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秋将姜桑梓带到寝殿南面的聚灵楼前就驻足,姜桑梓跟着守在楼前的男侍进楼。楼中一应陈设均比她住的屋子更加奢华,铺着狐毛褥子的罗汉床、挂着玉风铃的窗檐、一人高的十二扇屏风,屏风后人影浅浅,有声音传出。

“公子,我王已经按您说的去请姜姑娘了,您好歹把这药服了,这伤才能好,您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男人在苦劝。

“滚。”虚弱的声音,是霍翎的。

姜桑梓心里一惊,他到底伤得多重,连声音都虚弱到这般田地?心里想着,脚步跟着着急。两步迈过屏风,她便看到倚坐在榻上的霍翎。他穿着件宽松的松竹纹棉袍,长发散在肩头,脸色苍白无血,手捂在左胸上,任旁边的人怎么劝,他都不加理会。

“霍翎。”她开口。

霍翎听到声音,立刻转头,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喜色。

“姜姜。”

姜桑梓已冲到他床前,俯身看他,他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旁人按下。

“您别起来,小心伤口裂开。”

“霍翎,你伤哪了?”姜桑梓一听这话大急。

“没什么,小伤。”他看到她行动自如,心便落了大半。

“怎么是小伤?您左胸被刺了一剑,还发着烧呢,巫医大人好容易才保住您的命,您可千万别胡乱折腾,万一伤口开裂可怎么办才好?您看,姜姑娘也来了,现在您总能喝药了吧。”男侍立刻不满道。

胸口中剑?

姜桑梓知道他的臭脾气,也不问他,伸手便扯开他的衣襟,果前他胸膛上缠着厚实的绷带,一路缠到左肩,肩下三寸处的绷带上有晕开的血痕,她愣了愣,他就将衣襟合拢,抬头要安慰她,却见她眼眶已红。

这么重的伤?岂不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想想,就让她害怕。

“姜姜,我不会有事。”他叹道,声音沙哑。

姜桑梓吸吸鼻子,没哭,只是转头向男侍伸手:“把药给我。”

男侍捧起药,只将汤匙给了她。

“为什么不喝药?”她舀起药试了试温度,送到他唇边。

霍翎这才张口喝药。

“他们不让我见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说话间他神色不太自然,用喝药来威胁凤夷女君实在不是男人所为,但他重伤在身,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也不能拿自己身体为注。”姜桑梓一勺勺喂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鹏呢?”霍翎怕她绕着这个问题伤心,便将话扯开。

姜桑梓就将沈鹏的事说了,霍翎眉头一蹙,很快松泛:“姜姜,你别担心,待我的伤好了,就带你离开这里。”

“你先操心你自己吧,听说凤夷女君对你一见钟情,要…你…”后面的话她不知如何出口,怕伤他颜面。

霍翎倒是神色无异,只淡道:“你都知道了?我和她没什么。”

“你解释这些做何?这样的情况,莫非我还与你计较这个?”她喂完药,取过帕子,替他拭唇。

“怕你打翻醋坛子,做不成贤…良的人。”他本想说贤后,为免泄露身份,临时改了口。

姜桑梓却已听明白,忍不住嗔他:“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怕什么?”霍翎不以为意。

姜桑梓正要接话,忽听外头又有来禀:“奉我王之命,请姜姑娘去修鹤台说话。若是姜姑娘与公子见好面,就请随奴过去吧。”

“我陪你去。”霍翎闻言就要掀被。

姜桑梓连忙按住他的手:“别,我自己去见她,你伤得这么重,还是躺着好,别瞎折腾。女君只是请我过去说话,不会有事的。”

“姜姜。”他担心地反手抓住她的手,却见她神色坚定,不容置喙,只好松手,“你自己小心。”

“我君又不是虎狼,吃不了人。”旁边的男侍见状摇摇头。

“就是。”姜桑梓又扶他坐她,转头对男侍叮嘱道,“这位…”

“我叫华袖。”

“华袖,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他还烧着,用凉巾敷头可降烧,若是出了汗衣裳湿了,切记要马上换下,免得再着寒,他这伤重,这些日子宜吃清淡宜克化的东西,你帮忙多留心些…”

姜桑梓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通才放过华袖,跟着外头的人去了。

巴瓦峰到巴瓦岭已安扎起数十顶军帐,木勒与札力领着人马几乎要将山头翻过一遍,却都没能搜到霍翎与姜桑梓的踪迹,左一江也已驱狼在山里搜了五日,只在断崖前找到几个死士的尸体,看伤口应该是被霍翎所杀,可附近却没有半点线索。

不论是生还是死,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似的。

“可恶!”木勒将佩刀“砰”地一声砸在桌上,既沮丧又愤怒,“已经五天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我估计他们怕刺客寻踪找到他们,所以逃的时候故意湮灭踪迹,沈鹏是常年行军之人,他要有心躲藏,肯定不会叫人发现。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他们就算躲起来,如今也该回来。除非他们被什么绊住。”左一江摸着悬在腕间的狼王哨道,事已至此,他已无谓再隐瞒身份。

“在这山里能被什么牵绊住?除了刺客之外,还有什么能牵绊他们的?”宁夫人坐在营帐左侧的椅上,思忖道。

“那他们岂不是十分危险?会不会已经…”木勒道。时至今日若还被刺客追着,那是凶多吉少。

“不会。”正垂头坐在左一江身边的江善芷忽然开口,“姜姐姐肯定没事。”

两人易魂,如果姜桑梓有事,她能第一时间感应到。既然她无恙,那意味着姜桑梓肯定也没事。

但另外两人就不知了。

“别担心。”左一江转头柔声安慰她。

“还有没别的可能,譬如误入某个山涧困地?要不把舆图寻出来看看?”江善芷揉揉眼,提议道。

“此地险竣,舆图也只画个出几处要道,人烟罕至处难以勘测,故没有舆图。不过…”宁夫人被她一说,忽然记起一事,“前两年我听人说凤夷族有个猎场藏在这山里,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误打误撞闯了进去。”

凤夷族好些聚居地都藏在深山里,寻常人难以发现,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我再命人去找找。”木勒当下便抓起佩刀,又要往外。

“报——”帐外忽然有人来报。

“说。”木勒将人叫入帐里,一见是五天前派往大梁送信的人,立刻问道。

“禀殿下、禀将军,奉我王口谕,命殿下与将军即刻回京。”

“什么?回京?可是大安太子行踪还未找到。”木勒看了眼左一江,喝问道。

左一江摩挲着狼王哨,阴沉地看着地上跪的人,沉默不语。

“殿下,将军,你们有所不知,王上…王上他三日前临朝时口吐鲜血,当场晕阙。”

“什么?!”木勒大惊,一步上前揪起那人。

“木勒,让他把话说完,现在王上如何?”宁夫人也已从椅上站起,目光矛盾万分。

“国师已替王上诊过,王上已醒,不过身体虚弱已无法上朝,朝中猜测众多,乱象已生,故王上命属下无论如何要劝回殿下与将军。王上还说,卑犁族族长穆依不知如何得知他病重的消息,已联合布玛族的人马聚集到赤霞关外,大战一触既发。若是王上崩逝,朝中无新君,众臣□□乱朝,再加外敌环伺,那便是万劫不复。属下恳请殿下与木勒将军回京。”

那人语毕,长跪不起。

“殿下,请随木勒回大梁吧。”木勒脸色已变,见左一江仍旧不为所动的模样,便“砰”地跪到地上。

“回大梁吧,一江。”宁夫人轻叹一声,望向他,“便不为苍羌,也为你自己和阿芷的安危。卑犁族不轨之图既已毫无遮掩,断不会容你活着。此前刺杀虽未成功,但他们肯定知晓你在这里,必然卷土重来,此地已不宜久留了。王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不愿为他人鱼肉,便只能做手持刀刃之人,掌握生杀之权。”

他已经来不及回头了,便是他不想要这王位,对手也断不容他活下去成为威胁。他就算逃,难道要带着江善芷流亡一辈子?

左一江明白,可是…

“殿下,回大梁吧。”江善芷缓缓起身而向他,“那是你的母国,是你注定要展翅敖翔之地。我…侯夫人一定会为你高兴,嫁君随君,她必愿意追随殿下。殿下曾说,要以后位迎她,那么,我便拭目以待!”

语毕,她倾身行礼。

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人退步,她不愿他为难,便乐于成全。

没有委屈。

左一江攥紧拳,冷道:“好。”

宁夫人点下头,亦开口道:“木勒,把你的人留在这里和札力一起继续搜寻大安太子,就按我们刚才商量的找,一定要把人找到。我们弃车从马,简行赶回大梁。”

“是。”木勒闻言眼睛一亮,听宁夫人这话里意思,她打算…回宫了。

第83章 羌后

修鹤台筑于别苑最高, 被云雾缭绕,可远观山峦飞鹤,故名为修鹤。姜桑梓随侍从登上高台,凛冽寒风袭来, 吹得她遍体生寒, 她哆嗦了一下,很快挺起胸膛, 往前走去。

修鹤台被铜鹤索圈起, 四周有几个男侍与女守卫, 均目不斜视地站着,只有一个穿着烟霞红锦袍的人背对着姜桑梓站在铜鹤索前眺望远山, 这锦袍的背上绣着只巨大的飞凤, 凤头起襟,凤尾拽地, 非金非银,乃用夜紫之色,配以橙、红、青三色, 气势夺人。

除了凤夷女君之外, 不作二人想。

姜桑梓振袖抱拳,沉音道:“在下姜桑梓,见过凤夷君。”

凤夷女君闻声将衣袍轻撩, 缓缓过身,露出张似朝霞般的容颜。

云鬓高挽,梳作朝凤髻, 顶上压着赤金九宝冠,身上的锦袍里是件夜紫的直裰,庄严肃重,如山云蔼蔼,与男子一般无二,唯腰间纤骨与白皙脸庞,方透出女人的不同来。

姜桑梓心里暗叹,这位凤夷女君生得美极,身上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又大别于外间女子,若她是个男人,只怕要被女君迷得神魂颠倒。

“你过来。”凤夷女君朝她招招手。

语气温和,并没想像中的严肃,姜桑梓上前,走到她身边。

“你看,这地方美吗?”她朝着远山一指,笑问姜桑梓。

“很美。”姜桑梓点头,“山色如墨,秋阳似朱,人间仙境。”

“你喜欢吗?”凤夷女君又问她。

姜桑梓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答道:“既是人间仙境,哪有凡人不喜欢的?在下一价凡夫,也不例外。”

凤夷女君闻言望去,只见姜桑梓衣裳被风吹得往后乱飞,露出玲珑身姿,松绾的长发微乱,半遮着一张清丽无双的脸,眼眸似被冬雪洗过,清澈明亮,直视向她,竟有些傲骨。

她忽然有些欣赏眼前的女子。

“既是凡人,自是羡慕仙人,你想留下吗?我知道外面的世界与凤夷不同,以男子为尊,女人终其一生只能屈居男人身后,为其附属之物,相夫教子做个无知女人。如果我给你机会,封你为我凤夷亲王,给你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在我这里可成就功名,亦可坐拥美男无数,你可愿意?”

“承蒙凤夷君如此看重在下,不知要得到这些,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姜桑梓目色清明,淡道。

“你与翎公子是夫妻,只要你愿意将他让于本君,我就赐你无上荣华。”凤夷女君微微一笑,笑里有志在必得的自信。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她和小叶的对话就已传到凤夷女君耳中。姜桑梓目光望向山峦,淡道:“荣华虽好,可都比不上他,便是以这锦绣河山相易,我也不换。”

再转回之时,她眼中威势已生。他是大安未来天子,她就是明日皇后,龙髓凤骨,她并不比这凤夷女君逊色半分。

凤夷女君被她眼底气势所震,清冷的女人似突然间化作满天霞光,光芒慑人。

“更何况,说到底凤夷君所给我的东西,与外界并无两样。女尊男尊都罢,无非强弱之别,强者为天,弱者依附,历来如此。我到你凤夷,纵坐拥三千美男,亦不过是他们依附于我,怎及得上我与他之间携手与共之情。我未依附于他,他也没束缚过我。我与他,平起而平落,他尊我重我,我敬他爱他,并不像你所揣测得那般,我是他的附属物,也不像你所希望得那样,视他如玩物强取豪夺便可得到。”

霍翎给她的东西,恰是她愿意倾尽所有去爱的原因。

“呵,照你所言,是不愿意退让了?你可知这里是凤夷,不管你们有什么来历身份,若是你死了,他也一辈子都逃不出去。”凤夷女君眉头轻蹙,释出三分怒气。

“凤夷君可以试试,试试杀了我,看会有什么后果。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到时你这人间仙境怕是再也留不下来。你为凤君,我亦是凤主,你不必以身份压我。”姜桑梓下巴微挑,目露冷光,“倒是凤夷君这夺人家室之举,显非明君所为。便是在我家乡,皇帝恪守君道,也知不能强夺□□,凤夷虽以女为尊,但普天之下王道不分男女,莫非凤夷君要做个重色无道之昏君?”

“好厉害的一张嘴,可谓巧舌如簧。”凤夷女君鼓起掌,“你是凤主?你是哪国凤主?大安凤主?”

姜桑梓脸色微沉,千算万算,她没料到对方竟然早已猜到他们身份。

“卑犁族人可是千方百计想杀他,你知道为何?”凤夷女君道,“只要他死在苍羌,大安与苍羌势必反目成仇,你大安军压境,就算是苍羌有新君登基,然内忧外患,覆灭也是迟早之事。我凤夷在苍羌素来中立,又避居幽山,不管是谁当新王,对我都无影响。你既然不愿妥协,那我把你们都交给卑犁族。”

“凤夷君!”姜桑梓上前半步,“你想怎样?”

“我喜欢他,就想要他。”凤夷女君扬唇笑起,“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强取豪夺始终不够坦荡。既然你们进了我凤夷族,那就入乡随俗,你我比过一场,胜者得其,也免得叫人说我夺人家室。”

凤夷之俗,尊强者之命。

“不成,我不能拿他当赌注。”姜桑梓断然拒绝。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就送你们去卑犁吧。”凤夷女君耐性渐失。

“你想比什么?”姜桑梓咬咬唇,问她。

“弓射。”

“世人皆知凤夷弓射之术登峰造极,这并不公平,凤夷君既然想求个坦荡,自也希望我朝太子殿下能敬重你,那便来场对你对我都公平的比试。”

姜桑梓没那么傻,若比弓术,她必败无疑。

“哈哈哈,公平?姜太子妃,你这脾气我喜欢,好,依你之言何种方式才算公平?弓射不行,那么马术?剑试?还是要玩鼎武?你挑一个。”

姜桑梓心中数念闪过,剑法她不会,马术她肯定也比不过凤夷君…

“何为鼎武?”

“在秋狩楼里有一方青铜大鼎,你我在楼外比武,谁先抢进楼里举起鼎,就算赢。”凤夷女君挑眉道。

“好,就鼎武。”

姜桑梓挑定。

“你确定?那青铜大鼎重约五百斤,就算我让你进楼,你能举得起?”

“比过就知。”姜桑梓眼眸微眯,狐狸似的狡诈。

天色微明,苍羌国都大梁的城门就被人拍响,守城的士兵从城上往下看,城外约有十人,疾马而至,停在门外,正是左一江、木勒、宁夫人与江善芷等数人。木勒自腰间扯下令牌一枚,高举而起,城上士兵禀了守门将领,将领匆匆下来,取过令牌细看之后脸色顿肃,行过军礼,命手下的人将城门打开,放几人进城。

清晨的大梁笼在郁色之间,长巷笔直,两侧屋舍井然,作为苍羌之都,这里与兆京有着相似的繁华。左一江初进大梁,第一次看到母国之都,墙上图腾、门口神明,却又与兆京截然不同,带着异域的色彩,似梦里黑白的画面,忽然有一日渐渐鲜活,叫人心如沸火。

江善芷披着斗篷安安静静坐在他身前,她不擅马,为了赶回大梁她也顾不上虚礼,与他共骑一马。他们连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到大梁,这一路上他的话都少,越是接近大梁,越显沉默,可这大梁城门打开之时,她还是听到身后传来粗且沉的呼吸声。

他仍是念着自己的母国。

时辰虽早,城中长巷也已有早起的百姓为生计奔波劳碌,马匹踏地而过,引来这些人的注目,却只能看到猎猎飘过的衣袂乱影。

直奔皇城。

苍羌的皇宫与大安不同,大安的皇城瑰丽而宏伟,苍羌的皇宫却是庄严肃穆,六宫十二门,占据着大梁最中央的位置,青砖黛瓦、高阁耸立,没有大安精致华美的雕梁画栋,只有古朴厚重,岁月在这里仿如静止,不论是人还是景,似乎永远不会改变,既不会添一丝颜色,也不会褪半笔墨华。

秋阳才露半角,宫里景致像墨卷缓缓清晰,阳光从明章宫外的九龙图上一缕缕掠过,转眼照到了明章宫勤政殿外的玉阶上。勤政殿乃是苍羌百官上朝之地,当今王上扶澜勤政,每日早起上朝,逢五休一,风雨不改,然而近日大敌当前,扶澜帝却在朝上病倒,休养了数日,今天才刚恢复早朝。

勤政殿里百官文武分而立之,正在殿上你一言我一语,吵个无休无止。卑犁、布玛集大军十万,已抵赤霞关;大安太子在天罗山失踪,生死不知;东边萨乌蠢蠢欲动,正待与卑犁勾结,来苍羌分杯羹…

桩桩件件,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扶澜让他们拿个主意,可群臣吵来吵去,仍旧没个好主意,反而闹得他头晕,胸中火烧般疼起,叫他忍不住咳起。

这一咳,便没完没了,从压抑到放声,他几乎要将心肺咳出。

群臣的各色目光望来,有隐隐忧急,也有暗自兴奋…扶澜无嗣,若是崩逝,这苍羌群龙无首,就是各施手段的时候。

“都住嘴!”扶澜心中怒急,一边咳着,一边将案上玉质的麒麟镇纸往前面狠掷。

“砰”地一声巨响,镇纸断作两截,群臣不敢再说话。

殿上只剩扶澜的咳嗽声。

“启禀王上,木勒亲王与太子迦律已入朝元门,听候我王召见。”殿外忽有宫人急奔来报,声音大的传遍整个勤政殿。

“宣!快宣!”扶澜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猛然从王座上站起,径直走下。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十七年,当初被他亲手送走的孩子,回来了。

四人才进宫,连衣裳都不及换过,木勒便带着左一江上朝求见扶澜,江善芷与宁夫人便候在宫门旁的一处小侧殿里,她们可没有上朝的资格。江善芷心情忐忑,看着左一江踏出殿门就坐立难安。

“阿芷,陪我去个地方吧?”宁夫人忽站起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温声道。

“夫人要去哪里?”江善芷回头,看到她倦怠的眼。

两天两夜策马赶路,宁夫人恐怕精力也已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