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忍不住叹气一块,在楚南瞧出端倪之前敛起神色,故作寻常说道:“太子殿下精通音律,便是置身事外之人也能感同身受,着实叫人佩服。”
楚南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盖茶轻抿了口茶水,才抬眼问道:“峥嵘,范大人那边可有要事交待?”
“范大人带来了太后的口谕,说大蜀现今一切都好,叫殿下稍安勿躁,静待时机成熟。”峥嵘掠过原由,只拣了结果说。
“时机?何为时机?”也许是这话听着太过轻描淡写,楚南不禁有些不耐起来。
“殿下且仔细想一想,大蜀在战乱之后必要有一段休养生息的过程,太后运筹帷幄,定可协助大王重振国力,而这时机,指得便是朝纲稳定之时,便是殿下反扑之日。”峥嵘字字珠玑,缓缓道来,“若朝纲不稳,如何推陈出新?若朝纲不稳,如何让百家安居乐业?殿下留在郑国当质子,可领郑国对我大蜀疏于防范,而大蜀境内,只有太后与大王筹谋一切。太后的意思,便是让殿下蓄势待发,如此才有反败为胜之机。”
“这不就是叫我继续忍耐下去吗?”来到郑国已有大半年时间,从烈日炎炎的盛夏到现在寒风猎猎的严冬,楚南总是在等待这个所谓的时机。他以为,范源的到来会改变许多事,却没想到依旧还是让他等待。
等待,实在太过难熬,尤其是在危机四伏的郑国,他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又有哪些豺狼虎豹在埋伏,多留一天,对他,对峥嵘,都是多一分危险。楚南可以忽略自身安危,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不在意峥嵘,他希望她能离开这个豺狼虎穴,平平安安回去大蜀。可…郑国皇宫里只剩下他的话,他又如何有熬过这无边黑夜?
而峥嵘并不了解他的心思,只他当是耐不住寂寞才开始烦燥,便好言劝道:“殿下,我们将来要走的路,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倘若没有名正言顺的话,就算殿下强行回到大蜀,也无法继承王位。我知道殿下心里着急,希望可以早些回去孝顺太后与大王,但是殿下要明白,大蜀现在是郑国的属地,若想成为一国之君,须得经由宣远帝御旨恩准才可,所以殿下所要等待的,还有当皇上的旨意。”
一国之君…
是呀,他未来的命运是走上仁德治国之路,而非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因为,唯有真正强大的国力,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楚南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一日与东方玄在园中偶是时,他那句不可一世的话——你输,是因为你不够强,这天下,唯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几个人轰然进入脑海,让楚南燥乱的心头陡然安静下来,他现在还太弱小,无法保护任何人,所以唯有像峥嵘所说得那样静待时机,才是唯一的上上之策。
“峥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楚南深深吐了一口气,抬眼说道:“我会按你的话去做,但是,也有另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应允我。”
“殿下请说。”峥嵘心下稍宽,说道。
“万寿节这后,我希望你能教我习武。”楚南认真地说。
峥嵘神情一怔,据她所说,在大蜀的时候楚南便就不喜欢这些舞刀弄枪之事,因为他是次子,瑞云王后也宽懈许多,学可不学,全凭他高兴去。习武乃是长远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就可打下根基,楚南的身体素来纤弱,并不适宜练舞,而且,他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峥嵘心下讶异,却也未在脸上露出分毫,只笑着问道:“殿下是想要强身健体呢?”
“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独挡一面,在东山围场之时我险些害你丢了性命,这样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峥嵘,就算我不能帮你,也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楚南看着站于眼前的玄衣女子,仿佛又看见在围场时她那决绝离去的眼神,就因为他的疏忽,险些害她丢了性命,他绝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绝对不能!
峥嵘心下触动,低低叹息一声,说道:“殿下,你为君,我为臣,臣护君身,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不必介怀的…”
“胡说!胡说!”楚南大声打断她的话,言辞恳切,“你是女子,我是男子,男子保护女子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纵然他年幼,纵然他还有许多事无法做到,但是,至少他要担起一个男子应负的责任,那就是,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然而,他所不知道的却是,这种真情流露,对峥嵘来说恰恰就是最不堪面对的事,她待他,从来就只有君臣之义,姐弟之情,却也无法阻止少年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滋长的思恋。
峥嵘垂下眼眸,回避那热烈的眼神,说道:“殿下想要习武健身,乃是好事,王振与罗祥的身手不输于我,待万寿节过后,我自会请满公公加以安排。”
楚南苦笑了一声,果然,还是这样…可到底,他仍不忍心叫她为难。
“如此也好。”楚南已收起前一刻的激动,淡淡的吐出这四个字。峥嵘松了口气,行了退礼道:“快到午膳了,我先去小厨房瞧瞧。”
楚南目送那道纤细身影走出殿门,消失在廊下,心中苦涩更甚。
过去,他就比不上太子楚尧,现在良人已去,他又如何能再让那平静如镜的心湖重新再泛起波澜,或许,这注定只能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思恋…
三日后,万寿节如期举行,皇宫内内外外早已张灯结彩,妍丽的花朵将每一座宫殿与院落都装饰成花团锦簇之地,辰时一刻,乃是贺寿之良时,各皇子、质子与六国使臣一同候在圣元殿后,等着宣远帝宣召。
圣元殿外,一百八下个汉白玉台阶在晨阳映照下熠熠生辉,手持武器身着铠甲的御林军威风凛凛站在门前,身着华装的皇子、质子,还有各国使臣,皆是屏气凝神,沉默不语。峥嵘站于楚南身侧,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周围,落在范源身上,范源也正向她望来,两人目光相遇,皆微笑地点了点头。这不经意的动作落在东方明眼里,使得他嘴角绽开一抹充满讥讽的笑意。候天吉依旧像过去那般束手束脚的站着,连那梁国来的使臣都不太搭理他,唯有梁子华,时不时向他投去关切地眼神。
太子东方平站到队列首位,身穿一件明黄色五龙锦袍,墨发束以金色嵌玛瑙石高冠,身形挺拔,颇具威仪,但那面色却依旧十分苍白。东方城站于他旁边,此人虽自私狭隘,对东方平却还是实打实的兄情之情,见他时不时掩面轻咳,面上更多了几分担忧。东方鸳依旧那一脸温和的笑容,眼睛有意无意在周围转过,不管遇上谁的视线,都是亲切一笑,倒叫鲁玉昌与庞弘扬二人受宠若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寿节之始
这数十人当中,唯有东方玄站得较远,玄色衣袍上用银丝绣着团云纹图案,袖口露出一截绣有青竹的月白色襟衣,霸气威凌之中多了几分儒雅,倒显得比平常少了些许凌厉之势。只是他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巍峨冰石,在晨阳下愈发咄咄逼人,他从不敛收锋芒,便只离众人而站,便已是不可疏忽的存在。
峥嵘抬头,不经意撞上那对深不可测的黑眸,心头骤然一跳,不知为何,竟是慌乱的将目光移开。楚南似察觉出她的意思,顺着她目光看见,而东方玄丝毫没有收敛,依旧那样赤…裸地望着峥嵘,嘴角轻勾,露出充满邪气的笑意。
楚南一怔,他从未见过峥嵘这般局促难安的时候,那微蹙的眉头与刻意躲避的眼神,皆是因为远处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吗…
莫明不安填满了楚南心头,他伸手扯了一扯峥嵘的袖子,正欲小声询问,忽听宫门开启,李自忠甩着佛尘走出来,高声说道:“皇上有旨,宣,太子与众位皇子晋见!”
“儿臣遵旨!”东方平领着众位皇子跪地叩礼,才由宫人搀扶起向圣元殿内走去。宣远帝高坐于九宝漆金宝座上,金黄色绣九龙戏珠图案的龙袍穿在略微发福的身躯上,垂珠冕旒冠在他轻微的动作下晃动,发现清脆的碰撞声,一双眼睛依旧犀利如初,眸光扫着从宫门走来的诸位皇子,神情里不禁多了几分骄傲与温和。
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有了;挥霍不尽的财富,他有了;充盈后宫的美人,他有了;仁德兼备的儿子,他也有了!做为九五至尊,他是成功的,因为他让郑国的版图不断扩充;做为父亲,他也是成功的,因为他有太子东方平这样的继承人,还有北静王东方玄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军,他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不满足?
宣远帝脸上的笑意更深。
现如今的郑国,是所向披靡的存在,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与之抗衡,所以这普天之下,唯有他,才是真正的天子!
众皇子以东方平为首,先后在殿前跪下,齐声说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我大郑国运昌隆,盛世开平!”
东方玄俯首在地上,即使他将头颅叩下,眼神中依旧没有一丝敬意,在那异口同声的贺词中,他唇舌未动,只将一抹嘲讽的笑意留在嘴角。宣远帝听罢龙心大悦,挥手说道:“都起来吧!”
“谢父皇!”东方平率先站起,兴许是方才在殿外就站了许久的缘故,他略有体力不支,身体晃动几下,又极力掩饰了过去。宣远帝心情极佳,自是未注意到这个细节,笑着说道:“朕已老矣,望你们今后兄友弟恭,好好辅佐在太子左右,以助我大郑国永享此太平盛世!”
“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众人纷纷拱手说道。东方城抬起头迫不及待道:“父皇,今日乃是您的万寿节,儿臣尚有一件喜事禀报,还望父皇恩准。”
“锦上添花,有何不可,城儿,你但且说来听听。”宣远帝笑着说道。
“此事儿臣也是刚刚得知,原本太子殿下是不许儿臣说得,但儿臣着想父皇若是得知此事,必然欣喜,便就擅自提了,还望太子殿下莫要见怪才好。”东方城也不急着说,反而将目光投向东方平卖起关子。
“哦?你们兄弟俩是有何事将朕瞒得这样紧?”宣远帝被勾起兴趣来。
东方平有些尴尬,眼看推托不过,只得上前行礼说道:“原也是不打紧的小事,儿臣怕扰了父皇庆寿的雅兴,才嘱托四皇弟暂且保密。”
“城儿既然说了是喜事,你也不必再瞒着大家。”宣远帝乐呵呵地道。
“这个…儿臣昨日听太医禀报,太子妃刘氏已怀有身孕。”东方平窘迫地说道。昨日东方城正来永宁宫玩乐,两人下棋对奕之际,为太子妃刘静露请平安脉的太医急急前来,跪地便说刘氏已怀有两个月身孕。东方平大婚多年,膝下却仍只有一子,为了此事紫玉皇后曾多番催促,甚至将过错怪罪到刘静露与侧妃万芷蓉身上。但紫玉皇后又哪里会知道,因着当年冯琬被迫入宫之事,东方平一直郁郁寡欢,甚少在两位妃子宫中留宿,自然也就大大降低了生育子嗣的可能。
繁衍子嗣乃是事关国运的大事,宣远帝后宫充盈,自是不用担心,对于自己那位嫡长孙也分外宠爱,现下听闻刘氏有孕,亦不禁喜上眉梢:“果然是个好消息,哈哈哈!”
“臣弟恭喜太子殿下!”众人拱手齐声说道。
这确实是一件喜事,但东方平脸上却没有太多欢欣,只向着众人一笑还礼。宣远帝道:“你们便都留在这里,与朕一同接见各国质子与使臣。”
“儿臣遵旨!”众人躬身应道,按年纪分立在两侧,唯有东方平站于龙阶之上。宫门大开,李自忠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六国质子与使臣鱼贯而入,跪地齐声高呼,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看上去倒都谦卑恭顺。
这六国之中,唯有燕国受到格外恩待,未有质子赴郑,但据闻其公主玲玉已到了左京,现在就住在宫中,只是因着公主之身,不便出席圣元殿贺寿。宣远帝锐利的双眸从他们脸上逐一扫过,六国无一不垂眉低首,恭敬万分。宣远帝微眯起眼双,帝王之威展露无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皆是我大郑的臣子,各国也皆与大郑同气连枝,望尔等今后恪守职责,忠君之事,保疆土安宁,护百姓安乐!”
峥嵘远远站在后方,仍将宣远帝这一字一句听在耳里,不禁心惊万分。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倘若有哪一国不安份守己,他必会让其疆土失宁,百姓失安,届时战火蔓延,生灵涂炭,也都是咎由自取。
质子与使臣不管懂或不懂,皆是跪地高呼应下,一派和乐之景,但这个中心思,却是百折千加,尽不相同。
贺寿之后,便是由质子带领使臣敬献贺礼,自然都是一些难得一见的珍宝,一时间圣元殿上流光溢彩,有晶莹通透的翡翠玉如意,有近半人高的珊瑚树,有用千年沉香所制的挂珠手串,有精雕细琢的象牙杯,更有珍珠、宝石、乐器、瓷器等无数,从圣远殿东头摆到西头,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美不胜收。
宣远帝抬手示意,李自忠立即吩咐几名小太监将这些珍宝一一送入库房中,虽然宣远帝脸上始终没有多大…波动,但看得出来,他对这满殿的珍宝与不绝于耳的恭贺声极是受用。已到了巳时,李自忠俯身提醒该是接见百官的时候了,宣远帝点了点头,说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朕已命人备下膳食,平儿,替朕妥善照料诸位使臣。”
“儿臣领旨。”东方平拱手应道。众人跪地行礼,才跟随东方平离去,殿外已有太监等候,恭恭敬敬在前头领路。万寿节晚宴于酉时举办,在这之前,宣远帝仍需接见百官及后宫嫔妃的朝拜,接待质子及使臣的事宜,自然就落到东方平身上,其余皇子皆免不了作陪。
膳食安排西华苑,离圣元殿不远,宫人早已准备妥当,美酒珍馐皆以摆到桌上,少不得以歌舞作陪。东方平似有心事,却也还是极尽礼数,因着是万寿节的关系,东方明之流也不敢刁难质子与使臣,以免在这重要关头生出事端,扰了宣远帝的兴致。东方玄倚在案上,面前的酒杯已然斟满,他却未去喝上一口,闻歌起舞的女子柔软的腰身在他眼前晃动,他也未去看上一眼,那冷静深沉的眸光,穿过曼舞水袖,穿过觥筹交错,穿过阿谀奉承,只停留在了那道玄色倩影上。
峥嵘站在楚南身侧,正执壶为楚南倒酒,一缕墨发在弯腰之时从耳畔垂落,玛瑙耳坠轻拍如玉般的脸颊,这不经意的动作,已然叫那些千娇百媚的舞女失了颜色。东方玄半眯着眼睛,视线灼灼停留在那倩影上,峥嵘似有所感,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滞,轻咬住碎玉般的贝齿,没有抬眸去看那视线的主人。
东方城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歌舞,见东方玄总向一处望去,便好奇的扭头看了一眼。那人似乎是蜀国女官,唤作什么来着…?这东方玄素来不近女色,这样盯着她瞧,莫不是…那传闻是真的?虽说母家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堂堂皇子,竟要娶一位宫人为妃,当真是可笑啊!不过这东方玄野心勃勃,又那般心狠手辣,怎会甘心娶一个对权位毫无助益的女官?难道…难道他想与蜀国勾结,侍机谋夺皇长兄的太子之位?
东方城最是敬重东方平,当下眸光便冷了几分,捏紧了手里的酒杯,神情中更增怒气:东方玄,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第一百三十四章 警告东方鸳
东方明坐在东方城下首,见他一会看看东方玄,一会又扭头去看看峥嵘,嘲弄地说道:“四皇兄莫不是对王府里那几位妾侍厌倦了,想新纳几位进去侍候?便有有这想法,也不想将主意打到皇宫里来啊,不知父皇知道,会做何感想。”说罢,便摇头叹气一声。
“十三皇弟此言差矣,为兄不过是好奇未来的北静王妃生得是何模样,才多瞧了几眼,怎么到了七皇弟这里,便全然变了样?”东方不动声色的将那盆脏水给泼了回去,却不知东方明另有心思,当下便急道:“谁说她是北静王的妃子,只要未行婚配,便不是定局!”
“十三皇弟这话听着怪异啊,莫不是…你对那位蜀国女官也有意?”东方城抓住他的话柄,步步紧逼。东方明一愣,哪里肯承认,仰头说道:“笑话!本王即将要与燕国玲玉公主大婚,区区下贱的女官,怎入得了本王的眼!”
“既然如此,我瞧她几眼十三皇弟又为何要着急上火呢?”东方城不屑地笑起来,故作惋惜地叹气道,“那玲玉公主方才入宫,若得知七皇弟心有所属,这心啊恐怕都要碎了。”
东方明脸红脖子粗的反驳道:“我看四皇兄才是嫉妒我能与燕国公主婚配,听说四皇兄对端王妃不过尔尔,想来也不甚喜欢她吧。只可惜啊,四皇兄便是再不满意,那也是父皇亲口指下的婚事,由不得你。”
端王正妃孟娴云出身名门,性情古板,缺少了女子该有的风情,确实为东方明所不喜,但也容不得他人在这里嚼舌根,听完东方明这话,东方城眼中也不禁浮起几分怒气,冷笑道:“王妃之选,在于德行品仪,云儿出身名门世家,知书达礼,我得父皇指婚,乃是莫大的荣幸,总好过有些人利有狐媚手段攀附父皇。”
“你这话什么意思?”东方明最是忌讳有人提及贞静夫人的出身,而这东方城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碍于东方平与各国在场,他只得强压下拍案而起的冲动,怒视东方城道。
“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七皇弟想到哪里去了,好,我认罚一杯,给七皇弟赔罪。”说着,便装模作样端起杯子饮下,复又将空杯置向东方明示意。饶东方明有满腔怒火,也无处可发泄,猛灌下三杯酒,不再去瞧东方城的嘴脸。
坐于他们对面的东方鸳一脸淡然,只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似乎半点没有关注这殿下的众人,但是,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却穿过舞女曼妙的身姿,有意无意停留在楚南与峥嵘上,旁人兴许不会察觉到,但坐在他下首的东方玄,却早已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
“三皇兄觉得这酒如何?”东方玄突然开口问道。东方玄与众位皇子素来感情淡漠,从不主动攀淡,饶是东方鸳也不禁一怔,旋即恢复常态,笑道:“此酒即是随国贡品,自然是难得一见的佳酿。”
东方玄缓缓晃动着杯子,说道:“随国盛产黄金,却也出产美酒,但随国最好的酒,却不是这种。”
“莫不是那随国国君还藏私,不肯将真正的美酒奉于我大郑?”东方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东方玄却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说道:“最好的酒是在攻城那一夜,我与众将士踏着满城尸骨痛饮,那酒混进了鲜血,也混杂着无数人的性命,它虽是庆功酒,却也是天底下最惨烈的酒,喝进嘴里连骨头都会凉透,三皇兄,你可曾体会过这感觉?”
东方鸳在心里盘算他话中的意思,面上仍不动声色说道:“七皇弟征战沙场,所向披靡,这酒即便入口是凉的,过不了多时,也会被热血温热。”
“三皇兄可看见我这只手了?”东方玄将右手斜斜向他伸出,掌中虚空,眼中含笑,神情愈发令人难以捉摸,“我这只手,曾经在战场上砍杀过无数人的性命,他们有的甚至还没有看清,便已经身首异处。杀人的时候,我从不犹豫,因为犹豫会让我失去的更多,如果我认为这个人该杀,就绝不会手软。”
东方鸳嘴角抽搐两下,干笑道:“战场之上,生死只在顷刻,我虽不懂,也未曾经历过,但也能明白那必定十分凶险。”
东方玄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只继续说道:“这世界上该杀的人有很多,但对我来说,却只有两种,三皇兄想知道吗?”他望着东方鸳,嘴角轻勾,眸光里充满邪气,那只伸出的手缓缓握起,不待东方鸳回答,便继续说道:“第一种,是战场之上的敌人,而这第二种,便是意图伤害我至亲至爱之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东方鸳,又补了最后几个字:“三皇兄听明白了吗?”
饶东方鸳脾气再好,此时脸上也已阴晴不定,拿着杯子的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全然不能拿东方玄奈何,只得仰头灌下杯中酒,借此压抑怒气,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七皇弟怕是喝多了吧,怎就跟为兄说起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为兄只是一个人,战场也罢,朝堂也罢,也抵不过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逍遥啊!”
东方玄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是不是闲人我没兴趣知道,三皇兄只需要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省得将来一时糊涂,不小心就叫脑袋跟脖子分了家。”
“你…!”东方鸳几乎就会拍案而起,但他终究隐忍了这么多年,耐力岂是常人可比,那身子刚起了一半,便又坐回到软垫上,拱手笑道,“劳七皇弟挂忧了啊,我对自己这颗脑袋可是在意的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让它好好留在脖子上。”
“来日方长,三皇兄,咱们有的是时间。”东方玄依旧那般气定神闲,举起酒杯说道。杯中所盛的依旧是随国进贡而来的美酒,但是东方鸳此时将它端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中一般,饮下不是,不饮也不是,反倒东方玄面带微笑,目光一直紧紧抓着他:“莫非三皇兄不愿给我这个面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东方鸳千般不愿,也只得干笑两声,将酒饮了下去。东方玄的眸光在这一刻陡然锐利了几分,待东方鸳再次向他望来时,却又以恢复先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皇室之中,莫谈亲伦,有的,也不过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罢了。
到了酉时,众人在领路太监的带领下往宴场走去。此次万寿节佳宴安排在郑皇宫最这雅致也最为宽敞的宴台——桐花台,因院落四周遍植桐花而得明,待阳春三月,香满枝头,便是最难得一见的美景。现在虽然桐花未开,内务府却在各处角落摆了各色各样的盆栽花卉,精心修缮过的宫房焕然一新,檐下一盏盏精致的宫灯在夜色下流光溢彩,极尽奢华富丽。
桐花台外亦设有宴席,坐的乃是各国使臣与朝中大臣,另有一些位份不主或无宠的嫔妃亦坐于此处,她们一年之中难得见上宣远帝一面,好不容易盼到万寿节,皆是费尽心思打扮,原想能在宴席上重夺恩宠,却没想到会被安置在殿下,脸上虽是郁郁,却也不敢将心思显露出来,装着样子与身边之人攀谈,实则心中早已被不甘淹没。
殿内布置自是要比殿外华丽许多,宣远帝端坐于漆金宝座上,身上所穿的龙袍乃是司制房耗费数月精心制成,上面的五爪金龙皆是以极细的金线绣成,观之威仪尊贵,栩栩如生。头上所带的冕旒冠上所镶嵌的每一粒宝石,都是从库房中精挑细选出来,腰间的翡翠嵌宝镶金锦带,更是价值连城。
宣远帝右侧坐的是紫玉皇后,她身穿一件赭红色满绣如意纹凤袍,头上戴了嵌五宝点翠垂珠九凤冠,顾盼间雍容华贵,极具母仪天下之势。而宣远帝左侧坐的则是太子东方平,他脸上带着敦和的笑意,眸光轻轻一扫,忽而落在冯琬身上,两人皆是神情一顿,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殿下所坐的人,除了皇子与各国质子外,也有一些位高权重的王公贵族,另外就是恩宠深厚或育有子嗣的嫔妃,宣远帝最近的新欢杜良媛与香贵人也在其中。
宴席位置是按照身份地位严格排置的,若地位相等,便要考虑其家世,若家世也不分上下,便按年纪大小。桌案乃是用上等黄花梨制成,左右整齐摆放,皇子居于第一排,冯琬与贞静夫人在嫔妃中位份最高,同样也坐于首位,其余者各落其座,有条不紊。
笙乐不止,舞姿曼妙,众人在觥筹交错中一派和乐,宣远帝倚在龙椅上,神情里多了几分倦怠。万寿节,是他的寿辰,这普天同庆的声音,却让他觉得,是在提醒他年华不在,逾渐老矣。再多的祝词,再热闹的宴会,终还是难挡时光流逝,万岁万寿,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美人柔软的腰肢此刻在他眼里已完全吸引力,眼前这一具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躯体,让他无来由觉得烦燥,他抓起酒杯仰头饮下一口,神色更显得郁郁。
☆、第一百三十五章 燕国公主玲玉
每个人都怕老,因为消失的岁月就等于死亡脚步的临近,那是再多的财富、再大的权利都无法挽回的东西。宣远帝已经不年轻了,纵然有这郑国最出色的医者每日为他调理身体,他仍然会觉得,精力在朝夕变化间一点一滴流逝。
几杯美酒落肚,紫玉皇后望向宣远帝的眼神多了几分柔软,他们乃是结发夫妻,虽说当年大婚多有利益在内,但共同直过么多年,又岂会没有感情?以往的万寿节,总少不了眼巴巴到宣远帝跟前献媚的人,而今年却是清静许多,叫紫玉皇后的心情也明朗起来,她柔声问道:“陛下,燕国的玲玉公主想为贺寿,不知陛下可愿一见?”
“都快成自家人了,何需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既然她有心,便就请进来吧。”宣远帝淡淡地说道,并未显露出多大兴趣。
“玲玉公主也是一份孝心,臣妾这便派人宣她过来。”紫玉皇后微微抬手,在身后侍候的春然立即上前俯下身来,紫玉皇后附她耳边说了一句,春然点点头,将手中酒壶置在案几上,弯腰退了出去。
宣远帝越发觉得眼前的歌舞无趣,便不耐地挥了挥手,美人那舒展开来的水袖骤然收住,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也不知自己哪儿出了错。宣远帝眼皮也不抬,只说了一个字:“赏。”
李自忠拂尘一甩,上前朗声说道:“皇上有旨,众舞姬技艺卓绝,皆赏!”
那数位舞姬跪地谢礼,才随太监退了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宴台猛得安静下来,众人猜不透宣远帝的心思,皆不敢言语。紫玉皇后望向贞静夫人,含笑的眉眼里不失雍容华贵:“妹妹应当还未见过自己未来的儿媳吧?”
与紫玉皇后的盛装华服不同,贞静夫人今日打扮的格外娴雅,一件轻紫色掐牙镶边如意锦衣衬得她愈分柔媚可人,听到紫玉皇后问话,便站起来恭顺地说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确实尚未见过。”
也正是因为贞静夫人素来如此温顺,紫玉皇后才会容许她在后宫中得宠这么多年。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或是东方平的太子之后,若真的有人敢图谋不轨,她会让那个人彻底销声匿迹,就像以前的德妃一样。紫玉皇后似有若无地睨了一眼台下那正昏昏欲睡的东方鸳,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她有办法让德妃死得不明不白,有办法让盛极一时的贺家兵败如山倒,如果东方鸳不肯听话,那么,她也会让他重步德妃的后尘!
看了一眼正喝得欢快的东方明,紫玉皇后眼里浮起几分轻蔑,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浮夸子弟,怎么能跟从小被悉心教导出来的东方平相提并论,他这般不中用,倒还省去了许多麻烦。
贞静夫人仍站立着,见紫玉皇后迟迟没有说话,那心头不禁有些发慌。她虽有恩宠,但到底是罪臣之女出身,没有母家可以依靠,为了东方明,她唯有对紫玉皇后千依百顺,以求得后宫中的一席之地。贞静夫人在宫中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紫玉皇后的手段,包括当年毒杀德妃、陷害贺家贪污受贿之事,都是紫玉皇后一手策划,这样心计深沉的人,她唯有亦步亦趋,才能保证自己与东方前的安全。正当她猜测紫玉皇后是何用意时,便听那带了笑意却丝毫不见愉快的声音再次响起:“玲玉公主乃是个有孝心的人,午时便来向本宫请旨,希望可以在万寿宴上亲自向陛下贺寿,过会儿她便会到来,妹妹可得好好瞧一瞧。”
贞静夫人有些意外,倒还是露着笑容说道:“劳皇后娘娘安排,这桩婚事乃是陛下的旨意,玲玉公主千里迢迢从燕国而来,却仍不忘为陛下贺寿,当真是有心。”
“由此可见,玲玉公主与我大郑乃是一心的。”在宣远帝面前,紫玉皇后自要做足了母仪天下的风范,字字句句都大方得体,听得宣远帝脸上的郁烦之色也消减了不少。宣远帝直起身体,目光投向东方明:“礼部已经在择选大婚之期,明儿也该准备下了。”
饶是东方明这般行事张扬之人,此时脸上也浮起几分窘迫之色,起身拱手说道:“儿臣但听父皇安排。”
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一声高呼:“燕国玲玉公主晋见!”
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都投向门口,尤其是东方明,眼神中即有期待,也有好奇。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但见她身着湖蓝色团花锦衣,掐牙罗裙逶迤拖地,淡白色薄烟纱披帛随脚步舞动,乌黑如墨的发髻里簪戴着一枚堆珠玉石花步摇,细腻光洁的脖颈上挂着赤金如意长命锁,肤色白皙,双眸明亮,即使处于众人注视之下,神情中也未现一丝慌乱。
而东方明…心里此时却充满失望,因为这位玲玉公主,远不如传闻中那般美貌,甚至可以说,这样的姿色在后宫中太过平常。她的眼睛虽亮,却过于细长;她的身影虽美,肩膀却略显宽了些,腰肢也不够纤细,若说有什么优点的话,便是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与从容华贵的气度。
玲玉公主走到台阶曲膝行礼:“玲玉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虽说娶妻求贤,但贞静夫人最是了解东方明的喜好,见到玲玉公主本也有些失望,但此刻见她举止雍容镇定,颇具大家风范,不禁添了几分喜爱。宣远帝示意她平身,笑着问道:“公主远道而来,可还习惯郑国的饮食起居?”
“玲玉到了郑国,便就是郑国的人,又怎么会不习惯呢?”玲玉公主面带得体的笑容,明眸望着宣远帝及紫玉皇后。紫玉皇后颇为受用地点点头,夸赞道:“郑燕两国同气连枝,公主却来了我郑国,往后便嘴自家人一样,宫人若有不周到的地方,尽管前来向本宫禀报便是。”
“多谢皇后娘娘。”玲玉双膝微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妹妹,你瞧这孩子多乖巧懂事啊,明儿可是有福了。”紫玉皇后望向贞静夫人说道。贞静夫人笑容温柔,频频点头:“明儿平常就爱胡闹,没个正经事,若得公主管顾,也可省去我不少心思。”
玲玉公主面向贞静夫人,又是曲膝一礼,千娇百媚地说道:“夫人言重了,玲玉仍是年幼,今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夫人提点。十三殿下风姿出众,才华横溢,玲玉能得已婚配十三殿下,是玲玉的福气。”
东方明本就对这位公主的外表不甚满意,再好的教养体态,若没有花容月貌为伴,也不过是摆设罢了。他听了玲玉公主的话,扭头哼了一声,东方城凑过来小声说道:“十三皇弟,这位公主谈吐不俗,你不上前去她见个礼吗?”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孟娴云虽说家世不如这位玲玉公主,样貌到底还是不差的。东方明怎肯认输,冷哼一声道:“四皇兄难道没瞧见父皇和母后这般喜欢她吗?”
言下之意便是说孟娴云性子木讷,讨不得宣远帝及紫玉皇后的欢乐,东方城脸色一黑,但宴席之上,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恨恨瞪了东方明一眼。
“瞧这孩子,真惯会说话的。”紫玉皇后提起绣着凤尾纹的袖口掩面一笑。
“玲玉在来郑国的之前,便一直在想,事逢陛下的万寿节,玲玉是不是也该为陛下准备一份贺礼来聊表敬意?但陛下乃是九五至尊,这普能之天究竟还有什么宝贝才本得上陛下的尊贵?在来郑国之前,玲玉的身份是臣,但入了郑国之后,玲玉便是子,古玩珍宝又怎么能代表玲玉对陛下的心意?”玲玉公主面带微笑,缓缓说道,“玲玉想,陛下什么都不缺,那玲玉便为陛下送上一份健康,一份长寿,以祝陛下万寿无疆。”
宣远帝听了倒是好奇,问道:“朕倒是知道人参鹿茸等物可延年益寿,但这健康与长寿又如何能送得?”
“人参鹿茸虽是好物,却都过于寻常。玲玉要送陛下的,乃是由我燕国最知名的术师天辰子亲手练制的金乌丸。”玲玉公主笑容不减,神色里却多了几分自豪。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眼万年
那天辰子是何许人也,便是深居郑国的宣远帝也有所耳闻。据说此人隐居深山,仙风道骨,医卜星相,无所不能,甚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垂死之人若能得他一粒药丸,便可百病全消,生龙活虎。宣远帝原只当是个传闻,没想到世上竟真有此人,先前脸上的颓然之色顿时,那身子也直了起来,问道:“金乌丸?那是何物,且拿来给朕瞧瞧。”
玲玉公主抬手示意,立即有一名随丛上前奉上一个乌木匣子,玲玉公主将那雕花精美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下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但见其通体流光,金光灿灿,赫然就是用赤金打造而成,单这一枚盒子,怕就已经是值价连城的宝物。众人眼里都多了几分好奇,唯有东方玄,那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李自忠不能怠慢,双手将金盒接过奉到宣远帝跟前。那金盒虽小,拿在手里却有沉甸甸的份量,必是用了纯度极高的黄金。宣远帝按耐不住好奇心,伸手将它打开,一粒通体乌黑的药丸静默其中,奇异的幽香一阵阵飘进宣远帝的鼻子,便是紫玉皇后,也闻到了这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深嗅着说道:“这味道似乎与寻常香料不同。”
“回皇后娘娘,此乃用天下百花取其精华汇成一滴精露,融入丹丸后所成。”玲玉公主说道。
“此物有何用处?”宣远帝将金乌丸捏在指尖,反复的察觉,着实未发现有何奇特之处。玲玉公主的神情是满是自信:“此药乃是天辰子大师耗费七七四十九日精心炼制,小小一颗便已集天地精华于一体,服后可使少者体魄强健,长者延年益寿,若是病者服之,不出三日,便可痛疼尽快,恢复生机。”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神奇之物?”宣远帝虽是半信半疑,但拿在手里的这枚药丸,却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古书记载,金乌乃是与天地同寿的神鸟,此药取名金乌丸,便是说若能长久服之,便可长生不衰,万寿无疆。”玲玉公主微微施礼,面上尽是恭敬之色,“我父王费了许多精力,才求得天辰子练出此丸,思前想后,普天之下唯有陛下方能服之,便叫玲玉带来左京,呈现给陛下。”
“燕王倒是有心了。”宣远帝点了点头,神情里的疑虑却未消去,这天底下何人不想长寿,那燕王乃贵为一国之君,倘若它真是宝物,怎会甘心奉上?
“当年我大燕为水祸所扰,民不聊生,灾祸四起,若非陛下出兵协助,大燕焉能有今日国泰民安之时?”玲玉公主说道,“天辰子乃是道门中人,怜悯天下苍生,知晓陛下善举后,亲自下山,与玲玉一同前来左京,为的就是替百姓报答当年陛下对我大蜀的恩情。”
“公主是说那天辰子也到了大郑?”宣远帝从椅子上站起来,冠上的赤金垂珠碰撞,发现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