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右丞家前两天刚生了个庶子吧,他都近六十的人了,爹正值壮年,怎会输他?”
“别把我和那老色胚相提并论!你一个快出嫁的姑娘家,怎么满嘴都是这些东西,你脸红不脸红?”姜梦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闺女催着生孩子,两人间的角色好像调了个,他老脸一红,拂袖站起,“明日你还要早起梳妆,快回去早些歇息吧。”
言罢他将茶一饮而空,摆手要她离开。姜桑梓无奈摇头,她也不想操这心,可候府的情况摆在那里,叫她如何不忧。
瞧着闺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姜梦虎才松口气,可想起明日她便出嫁,一时间又怔忡起来。
…
翌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候府被装饰一新,到处都挂满大红缦帐,下人们皆着簇新的喜气衣裳往来穿行,人人面带喜色,笑意不减。大红绒毯从大门口一路铺到厅前,正厅早已布置妥当,描金红烛,香案喜画,各色果品贡物一应俱全,只等迎亲的銮驾。
姜桑梓早早便被催醒,睡眼惺忪地任人摆弄,衣裳一重重往身上套,珠翠华盖压发,沉甸甸地叫她脖子发酸。大红的喜布铺到头上,她最后瞧了眼住了十多年的闺房,放下了喜布,再低头,她只能看到喜布角上垂下的流苏与自己脚下那半寸见方的砖花。
一直平静如水的心终生了丝波澜,她真切意识到自己要嫁为人妇。
屋外传来锣拔笙箫的喜乐声,匆促的脚步声不断在四周响起,稍顷便有人进来扶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只随着女执事往外行去,心脏跟着自己的脚步“咚咚”作响。虽然早已作了准备,但事到临头,她仍是不可避免地紧张。
喧哗声很多,她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忽然安静,她不安的心跳似乎也随之一停。
有只手出现在喜布之下。
那手骨节匀长有力,指甲清透干净,上面有弯弯的月牙,很漂亮。手被透过喜布的光染上几许红艳,静静展在她眼前,等她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
姜桑梓想起这手的主人。
太子霍翎她只见过三次,都是远远地见,最靠近的一次,就是上回甘液池畔的出糗。那天她生着气,也没来得及细瞧,只知道是个极清俊的男人,但到底多好,她又说不上来。
犹豫了一下,她才将手缓缓搁到他掌中。指尖才触及他的掌,她忽又一缩。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和亲爹以外的男人如此接近,她莫名起了逃意。可那手并没给她机会,比她更快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干燥温暖,用力捏捏她的指后便改作轻牵。她方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而他似乎在安慰她。
定了定心,姜桑梓跟紧他的脚步,依着礼官的唱词逐一行礼后进了凤轿,他也终于松手。
…
到宫中时已是午间吉时,宫里的礼仪更加繁复,姜桑梓头上铺着盖头,眼睛看不到外间,只能晕头转向地被人带着到处行礼。她晨起不敢多喝水,只吃了些噎人的糕点,如今倒还不饿,就是觉得渴,嗓子像要冒烟。
霍翎一直陪在她身边。
好容易又行过一轮礼,她与他往东宫行去,这人忽然牵了牵她的手后又松开。姜桑梓垂头,看到自己掌心多了枚小小的贡桔,是他悄悄递来的,已经剥好,冰凉贴手。她怔怔看着贡桔,心有些暖。
霍翎就见她素白的手往袖里一缩,动作迅速地伸入盖头下,再垂手时,掌心贡桔已经消失,他想起三个月前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姑娘,忽然忍俊不禁,嘴角浮起微不可察的笑。
两人回了东宫,正殿间早设了两个主位,两位之间是馔案,案上摆满各色喜馔酒具,金漆的龙凤烛烧得正旺。礼官并十数名宫女太监齐候殿上,一见两人进来便跪了满地。礼官唱礼,姜桑梓被迎上妃位。霍翎拿着镶了十六星的大红喜秤挑起她的盖头,珠翠环绕的凤冠之下是张明艳如霞的容颜,低眉敛目半垂头,唇光颊彩浅含羞,他早知她美,却不想她美得逼人,盛装之下竟不给人逃避的余地,直闯入心。
礼官唱礼连叫三遍,姜桑梓都没见霍翎有动作,她便疑惑地抬眸,目光从他纁裳上的“藻、粉米、黼、黻”四章扫过。霍翎婚服玄衣纁裳,垂白珠九旒,甚是庄严华贵。
她的目光正缓慢上移,不期然间就撞进一双墨染的眼。
他的眼神似乎有形,如木锤撞钟,姜桑梓心被撞得“咚”一跳。
她迅速低头,掩不住满脸绯红,双手在膝上不自觉紧紧扭成结。
“你紧张什么?”霍翎没理会礼官的唱礼,他丢开喜秤,往她身畔挨去。
上次见她,她胆子可大得很,今天居然知道害羞了?
“可是担心鞋没穿牢,又被小狼崽叼走?”霍翎有心逗她。
姜桑梓果然抬头瞪他,半晌只憋出句:“殿下…”
他模样生得其实很好,剑眉悬鼻,嘴唇棱角漂亮,英挺俊美,可偏他眉宇间有着与其父如出一辙的严肃,平常不苟言笑让人敬畏,倒忽略了他这张分明极易叫人心生亲近的脸庞。就像现在,哪怕是在逗弄人,他脸上似笑非笑,只叫人猜度他的用意。
天生的帝王相,大概总是虚虚实实,让人摸不透。
霍翎哪知她心思百折千绕,见她不语,他也不回自己的王座,只挨着她坐下,手从她身前探过,取过合卺酒杯,将一只塞入她手中。
烛红如霞,照着二人各自羞涩的脸颊,玉杯轻叩,合卺酒抿下半口,共牢而食,这礼便成。一世双人,便是夫妻。
霍翎还待要说话,殿外忽然传进喧哗声。小太监来报,观礼的宾客来讨喜了。都是大安朝宫中的旧俗,皇子大婚会邀京中出众少年观礼,礼成之后,这些人便来道贺讨赏。来的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霍翎少不得要出去应对一番。
“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霍翎语罢起身,走出两步又回头,“你若饿了便先用点东西,不必等我一起,我很快回来。”
姜桑梓点点头,头上珠玉撞出几声脆响,霍翎这才出了殿。
没了他灼灼目光,她终于松口气。这一天辛苦下来,最难熬的竟是面对他的目光,姜桑梓自觉意外,她可从来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的人。
天已微暗,她又饿又累,只觉得身体沉重,盯着烛火的眼睛就发花。
…
白天还艳阳高照,入夜不知怎地就变了天,屋外天空黑云沉沉压下,一丝阳光都透不出来,风刮得猖狂,门窗没关牢被“咿呀”吹开,殿上燃的龙凤烛被吹得摇曳不已,几近熄灭。
霍翎匆匆应付完来道贺的诸君回来,便见殿里宫人正忙着关门关窗,姜桑梓已用手肘撑头,靠在了案上。他走近一看,不由失笑,她竟这么坐着睡着了。
烛光掩映下,她像尊漂亮的玉石雕像。霍翎坐到她身畔。
今日之前,这桩婚事于他而言不过是身为储君的责任,娶她也确是因为她的身份家世,然而既然娶了,她便是他的妻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会善待于她,像他父亲那样照顾好妻儿。
所谓儿女情长他不懂,但他知道责任一词之重。
如此想着,霍翎伸手揽上她肩头。
夜空中一道蛇电突然闪过天际,银光中透着几许殷红,惊雷随之炸起。
“轰——”
巨大的雷鸣惊醒了沉睡的人。
姜桑梓被吓醒,手肘一滑,头重重磕到案上,发出好大的声响。霍翎皱皱眉,很快扶起她。
“你没事吧?”他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仔细望去。
姜桑梓懵懵看他,有些疑惑,像在做梦。
霍翎便又坐近她一些揉她的额,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她唇微启,丹色无双,像春日樱果,嘴角沾了些饼屑,大概是她觉得饿了在睡前吃的,他向她的唇伸出指,不由自主地低头——
“砰!”
还没等他点上她唇角,他便被她用力推开,跟着便是几案被从座上掀翻到地的乱响。
“姜桑梓”慌张地离他五步远,见鬼似的盯着他。
“太…太子哥哥…”
他听到她这样叫自己。
第5章 交换
太子大婚这日,江善芷正在圆和宫陪霍熙平泡温泉。
温泉馆里氤氲着白雾,她泡在汤里觉得人都要融化,脑袋也变得迟钝,耳边都是霍熙平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叨叨,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自从上次小狼崽的事后,她就被逮回家去关禁闭,足足抄了三个月的经文才被放出来。天已入冬,正是泡温泉的好时间,霍熙平一得消息就邀她进宫小住,拿温泉讨好她。
今日东宫大婚,外头喧闹非常,霍熙平为了安慰她,又拉她进了温泉。
“阿芷,你别垂头丧气了。姜家那妖精抢了你的太子哥哥,这仇我帮你报!”霍熙平泡够了就往池子上走,身体还冒着丝丝热气,池畔的宫女立时就拿素白的锦袍裹了她的身。
她显然误会了江善芷的怔忡。
江善芷正泡得舒服,昏昏欲睡地半搭着眼皮想,报仇?报什么仇?
“我知道你喜欢太子哥哥,可皇祖母下错了旨,生生拆散了你们,可怜你们情深,却叹缘浅…”霍熙平感慨,穿好大袖锦袍后一甩手,竟哼起曲来。
江善芷划开水,跟着往池上走去。
什么情深缘浅,什么拆散他们?
三公主戏听多了吧?
她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太子。
别说没喜欢过他,她见到他溜都来不及。论辈份太子是她表哥,她这辈子除了怕她娘就怕这表哥。因为皇后和三公主都喜欢她,她小时候是宫里的常客,大了些就成为公主伴读,陪霍熙平上宫学,那时大家尚年幼,宫学未分男女,霍翎是老大,又是太子,老持成重有其父之风,整天板着脸,逮着公主和她偷懒或者调皮就罚,不是抄书就是罚站。
霍熙平身体不好,因此大多数的罚都由她这伴读代劳了,她能不怕他吗?
“熙平,我和太子哥哥没私情,今日是他大婚,你说这话要让人误会的。”走到池边,她抬头解释。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她就更让人误会了。
三公主熙平蹲到池边,伸指勾起她的下巴,怪腔怪调道:“啧,瞧你这小脸红的,瞧你这小眼水的,说话都让人心疼。没事,有本公主帮你,快上来,咱们去会会那姜家的小妖精!”
江善芷急了。脸红是温泉热的,眼睛水那是天生的,说话软绵绵那是她娘逼的…
怎么就成天让人误会呢?
“熙平,别!我真没有。”江善芷大急,踩着池中台阶往上走。
天已暗,馆里烛火照着水面鳞光阵阵,她看不清脚下何物,石阶又滑,她走得急,一不留神脚就打滑。
只听“卟嗵”一声,水花四溅!
江善芷仰面跌入温泉里。
“轰隆——”屋外恰在此时惊雷炸起,电光窜过,将馆外树荫照出半分明晰,银光阴冷冷一闪而过,凭添阴恻。
霍熙平吓一跳,急忙命人捞她。一通忙乱后,江善芷才被人捞上岸,像尾滑不溜秋的鱼平躺在池边。
“阿芷!嘤嘤,你别有事,你要有事,我…我就替你去找那姜家小妖精报仇,都是她闹的!”霍熙平一边哭一边说。
地上的“江善芷”忽然弹坐起来。
“你找我报什么仇?”
“啊?”霍熙平不解。
“我就是你口中的姜家小妖精…这是哪儿?”“江善芷”看了看霍熙平,又看看四周,满目疑惑迷离,眸色似笼着雾气。
她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可到底梦到什么却又想不起来,眼前的一切还像在梦里似的不真切。她分明是在东宫里打了个盹,怎么睁开眼眼前景象却换了天地。
正疑惑着,她忽觉身上凉嗖嗖,低头一看,她蓦地瞪大眼。
光溜溜的身子一丝/不挂。
“啊——”她尖叫着用双手捂了胸。
旁边立时有宫人取来了锦袍披到她背后。
姜桑梓捂着胸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双掌猛地往胸前罩去,用力一捏。
天!胸变大好多?
…
江善芷要疯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摔到池子里,呛了几口水后再醒来,人却到了东宫,还套着身笨重的凤冠霞帔,眼睛睁开就是霍翎放大的脸。她这表哥生得是好,但再好也没能让她生出半点非份之想,她就是怕他。
哐当——
殿上一片狼藉,主座上的几案被掀翻,上头摆的果瓜糕点和盘盏砸了满地,殿角摆的天青色落地胆瓶被她撞倒,里头供的掐丝琉璃翡翠牡丹散开。霍翎再也笑不出来,蹙紧眉头看她在自己的逼近下往寝殿退去。
“姜桑梓?”他唤了她一声。
江善芷并没听出他叫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她吸吸鼻子,又想起件事来,今日是太子大婚,他理当要与姜家姐姐在一处才对,怎会莫名其妙与她到了东宫?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子?莫非是霍熙平搞的鬼?
是了!霍熙平刚刚还说要替她出头!
如此想着,江善芷以为自己弄清了缘由,正想解释,忽然见到霍翎挥手遣退了殿上宫人,迈步朝她走来。她顿时绷紧背,小声道:“太子哥哥,你…你别过来!”
虽说两人有些亲戚,但这时间地点都不对劲,万一传出去她与太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的尚且不说,她娘就先把她削皮剔骨了。
霍翎像没听到她的声音,仍一步步靠近她。
江善芷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害怕,一转头就往内殿跑去。内外殿相连处有个西洋穿衣镜的旋转隔断,锃亮的镜面印出两侧摆设,她跑得急竟一头撞了上去,旋转隔断被撞开,她跌进了内殿,穿衣镜被撞到一侧,霍翎便在隔断外停了脚步。
他面如沉水,看不出喜怒,一身玄衣纁裳透出压人气势。
江善芷却已顾不上他,她只盯着穿衣镜中的人。她拍拍自己的脸,镜中的人也跟拍拍脸;她掐掐自己的脸颊,镜中的人也跟着掐掐脸…
动作像傻子,人也像傻子。
可这镜子里面的人,不是她!
江善芷见鬼般伸手指向镜子,望望镜子,又望望霍翎,颤抖开口:“太…太太子哥哥…”
语不成句,因为太过匪夷所思。
“你很怕我?”霍翎已没了初时的温柔,见到她时的喜意也尽数消褪。
他靠近她时,她的抗拒与恐惧表现得太明显,委实伤人,纵然两人成亲尚无感情,但她这么激烈的抗拒也叫人难堪。
霍翎的心淡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勉强你。今天累了一天,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接你去拜会两宫。”他没再朝她迈出半步。
男欢女爱,若非你情我愿,便成了夫妻他也不会强求。
江善芷却仍傻傻看着镜里的人。
珠翠之下是失色却依旧明艳的脸庞,属于姜桑梓。
…
圆和宫温泉馆的妆奁前,姜桑梓拿着铜镜照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然后将镜盖到桌上,复又举起再照,再盖,再照…如此重复了数次,直到霍熙平出声。
“阿芷,你该不会磕到脑袋了吧?”霍熙平总算瞧出她的不对劲来。
姜桑梓冷着脸看镜里的人,青丝如墨,眉目如画,好一张清丽动人的脸庞,便不施脂粉也有倾城之色。
这张脸的主人叫江善芷,并不是她。
温泉馆中都是温泉水氤氲上来的热气,将这张脸染得虚无,仿如梦境。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个恶梦。
“阿芷?”霍熙平站起推了推她的肩。
姜桑梓回了神,心里忽窜起一个念头。
如果她到了江善芷身体里,那江善芷和她自己呢?
“殿下,我想去东宫,你能带我去吗?”甭管是不是梦,她现在都要先弄清楚这件事。
霍熙平心一虚。她嘴里说着要替江善芷出头,也就是说说大话,今天可是霍翎大婚,她哪敢跑去他那里撒野。
“阿芷,那啥…今天皇兄大婚,如今天也晚了,洞房花烛夜的不好打扰,咱们改日想办法教训那小妖精!”她怂道。
“洞房花烛…”听到这词,姜桑梓脑袋就是一晕,她这个太子妃人在这里,那霍翎是要跟谁洞房,跟鬼么?
霍熙平却误会她情伤,又道:“阿芷,你也别惦记我皇兄了,他有了正妃,舅舅舅母他们必不会让你委屈做良娣,等过段时日母后她会亲自帮你物色良婿,再把你的身份抬抬,不愁好亲事。”
姜桑梓却忽攥住她的手:“我只想见见太子妃,可以吗?”
“今晚是不行了…”霍熙平为难道,“最快也要明天早上…”
“那就明早!”姜桑梓当机立断。
第6章 相见
东宫大婚夜,太子却让太子妃独守空房,天才亮这事就传进到了皇后耳朵里。
“回娘娘,听说昨个儿太子将宫人遣散后,他寝殿里传出好大声响,没多久太子就一个人从殿里出来,去了西暖阁,到天亮都没回寝殿。”江婧身边的老人荣芳姑姑伏低了身凑近她耳语。
江婧正在梳妆,闻言大惊,霍地转头看荣芳:“好大的声响?可知是什么声响?”
荣芳摇头:“东宫森严,殿下身边都是他的人,殿里情况奴婢打听不到。”
江婧柳眉微蹙,狐疑道:“莫不是翎儿孟浪,把桑梓吓坏了?两个人在殿里有了争执?”
“不可能吧,殿下那性子…”荣芳欲言又止,她可不敢妄议太子,只不过霍翎怎么看也不像是粗鲁孟浪的人罢了。
江婧却越想越觉得是霍翎鲁莽吓到姜桑梓。
知子莫若母,她比其他人都了解霍翎。别看他冷面冷言,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点和他爹简直一模一样。思及此,江婧回头看了眼黄花梨拔步床上躺着的男人,那人敞开手臂躺着,右手还横在她的位置上,她的玉枕早被他踢到床尾,这么多年,他就喜欢她枕在他手臂上睡,只要她的头靠在他手臂上,他就能整夜不动弹地任她枕着,也不怕手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