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江僵直地瞅着屋里某处不放,霍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站在“姜桑梓”身躯旁边飘摇不定、半明半灭的江善芷。
又离魂了?
霍翎眉锋顿起,往门外冲去,还未到门口,便见门外飘来另一缕魂魄。
两人同时离魂…
作者有话要说:好基友的坑完结了,我也想完结…
第41章 归位
姜桑梓恍恍惚惚走来, 阳光穿透她的身体落在地上,没有投下影子。江善芷懵然看看姜桑梓的魂,又看看姜桑梓趴在桌面的身躯,并不知道发生何事。
“殿下?一江?”东辞见霍翎与左一江都僵在屋子里, 不由开口问道。
左一江回过神, 揪住东辞:“你看到没有?”
东辞拂开他的手,摇头, 屋里除了睡着的“姜桑梓”, 并无其余异常。
“东辞, 你先忙,我与一江晚些时候再找你。”霍翎开口, 目光仍紧紧注视着姜桑梓之魂。有过一次经验, 他早已知道别人看不见她们的魂魄。
东辞虽察觉有异,倒不多问, 颌首而去。霍翎又命屋外所有人都离去,收治所里只留了他与左一江两人。姜桑梓与江善芷的魂魄看上去飘摇不定,他只怕稍有些风吹草动, 这两缕魂魄便又要消散。
“这怎么回事?”左一江看着两个半透的人影交错而过, 心里惊愕非常。
“你看得到?”霍翎问他。
左一江点头,目光随着江善芷而去,脚步竟不由自主迈开。
“你去跟着阿芷, 别吓到她。等这事过去了我再与你解释。快去。”霍翎看到姜桑梓的魂魄已走到她自己的身体旁边,他胸膛忽狂跳不歇。
莫非,魂魄要归位?
不用霍翎说, 左一江早就跟着江善芷的魂魄出了屋子。
…
屋里静悄悄,姜桑梓浑浑噩噩走着,只凭感觉牵引,她看得到霍翎,却觉得他离自己遥远,现实与梦境难以分清,就连声音都虚无得像从天上传来。
她的身体就趴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像睡着般。姜桑梓走到自己身体背后,有些惧怕地抬头,霍翎就站在旁边朝她轻轻点头,她便觉得心微安,伸手触向自己身体。
这次,没有阻力将她弹开。
她魂影渐渐重合入自己身体,又是阵天旋地转的滋味袭来,沉重感浮起,脚落实地,她神智忽离,又人事不知。
…
姜桑梓觉得自己做了个漫长的梦,梦是何内容她已记不清了,身体的感觉叫她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和人狠狠打了一架,所以醒来时满身酸疼,骨头像锈蚀般生涩,动一动就疼。
“疼…”她转着脖子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案上睡着,手被头枕得麻木不堪,针刺似的疼。
“哪儿疼?”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叫人安心,姜桑梓把手伸过去,咕哝着:“手麻了。”
可她的手却僵在半空,霍翎正站在她身边,低头望来的眉眼既惊又喜。
她睡得并不久,几乎是一回魂就醒来了。
他很认真问她:“是你吗?姜桑梓?”
姜桑梓觉得他离自己太近,便往后挪挪位置,背靠到了翘头案旁的书柜上,她抖抖发麻的手,道:“当然是我。你别靠这么近,我们起过誓,不能彼此靠近…”
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被他抓住。
“你…你放手。”姜桑梓脸发烫,心如擂鼓,他指尖力道温柔,正缓缓捏着她发麻的手,麻木的知觉一点点回归,他掌心的温度便跟着慢慢攀升,紧紧贴着她的手背,令她无所适从。
“姜姜,你回来了。”霍翎曲膝蹲在她椅前,微微笑起,专注看她此时模样。
鲜艳如桃李的容颜与大婚那是一模一样,颊羞唇蜜明媚无双,真真叫人爱不释手。
姜桑梓怔愣后忽明白他的话。
“镜子,哪有镜子。”她左右转头想寻镜子,已顾不得被他抓在掌心的手。
“这里没有镜子。”霍翎往前倾身,双手按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她还沉浸在回归的疑问里,丝毫没有留意人已被束缚在小小的空间里。
“没有镜子。”姜桑梓目光望向自己的双手,再看自己一身衣裳,又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两人身材模样均不相同,便不用镜子,她也能察觉这些差别,再加上这衣裳是早上“姜桑梓穿着的,而她刚刚是睡在屋外,而睁眼却到了屋里,这里本是江善芷呆的地方。
种种迹象表明,她真的回来了。
“我真回来了?”疑问过后,姜桑梓狂喜,“霍翎,我回来了。”
“我知道,我分得出。”霍翎点头,看她唇边的笑越绽越大。
姜桑梓喜得忘记所有,向前倾身,双手圈上霍翎的脖子,兴奋地笑出声来,仍重复同一句话。
“我回来了。”
霍翎却是怔了片刻。上次她以江善芷身份遇生死险境抱他时,他无法回应,这次…
手自她腰侧穿过,他的掌抚上她的背,用力收臂,便将她狠狠纳入了怀中。
再简单不过的拥抱,来得却极为不易。
姜桑梓满心只有自己回归本体的事,早将男女之情抛到脑后,她忽将他推开,一脸迷惑道:“怎么好端端就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你掐我一下,我看会不会疼。”
霍翎失笑:“掐你?我舍不得,咱们换个方法可好?”
“好呀,换什么法子?”姜桑梓迫不及待想确认眼下这一切的真假。
霍翎便不语,目光幽深望着她。
姜桑梓催促他:“你快试。”
他方喑哑开口:“这个法子。”
最后一个字,落在她唇间。
他朝她俯身,两人间最后的距离归零,她连逃离与羞窘的机会都没有,便叫他噙了唇。姜桑梓瞪大眼,化作木石,只有一颗心怦怦直跳,像要从胸口跃出,脑中空白有如被棉絮塞满,回归的喜悦与惊讶通通消失,天地间便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与他唇间那点温度。
绵软的唇瓣紧紧贴着,他并不急着探寻,只是以唇摩挲她的唇,她眼睛眨了眨,想躲,他便一手撑在椅上,一手用力搂紧她的腰,不叫她逃开半分。
姜桑梓被他的唇舌撩得浑身滚烫,却又不敢妄动,只能用手抵着他的肩,有些抗拒,也有些期待。他吻来的力道逐渐加重,由摩挲化作轻吮,舌尖舔过她的唇瓣,湿湿濡濡的叫她疯了般烧起,他却忽然启唇一咬。
又痒又麻,有点疼。
“疼了吗?”他放开她,轻问。
姜桑梓早忘了前面那些对话,只愣愣看他。他还未离远,额头对额头,鼻尖触鼻尖,气息缓吐,与她的交融。
“不疼?还觉得做梦?再试试?”他低笑。
姜桑梓立即捂了唇摇头,见他并无意再偷袭,她声音才从指缝里传出:“真不是做梦吗?”
她怎么觉得,越来越像梦了。
还是…有颜色的梦。
…
天旋地转过后,江善芷幽幽醒来。
眼前是空旷的庭院,树下碎影斑驳,满地洒金,有些不真实。她分明睡在屋里,怎么睁眼却是屋外?江善芷懵懵看着地上,脑中浑浑噩噩像灌满泥浆。
直至有风刮来,四周沙沙作响,她脚边的树叶被风刮起,飘到远处,可她却感受不到有风刮进身体。一转头,她才发现风来的方向站了个人,将冷风尽数挡在身后。
“小爷?”江善芷怔怔唤出这人身份。
“江姐姐?”左一江神色复杂地望着她,这一切叫人匪夷所思,他还来不及弄清来龙去脉,只觉眼前的江善芷十分熟悉,像与他患难与共,在雪洞里照顾了他两天的人。
“怎么不是太子妃?不是皇嫂?”江善芷回神,鼻中轻哼着扭开头,“我不和你说话。”
她拎起裙子就往屋里去,才侯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抓住。
“真的是你?”左一江拉住她。虽不明白到底出了何事,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
她没骗过他,她真是江善芷。
江善芷回身挣开他的手,道:“小侯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别与我拉拉扯扯,叫人瞧见可说不清。我…”
正说着话,她忽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疑惑地收回手,她上下打量自己的衣袖。
这不是她早上穿出来的衣裳,这是“江善芷”的衣裳。
蓦然间一念闪过,原以为是梦境的画面自脑中浮现,她想起自己刚才看到了她们的魂魄…莫非…
她双手摸到脸上,朝他开口:“告诉我,我是谁?”
“你是江家嫡女江善芷。”左一江紧紧盯着她。
清如溪水的眼睛,温暖如阳的笑,这是他双眼失明时凭感觉描蓦而出的她的模样,和现在的她毫无差别。
“换回来了?”江善芷愕然地捧着自己的脸,片刻之后喜极转身,又往屋里去。
她要去找姜姐姐。
眼前黑影一闪,左一江拦到了她身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江善芷撞到他胸口,她只能红着脸退后,瞧着他沉肃的脸庞,记起前些日他也是这般拿剑指来,将她驱赶。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我非亲非故,不过数面之缘而已。雪洞之事只是患难时非常之举,既然都已安全回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而我到底是谁并不重要,总之你我互不相欠。”她将目光转开,不看他眼中灼色。
“江姐姐…”左一江眉头拧成结。
那一剑,已在她心里落下伤痕。
“侯爷言重,姐姐之称不敢当。”这声“姐姐”做梦似的不真切,江善芷揉着眼摇头,“侯爷请移步,我要去寻姜姐姐。”
说话间,她又要越过他往屋里去。
左一江怎肯放她离开?他身形晃了晃,仍拦在她面前。
“姐姐答应过做我眼睛,从此我便视姐姐如我眼珠,剜之则痛。如今,姐姐不要一江了吗?”
剜之则痛,便如生命再无余光。
“你这人不讲道理,分明是你先不要我的!”江善芷急了,口不择言。
“我错,我要你。”左一江道。
“…”江善芷发现自己被绕了进去。
什么要不要的,她听得满脸羞红,索性闭嘴不语,快步往旁边走去。
“姐姐,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左一江不好再拦她,便紧紧跟在她身边。
“你别跟着我!”江善芷又气又急又羞,直往屋里走去。
“小心。”左一江伸出手臂。
她走太急,绊到树根。
身体急坠而下,并未落地,被他的手臂接住。左一江揽着她的腰肢,想将她扶好,她却忽然不再出声,也没了动作,他觉得怪,便轻拥起她。
“姐姐?”左一江低头望去。
江善芷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揪住自己衣襟,满脸痛苦。
巨大的抓力从背后传来,似乎有双巨爪要将她从躯体里抓出,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阻止魂魄被生生剥离。
“姐姐?”左一江已然察觉这不对劲,他惊得一把抱起她,往屋里奔去。
才奔到屋口,江善芷已闭了眼,软软倒在他怀中,人事不知。
屋里传出霍翎颤抖的声音:“姜姜?姜姜…”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应用题:求太子心理阴影面积?他把老婆亲晕了…
PS:没有最后这段,我感觉可以打完结标记了,太棒。
第42章 布局
铜漏的声音, 滴滴答答传进耳中,在静谧黑暗里宛如摧心魔音,姜桑梓跟着水滴声数着,时间仿佛化成可以掌握的实物, 可待她要抓住时却发现那不过是她的错觉。
她挣扎着从黑暗中睁开眼,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屋子。简单的木床连床缦纱帐都没有,素面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倒是松香非常, 她动了动, 身体像被重物碾压过一般沉得人喘气都疼,手在被里一拂, 她碰到了旁边的人。
“姜桑梓”安静地躺在里侧, 闭着眼却拢着眉头,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姜桑梓按着剧痛的脑袋坐起, 看着自己的身体,想着她这是又离魂了?然而手能触碰到实物,她不是离魂…
叫人沮丧的认知升起。
她又进了阿芷的身体里。
这场易魂还未结束。
只是为何她们会突然间离魂, 又突然间换回去呢?她用指节顶着两侧太阳穴, 勉强让自己的思绪回归正常。
上次离魂,只有她一个人,阿芷还在“姜桑梓”的身体里, 所以她虽然离魂,却进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次是两人同时离魂,肉身空去, 所以她们才得以回到自己身体中。
然而为何明明回去了,魂魄却又被迫剥离?她记得那时仿佛有外力将她的魂魄生生往肉身外扯出,莫非她们的易魂并非偶然?而是确有东西在作祟?
这东西是人是鬼还是神?
以及,为何这次她会与阿芷同时离魂,总该有个触发的契机。上次离魂发生在她识破假石之后,这次是发生在她们一起救了江鸿宇…
心头似有电光闪过,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掀被下床,往外头冲去。
…
夜虽已沉,外头烛光却还亮着。这是慎戒堂的厢房,不过一明堂一暗室的简单格局,并不大的明堂被多宝格隔成书房与客堂。书房仅有张翘头案,案上搁着文房四宝,背后的书格里插放着许多书与木匣子,收拾得极干净整齐。
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书案后借着火光看书,另一个则倚着多宝格低头拭剑,谁也不说话,屋里气氛沉沉如大雨将至。
蓦地——几声匆促脚步从里边传出。
两个人同时抬头。
里间的布帘子被人挑开,一道纤瘦的人影跑出。
霍翎将书扣在桌上站起,左一江也“铮”地一声收剑回鞘。
“江姐姐?”左一江面露惊喜,先开了口。姜桑梓与江善芷昏迷的这段时间,足够霍翎把易魂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告诉给他。
“小侯爷,我不是阿芷,我是姜桑梓。阿芷还没醒,不过应该也快了。”姜桑梓才回答完,便在左一江脸上看到抹失望,她轻叹一声,目光转到书案边的人身上。
霍翎半喜半忧。喜的是她醒了,忧的是易魂未完,她仍变成江善芷。
“殿下。”姜桑梓上前两步唤道。烛色将他眉间倦怠染得格外分明,本是极英挺自信的脸庞,在这明明灭灭的火光下竟有些颓然,叫人心疼。
正寻思着要如何将心中所猜之事告诉他们,便有一物兜头罩来。
“把斗篷披好再说话。天冷地寒你还赤足跑出,衣裳也不添,这冒冒失失的脾性何时才改?”霍翎往外头走去,口中仍道,“过来坐在这里说话。”
姜桑梓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急,竟顾不得穿鞋披厚衣。接下他的斗篷,她将他的声音听入心中,只觉满心生暖,斗篷有他身上淡香,忽叫她想起先前短暂回归时他倾身而来的吻,带着欢喜与温柔,让平日里威严沉肃的眼光彩熠熠。她脸倏尔发烫,赶忙借着撑开斗篷披到身上之举掩去这点不自在,岂料斗篷裹上身,她又觉得自己像被这人抱在怀中,从头烫到了脚。
霍翎便见她低头“嗯”了一声,便裹着斗篷跑到椅前,双脚往上一缩,整个人都缩到了斗篷里,像颗球。
斗篷领口的玉扣没有扣牢,半敞着,露出她的脖子,霍翎走了两步,伸出手想替她扣牢扣子,可手却忽然僵在半空,片刻方收回。
她一日是江善芷,他便不得与之靠近。
当日之誓,犹在耳畔。
“把扣子扣牢,拢紧了,别着凉。”他只能以言语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