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一对父女正在打排球,一大一小的身影交叠在光线的沉沦中,莫名好看。见白梓岑推着白梓彦过来了,那对父女才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朝白梓岑的方向看。
白梓岑眼角微微上翘,粲然向他们一笑。
阳光细细密密地打在父女俩的脸上,一面朝阳,一面背阴,温暖地不可方物。左侧拿着排球的是白梓岑的女儿梁语陶,而站在她旁边的,则是她的丈夫梁延川。
父女俩与白梓岑相视一笑之后,又重新打起了排球。
白梓岑也不过去打扰他们,她只是不紧不慢地将白梓彦的轮椅停下。而后,绕到白梓彦的身旁,指着父女俩的活跃的身影,问他:“哥,你还记得他们俩吗?”
“陶…”白梓彦浑浊地吐了一个字,暗示着陶陶的名字。
面部肌肉失去功能,白梓岑刚说完话,口水便立刻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去。白梓岑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温柔且冷静地替他揩去。
她朝他笑:“那旁边那个人你还记得他吗?我前几天跟你说起的。”
白梓彦咿咿呀呀了好久,才吐了个“梁”字。
白梓岑嘴角上扬,眼神柔和地与他对视,淡淡地笑着:“哥,我前几天是不是跟你说过,梁延川是我的丈夫,陶陶是我的女儿。”
白梓彦点点头,动作僵硬。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白梓彦的短发吹得有些凌乱。白梓岑伸手替他理了理,待理完之后,又重新朝他笑笑,只是这一次,眼神笃定了许多。
“哥,其实我一直有事瞒着你,梁延川…他远不仅仅是我的丈夫那么简单。”
白梓岑知道,有些事情瞒着,或许瞒到白梓彦老死,他都不会知道。可是,白梓岑不愿意欺骗他,那样的欺骗,无异于是虚构了一个世界给白梓彦,那里面尽数都是谎言。
白梓岑在白梓彦的轮椅前蹲下,温和地握住了他的五指,像是在忏悔。
“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害得我们一家不能团聚的梁振升吗?”
医生说过,虽然白梓彦昏迷了十几年,但记忆仍是未有受损的。而关于过去的事,只需要稍加提点,他也应该是记得的。
“梁延川他姓梁,梁振升的那个梁。他是梁振升的儿子,而我嫁给了梁振升的儿子,陶陶也是梁振升的孙女。”白梓岑低垂下眼睑,不敢再去看白梓彦瘦削的脸颊。因为多看一遍白梓彦虚弱的身体,都会让白梓岑觉得,她像是家庭的背叛者。
她说:“哥,我知道我错了,你骂我吧,打我也好…”
白梓岑拎起白梓彦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脸上抡。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一双手轻缓地落在了她的头顶。
多年的卧病在床,让白梓彦的动作有些明显的僵硬。他像是个机器人似的,动作迟缓,明明使不上力气,却还不甘心地来回摩挲着白梓岑的发心,像是在安慰她似的。
白梓岑仰起脸,隐约能看见白梓彦脸上裹挟着的温柔笑意,如同儿时一样。
白梓彦长着嘴,两片唇瓣上开下合,每字一顿,最后终于吐了几个词出来:“当年、不是、梁振升。”
白梓岑皱着眉头,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白梓彦知道白梓岑听不懂他的意思,这才又重新张开了唇,吃力地往外吐字。这一句话,说得很是艰难,但在白梓彦的坚持之下,终于成了一段句读完整的话:“爸妈…和梁振升…和解,车祸…也不是他。”
末了,他还不忘艰难地朝白梓岑笑,脸部萎缩的肌肉倔强地拧成一团。
“不怪…小岑。”
那日,白梓岑虽是听梁延川解释说,当年的事情非梁振升所为,但她也仅仅是将信将疑的。毕竟,她和梁延川是同一种人,他们都擅长将所有的重担往自己身上扛,不惜隐瞒,不惜欺骗,只为了让对方过得轻松些。以前,
白梓岑瞒着梁延川她坐过牢是为了让他不那么悔恨,瞒着梁延川产后抑郁是为了不让他那么心疼。所以,当梁延川说出当年的事情并非梁振升所为的时候,她也只一笑置之,并未当做一回事。
现如今,白梓彦将这些话说出口,不禁令白梓岑有些动摇。
“所以,当年的事情和梁振升无关,是我恨错了人吗?”
白梓彦微笑着点头。
得到白梓彦的回应,白梓岑蓦地笑出了声来,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惊讶:“我一直以为我糊涂,没想到我竟然糊涂到,恨错了半辈子的人。”
“小岑…受苦…”白梓彦断断续续地说。
白梓岑不说话,只是从他的身旁站起来,朝着不远处正在打排球的父女俩的身影,眼神柔和。她说,“哥,我突然好感谢他,感谢他事到如今都从没有放开过我。我还很感谢他,把陶陶照顾地这么好。”
她慢慢推动轮椅,将白梓彦往草坪的方向推,一边推,她一边说:“哥,等你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我跟延川就带你出院吧。延川已经物色好了新房子,等过些日子你出院了,我们就回家一起住。”
白梓彦咯咯地笑,说了声“好”。
听着他囫囵吞枣的声线,白梓岑不由地落下泪来。她有着畅想好的未来,那里有梁延川,有梁语陶,还有她的哥哥白梓彦。只是,白梓彦能不能撑到那时候,白梓岑也不知道。
她总觉得,白梓彦能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觉得很是心安。就像是小时候,每每有人欺负她,白梓彦都会毫无顾虑地保护她。只是现在角色变换了,换她保护白梓彦了。
白梓岑不敢说生死,也不敢说以后。对于白梓彦,她只敢说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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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圆滚滚的排球忽地从翠绿色的草地上窜了出来,直直地滚到白梓彦的脚边。大脑的条件反射,让白梓彦忍不住地想伸出手去捡。然而,他将身体来回摇晃了很久,脊椎骨也没有丝毫的动容,他依旧笔挺着身子,没能弯下腰捡起那个球。
就在他准备再一次尝试的时候,突然从草坪一侧,跑过来了一个粉色运动装的小女孩。她扎着双马尾的小编,一跑一跳的时候,两个小辫子就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晃,好不可爱。
有那么一瞬间,小女孩的样貌就与白梓彦记忆中的白梓岑重合了。
“陶…”白梓彦张开了唇,艰难地吐出她的名字。
梁语陶一边蹲下身去捡球,一边扬着肉嘟嘟的小脸蛋朝白梓彦笑:“舅舅,你记得我吗?我是陶陶。”
“陶…”
“对的,就是陶陶。”梁语陶抱着排球,摇摇晃晃地往白梓彦的轮椅上蹭:“舅舅,这是我妈妈给我扎的小辫子,好看吗?”末了,她还不忘用脏兮兮的小手拽着辫子,向白梓彦炫耀。
“好看。”
白梓彦张开了嘴,憨憨地笑出了声,口腔里的咬肌失去活动的功能,口水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淌了下来,险些要沾到衣服上。
梁语陶见状,也不嫌脏。只是静默地提起衣袖,往白梓彦的嘴上擦。
“舅舅,是不是都怪陶陶长得太漂亮了,所以你都要流口水了。”
白梓彦继续笑着。
梁语陶浑圆的眼睛也笑成了一条缝,抬头求助白梓岑的肯定:“我想一定是陶陶长得太漂亮了,妈妈你说对不对?”
“嗯。”
白梓岑朝梁语陶肯定似的点点头,语气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刚一说完,她就不落痕迹地背过身来,不让梁语陶和白梓彦看见她红肿的眼眶。
“怎么了?”梁延川走近白梓岑,微微偏转过身,不让梁语陶和白梓彦看见他们私底下的互动。
白梓岑不说话,只是哽咽,许久以后,泪水才糊住了她的眼眶,她压抑地哭出了声来。
“延川,谢谢你,谢谢你把陶陶教得这么好。”
梁延川没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轮椅前,梁语陶给白梓彦拭口水的动作,目光欣慰。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白梓彦刚清醒,还不适宜在室外久留。过了会,白梓岑就将他推回了病房。
刚服侍好白梓彦,将他安顿到病床上,梁语陶和梁延川就来了。方才在室外,光线充裕,强光照射之下竟让白梓岑忽略了梁语陶外套上星星点点的泥渍。这下子,从室外转到室内,倒是让衣服上的脏污无处可藏了。
梁语陶因为肺部的毛病引致的免疫力下降,白梓岑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生怕病菌入侵了她柔弱的小身板。现下梁语陶的身上沾了泥渍,泥土里全是些微生物,白梓岑想了想,就刻不容缓地拉着梁语陶去卫生间处理身上的污渍了。
临走时,她压低了声音嘱咐梁延川,替她照看好睡梦中的白梓彦。
白梓岑带着梁语陶走了没多久,白梓彦就醒了。氧气面罩还盖在他的口鼻处,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但吐出的声音确是细如蚊蝇的。
梁延川原本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的,听到病床上传来的被子挪动的窸窣声,他才转过脸来。而与此同时,白梓彦已经挣扎着在从床上坐起了。
梁延川忙不迭地从沙发上站起,脊背硬挺,迈着稳健的步伐往白梓彦身边去。他先是学着白梓岑的样子,将病床的把手摇高了些,待到高度适当,才停下了动作。
之后,他还不忘绕到白梓彦的床边,替他垫了个软垫在腰下。
梁延川活了三十多年,也没怎么学会照顾别人,将软垫垫在白梓彦腰下的时候,还险些让他扭了一下。
待安顿好白梓彦,梁延川才终于大舒了一口气。他忽地有些庆幸,如果刚才他差点弄伤白梓彦的状况被白梓岑看见,免不了又要跟他闹一顿脾气。
氧气面罩之下,白梓彦依旧极力地蠕动着嘴唇,梁延川知道,他应当是有话要说,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他的氧气面罩。
“是需要我叫医生吗?”梁延川问。
白梓彦张着唇对梁延川笑,笑了会,他又挣扎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气十足似的。
梁延川端了个凳子,坐在他的病床前,不解道:“是有话要跟我说?”
白梓彦点点头。
他抬起枯瘦的五指,僵硬地整了整自己的病号服,张着嘴,缓慢吐字:“你…和小岑是…怎么认识的?”
他话音刚落,梁延川大约懂得了白梓彦这样做的含义。即便是在病中,他仍坚持在梁延川面前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势。不过是因为,他正在从白梓岑亲人的角度,审核他这个做妹夫的是否合格。
想到这里,梁延川的心底突生了些暖意,不由地连语速都放慢了。
“我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迷路了,还有点中暑,呆头呆脑地到处晃悠。我忍不住给她带了路,于是我们就认识了。机缘巧合下,她要找的人恰好是我的表弟,后来相处地久了,我们就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梁延川蓦地语塞了。他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白梓彦表述后来的事,白梓岑的复仇,白梓岑的坐牢,白梓岑的落魄…
幸好,多年的检察官经验,足够让他拥有临危不乱的阵脚。
他不慌不忙地笑着,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腼腆:“再后来,小岑意外有了陶陶,于是我们结婚了,直到现在。”
梁延川觉得,这段话是对过去那些事情最好的总结。没有仇恨,也没有纠结。省略中间的曲折离奇,省略中间的分崩离析,只留下最圆满的结局留给白梓彦,这是对所有人的仁慈。
毕竟,没有人能在一个病重中却还担心着妹妹归宿的人,说出过往的苦难。谁都想让他安心,而梁延川隐瞒也是为了令他安心。
况且,他的妹妹,还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白梓彦听完后,才终于展开了笑靥,用僵硬的语调,对梁延川说:“谢谢。”
“她是我的责任,没有谢不谢的因素存在。”
得到梁延川的回应,白梓彦很是心满意足。即便是面部肌肉已然萎缩,他依然奋力地打开着口腔,努力地在说话:“我想…我应该活不长了。”
梁延川坐在床边,静默地看着他:“不会的,医生说你醒来状况很好,做了康复治疗以后,会逐渐痊愈的。小岑还满怀希望地等着你好过来,千万别说这些,她会失望的。”
梁延川这辈子一直坚持真相,没撒过几个谎,但今天在白梓彦面前,却破天荒地一天连撒了两个。一个是关于他和白梓岑的故事,另一个是关于白梓彦病情不治的事实。
在法庭上,他明明就是一个以铁血手段著称的人。但在白梓彦这个病重的人面前,饶是梁延川如此顽固的人,也终究不愿意说出实情。
白梓彦自己的身体,他自然清楚。因此,当梁延川吐出这一席话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不说话。
许久以后,白梓彦才吃力地偏转过脑袋,眼神真挚地看向梁延川。他哑着嗓子,一点点地将积郁已久的话,一字一顿地吐出:“小岑不容易,没什么亲人,等我死了,好好对她。”
梁延川还想随便拿些谎言,搪塞住白梓彦的胡言乱语,可偏偏,他却一个也编不出来。说起死亡,似乎每个人都很沉重。
白梓彦见梁延川沉着眸子,就伸长了手,摊开枯瘦的五指,放在他的面前。
“承诺。”白梓彦咬字清晰。
梁延川温和地笑了笑,顺理成章地将手掌与白梓彦交握。他也不用力气,只是盈盈与他交握,达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共识。
梁延川眉梢上扬,对白梓彦叫了一声。
“哥。”
白梓彦不说话,只是心满意足地展开了笑容。原本形容枯槁的脸庞,像是一下子都丰满了,甚至还带着些如沐春风的温和。
将白梓岑交托到另一个人足矣信赖的人手上,这是白梓彦最大的心愿,也是他对父母最大的心愿。
**
白梓彦是在冬至的那天晚上离开的。
那天白梓岑特意在家里做了家乡的糯米团子,热好了打算送去医院,给白梓彦尝尝味道。冬至夜,他们一家三口特地抽出空,一起陪白梓彦过冬至夜。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在车程的半路上,白梓岑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白梓彦已经停止呼吸脑死亡了。
冬至夜天很冷,车厢里明明大了空调,堪比春日,但白梓岑却觉得冷得全身发颤。
坐在后排儿童安全椅上的梁语陶毫不知情,还兴高采烈地戳了戳白梓岑的肩膀,笑眯眯地摊开琴谱,给白梓岑选:“妈妈,你说待会我给舅舅拉哪首曲子好呢?是《欢乐颂》,还是《春之歌》?”
白梓岑放下手机,安然地回过头去看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要是你拉的,你舅舅肯定都喜欢。”
“我想也是。”
等梁语陶乖顺地回到座位上,白梓岑才红了眼眶,压低了声音,对坐在驾驶座上的梁延川默默地说了一句。
“延川,我没有哥哥了。”
她说的很轻,连压抑着哽咽的呼吸都是万分克制的。
闻言,梁延川轻踩刹车,不紧不慢地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的一角。
停下车的那一瞬间,梁延川就径直打开了安全带,越过排挡杆的间隙,将白梓岑牢牢地按在怀里。
“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难受。”
白梓岑埋头在他的怀里,连嗓音都是氤氲的:“延川,以后我就没有亲人了。”
他宠溺地笑笑:“傻姑娘,你还有我和陶陶呢,我们还会陪着你的。”
大约是得了依靠,让白梓岑的哭声也愈加放肆起来。车厢里的哭泣声,从细微的抽泣,逐渐变成嚎啕大哭的恣意。
后座的梁语陶察觉到了异常,探出头来,望了一眼浑身颤抖的白梓岑,张开了唇,压低了声音问梁延川:“爸爸,是舅舅出事了吗?”
梁延川点点头,将食指附在唇上,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梁语陶一直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女孩,她早就从父母的谈话里知道了白梓彦的病情。只是,以她向来乐观的性格,总觉得舅舅白梓彦不会那么早的离开他们。然而,她却没能想到,舅舅走得竟然比她想象地快得多。
梁语陶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一想到那个会揉着她的脑袋喊她“陶陶”的舅舅突然没了,她的心里就空空落落的。她想哭,只是她又怕自己哭让妈妈心烦。
于是,她只好强打起精神来,探出脑袋,凑到白梓岑的跟前,握住白梓岑的手背,动作轻微的揉搓着:“妈妈,你别难过,舅舅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过些日子,他想我们了,就会回来的。”
梁语陶记得,当初说起曾易舟过世的妈妈,幼儿园的老师就是这么安慰他的。现在,梁语陶无计可施,便很灵巧地用了老师的办法。她总觉得,能让妈妈少难过一分,也是好的。
拼命痛哭的白梓岑,听到了女儿谨慎细微的安慰,才慢慢从白梓彦过世的痛苦中清醒过来。
她从梁延川怀里退出来,转身到后座上,将梁语陶抱了过来。她紧紧地抱着她,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感激。她说:“陶陶,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
感受过了白梓彦离世的痛苦,白梓岑才感受到了梁语陶还活着的可贵。她真是越想越后怕,如果她的陶陶,那么乖巧的陶陶,就那么冻死在了冬夜里,那她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不过,幸好她还活着,幸好。
梁语陶不解地睁大了眼睛,往梁延川的方向看。梁延川但笑却不说话,他只是眉眼温柔地朝梁语陶一笑,而后慢慢地侧过身,将梁语陶和白梓岑抱了个满怀。
冬至夜的车厢外,雨夹雪的恶劣天气。
不过,一家三口抱着,似乎也就没那么冷了。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白梓彦的后事由梁延川一手操办,由于白家已经没有什么旁支的亲戚了,白梓彦入土为安的那天,也仅有他们一家三口送葬。
空旷的陵园,忽地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地打在人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墓地工作人员从白梓岑的手中接过白梓彦的骨灰盒,安放进墓碑底下的空间。临末了,还用水泥仔仔细细地在墓碑周遭砌筑平整,很快,白梓彦的骨灰盒就埋在了地底下,再也见不到光线。
工作人员封上水泥的那一刻,白梓岑小心翼翼地撇开了脸,任由眼泪簌簌地躺下去。
梁延川见状,也不言语,只是牵着女儿梁语陶的小手,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白梓岑的身旁,将她揽进怀里,说:“快别哭了,要是你哥看了,铁定心疼。”
“就让他心疼好了,他一个人抛下我就走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清楚呢。”
细雨还在连绵地下着,梁延川伸出手,温柔地替她遮住头顶的雨丝,辟出一片温暖:“都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跟陶陶一样,喜欢闹小孩子脾气。你看你哥的照片上笑得多欢,指不定就是在笑你呢。”
闻言,白梓岑才缓缓地从梁延川的怀里探出头来,往墓碑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