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的,感到有一对眼睛从这个方向盯着她。可是这个方向只有向远处走去的董展初和抱着孩子的玉兰,并无其他人。而且他们都是背朝着她的。
最终,目光落在董展初的背影上。 像是董展初的背脊生了眼睛,在盯着她一般。
可是一个人的背后怎么能生眼睛呢?青印甩了甩头,甩开这瞬间的奇怪感觉,急匆匆地抱着陌途赶回客房。
回到房中,将黑猫放在床上,苍白着脸问道:“陌途,你伤在哪里了?”
他趴着闷闷道:“自己看。”
“你一身黑毛,我看不清啦!你变成人形吧,还好找些。”实际上是她慌了神儿,越发手抖得扒拉不清楚。
黑猫睨她一眼,哼了一声:“我与你又不是很熟,我的身体不想给你看。”
青印一愣,啼笑皆非:“我是给你医治,不是想看你身子啦。”
黑猫听到这话,更不高兴了。怒喵了一声:“走开!不用你治!”
看他火发的莫名其妙,青印十二分的摸不着头脑。愣了半天,忽然想起昨晚那一闹,隐约有些明白了。陪着小心,好声好气道:“咱们够熟了,让我看一下啦。”
黑猫哼了一声,见她识相,也不再闹下去,身子一伸,蓬地一下,变成没有黑皮毛的人形。
青印瞬间惊呆了。
这货变成一个俯卧着的、光溜溜的、□的裸~男!
青印圆睁两眼呆了片刻之后,一把捂住眼睛叫道:“谁让你变成光着身子的,穿件衣服啊!!"
“便于你察看伤口啊混蛋!”陌途愤愤道,“好啦,变出衣服了,睁开眼睛吧。”
青印挪开手。再次找不到伤口了。果然穿了衣服很不方便……手在他背上腰上到处乱摸着:“到底伤在哪儿了?你告诉我一声会死吗?”
“咕噜噜……”
“什么?听不清楚,大声点!”
“屁股啦!”陌途一声怒吼。
*
在竹林中时,陌途误触机关,叶刀如雨袭来。这等暗器,就算是再密集上十倍,它只要瞬间爆出一层护身结界,便可毫发无伤。可是在这遍地妖符的地界,若是动用法力,很容易被参破真身。
若是不运用结界,便唯有躲避。陌途身为神兽,眼力和灵敏度非凡人可比,电光火石间,已判断出刀雨实在太过密集,无论如何避,难免还会被刺中。
即使注定要受伤,那么不如豁出去身体上某个肉厚皮钝的部位来承受伤害。
他选择了牺牲一下屁屁。
……
于是,青印扒下他的裤子,露出结实的臀部,以及右臀上一片深没入肉的竹叶。那竹叶刺得很深,只露了一点碧绿尖端在外面。那尖端用手轻触,竟是像普通竹叶一样是薄软的。这样柔软的叶片,是怎么刺入血肉之中的?
青印看得暗暗心惊。陌途的本事算是不小,竟被一片叶子削肉而入。这叶子当真邪门的很。额上浮起一层薄汗,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叶子,这么厉害?”
陌途道:“是被施咒的竹叶,伤人之后咒术消除,就变回普通叶子了。”
青印是随身带了伤药和几件医治外伤的工具的。端来一盆清水,将绷带、药品摆在床边,却对着伤口端详来端详去,迟疑着不动手。但这叶子看上去十分薄脆,她很怕往揪住外扯出时它断在里面。
陌途露着屁屁趴了半天,没见动静,扭头横眼过来:“爷的屁股很好看吗?”
青印正紧张着,随口答道:“很好看啦。”
陌途默了一下,居然脸红了。
青印正凝神想着如何不扩大伤口就把叶子完整取出来,完全没注意到他眼泛秋水的羞涩小样。忽然伸手,手掌附在旁边垂下的纱帐上,心中存了“吸附”的意念,试了一试。那纱帐居然紧紧附在了她的手心上,被吸得朝旁边斜了过来,直至绷得紧紧的。
如果用这种吸力将叶片吸出来,或许更安全。
拿纱帐练了几次,便动手了。手心覆在伤处,将意念集中于那片叶子上,缓缓抬手。粘血的叶片果然跟随着她手的移动,缓缓被吸了出来。
叶片缓缓拔出的过程中陌途不敢动也不敢吭声,生怕一扰乱青印的注意力,会让叶片断在里面,伏着一动不动,咬牙忍疼。待叶片完全脱出,青印将纱布按在渗血的伤口上时,他这才呜天呜地喊起疼来。
青印温言哄着,给他上了药,包扎好,替他提上裤子,再盖上一条被子。他忽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只一拉,就将她拉到了床上去,再一裹,半个身子趴到了她的身上。
青印吃了一惊,想推开他,又怕扯痛他伤处,慌道:“你干嘛?!”
“趴着累,用你垫一垫还舒服些。”他将她按住,又调整了一下姿式,把身下的温软的“肉垫”调整到最妥贴舒适的位置,脸埋在她的颈间,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肉垫”虽然觉得此等交颈叠身的姿式太过沦丧,却知道这只猫一旦开撒娇,便不能阻止,越是阻止,那撒娇就会演变成耍赖,更加无法收场……
再说他身上的伤还是因她而负,她更不忍心推开他了。只能死心塌地地当次肉垫好了。
反正他是猫身时也经常趴在她肚子上睡觉,不过是变了个形状而已,一样一样的,没关系。
再说门关着,没人看到。
找来这么多充分的理由安慰着自己,某印的底线不知不觉中已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节操!!二位的节操请捡一捡好吗!!!
☆、37
陌途脑袋趴在她的肩上,嘴唇挨着青印的耳缘,用含着睡意的懒懒语调,把在园林中小径深处所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给她听,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惹起的麻麻的痒。
含糊的语句,描述的情形却着实惊心动魄。青印听得后怕不已。问道:“后来那一阵旋风,是你弄的吗?”
“是。竹叶刀雨过后,竹林深处簌簌作响,像是有东西追过来,我便朝墙外的方向甩了那阵旋风,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趁机从竹林中脱身。”
“那棵怪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树妖。”
“树妖?像玉兰一样吗?”
“玉兰虽然是妖,修的却是正路。那棵树,分明是来自邪魔之界。那应该就是董府隐藏的秘密所在了。不过,我见过的邪树也是不少,竟没见过阴气重到这种程度的……”说到这里,困意上头,脸埋进她颈窝蹭了蹭,眼睫沉沉扑几下,终于合上睡着了。
青印的手摸到他的一只手腕,试了一下腕脉。脉息竟较之前有些紊乱了。看来这次受伤加动用法力,让他的内伤有些复发了。
心中灼灼焦虑起来。
*
董知府让人叫了董展初过去。
董展初站在父亲面前,神色有些冷漠。
董知府剜他一眼,道:“你以为你找来的那个印仙人,真的是为救隐儿而来的吗?”
“当然。”董展初答道。
董知府冷哼一声:“枉你虚活了百多年,还是因着隐儿,关心则乱。今日园中树旁那阵怪风,分明与她有关,你竟看不出来吗?”
董展初冷笑道:“关心则乱?乱的好。这至少说明,儿子还有心。父亲,您的心,可还在吗?”
“你……”董知府气得胡子抖了一下,恨声道:“展初,这女人身份不明,再留她在府中,会坏了我们的大事,会毁了你我!”
“父亲。自从有了隐儿,我眼中便再无其他大事。我只要保他周全。”他的眼神笃定,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印仙人一定能救隐儿,我确信。”
“你凭什么确定?”
“这个,不用父亲来管。”董展初转身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董知府声嘶力竭的一声吼:“你给我听着!没有人能救的了他!”
董展初的脚步滞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去。
董知府站在原地望着儿子的背影,气得浑身哆嗦。突然地,整个人被一种森森寒意笼罩。
像是一种被一对极为阴鸷的眼睛盯着的感觉。
然而他并没有真的看到什么眼睛,视线中只有儿子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茫然四顾,搞不懂这阴森的感觉从何而来。半晌,恨声道:“全是因为那个什么印仙人,一切都乱套了。不能再留她了。”
董展初走出了父亲的院子,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时,身后突然传一声怪怪的话音:“印仙人需要药物。”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忙忙地回头,再回头,身后却仍是空空如也,并无人影。
“休要转了,还不快去。”怪腔道。
董展初站稳了脚,明白就算是转上一百圈也是徒劳,根本什么也看不到,颓然道:“你许久没有作声,我还以为你走了。”
“还没救得隐儿,我怎么能走?”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隐儿?”
怪腔咭咭笑了:“闲的难受,顺手救人而已。休要废话了,快去取药。”
他问:“不知印仙人需要什么药?”
“你就带她去往库房,让她自己挑好了。”说完这句话,怪腔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困了,然后便没有声息了。
董展初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背后,不出意料,还是看不到半只鬼影。叹一口气,往客房走去。
青印正被陌途拥着,睡的迷迷糊糊,忽听传来敲门声。问道:“是谁?”
“是我,董展初。”
她轻轻推了陌途一下,提醒他变回猫形。
陌途睡的正香,十分不情愿,在她怀中不高兴地磨蹭了半晌,这才化身成猫,窝在她臂弯中继续睡。
她知道他之所以这般贪睡,是因为内伤复发的原因,心情愈发沉重。小心翼翼抱着黑猫,起身去开门。
董展初站在门外行了一礼,道:“印仙人连日辛劳,不知是否需要些补药?”
听到这话,她心中一喜。陌途正需要补药,真是缺什么来什么。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她需要药的?莫不是已察觉到陌途受伤?神色装的淡然,问道:“好端端的,提什么补药?”
董展初神犹疑了一下,又是暗暗向身后看了一眼,才道:“小生随意猜测的。家中别的没有,稀罕药品倒是存了一些,印仙人若不嫌弃,就送印仙人一些补补身子。”
青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瞻前顾后的神色变化。那模样,像是在找什么人。一个看不见的人。之前他曾问过,是否看到他身后跟着什么。难道,有一个隐形人,一直在旁边提示着要做些什么?
他不讲,她也不点破。反正,这个“隐形人”,对她似乎并无恶意。
淡淡道:“也好。有什么补药?”
“请印仙人随我去往库房自行挑选吧。”
董府的库房很大,有十数幢屋子,将字画、古董、布匹、药物分类存放,家产之丰裕不可估量。青印这才醒悟到之前他讲的那句“家中别的没有”,是纯粹的谦辞。
董展初打开了药物库房的门,将青印让进去。库房内,一排排的橱柜架子,各色药物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越往里走,越是些名贵药材。青印看得眼都绿了,恨不能拿个麻袋装一装扛走。但此时必须矜持,做出可有可无的淡然神态,心里一遍遍警告自己:最多拿两样,最多拿两样,贪心剁手……
在数百种想要的东西里挑两样,这是何等艰难的抉择。心中暗暗盘算着陌途现在最需要的药物,一路找过去。目光扫过一排瓶装的成药时,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那一排青花小瓶上,都贴着小巧的标签,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药名:冰清玉珠灵、蓝羽明磷散,蓝烟迷神膏,
……
都是些不错的药物。但青印之所以注意到它们,并不是因为药好,而是因为这手写的标签。这蝇头小楷的笔迹是如此熟悉,她不久之前还看到过。
在那本父亲亲手书写的花名册上。
这是父亲的笔迹。
她背对着董展初站在架子前,只觉得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视线都迷蒙了。身后传来董展初的问话声:“印仙人,看中哪些,尽管拿就是。”
她迅速地冷静下来。回过头来时,眼眸已回复冷静清明。平静地问道:“这些成药倒极是难得。是董府秘制药物吗?”
董展初答道:“不是。我们家没有人懂医。是几年前,偶然间从别处得来的。”
别处?青印的心中深深刺痛了一下。这个别处,便是她被灭之后的周家吧。杀了她的家人,又夺了她家的家财。
强盗。
心中的焰默默燎着,一刹那间有将董府一把火烧掉的冲动。压下心中恨意,笑着问道:“能得这些好药材,倒真是不易。配药之人像是医中高手。”
董展初颇有些得意:“那是,此人原是医药世家,很是有些独家秘方。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家还有更稀奇的呢……”说到这里,猛然一顿,止住了话头。
青印心中一凛。原来,董展初对于当年灭门之事,也是有了解的,而且似乎是知道什么秘密。遂做出好奇的样子盯着他,像是期待他说下去。董展初却转了话题:“印仙人请尽管挑选吧。”
她便先压下心中探究真相的急躁,伸手从架子上取了两个小瓶子,上面写着“龙鳞冰片膏”、“雪参血莲丹”。这两种药来自她周家的独家秘方,有大补功效。“要这两样便好。”
往回走时,董展初说凉亭中的法坛已设好。青印道:“那我便去看看。玉兰和隐儿何在?”
“隐儿睡了,玉兰守着他呢。玉兰待隐儿十分上心,我也放心了不少。”
青印道:“七月十五入夜前,带隐儿去往法坛。时辰到来之前,你还是警醒些,好好守着隐儿,莫让人乘虚而入吧。”
董展初听到这话,也觉得不放心起来,匆匆告辞,去守着隐儿了。
青印抱着黑猫,又到了那凉亭之下。亭中已设了法坛。道教法坛原本有许多师承讲究,因为青印吩咐的含糊,下人们便买了些香案香炉、法鼓魂幡堆砌起来,倒是摆设得颇有场面。
青印走到法坛之中,只觉得心中憋闷得难受,先去找个蒲团坐下,手中捏着那两只小青花瓷瓶,手微微发抖。
一直伏在她臂弯里熟睡的黑猫醒来了,伸个懒腰,反转了身子,肚皮朝上。这个姿态,是要求挠肚皮的意思。然而他仰了半天,也不见她小手伺候,不满地睁眼瞄去。只见青印两眼发直,眼中一层薄泪含而不落,牙关咬得紧紧的,正在发呆。
他怔了一下,不解地将一只脚爪按到她脸上去。
青印被脸上肉垫的软软接触唤醒,道:“你醒了?我拿到两瓶药,对你的伤很有好处。”
“发生什么事了?”黑猫端详着她的脸,问道。
她眼中的泪终于含不住,顺颊划下一道清痕。咬着牙,低声道:“这药的标签,是我父亲的笔迹。这是我家的东西,是他们从我的家中盗来的。凶手。强盗。我要讨还,我要将血债十倍的讨还。”
一时间,陌途不知该怎样安慰她。爬起来,脚爪按在她的肩上,舔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痕。
她挥袖擦净泪痕,打开小瓶儿,将两种药分别取出一粒,喂到他的嘴巴里去:“这药是我家独门秘方,说不定还是父亲亲手配制的呢,对于你的内伤大有好处。你的伤有复发的迹象,近几日切不可动用法力了。”
陌途咀嚼着药丸,含混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