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读书那会儿他直都是很安静的,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跟她在起,他也总是安静的。话很少,基本上都是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总是扮演着个安静的的聆听者,偶尔会说那么两句话,时常语出惊人。

沈书鱼直都习惯他的安静。以至于同学聚会那天看到他端着酒杯跟人款款而谈,谈笑风生,她会觉得那般陌生。她不是她记忆那个安静的少年了。

而现在他不说话,安静地坐在旁当个倾听者。恍惚间她觉得那个自己所熟悉的沉默寡言的少年又再次回来了。

“言回,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季兴平瞅着温言回那张清俊苍白的脸庞,有些担心。

年轻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有点感冒,没大碍。”

听他说自己感冒了,季兴平又忙追问:“感冒药吃了没啊?我去给你拿包九泡泡好伐?”

温言回忙阻止季兴平:“季老师,我没事,不用管我。”

“你们这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平时不注意休息,感冒了也不上心,尽折腾自己。”季兴平不放心,坚持回房间拿了包九泡开,亲眼看温言回喝了才放心。

——

两位长辈热情,硬是要留两人吃饭。

两人推辞不了,只好答应。

季兴平亲自下厨,整了桌拿菜。

最后道红烧扁鱼上桌,季兴平才摘掉围裙坐下吃饭。

方形长桌,季兴平和他媳妇儿坐边,沈书鱼和温言回坐另边。

季兴平殷切招呼:“都是些家常菜,整不了山珍海味,俩孩子赶紧热趁吃。”

温言回夹了几片鱼肉到自己碗里,把鱼刺根根挑出来,又夹给沈书鱼,压低声音说:“刺都挑过了。”

沈书鱼:“……”

她盯着碗里那几片白嫩细腻的鱼肉,脸色瞬间沉了沉。

鱼刺直都卡在沈书鱼的胸口,在她心里埋得很深很深,时常扎得她鲜血淋漓。温言回非得给她找不痛快,她真是火大。

奈何碍于季老师和师母在场,她不好发作。

她冷声道:“我自己会挑,不用麻烦你了。”

温言回怔了怔,不自觉捏紧筷子。

他舀起边的菠菜汤囫囵吞了几口。

师母舀了小勺菠菜汤喝,直接皱眉,“盐放多了,咸死了,老季你是把整包盐都放进去了吧。”

季兴平不信,“不会吧?我记得没放多少盐啊!”

师母:“不信你问言回。”

温言回淡声道:“我刚喝了,觉得还好,不咸。”

师母笑,“你这孩子真会替你老师说话。”

季兴平自己尝了口,立马就吐了,“盐还真是放多了。”

他赶紧把那盆菠菜汤撤掉,干笑声,不好意思地说:“好长时间不下厨了,有失水准。”

——

晚饭过后又坐了会儿,两人都该告辞了。

季兴平特别要求要让沈书鱼送温言回回家。

沈书鱼能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季兴平和师母热情地送两人出门,“记得常来家里坐坐啊!最好你俩起来,人多热闹。”

沈书鱼:“……”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没想到季老师竟然这么热衷于扮演月老,都没完没了还。

两人并排下楼。

老小区声控灯时好时坏。楼道里黑黢黢的,

好在温言回及时扶住她。

两人紧挨在起,呼吸相撞。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草木香瞬间灌入他鼻腔。

他的呼吸猛地滞,心跳顿时漏了两拍。

“谢谢。”她忙退开,和他拉开距离。

温言回慢吞吞地缩回自己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柔软。

段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

坐进车里,两人前后系了安全带。

沈书鱼转头问他:“你没买车?”

温言回:“买了,很少开。”

“为什么?”

“市区限号,太麻烦。”

静默瞬,温言回抬起腕看了眼表,哑声问:“要去走走吗?时间还早。”

12、第12勺糖

第12勺糖

这人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邀请他去走走?

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觉得她会跟他起去?

“前男友前女友起追忆逝去的校园生活?”沈书鱼瞟他眼,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冷笑。

要不要这么狗血!

温言回:“……”

他默了默,“当我没说。”

对面跳出红灯,沈书鱼把车停在路口。

她从包里翻出椰子糖,吃了颗。

见温言回在看她,她便随口问:“吃糖吗?”

他安静地看着她心里的那颗椰子糖,四四方方的形状,棱角分明,棕色的糖纸被灯光照亮,闪着细碎的光泽。

他眸色微沉,表情倏然变得有几分复杂。

他接过那颗糖,音色嘶哑,“谢谢。”

他没吃,紧紧拽在心里,轻薄的糖纸紧贴着他心上的那点皮肤。

大概是知道两人坐在起尴尬,温言回在闭目养神。

沈书鱼只当他在装睡,却没想到他真的睡着了,而且睡了路。车子停在他家楼下,他也没醒来。

她扬声叫他:“温言回醒醒,你家到了!”

男人双目紧闭,充耳不闻。

“醒醒温言回,下车了!”沈书鱼加大嗓门。

他还是沉睡着,不为所动。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忙伸去探他额头,热度很高,烧得厉害。

她赶紧去推他的肩膀,反复推了好几下他才醒。

刚醒来那瞬间,温言回双目微眯,眼神迷离涣散,有片刻的失神,几乎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大有种大梦经年的错觉。

“怎么了?”男人点点找回理智,声线嘶哑难耐,音色压得尤其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沈书鱼看着他,冷静地说:“你家到了。”

“哦,这么快!”他头痛欲裂,抬摁了摁自己肿胀的太阳穴,“我睡了多久?”

她抱臂冷声道:“不长,也就个小时吧。”

温言回:“……”

没想到他竟然睡了路!

他看到窗外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沈书鱼的车就停在自己家楼下。

“鱼鱼,谢谢你送我回来。”他朝她道谢。

“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沈书鱼盯着他看,竟没注意到他对自己称呼。

他抬摸了摸额头,果然很烫。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点发烧,回去睡觉就好了。”

“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下。”出于好心,她提醒句。

温言回不甚在意,“小感冒而已,不碍事的。”

她没再多说。

“你要上去坐会儿吗?”他迟疑瞬,终是开了口。

沈书鱼眉头紧蹙,冷眼看他,“温言回,你经常请女人到家里去?”

温言回:“……”

“没有!”他当即面色骤沉,矢口否认。

“那你还请我去你家坐?”

“你和别人不样。”

沈书鱼:“……”

有什么不样的?不都是女人嘛!还是说她有层前女友的关系?

女人微微挑眉笑,声音听着冷冷清清的,几乎没什么温度,“温教授,请我去你家干嘛呢?前男友前女友**?”

温言回:“……”

温言回面色苍白,哑声反问:“鱼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非得这么阴阳怪气,剑拔弩张地对他?

沈书鱼冲他挑衅地笑,“我有好好说话啊!我说的都是汉语,又不是英语,你会听不懂吗?温教授才华横溢,照理英语应该也能听得懂啊!”

温言回:“……”

跟她继续扯皮很没有意思,他丢下话下车,“我走了,再见!”

“再见!”沈书鱼心想最好再也不见!

她看着他下车,缓慢沉重地往楼道口方向走去。

她正打算开车离开,却见他双腿软,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沈书鱼:“…………”

这么虚弱?她下子有些心慌。

她那颗心狠狠沉,顾不得想太多。赶紧下车冲过去,“温言回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头有点晕。”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惜双腿绵软无力,直打颤,根本就站不起来。

他面色惨白片,瞧不见丁点血色。

沈书鱼及时扶住他臂,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她明显有些吃力。

离得近,清淡熟悉的草木香扑面而来,两人呼吸相撞。

她面露焦急,探出右去摸他的额头,热度灼人,好像比刚才更烫了。

她想也未想便直接决定:“去医院吧!”

到底同学场,她可不想看到他晕倒在地上。

温言回:“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家里有退烧药。”

“退烧药顶个屁用!”沈书鱼骂句:“烧死你得了!”

话音未落就扶着他去了车上。

瞅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男人的唇边不自觉勾起抹弧度。坏情绪瞬间扫而空。

他喜欢的姑娘张扬跋扈,对他竖起满身利刺,甚至恶语相向。可是他知道,她有颗最最柔软的心。

——

沈书鱼把人送到了就近的第医院。

已经快九点了,第医院的急诊大厅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断,抹抹耀眼的白色接二连撞入眼。生死场特有的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在时刻纠缠着人们的呼吸,始终挥之不散。

照明灯明亮刺眼,照得她眼睛直生疼。

沈书鱼是真不喜欢来医院。不说别的,光这消毒水味道就让她难受。

事态紧急,她替温言回挂了急诊。

他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糟糕,脸色白得吓人,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太虚弱了,好像随时就能倒地不醒。

说实话她有点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

当晚急诊值班的是个头花花白的女医生,戴着副黑框眼睛,样子看上去尤其严肃。

女医生全程静默,检查过后才公事公办地开口:“上呼吸道感染,高烧9度。”

沈书鱼急切地追问:“严重吗?”

女医生瞟她眼,冷冰冰地反问:“你说呢?”

沈书鱼:“……”

得,是她多嘴!

女医生恨铁不成的语气,絮絮叨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平时感冒发烧也不注意,拖再拖,非得拖到严重了才肯来医院。”

数落完温言回,她又看向沈书鱼,“你这姑娘也是,男朋友都病得这么严重了。也不知道早点催他来医院看看。”

沈书鱼:“……”

猝不及防好大口锅从天而降!

沈总编真心觉得她比窦娥还冤!

正想辩解,女医生从打印里抽出诊断单子,直接堵住她的话,“先去缴费,再去输液室输液。”

她明智地把嘴闭上。

温言回伸接过单子,礼貌道:“辛苦您了医生。”

这么折腾,等温言回输上液都已经十点过后了。

他有瓶药水要输,等全部输完肯定得凌晨了。

这个点输液室没什么人,零星的几个病人分散地坐着,周遭显得空荡而冷清。

这个月份,医院还没有开始开暖气。深夜的输液室有些冷,似乎有风悄无声息灌入,吹得人脊背凉飕飕的。

温言回半靠在椅子上,因为难受不得不蜷缩着身体,人高马大的,像是只受伤的熊。

沈书鱼坐在他边上的张椅子上,包包放在腿上,指不断在抠拉链。般她百无聊赖之时,总是会下意识做出这些小动作。

透明的药水顺着管子不断往下滴。她顺着管子往下看,默默地看着药水流入温言回的静脉。

再往下又看到了他的背。针头扎在血管里,白色医用胶带粘着,针口周围显现出明显的圈乌青。

她冷不丁想起刚刚护士给这人扎针的场景。明明大男人个,竟然还怕打针,全身紧绷,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的脑袋转到边看都不敢看眼,另只死死捏住她的腕不放,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根浮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上了。

看到温言回这个样子,沈书鱼实在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

护士小姐姐也被逗笑了,揶揄道:“见过女生和小朋友怕打针,还是头次看到个大男人这么怕打针的。好在我不是实习生,不然次扎个四五遍,你不得哭爹喊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