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玉公主垂眉回道:“丹辰子现下就住在平阳殿中,玲玉本想带他一同晋见陛下,只是大师久居深山,不愿与尘世交集过多,玲玉这才作罢。”

宣远帝本当那天辰子只是传闻中的人物,现在居然就在皇宫中,想起那些神乎其乎的传闻,他如果能按耐得住,说道:“即刻宣丹辰子前来御阳殿晋见。”

“玲玉遵旨。”玲玉公主跪地说道。宣远帝扶着李自忠伸来的胳膊径直下了主座,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中大步离去,紫玉皇后方回过神来,忙起身行礼呼道:“臣妾恭送陛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跟前一同高呼,宣远帝脚步未停,殿外正吃着宴席的使臣与朝臣也不禁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猜测是什么事让宣远帝这般匆忙。

热热闹闹的万寿宴嘎然而止,紫玉皇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扫了贞静夫人一眼:“妹妹这位未来儿媳当真是会讨皇上欢心啊。”

贞静夫人心头一颤,诚惶诚恐地说道:“臣妾…臣妾并不知道此事。”

紫玉皇后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狠狠剐是她一眼,就着春然的手仰头离去。帝后均已离席,这万寿宴便跟形同虚设一般,东方明见众人皆是坐立难安,便就叫他们早早散了去。绿意搀扶起冯琬,但见冯琬樱唇轻抿,神色悲凄,不忍地道:“昭仪,我们若不然晚些再走吧。”

“晚些再走又能如何。”冯琬双眸低垂,脸色在殿内明亮的宫灯下愈显苍白。

“至少…至少能再多见太子殿下一会。”绿意知道这话太过不妥,但她实着不忍心见冯琬如此心伤。

“见了,只会让彼此徒增伤感,不如不见。”冯琬很想抬头再去看一看那个温雅如玉的男子,但是,她怕那一眼,便会让自己的泪水决堤。另一处的峥嵘看着冯琬在绿意的搀扶下离去,又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平,却见他感情的目光同样始终都在追随那道清灵的背影。冯琬似有所感,脚步在行到门口时忽然一滞,手指绞缠着丝帕,终于还是回过头来。

这一眼,他们似乎等待了千年,短短十来丈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般遥远。东方平被那双泪光盈然的双眸震动了心灵,脚步向前一迈,又生生止住,绊住他的,是地位,是身份,是皇家的荣耀,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绿意紧紧搀扶住冯琬,生怕她会不支倒地:“昭仪…”

冯琬贝齿轻咬,再也无法留在此地,转身离去。夜风寒凉,吹落了她眼中的泪,一颗颗砸在心头。东方平身影一晃,捂嘴剧烈咳嗽起来,近身侍监忙上前将他扶住,关切问道:“殿下怎么又咳嗽了,奴才去唤严御医过来瞧瞧吧。”

东方平摆了摆手,却已说不出话来。他们的举动落在峥嵘眼里,即使只是一个旁观者,也让她觉得心中莫明哀伤,或许,这便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吧。

桐花台上的人陆续离去,东方明脸上多了几分自得之色,到底是自己未过门的正妃,虽说样貌差强人物,但能在宴席上让宣远帝如此龙心大悦,确实有几分不得了的能耐,或许将来她真的可以助自己成就大业。东方城见这万寿宴的风头尽都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公主给抢了去,如此倒也算了,此人竟还是眼中钉东方明的未来的正妃,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眼见东方玄从身边走过,出言讥笑道:“七皇弟过去大胜燕军,怎就没有想办法去寻找天辰子这位高人呢?若是七皇弟寻到了,今日恐怕早已经加官进爵了。”

东方玄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神情里尽是嘲弄之意,仿佛就是在笑话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尽在这里丢人现眼罢了。东方城本就一肚子火,怎堪忍受他这样的挑衅,当下便要与他争个明白,转目瞧见贞静夫人正从后头走来,才生生作罢。

东方玄回眸扫过繁华过后恢复寂静的桐花台,那些奢侈华美的宫灯在夜色中摇曳,黄花梨案几上的美食在人去楼空之下显现出一份莫明的苍凉,鲜花围绕的宫殿仍难抵御冬日寒凉,风声穿堂而过,呜咽作呼。东方玄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墨色大氅在风中飞舞,眸光似这无月的夜色一般深沉。

或许,盛极必衰,便是如此…

御阳殿宫门紧锁,宣远帝摒退了所有宫人,只留李自忠在旁侍候。殿前站了一名手持白色兽尾拂尘的道人,但见他身着浅灰色素面道袍,身形瘦长,鹤发须眉,即使眼前坐的是天子,也同样面容镇静,不亢不卑的行了一礼:“贫道叩见陛下。”他只微曲了腰身,并未行跪礼,李正忠正要喝斥,却见宣远帝摆手示意他退下,这才恭恭敬敬往后站了两步。

“你便是天辰子?”宣远帝眯着眼睛打量他。

“正是。”天辰子仰头说道。

“朕听闻你避世深山,只见有缘人,现在又为何要走入凡尘,如果不是让过往的修行都白费了吗?”装有金乌丸的金盒被放在桌上,宣远帝望了一眼那盒子,问道。

“修行,修的乃是心,而非事。若心中有道,不忘善念,不管身在何处,皆是修行。”天辰子声音清朗,从面相上看,竟分不出年纪几许。

“行善即然有助行为,过去你又为何不愿下山?”宣远帝目光灼灼地问道。

“世人皆行小善而为大恶,大恶者,即为贪、嗔、痴、妄,贫道不愿多受俗世困扰。”天辰子淡然地应道。

“那在道长眼里,何为大善?”宣远帝问。

“大善者,心怀天下,造福万民,陛下怜悯苍生,求助燕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善果。贫道感念陛下善举,才求得燕王同意,上京为陛下晋献这枚金乌丸。”天辰子睿智的双眸中流露出敬佩之意。

“朕的宫中有这天下医术最精之人,却也无人敢说可一夜之间治愈百病。”宣远帝将金盒拿在手里,却并不打开,只望着丹辰子问,“此药当真有你说得那般功效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法师天辰子

天辰子甩了甩拂尘,放它置于臂弯之上,说道:“陛下的御医院,乃是官。即为官,便是脱不开贪嗔痴妄这四大恶,又如何能明白天地精髓之所在?贫道潜心修行,已有七十五年,所做所为,皆无愧于天地,无愧地道法。”

宣远帝面上一惊:“敢问道长年岁几何?”

天辰子微微躬身道:“贫道一十二岁拜师修道,迄今整整七十五年,论年数的话,贫道痴长八十七岁。”

李自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宣远帝怎还坐得住,猛得从龙椅上站起来:“道长此话当真?”

已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却依旧满面红光,精神十气,若除去那鹤发须眉,端之也不会四十如许。天辰子镇定自然地说道:“贫道无需拿此事诓瞒陛下,陛下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前去贫道的家乡查问,便可知真假。”

“道长是用了何法,竟然能丝毫不现老态?”宣远帝眼中冒起贪婪的光。

“修身养性,乃是长寿之法,加以贫道擅自丹药,每日服下一粒,数十年来病痛全无,现在依旧可以健步山林之中,游…行红尘之内。”天辰子道。

宣远帝看着手里的金盒,那金光似乎已映进了他眼里。他只是半信半疑,待见了眼前这仙风道骨的天辰子下,已然信了八分,报着最后一档疑虑问道:“道长既然有如此本领,燕王怎肯放道长离去?”

“贫道所行之事,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善,非有缘人不得晤之。”天辰子宠辱不惊,只淡淡应道。

“何为有缘人?”宣远帝迫不及待地追问。

“贫道冒犯,可否借陛下生辰八字一观?”天辰子拘礼问道。李自忠闻言怒斥道:“大胆道士,竟敢对陛下无理!”那话才刚出口,宣远帝的一记眼刀就横了过来,李自忠一慌,忙跪将下来赔罪。宣远帝也不搭理他,径直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递于李自忠,以眼色示意。李自忠惯会察颜观言,见状便知宣远帝已对眼前这位道人信了八九分,哪里还有有半分怠慢,忙恭恭敬敬的将纸张递了过去。

天辰子看着这纸上的字掐指一算,脸色忽而一变,复又再次掐指,手一抖,那纸就飘飘悠悠落到地上。李自忠吓得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连宣远帝都皱起眉头来:“道长这是何意,莫不是朕的生辰八字有异?”

天辰子双膝一弯,直直跪到地上,额头叩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来陛下便是贫道一直苦苦追寻的九五真龙降世,贫道有眼无珠,还望陛下恕罪!”

“朕是天子,自就是真龙降世,这又有何稀奇的。”宣远帝挑了挑眉道。

“普天之下,多有诸候列国,各人占地为王,自立朝堂,但有几个是真正体恤爱民、名正言顺?贪道遍寻四地,掐算过无数君主的生辰八字,唯有陛下一下,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天辰子俯在地上,声音发颤,似是喜极而泣。

宣远帝虽听惯了这些阿谀奉承之词,但从一个隐世高人口里说出,还是叫他心生自得之意,说道:“如此说来,朕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有缘人?”

“贫道修行多年,只为有朝一日能觅得正义,现下到了近百的年数,终于有幸得见天颜,也不枉费贫道这数十年的苦心。”天辰双肩耸动,发现呜咽声响。宣远帝心下动容,抬手问道:“那道长可愿留在宫中侍奉于朕?”

天辰子身影一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尽是泪水,双手抱于身前道:“承蒙陛下不弃,贫道万死不辞!”

“好!”宣远帝龙心大悦,拍案道,“从今日起,道长便是朕的护国法师!李自忠,还不快将法师搀起。”

李自忠忙伸手扶起丹辰子,脸上赔着笑道:“恭喜法师,贺喜法师。”

天辰子没去搭理他,只望着宣远帝道:“陛下,这粒金乌丸需得在子时一刻服下方能发挥效果。待服下之后,陛下需要沐浴净身,静座一柱香时间,便可感觉到身轻如燕,精力充沛,余下三日戒色戒荤,之后如常便可。”

宣远帝望了那粒药丸一眼,沉吟片刻,只道:“李自忠,你先带法师去偏殿休息,有事明日议。”

“奴才遵旨。”李自忠躬身应下,对天辰子无不谄媚地道,“法师请随我来。”

“贫道告辞。”天辰子也不多言,行了一礼后便跟着李自忠离开御阳殿。偌大的御阳殿里,只剩下宣远帝一人,他看着手里的金乌丸,眼中神色变换,久久下不定主意。这用天下财富都换不来的东西,当真用这一粒药丸便可达成吗?倘若这药中有毒…

不,应当不会…这燕王并非愚钝之辈,他即便有心谋害,也不会差女儿送来此药,如此不是拿叫整个燕国自取灭亡吗?而且按坊间流传,那天辰子确实是世外高人,或许他当真已经悟得长寿之法。再大的权利,再多的财富,若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寿命去享用,难道不正是人世间最大的遗憾吗?

朕是天龙转世,是真正的九五至尊,理应长生不老,岂能被病痛与生死所折磨!宣远帝眼神一利,捏紧了手中药丸,那就等于子时一刻,将此药服下,看看是不是真如天辰子所言!

水月轩是玲玉公主在与东方明大婚之前的居所,住于西六宫之一的甘泉宫,所住的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公主。从桐花台回来后,玲玉公主在殿室内换下这一身华装,远远听见传来一声哨响,嘴角微扬,从柜中拿出一套便装换上,卸去满头珠钗,走出房门。院中除了风声外,再无其他动静,她缓步走到围墙边,四下看了一眼,纵身一跃,竟就上了墙头,仔细看了一看宫廊两头,才落到地上。

她脚步极快,显然武艺不低,绕过几处宫房,来到一间僻静的院门外,伸手将那木门推开,迅速前了进去。那院中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在寒风下更显阴森恐怖,她全然不惧,目光左右搜索片刻,双手置于嘴边,吹出几声轻响。一道黑影陡然在她身后出现,猛得将她拽住拖到墙角,玲玉公主不但不怕,双手反而嘻嘻笑着缠上那人的脖颈,吐气如兰,柔媚地说道:“怎么啦,今日才在桐花台见过,这么快便就想我了?”

眼前那人周身罩在一件宽大的斗蓬中,帽沿遮住了半张脸孔,只依稀可见他的嘴阖动:“今天你做的很好。”

“一个人如果拥有了这天下最大的权利,那他心中唯一想要却又得不到的,就是寿命。”玲玉公主轻笑着说道,“所以我相信,东方宇英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天辰子那边你记得要看紧点,别让他坏了我的好事。”那人的声音里透出一股阴狠。

“放心吧,真正的天辰子早已经不再世上,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因为有可能泄密的人,我都处理的非常干净。”玲玉公主抚着那人的胸口,轻笑着说道。那人将她在夜色中愈显白皙晶莹的心握在掌中,轻挑起那尖细的下巴,说道:“你果然不亏是我挑中的女子,够聪明,也够狠毒。”

玲玉公主娇笑起来,那笑声在夜色里充满了诱惑:“那你要怎么奖励我?”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人,所有的风情都在那双妩媚的眼里,使然那张相貌平平的脸变得更加活色生香起来。那人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待大事所成,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但是现在…”玲玉公主倾身过去偎进他怀里,手指在他胸膛上轻划,“我只想要你。”柔媚的嗓音像一根羽毛似的飘进那人心里,他的嘴角渐渐扯出一抹笑意,把玲玉公主压在墙上,充满占有欲的声音响起:“真该让东方明看看,他未来的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我不是东方明的女人。”玲玉公主双手缠上他的肩膀,低声道,“我是你东方鸳的女人。”话音刚落,她已抬头吻上那人的嘴唇,斗篷帽子在她的动作下滑落,露出东方鸳俊朗不凡的面容。

唇舌的纠缠,像火焰一般在这冬日寒夜里燃烧,玲玉公主曼妙的身躯紧紧贴着东方鸳,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抚慰。东方鸳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在夜色里充满情…欲的眼眸,低笑道:“就这么不堪寂寞吗?”

“鸳哥哥,你忘了吗,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你让我变成这样女人,所以你要负责。”玲玉公主贝齿轻咬,樱唇娇艳欲滴,幽怨地看着东方鸳。

是啊,这是他用了两年时间精心调…教出来的女人,她的妩媚与风情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诚服,但是她离不开他,即使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予东方明为妻,现在却仍要在他身边娇媚求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太子病重

软玉温香,是这世间最杀人不见血的利器,他需要玲玉公主来钳制东方明,也需要她来催化宣远帝对丹药的渴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慢慢得一网打进,最终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当然喜欢这枚亲手调…教出来的棋子,所以,她这点小小的愿望,他又怎么舍得拒绝?

东方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你啊,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

炙热的呼吸喷在玲玉公主耳畔,叫她浑身颤栗,樱唇里发出似有若无的呻吟声。东方鸳的手掌从她修长的脖颈往下游移,经过起伏的胸脯,滑过那平坦的小腹,抬起那条紧致的玉腿放在自己腰畔,整个个贴了上去。

天边无月,夜色愈发深沉,凛凛寒风,却也无法消减这院落中的撩人春…色,在媚惑入骨的呻吟声中,拉开了一场阴谋的序幕…

万寿节过后是难得的平静,陆续有使臣离开郑国,范源也托宫人送人消息,也准备在三日后起程。峥嵘原还担心会有刺客混在使臣护卫队当中欲对楚南不轨,但见连过数日都是风平浪静,这心头也放心不少。这一日她与木棉在揽星殿里整理香贵人与流星两人送来的物品及家书,便是先前提及要范源帮忙捎回去给家人的。这些东西还需要一并逞报礼部验审,确认无误后方能让范源带走,这中间免不了又要花费些银两来周旋。

“姐姐,你听说了吗,皇上要给那位道士建行宫呢!”木棉一边将这些物品记录在册上,一边说道。

“哪个道士?”峥嵘正在看香贵人写的家书,也没有去细听,为避免节外生枝,她必须要保证这信上的一字一句都没有差错。

“姐姐忘啦,就是那个跟玲玉公主从燕国来的道士!”木棉对这些小道消息最是感兴趣,一早便打听清楚了,“我都听说啦,皇上吃了那道士给的药后,第二天立马生龙活虎,跟变了个人似的,姐姐,真有这么神奇的药吗?”

峥嵘隐隐觉得事情蹊跷,但也未说什么,只道:“这世间多有能人异士,或许那位道长真的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我看可不一定。”木棉撇撇嘴说,“他要真能返老还童,长生不长,那不等于是活神仙了吗?我觉得这事可怪了,说不怪那个老道是妖怪变得,专门来宫里想挖人心吃!”

“你呀,净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怕晚上做恶梦。”峥嵘噗哧一笑。

“姐姐你别笑,我说得都是真的!如果那个老道真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玲玉公主不自己留下来长生不老呢,非要千里迢迢带他去见皇上,我猜啊或许连玲玉公主都是妖怪变的!”木棉越说越是离谱。峥嵘虽觉得这话是无稽之谈,但心中亦觉得此事怪异的很,便那到底是宣远帝的旨意,哪里轮得到她们议论是非,便说道:“木棉,这话你对我说说倒也罢了,出了这门后万不可对第二个人提起,知道吗?”

“放心啦姐姐,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木棉嘻嘻一笑,仔细过了一遍册子上记录的物品,感叹地说道,“香贵人真是舍得啊,尽捡这些贵重的东西捎回去,普通人家估计起早贪黑一辈子都挣不来这里面的一样。”

“虽然富贵,却不忘本,这才是香贵人的可贵之处。”峥嵘微笑说道,“你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一会送到礼部去,记得多带些银两。”

“唉,又要平白无故给人送钱去,这皇宫里的人啊,还真是个个都认钱不认人。”木棉愤愤不平地说。

“这是香贵人跟玲珑的心意,你警醒着点去办。”峥嵘叮嘱道。

“我知道了。”木棉点点头,一边将桌上的金银收起来一边说道。峥嵘看了看屋外道:“时候不早了,我去瞧瞧殿下。”

“方才我瞧殿下跟满公公出门去了,也不知是去了哪个宫里。”木棉说。峥嵘微微一惊,以往楚南出门都会唤她同行,为何这次…莫不是因为上次的事吗?若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自万寿节后,东方平的病情骤然加重,已到了每日必须卧床服药,紫玉皇后心急如焚,去求了宣远帝,希望能让天辰子为东方平炼一颗能去百病的丹丸,以助他能尽早恢复。宣远帝素来喜爱这位嫡长子,便召了天辰子前来,天辰子言道丹炉还未筑成,需得再要一些时日。紫玉皇后焦急之下便亲自指派了近身太监卫德新前去督促,倒没有心情再去理会后宫里的争斗。

东方玄在下朝之后转道去了永宁宫看望太子,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弥漫着涩苦的药味,宫人皆是神色郁郁,因着正妃刘静露有孕不宜太过劳累,在东方平床边侍候的就只有侧妃万芷蓉。连着熬了数日,已让她面色憔悴,容颜苍白,那双通红的眸子里始终充满担忧之色,宫女来报北静王东方玄求见,万芷蓉询问地望了一眼东方平,见东方平点头示意,让吩咐宫女请北静王进来。

“芷蓉,你也累了好些时日了,先去休息休息吧。”东方平靠坐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两声,声音愈发无力。他给然对万芷蓉感情淡泊,但看她连续几日衣不解带守在床…上照料,心中怎么会没有感觉。

万芷蓉素来知书达礼,知道北静王前来拜访,她身为侧妃不宜在场,便低声说道:“臣妾就在旁边的房里,殿下若有事差宫人唤臣妾一声便可。”

东方平点了点头,万芷蓉行礼退出。在厅中撞上迎面走来的东方玄,她身影一顿,微施了一礼,才离开寝殿。殿里的药味比先前更加浓郁,东方玄忍不住皱眉,快步走了进去。明黄色五龙捧珠纹的床帷下,东方平半坐着,白色寝衣愈显得他身形消息,双颊凹陷,病态显露无遗,见到东方玄时勉强露出一抹笑意:“七皇弟,今日朝中无事吗,怎么有空过来本王这里?”

东方玄见东方平的气色比先前更差,饶是沉稳如他,也不禁愠怒起来:“严御医莫不是老了不成,怎么尽开些糊涂方子!”

“是本王身子太差,也怪不得严御医。”东方平…反而安慰起他来,“不碍事的,本王今日已觉得好了许多。”

万寿节上的东方平虽说脸色苍白,但也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怎么才几日时间,便就如此了?东方玄眉头紧锁,上前说道:“或许太子殿下应当换一位太医过来瞧瞧。”

“严御医乃是御医院的院首,若连他也束手无策的话,旁人又能奈何。”东方平摇了摇头,低叹一声,“父皇已让天辰子法师为本王炼制丹丸,宫中都是法师有起死回生之死,倒不知是真是假。”

东方玄脸色一沉,却也没有反驳,只道:“臣弟识得一位好友,乃是御医院的三品院使,瑞贤王的外孙,名唤沈云朝,此人医术卓绝,不在严御医之下,太子殿下若信得过,过两日我请他过来为太子殿下诊脉。”

“但本王的身体素来都是由严御医调养的…”东方平有些犹豫。

“这倒无妨,便当是请沈云朝与严御医一会会诊,也好有个商量,或许会对太子殿下的病情有所帮助。”眼见东方平面色晦暗,眼圈泛青,东方玄心头愈发觉得不妙,只能强装镇定。

“如此也好吧。”东方平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这病是何时起的?”东方玄沉声问道。

东方平想了一想,才道:“应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偶感风寒,断断续续了数月总不大见好,那时你尚在征讨蜀国,宫中太医皆说无恙,只需静心调养便可,父皇便指了严御医照料本王。”

一年…都已经一年了,难道真的是…

东方玄心头一骇,并不想叫东方平在此时看出端倪,只说道:“那严御医恐怕不擅长此症,待云朝前来后,太子殿下可详细问他。”

“那便有劳七皇弟了。”东方平一笑,才说了短短几句话,他神情里便已有了明显的疲累。

“太子殿下且安心养病,臣弟就先告辞了。”东方玄拱手说道。

“七皇弟…”东方平将他唤住,“四皇弟乃是个冲动之人,他若在朝堂上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不要与他计较。”东方明…心里明白东方城对东方玄心存极大的芥蒂,过去他还可以在朝堂上调解两者的关系,但现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终还是担忧东方城会在冲动之下做出错事。

“太子殿下请放心,臣弟,便当没有这个人。”东方玄一笑,并不掩饰神情里对东方城的轻蔑。东方平自是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既然说了此话,便不会再与东方城做那口舌头脸之争,便就安心地点了点头。东方玄从殿里走出,转目瞧见侧妃万芷蓉正站在殿柱下,布满血丝的眸子一直望着殿里,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东方平的吩咐。

“王爷。”她抹去眼角的泪珠,朝东方玄施了一礼。

东方玄没有去看她,径直离开永宁宫,夕阳西下,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扶柱而立,望着太子寝殿的方向,肩膀仍在微微颤抖。

纵然明知那人对自己无晓,却早已在大婚那一夜,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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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仇恨包裹的往事

天边一抹斜阳正浓,东方玄从永宁宫走出来,心情已乌黑密布,跌至谷底。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是自己的误解,但是不管从哪方面看,太子东方平的身体都不像是风寒热症那么简单。他缠绵病榻足有一年时间,不但没有康复,还愈发严重起来,他从的面色及精神来看,很像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若是如此,以严御医的医术,不可能没有诊断出来,所以说,连严御医都很有可能是帮凶之一。

东方玄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权位争斗的残酷,他选择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就是要让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人知道,他东方玄,绝不是可以任人欺凌之辈!对于这些生活在歌舞升生中的人,若说他对哪个还有眷恋与感情的话,那也唯有东方平。他的绝情与冷酷,是在一次次的尔虞我诈中被逼迫出来的,而他对东方平的兄弟之情,也是在幼年仅有的温暖中建立起来的。

那一年,他的母妃被打入冷宫,昔日盛极一时的兴庆宫门庭冷落,宫女太监纷纷另觅新主,没有一个人记得尚只有六岁的东方玄仍需要人照料起居。那曾经在茹妃面前极尽奉承与谄媚的人,从此视兴庆宫为毒蛇猛兽,就连东方玄走在花园里,都要受到无数白眼与嘲讽。他在大雨滂沱中跪在御阳殿面前,只求宣远帝能让他见母妃一面,小小的身躯被暴雨一次次冲刷到地上,又一次次倔强地站起来,但是,御阳殿的大门始终没有开启。他从晨阳初升,一直跪到天地昏沉,全身冰冷,早已没有一丝温度,就连李自忠看了都觉得心疼,偷偷劝他莫要在跪了,因为宣远帝不会见他。

那一刻,东方玄望着紧闭的御阳殿大门,雨水冰冷了他的眼神,也冰冷的他的心,更将父子之情冲涮的一干二净。他看清了皇宫的无情,也看清了宣远帝的绝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就算要死,他也要死在母妃面前,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母妃才会为他流泪。

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拖着被大雨浇得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迈向冷宫,路过的宫人,没有一个搭理他,甚至还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冷宫斑驳的大门就在面前,大雨下它显得那样荒凉那样寂静,东方玄扑在门槛下,伸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可是那虚弱的声音在雨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小小的身躯在雨中缩中一团,在失去意识前,迷迷糊湖看见一道人影走过来…

他以为,那是母妃来接他了,以后他们可以一起生活在冷宫里,就算没有宫人侍候,就算食不裹腹,他也宁愿远离那些冷血无情的人。可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是太子东方平,温暖的床榻,柔和的笑容,那是在茹妃失宠之后,东方玄第一次见到有人对他笑。

他从鬼门关活了下来,却从此失去了快乐的能力,也就是在那天,他得到了茹妃在冷宫自缢身亡的消息。那一天,东方玄在兴庆宫门口坐了一天一夜,他总觉得母妃还会回来,就像过去一样,从那扇宫里走进来,抱着他说笑逗乐。可是什么人都没有来,母妃没有来,宣远帝也没有来,过去跟茹妃交好的嫔妃们更没有来,他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下,孤独的坐在台阶上,通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宫门,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终于在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东方平出现在兴庆宫门,他利用太子的权利,瞒过众人的眼睛,带东方玄走进冷宫,看见了茹妃躺在地板上无人搭理的尸首。

他的母妃紧闭着双目,脖颈上还缠绕着一条白绫,眼睛怒瞪着,嘴巴张的极大,舌头从一旁耷拉出来,是那么恐怖那么阴森。东方玄望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泪水,他的神情就像这冷宫的墙壁一样,冰冷至极。

六岁的心里,从那一刻起就种下仇恨的种子,他咬紧牙关,把渗出的鲜血一滴一滴吞回肚子里,因为,他不会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软弱,而他们对他母妃所做的事,终有一天,他要加倍讨回来!

所以,他活了下来,活在无人问津的兴庆宫里,除了东方平外,再也没有人看过他一眼。直到十二岁那年,他突然被赐封亲王,重新获得宣远帝的重视,这宫里的人一改往日嘴脸,开始对他阿谀奉承。

那是宣远帝良心发现了吗?

不,当然不是。

东方玄很明白,那只是宣远帝在弥补他六年前的过失,就因为他的善妒与怀疑,他的母妃成了乱葬岗上的一缕亡魂,这个男人假惺惺的宠爱与笑脸,只会让他觉得恶心!所以十五岁那年,东方玄选择领兵出征,他远离了这个冷血的地方,却让自己的威名传遍郑国,他成了宣远帝心头最大的一根刺,没有人再敢轻视他,没有人再敢反驳他。他拥有着足以颠覆郑国的兵权,有足够的能力让郑国天翻地覆,但是,他却选择了驻守边关,远离左京。

这,并不是因为东方玄畏惧宣远帝的强权,或者是时机未到,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太子是东方平。

每个人都说,东方玄杀人如麻,绝无人性可言,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是满手血腥的刽子手,但为了报答东方平当年的恩情,他选择了这条路,选择这条充满艰险与杀机的路。每次凯旋回来,宣远帝关心的是战果,其他人关心的是功劳,唯有东方平,在意的是他的安全。

曾经有将士对他说,王爷,你若揭竿起义,我等必誓死追随。

是呀,现在的他,有这天下最强的军队,甚至比宣远帝所想像的还要强上许多,如果他愿意,踏上宝座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如果这个国家未来的帝王是东方平,那么,他甘心当一名将军。

东方平是一个好人,但好人不一定是个好皇帝,因为他太过心软,太过宽厚,东方玄很清楚这一点,可那又能怎么样,这是他的选择,他打下的这片江山,只能由东方平来继承,倘若有人想要取而代之,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东方玄径直去了御医院,他记得沈云朝说过这两日是他在御医院当值,身影刚刚迈进院里,就在眼尖之人赔着笑迎上来:“王爷,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要是有差遣,唤奴才过来知会一声便是,怎么还能劳您大驾走一趟呢?”

这人说得熟络,东方玄却是瞧都懒得去瞧上一眼,径直进了正殿。药材浓郁的气味在暮色在弥漫在这间殿子里,沈云朝听到响起从药柜前回眸望去,眼里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东方玄没有多言,只以眼神示意他,沈云朝微微点头,跟在他后面离开。

殿下几名御医皆露出羡慕之色,其中一人道:“这沈御医真是不得了啊,连亲王都是亲自来找他。

“沈御医可是瑞贤王的亲外孙,咱们自然比不下。”另一人应道。那书案前,身为正一品院首的严御医抬头注视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眸光更凝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