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首先,我想要向今日在座的一部分人表示诚挚的谢意,感谢他们在背后默默地付出的无法估量的爱和时间。他们就是我们的师长,我们的父母,以及……”
带着阳光温度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那道深蓝色的身影上。
伊安迎着莱昂的目光,在这一瞬,彼此都望进了对方眼底最深处。
“……以及所有陪伴、守护我们成长的人。”莱昂的嗓音低沉而充满柔情,“正因为有他们,我们今天才能安然地坐在这里,享受着毕业的喜悦,畅想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伴随着钟声,毕业生们欢呼着冲出了大礼堂,出笼野狗似的满校园撒欢。
伊安随即被学生家长们团团围住。不少学生都报考了恩慈神学院或者医学院,家长们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着担任校董事会主席的神父。
等伊安好不容易脱身,莱昂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伊安问桑夏。
“他去更衣室了。”桑夏说着,眼珠忽而一转,“他好像受了点伤,所以……”
神父不等她说完,就已扭头朝更衣室快步而去。
更衣室的智能沐浴间里,莱昂浑身泡沫,正让仪器对自己进行深度清洁。那身被汗水打湿的作战服已被他直接丢进了垃圾处理器里,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了一团碎屑。
海偶的血液含有一股极其酸爽感人的腥臭,而莱昂在先前的战斗里,轻甲上裹满了海偶的碎肉污血,其效果不亚于被发|情的猫尿了一身。
所以莱昂那个酷炫的卸甲,其实是一个非常有味道的亮相。在他演讲的全程,坐在讲台后方的校领导们都不敢呼吸,又得维持风度,险些没憋死。
好不容把人盼下了讲台,空中残留的味道却还一直维持到了典礼结束,熏得克劳恩老校长险些中风。
莱昂当然不能带着这一身味道去见伊安。
其实在他加入了海陆警卫队后,莱昂就给自己立下了一条规定:他要尽其所能地不将外面的杀戮和血腥带到伊安面前。
哪怕诱杀海偶是为了保护人类,但是莱昂也不想让伊安闻到这一股恶心的味道。尽管他知道,他的伊安绝对不会嫌弃他分毫。
“一个Alpha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家人。”奥兰公爵这样教育儿子,“你要努力变得强大,为爱的人铸造一个牢固的壁垒,替他遮风挡雨,让他无忧无虑。不论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都不要带进这扇门。在你的家里,你就好好地做个让他开心的爱人。”
“哦?”莱昂当时就忍不住讥笑,“父亲您自己做到了吗?”
公爵理直气壮:“我没能做到,你也就不打算做到了吗?”
莱昂倒是无法反驳。
这些年来,莱昂从战队里一名后补小兵,到驾驶员,再到一线战士。如今,他已是小分队队长。可是每次任务结束后,他都会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不带一丝异味,然后回到伊安的身边。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晰地闻到神父颈项间那一抹逃过了抑制剂的信息素。那极淡的青草香能取代充斥肺腑里的腥臭,令他重新畅快地呼吸。
清洁程序结束,莱昂抽着鼻子闻了一阵,确定没有异味了,赤着身子朝更衣间走去。
“莱昂,你受伤了……”伊安一阵风冲进了更衣间,险些同莱昂撞上。
莱昂慌忙扯了一张毛巾捂住了关键部位,僵直在原地。
伊安一愣,忙转过身,忍俊不禁。
“抱歉,我不知道……桑夏说你受伤了?你伤在哪里的?”
受伤?莱昂一头雾水。
有轻甲保护,他从头到脚都完好无损,连头发丝都没掉,哪里找来个伤口给伊安看。
“被海偶抓的伤口一定要及时处理!”伊安侧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在一处,又忍不住噗哧了一声,“那个……感染了容易引起血液病。你的伤口要尽快处理。”
莱昂被伊安笑得一头雾水,死死捂着重点。偏偏羞愤之中,又还有一股火辣辣的兴奋窜过全身,在神经末梢上欢快地跳跃。
而伊安的侧颜轮廓是那么俊秀,嘴唇到下巴的曲线极富美感,顺着脖子拉伸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被高竖着的领子半掩着,那温润的肌肤反而越发白地刺眼。
“是有点……小伤……”莱昂鬼使神差,中指上的兄弟会戒指被翻了个面,戒面上一刻五星的角随着垂落的手,在腰侧划过。
“我正想处理一下呢。正好你来了。帮我个忙?”
“在哪里?”伊安立刻紧张起来。
莱昂一手捂着重点,把身子侧过去,将腰侧新鲜出炉的伤口亮给伊安看。
☆、第35章
一寸来长的伤口,鲜血正欢快地朝外涌着。
如果伊安对创伤更有经验一点,会一眼看出端倪。但是他关心则乱,被那片刺眼的鲜红震慑住,急忙去找急救箱。
“只是一点划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莱昂嘴上说着,一边嘶嘶抽气,娇弱地扭着健腰,在长凳上坐下。
“你不是穿了轻甲吗,怎么还伤得这么重?”伊安打开了治疗仪,蹲在了莱昂身前。
莱昂脸皮泛红,下意识转身扭腰,摆出一个他在镜子前练过无数次的姿势:健美的长腿微微曲着,肌肉线条健美流畅,劲瘦的腹肌更加轮廓清晰。
伊安低着头,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胯骨上的伤口上。他手持着治疗仪,认真地给莱昂处理伤口。
“刚才在讲台上,你就这么带着伤演讲?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有点脱水?你出任务,是不是经常这样受伤?你都从来不和我说,我也不知道……”
伊安忧心忡忡的唠叨进了年轻人的耳朵里,全部都化成了一串无意义的嗡嗡嗡。
比起治疗仪在伤口上制造的刺麻感,更清晰的感觉,是随着伊安的说话,轻轻拂过来的气息。
就像最轻柔的夏风掠过草尖,带起一层层浅浅的草浪。伊安的呼吸被莱昂肌肤上每一根敏感的寒毛所捕捉,自腰侧传向四肢百骸,来回冲刷,由浅浪形成巨涛。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青草甜香飘入鼻端。
莱昂像烟鬼得到了一根好烟似的,小心翼翼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股气息充盈肺腑。
这气息已不再像儿时一样,能让他感觉到宁静与温和,而只会像热风吹着他心中的薪火,掀起层层热浪。
莱昂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手死死抓着毛巾,手背青筋曝露。
“疼?”伊安有点无措。治疗仪运行的已经是最低痛感模式了。
“还好……”莱昂面无表情,硬汉的作风酷似其父。
唯有目光暴露了他,贪婪地,灼热地,逐寸扫着神父露出来的那一小节脖子。
Alpha的本能全面觉醒。
莱昂口干舌燥,犬齿的牙龈酸痒难耐,直想张开嘴,狠狠地咬住那一截雪白柔腻的肌肤,让尖牙刺透腺体,痛快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射进去。
标记他,占有他。看着他因被标记而颤抖呻|吟,让这个清爽的人浑身都沾满自己的气息……
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可越做不到,那心思就越迫切狂热,噼里啪啦地烧红了莱昂每一根脑神经。
而纵使在盛夏,伊安的着装都一丝不苟,短袖衬衫的扣子也依旧扣到下巴,露出来的肌肤就像逃出生天的无辜囚犯,雪白洁净。
反而莱昂衣着最不讲究。平时他在海湾里弄潮归来,最爱就近跑到神父的浴室里冲澡,然后穿着一条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裤,坐在厨房里大口吃冰淇淋,光溜溜的肩背被晒得像熟龙虾。
少年长得极快。虽然还有三个月才正式成年,可身躯早已具备了成人的高大轮廓,以及只有经过苛刻训练的战士才有的刚健强壮。肌肉轮廓分明,宽阔的肩背雄浑如山,猿臂蜂腰,修长有力的双腿蕴藏着饱满的力量。
莱昂不论容貌还是身材都酷似其父,但又比公爵要清秀不少,大概是得了他生父的遗传。
伊安的变化倒不太大。
随着岁月而脱去了稚嫩的青年,原本有些柔和轮廓逐渐棱角分明,显得愈发成熟稳重。但是五官和身高都已定型。
他从不声势夺人,只是当他神情专注而矜持地注视着对方时,很难有人感觉不到那一股心魂被摄的颤动。无关情和欲,只是单纯地被他震慑住,继而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莱昂……”伊安唤,“莱昂?”
莱昂猛地回过神来,脸颊如烧。
“伤口处理好了。”伊安起身,“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看。”
莱昂拽着毛巾的手细细颤抖,一张俊脸紧绷得都快要裂开。
哪里不舒服?
他石更得就要爆了,浑身简直没有哪一处舒服!
从伊安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全身血液就失了控,一部分喷泉似的直冲脑门,一部分则顺应着地心引力往下走。那张小毛巾已快遮不住他的状况了!
偏偏罪魁祸首就站在他跟前,靠得那么近,信息素好似无数双纤柔的手,将年轻人赤诚的身躯揉来摸去,撩得他恨不能跳上凳子亮开嗓子,好好地喷一口满腔沸腾的恶火。
“……”伊安说着什么,面色有些不悦,“你有听到我的话吗?”
“啊?什么?”莱昂把嗓子芯儿的火硬生生咽了回去,一脸淡漠以假乱真。
“我说,祝你今晚的毕业舞会玩得愉快。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莱昂头一偏,避开了伊安伸过来揉他头发的手。
“我不是小孩子了,伊安。再过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知道啦。对不起,我会把这个毛病改掉的。”伊安笑笑,转身朝外走。
“你要走了?”莱昂又有点不舍。
“我就是来确定你没事的。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助理一直在催促我回去呢。”伊安走出门之际,忍不住停下脚步,朝莱昂补充了一句,“毛巾挺可爱的。”
伊安走后,莱昂坐在长凳上,不住深呼吸,努力平息着遍身欲|火。
毛巾可爱?
莱昂低头朝下看。
毛巾是他慌忙中顺手抓来的,不知是哪个队友的。雪白的一张小帕子,上面印着一串粉红桃心,圈着两个红色的大字:“KissMe”!
KissMe……
莱昂石化中。
刚才过去那几分钟里,他就这么光溜溜地坐着,重点部位上盖着一张“KissMe”,正面对着伊安的脸?
难怪伊安要笑。他一进门就见看到自己挂着“KissMe”的标语,疗伤的全程,一抬眼就看到自己顶着个“KissMe”的帐篷。
这要换成桑夏估计已经狂笑着给自己拍照并且发朋友圈了。而伊安只是笑一笑,这内敛的功夫真是已臻化境!
KissMe……
莱昂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回响着这两个字,好像有个DJ在狂热打盘:“KissMe!KissMe!Ki-Ki-Ki-Ki-KissMe——”
“啊——”莱昂一把将毛巾掼在地上,跳上去猛踩。
校球队员嘻嘻哈哈地推门而入,惊见数分钟前才开着机甲上台、帅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毕业生代表,正中邪似的在更衣室里跳来跳去,咬牙切齿地怒吼,并且啥都没穿。
队员们:“……”
莱昂长吁了一口气,朝对方瞥了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星际大炮吗?”
他满脸怒气,回浴室重新冲澡去了。
***
年轻的神父快步穿过热闹的校园,深蓝法袍在他身后荡着优美的弧度,身影好似一只优雅的青鹭。
“出什么事了,阿曼达?”伊安钻进了等候已久的悬浮专车里。
助理阿曼达是个和伊安年龄相仿的Beta女郎,聪明干练,神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一贯最得伊安重用,不离左右。
此刻阿曼达正坐在对面,神色严肃,手在光子板上一划,车载全息屏开始播放实时新闻。
“……抗议的人群在当地时间下午五点二十分,开始冲击政府大楼……当晚十时左右,抗议的人数达到十万……武|警动用□□和无人机,试图驱散人群……双方因此产生剧烈冲突,将暴力进一步升级……使用不当,引发了连环爆炸……现在爆炸还未停歇,救援队暂时不能靠近灾区中心地带……”
航拍的画面中,长街被愤怒的人群挤满。当地正是隆冬,下着鹅毛大雪,而人们怒火中烧,举着抗议的牌子,在风雪中嘶吼。
紧接着,房屋和街道边的车辆爆炸,警报声大作。
人群开始慌张奔逃,互相踩踏。
“他们要杀我们!”人们大叫着。
“这是屠杀!他们在——”
下一秒,画面剧烈抖动。
埋在街道地底下的燃液管道被引爆,高浓缩能源液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将整条街都炸飞。高温的金白色火焰将房屋,来不及逃走的人群,一口吞灭。
“圣主……”伊安闭上眼,不敢去看那惨烈的画面。
“卡罗尔主教刚才给您来了好几个电话,想把会议提前,也是为了这个事。”阿曼达说,“他的秘书告诉我,现在整个西林都在关注这个事。一些抗议人群为了躲避武|警的追击,逃到了附近的教堂里。但是大爆炸把教堂也摧毁成了平地……”
伊安紧握着胸前的米字架,俊颜覆着寒冰。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小时前?”
“是的。”
就在伊安坐在大礼堂里,开心地听着莱昂演讲,看着他从校长手中领过毕业证书的时候。在遥远的星云的另一端,拜伦帝国皇太子的领地里。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爆炸发生得猝不及防,死神正疯狂收割着人命。
伊安早就对拉斐尔皇太子领地内的游|行有所耳闻。
自从年初皇太子在自己的领地里强行推行新税法后,受影响最深的中下层民众的抗议就没有停止过。新税法看似减轻负担,却反而加剧了他们的贫困,最终令他们忍无可忍。
这半年来,抗议游|行的规模一直在扩大。但是政|府并没有将这个事放在眼里。
“如果把用在抗议、吸毒、抢劫上的精力去找工作,早就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了。”政府总是将贫困怪罪在民众的懒惰和邪恶上,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想要不劳而获的人。
可偏偏今年,太子封地“卡桑诺瓦”星主星的南半球遭遇了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严寒。新型流感席卷整个半球,在贫民窟肆掠,死亡率一路高攀不下。
按照帝国医疗法的分级制度,所有公民必须用积分来兑换医疗。贫民用劳动力兑换来的积分根本不堪一用。在流感面前,他们要不选择死,要不选择背负巨额债务。
教廷的政策一贯是绝不干涉各国内部事务,当地的教会所能提供给灾民的食物和药品在强大的病魔前,如同杯水车薪。
卡桑诺瓦的□□人数最后超过三十万,光是挤在政府大街上的人就有十来万。谁都没想到,这条大道在那天成为了地狱。
“当地的大主教已尽力了。”视频通话里,卡罗尔一脸疲惫,下巴上冒着胡渣,“他们一直在督促拉斐尔政府多开放一些慈善医疗窗口,或者调整一下积分兑换制度。但是拉斐尔那边回应很勉强,觉得他们已经投入足够多了。政客和商贾们都不再乐意为‘那些懒惰的贱民’掏钱。再说天气就快回暖了,这病怕热,很快就会平息下去。”
“这简直太荒谬!”伊安怒道,“死在流感里的人已过十万了,其中90%都是贫困线以下的人!”
“死在今天的大爆炸里的人怕也还有好几万呢。”卡罗尔嘲道,“现场的营救才刚刚开始,最终死亡字数要过几天才能统计出来。我们都不乐观。现在的香榭宫是后半夜,但是皇帝于十分钟前对拉斐尔太子下达了御令,让他立刻从封地回帝都,显然是要当面和他算账。这也没啥。不过皇帝还发了另外一条御令,我想奥兰公爵今天也会收到。”
“是什么?”
“皇帝命所有皇室成员留守封地,不可擅离!”
这条御令中提到的“皇室成员”,指的是所有头衔中带有“神圣的”这一条尊称的皇家近亲,他们也都是排名较前的皇位继承人。
比如奥兰公爵,他头衔的全称是“神圣的,高贵的,奥兰公国的公爵,人民的领主,政府的总督”,又长又拗口。
每年弗莱尔政府的新年媒体会上,主持人请奥兰公爵上台致辞时念头衔的时候,公爵本人都会打一个呵欠。而媒体还会把他每年的哈欠图做成九宫格……
为了确保政权的稳定,按照□□规定,皇位继承人们理论上都应该住在自己的封地里,以防他们在帝都里勾结大臣,结党营私。
但是实际操作上,要求并不这么严格。皇帝的儿孙们成年后都一直住在帝都,承欢膝下。基本上除了奥兰公爵被严格地限制在了弗莱尔星本地外,别的继承人出行并没有受过限制。
而皇帝限制继承人们的行动,只意味着一点:第一顺位继承人的皇储之位遭到动摇。
“皇太子被弹劾在所难免。”卡罗尔说,“二皇子路易斯的机会也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