑陋,越是末端越细,却不见这怪物的眼鼻生在何处。

那“巨蛇”的末梢在半空中抖了一抖,突然向着二人所在位置突袭过来。陌途手中抱着青印,闪挪了一下想避开。青印却举手射出一羽箭,将它末梢击得丝缕破碎,蓬出一团腥雾。

陌途道:“你的羽箭一个时辰内只能发三支,省着些用,这些小事交给我就好。”

“你不是不能动用法力吗?”

陌途眼中闪过一道锋锐金色:“区区小怪,无需法力,花些力气就好了。”

将她放在地上,一手拉住她,腾出右手,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执在手里。”

青印打量了一眼他的武器,心中颇是担忧。再张目向远处望去,已不见了董知府的身影,急道:“那老妖怪逃去哪里了?话还没问清楚呢。”有更多扭曲的怪物从四周土中冒出来,冲着他们蔓延过来。

青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陌途道:“是树根。妖树的根系已盘踞整个董府的地底,会从每一处地方冒出来,须得当心,一旦被缠上,就会被拖入地底。”

“树即人,人即树。这些根须便是董知府的触手。”陌途道。

说话间,已有数条树根袭至二人身周。陌途挥动手中枯枝,枝条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尖端带出凌厉黑色劲风,斩到妖根身上,顿时将其齐齐削断。断裂的怪根如濒死的怪兽发出嘶鸣声,落在地的残段剧烈地扭动,十分恶心可怖。

有怪根从他们脚底暴出,陌途挟着她跃起,顺手将怪根劈断,落于亭顶。青印突然望到有怪根要绕到玉兰树上,情急之下,又是一支羽箭射出,干掉了那根须。

脚下小亭被地下冒出的巨根击得粉碎

陌途又托着她的腰转移至玉兰树上,手中小小枝条挥动,那些怪根但凡靠近五丈之内,均被斩杀。

不久之后,怪根的攻势明显弱了许多,渐渐嘶鸣着缩回了地底。青印问道:“妖树是不是败了?”

陌途冷笑道:“气势撑得足有什么用?本是低等妖孽,敢根我叫板,本就是自寻死路。”

青印喜孜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陌途你好厉害哦。”

他白了她一眼,眼中却掩不住得意喜悦之色。

青印抬头看了看天上星辰,道:“子时快到了,老妖怪也该灭亡了。可惜,没有问出他的主子的讯息。”

正叹息间,突然感觉屁股底下的玉兰树枝发出一阵灼热。陌途也察觉到不对,拎着她一跃下树。

他们站在树下,眼睁睁地看着玉兰树的叶子蹿起一簇簇火苗!

青印惊骇地大叫了一声:“玉兰!”

玉兰树晃了一晃,忽然化成了人形,一把将怀中抱的婴儿朝着他们丢了过来。青印急忙伸手接住。隐儿受惊,大哭起来。

她顾不得哄他,张惶地向玉兰望去,只见玉兰站在那里,衣服头发上的一层蓝色火焰正在迅速蔓延。玉兰惊慌地在身上扑打了几下,毫无用处,紧接着滚在地上,痛若尖叫,却压不灭那火苗。

青印怕伤到怀中隐儿不敢上前,慌得冲陌途大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快救她,救她啊!”

陌途此时也顾不上不能动仙法的禁忌了,指诀一捏,冲着不远处的荷池挥了一下手,池中腾起一股水柱,准确地浇到了玉兰身上。

那蓝色的火苗却仍在燃烧,水无法浇灭!

陌途心惊,又是连施几个避火灭火的仙术,却毫无用处,直至走投无路上前用手扑打,却感觉到玉兰身上灼烫,那火苗却是没有温度的。

惊道:“此乃幻影,真正被烧的不是玉兰的人身!”

青印眼看着玉兰在地上痛苦翻滚,衣服被烧成碎片,皮肤焦黑开裂,急得带着哭腔叫道:“你说什么啊?”

陌途额上冒了一层冷汗:“被烧的是玉兰的树身!这火苗只是树上着火的幻影,我们在这里,无论如何……是扑不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