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她吃到同事送的一点香肠和腊肉后,才知道,不同人做出来的香肠和腊肉,吃起来差别会那么大,然后又接受了这种物事。
在早晨的时候,林素美就和谢长萍一起去摘薄荷叶了,尽管去得早,依旧不妨碍阳光已经照射在地面上,只是这会儿的阳光没有那么毒辣,只要她们的动作快一点,就不会遇上最炙热的阳光。
林素美摘着薄荷草,这时候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镰刀,只能够自己用手弄了:“长萍,你觉不觉得春妮有些不同了?”
“不觉得呀。”谢长萍大大咧咧的,“哎,春妮和我们不一样,总得被套在家里照顾她那弟弟妹妹,明明做了那么多事,还是被她妈骂,要是我早受不了了。”
其实谢长萍也嫌弃杨春妮,不是觉得杨春妮这个人怎么样,而是和她玩的话,心里不得劲,总是得卡着时间来,如果不喊杨春妮的话,又怕杨春妮多想,朋友之间生分了,但去喊杨春妮吧,遇到她妈,真是浑身不舒坦。
可是谢长萍也不能说杨春妮什么,杨春妮自己也不想的,再去嫌弃,总感觉自己很不善良。
“嗯。”林素美笑笑,把心里那股儿古怪的感觉给赶走。
“说来我们家那臭小子又给跑了。”谢长萍叹气,“不知道他这次又跑哪里去了,还把郭志强也一同带出去做坏事。”
谢长萍当然知道谢长渝出去肯定又是倒腾些物事了,但现在谢长渝做的事不只是像过去那么小打小闹了,知道谢长渝赚了钱的人不少,只是真正知道他竟然赚了那么多的人不多,否则现在早被人给背地里给告了。
这也多亏了现在民风还算朴实,大家都相安无事,很少有人仅仅嫉妒就去祸害别人,当然了,也总有那么几个脑子和常人不一样的人。
林素美也想到了谢长萍那未说完的话,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现在的确还处于某种敏感的时刻,但今年年底就是改革开放的时候了,真说起来,也不可能真就那么严格了。
但也没有多少人敢于去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些年发生的事,形成了某种阴影和条件反射,让人本能的对某些事感到拒绝。
“你弟弟是个有分寸的人,你就别担心了。”
“咦?你这是在夸谢长渝?可真难得。”
“我尊重事实,该夸就夸,该唾弃就唾弃。”
谢长萍笑嘻嘻的:“嗯,好吧!”
…
而被林素美和谢长萍谈论的人,此刻已经在定州城里的国营饭店吃饭了。
他们这一次又跑去了云市,想办法弄了好几辆自行车回来,而且还是不要票的那种自行车,一辆就好几百,价格贵死人,郭志强都不知道谢长渝哪来的信心,把钱直接都给投了进去,也不怕这一次亏得血本无归。
反正郭志强是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一辆自行车,因此他不敢向谢长渝那么赌。
因为结果未知的原因,这一次成功拿回这么多的自行车,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光是想办法运回来,就费了老大的劲了。
他们这次是去云市找的货,如果能去远一些,还可以用更低价拿到手,但太远了,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既没有多少人脉,同时运回来也是个麻烦事,到底也就作罢,只在云市找门路。
郭志强坐在餐桌旁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好久都没有这么安心的吃一顿饭了。
谢长渝吃得也快,但他稍微讲究一点,有了郭志强那么大的动作做对比,竟让他吃饭的动作显得有点优雅起来,虽然只有那么一丢丢。
“饭菜不合口味?我说你什么时候挑食起来了。”郭志强摇摇头,继续大口刨饭,能这么大口吃干饭,当然是幸福的事,如果可以,他还想让奶奶一起吃。
谢长渝眼眸向上抬了抬,嘴唇抿得死紧。
郭志强乐了:“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
“我说假如,就是假如…”
郭志强干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谢长渝立即瞪了过去。
郭志强摊手投降:“行,我的错,你继续说。”
“如果你撞到了别人在洗澡的话,你说该怎么办?”
“啊?”郭志强瞪大了眼睛,“不对呀,人家在洗澡,那怎么撞到?难道没有关门?”
谢长渝丢给郭志强一个很无语的眼神。
郭志强撇撇嘴,虽然也有女孩子在外面洗澡的事,但那是可遇不可求好不。一般情况下,都是一群女的约在一起洗澡,把什么哥哥弟弟喊来在周围放哨,一般大家都懂,也就不过去了,但总有那么些恶心的人,非要过去,然后两方人马直接大打出手。
郭志强这会明了什么,也压低了声音:“你撞到谁那啥啥了?”
“我都说假如了,听不懂?”
“好吧,假如的话,你撞到谁了?”
“滚,我就是看书的时候看到有这个情节,觉得假得很…但想了想又觉得,万一呢,万一遇上了应该怎么办?”
郭志强听完就泄了气,还以为有什么大八卦呢!
“能怎么办,想看就多看两眼呗,不想看就悄悄走人。”
可别小看有些女的,故意弄出事来让你负责,那你就完蛋了,更别说有些女的打起架来不输男的,揍得你喊爹喊妈都不松手。
“就不兴那什么负责啥的…”谢长渝低了头,到底还是觉得难为情,脸上染上一丝红晕,不过大概皮糙肉厚,也不怎么明显。
这下郭志强是真相信谢长渝看了什么书了:“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真遇上了,就赶紧跑,能在外面洗澡的女的是好惹的?要么嫁不出去通过这种方式想嫁人,贪小便宜吃大亏,要么就是人家厉害,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谢长渝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可遇不可求?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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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生产大队又办喜事了。
林祥竟然要结婚了,林素美听到这消息时都蒙了下,太过突然了。
好在不是林素美一个人这么认为,大家都觉得蒙,于是乎林祥就天天被这个堂哥那个堂哥揶揄一通,要结婚了都不告诉大家一声,这还藏得真紧。
这事吧,说起来也有点隐情。
林祥的那个准媳妇吧,长得还可以,就是人太矮了点,林祥自己挺喜欢的,关键是性格对味,直来直去,不来半点虚头八脑的,可是就是太矮了,那身高一米五都没有。
林建民和刘芸觉得丢脸,连进门那事都草草了事,更没有喊大家一起来吃顿饭,弄得就跟有亲戚来吃顿便饭一样,以至于大家伙硬是没有收到风声。
林建民和刘芸不满意那姑娘,人家姑娘家也觉得他们态度过分,双方长辈都不怎么乐意,可是人家两人就是看上了对方,也不管你长辈同意不同意,反正这婚是结定了。
因为彩礼这事,又闹了一出不愉快,但都不影响林祥和徐琳的决定,两人都豁出去了,婚是要结的,办成如何你们自己看着办,丢脸就丢脸,反正我们也不怕。
于是这古怪的结婚就这么来了。
饭菜是真不怎么样,村里人刚下桌就有人在背地里讲起来了林家四房的闲话,吃的那么差,真是点表面功夫都不做,更听说那新娘子之前来林家的时候,把家里里里外外给嫌弃了一通,看着吧,有着闹腾。
林家四房做的这事,让林家另外几房也觉得脸上无光。
陈冬梅一回到家就生气的坐下:“林建业,你瞧瞧你那好弟弟干出的什么事,弄得我都觉得没脸见人。”
“行了,他们家里比较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得我们就不困难似的,真是半点也不讲究。”
…
林素美又听了一出陈冬梅的抱怨,直到陈冬梅自己说累了,这才罢休。
林素美递给陈冬梅一杯水,陈冬梅瞪了女儿一眼,倒是把杯子接过,把水给喝了。
林素美这时也回忆起了林祥和徐琳的事。
徐琳在第九生产大队,乃至其他生产大队,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以凶恶之名流传甚广,反正以后在林家四房里,没少闹事,而林祥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媳妇这边。
林素美都难以想象,明明是个那么娇小的小个子女生,怎么就传出了那么厉害的名声。
徐琳那小身板,能打赢谁啊,也就是嘴皮子厉害,骂林祥能把他给从头到尾的骂一天,把林祥那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硬是骂得抬不起头来,还得去哄徐琳别生气了。
但就算这样,徐琳也没把林祥给骂得有出席,该懒还是继续懒,只是被徐琳骂了后,稍微动弹几下,徐琳一不看着他了,又跑去和人打牌玩了。
至于林富林贵后来如何了,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希望她那两个哥哥,也有美好的未来。
但她也不担心,因为总有一种感觉,林富林贵也过得不错。
她也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听到过别人评论林家四房。
说林祥是被林建民和刘芸给宠坏了,所以得过且过,好在就是懒了点,没啥坏心思。而林富林贵从小就知道,自己父母靠不住,你还想他们补贴你点,他们都还想剥削你呢,所以就只能靠自己奋斗,从小就有这个意识,长大能不有出息?
其实认真去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祥的婚事办成这样,也不是没有他自己的原因,这婚事全靠两个老的,两个老的手里也没多少钱财,能办得多好?至于两个兄长,人家都结婚了,凭什么还要来帮衬你?意思意思给点帮助就行了。
更何况相对林祥还被自己父母帮衬,那林富林贵结婚的时候,彩礼和婚事的钱,全都是他们自己出的,林建民和刘芸就一句话——我没钱。
对比起来,林素美就觉得自己爸爸妈妈实在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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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祥的婚事并未引起多大关注,热闹过后,大家继续忙碌地上的活,然后口头埋怨林家四房的人做事也不知道挑选时间,非选这种农忙时节做事。
林素美觉得大家都特别的有意思,埋怨归埋怨,但林祥结婚的时候,大家还是兴高采烈的去帮忙。
她的生活并未受到这有什么影响,依旧在家做家里的事,偶尔看看书,不过家里的事也做不到多少,吴华怀孕后,就不怎么下地了,吴华又闲不住,总是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弄得林素美更觉得自己像一个废人。
七月二十一这天,林素美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把门轻轻关上,然后出了门,外面只剩下蝉鸣的叫声,用声响呼应着这燥热的天气,整个大地都被这激烈的阳光所笼罩,仿佛要将一切生物都融进那炙热的高温当中。
她没有看到一个人。
她再次去了上次和杨春妮一起去的那个地方,连步骤到差不多,先扒野地瓜,然后去到那个水池边。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但在这个很特殊的时间里,她就是想做点这种疯狂的事,来追求现今生活平稳向前中不曾有的热血和激动。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不是属于林素美,而是她自己真正的生日,她想在这一天,再一次当一回宋姗。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尤其是这个水池,像是世外桃源的感觉。
水声滴答,绿草层叠,树木茂密,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中穿梭进来,被割成无数亮点,洒落在叶片上,倾泻在水池中,伴随着流淌的水波,反复摇曳。
好像冥冥当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似的,她看着那水,竟然有一种想与它融为一体的冲动。
然后她做了件幼稚又觉得有趣的事。
她用树枝和草叶,做了个简单的抹胸裙,然后穿着这简陋的抹胸裙下了水。真是奇怪,明明这树叶裙也遮掩不了什么,穿上它后,却格外的有了安全感,仿佛自己多了个保护壳。
她先是走到那流水的地方,让水流直直的冲在她的身上,冲力不大,有点痒痒的感觉,她干脆放开自己的头发,让那水流彻底从自己头发滑下,闭上眼睛,好像自己真的也是这水的一部分似的。
这是她一直想试的事,念念不忘,一直到终于尝试,从生出了得偿所愿的快感。
然后她蹲下来,慢慢的躺在水里,手半撑在水底,手从泥沙中插下,淡淡的粗糙感摩擦着手心。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畅游在水里。
抬眼是高耸的树木,笔直的站立,层层叠叠的树叶铺层着天空,幽兰的天空和云朵,被这些树叶划分成无数区域,变成无数碎片,而那亮闪闪的阳光,破碎明亮,落在叶片上,落在她的身上。
伸出手,接到一缕阳光,手上水渍与阳光完美结合,变成无数晶莹。
阳光的味道,水的味道…
她轻轻闭上眼睛。
还有她自己的味道,快活的,幸福的,美好的。
她拥有了自己很满足的生活,疼爱她的父母,心疼她的哥哥,还有性格善良的嫂子,过往或许曾有无数的不如意,但今生,这个世界对她毫无愧欠,她可以享受属于生命中的每一分美好。
石壁挨着的有一颗大石头,她把头枕在石头上,身体侵入水中。
一开始玩了一会儿水,将腿高高举起,然后放下,水溅出水面,直直落下,偶尔有水珠掉在她脸上,惹得她一声轻笑。
她一边玩着水,一边吃着洗净的地瓜,这一份惬意,大概属于人间绝版了。
扒来的地瓜吃完后,她便闭上眼睛,真的把身体融入水融入草木融入泥沙,和这周围的一切,全都结合成一体。
然后,她忍不住欢快的一笑,再也忍不住似的,银铃般的笑出声来。
谢长渝做了个梦。
诚然在他这个年龄,会对女子想入非非,但人家说饱暖思淫欲,这话也没有错,反正他想这些其实还比较少,真让他想,大概更多的会想下一顿吃什么,怎么吃好点,怎么赚到钱。
所以当他做了一个有些旖旎的梦时,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唾弃自己不够沉稳,不就是出手了一批自行车,赚了不少而已,思想就堕落了。
他梦里出现了一个女子,准确来说,只是一个背影。
她在云雾缭绕中背对着他,让他很想挥开那些云雾,以求看得真切一些。
然后他似乎真的看清楚了,她并非是背对着他,而是在水里洗澡而已,他几乎看到水珠从她背后慢慢的滑下,形成无数水流…
你是谁?
那叮铃的笑声仿佛在给与他回应,或者是嘲笑他竟然偷看别人洗澡。
那串银铃作响的笑声在他耳边反复响起,如同一曲天外仙曲,震动了他的心神。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偷看…
他带着这样强烈的意识醒来,然后懊恼自己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
他单手撑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然后入目就见一个背影,他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画面,下意识用手揉揉眼睛,还是在梦里?
林素美突然察觉到什么,她僵硬着慢慢的回过头,然后对上谢长渝那疑惑不解迷茫的眼神。
“啊…”她惊呼一声,然而并无可以遮挡的物品,只能本能的抱着用树叶做成的裙子。
谢长渝比她更加震惊,呆呆的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只是因为把自行车都出了出去,心里一高兴,想找个庆祝的地方,真不是故意的,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这里,这水太浅,地方也小,他也看不上,然后就在那石壁上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躺了下来,结果躺着躺着,就睡着了,而石头上的草叶竟然将他躺下的身体遮了大半。
林素美都快哭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羞恼愤怒充斥在她脑海。
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的谢长渝呆了一秒:“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先来的…”
第53章
林素美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 一张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蔓延的趋势并未有过缓解, 她先穿衣物,其次才扯下身上那叶子做的裙子, 下手太狠,扯拉之间,无数搓痕已经留在了皮肤之上。
她好不在意,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多呆一秒就会死的地方。
她把底裤内衣都捏在手上,带着一身半湿的衣物和滴着水的头发, 匆匆逃离,满心的尴尬暗恼挫败彻底将她淹没, 让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或者高声大喊几声以发泄此刻的憋闷,更甚至在地上狠狠跺几脚才能舒缓此刻的心情。
此刻她只想要逃跑,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她一般, 让她咬着牙一口气跑回了家,至于有没有谁会撞到她此刻的狼狈, 或者怀疑她遭遇了什么, 她都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
满心只想躲在某个洞里, 减缓此刻这种羞臊感。
所以当她回到家, 做的第一件事是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七月的天, 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她把自己覆盖在被子里,自欺欺人一般,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掉什么。
从那轻快美好的情绪到此刻狼狈颓然之间,不过短短几分钟,从大喜到大悲,果如同从高空坠下,摔得她伤痕累累不说,还茫然失措。
她在被子里气到发抖,不知道是该气谢长渝彻底毁了她这有意义的一天,让她从此再也不会想那什么破生日,甚至她隐隐怀疑,会发生这种事,是不是对她的一种惩罚,说好了只把自己当成林素美,却又隐隐去怀念什么,然而她最气的却是自己。
明明心理年龄几十岁了,一朝回来,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起生活,家人把她当小姑娘对待,连她自己也把自己当成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今天这种事,明明都可以避免,她却选择了放任自己。
说到底,会出现这样的事,还是她自己的错。
她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惩罚,也是一种教训,提醒自己不要继续犯下类似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