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夜里霓虹太绚烂,遮住星光了。”
舒一润转头看到杜卿格包里野外生存用品样样具备,“咦”了一声:“你似是很有经验。”
“我几年前曾徒步旅行过,有过类似体验。”
舒一润张大嘴巴,半晌揶揄他:“大叔,我没想到你也热血年轻过。”
杜卿格苦笑:“我不过二十七岁,你何苦奚落我。”
舒一润自睡袋里伸出手来,他们紧紧相握,谈天观星。
第二日舒一润醒来,完全记不起昨夜是怎么入睡,环境不好,身子麻了半边,可是心情舒畅无比。
女同学在锅里用筷子煮挂面,当做早饭吃,舒一润去溪边漱了口,用湿巾擦了脸,找到杜卿格。
“我们回去休整一日,明日出发去洞头,你可与我们一起去?”
杜卿格略带歉意:“不了,我须回去工作,否则言陌会追杀上门。”
“啊。那么不留你了。”
“是否失望?”
舒一润不正面回答,只说:“若你说与我一起去洞头,我会欢呼一声举高双手。”
车载了一大帮人原路返回,舒一润与杜卿格在学校门口依依不舍告别。
回了寝室,程素心惋惜:“舒一润,你不留住他,大大失策。”
“不,他能陪我去楠溪江,我已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程素心骇然:“有没有这么夸张?”又叹息,“爱情果然不明智。”
她们洗漱休整,早早熄灯入睡,第二日便全班出发去了洞头。
白天逍遥地泡在阳光海水里,晚上大啖海鲜,舒一润对程素心说:“理想生活大抵如此。”
程素心一边照镜子一边跺脚:“这才不是理想生活,你看,我皮肤一个下午便如同黑炭,多少面膜也补不回来。”
舒一润哈哈大笑,这倒是,海边日光毒辣,她也是一身阳光色,同班同学甚至有人晒伤蜕皮,可是这样的生活还是舒服美满,让人懒洋洋一动不想动。
三天两夜的洞头之旅后,全班打道回府,就算是正式毕业分离了。
相聚四年,各自回去大江南北,临别前纷纷调笑:“若以后发达了,别忘记老同学。”
程素心对舒一润扮鬼脸:“以后若嫁给杜少,请你让我做伴娘,介绍我认识伴郎。”
舒一润没有说出来,这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到。
22
22、办公室小妹 ...
兵荒马乱的毕业以后,各奔天涯。
舒一润回了家,倒头就睡,第二日清醒,看到手机上未接来电,是杜卿格和白千张的。
她先回拨给白千张。
“舒一润,你可有找到心仪工作?”白千张劈头就问。
“尚无。”
“那么你在家里?可真舒适。”
舒一润苦笑:“不,亲戚朋友来电,闲聊一阵后大抵会问到儿女情况,次次需要费唇舌解释一番自己未来打算。你看,分明是平日无来往的亲戚,非要站在高处对你指手画脚,仿佛他们是谁谁谁,必须要向他们汇报自己理想,好让他们有置喙余地。”顿了一顿,又说,“且父母总爱说谁谁谁的儿女找到了怎么样的工作,白千张,这可并不舒服。”
“那么我是幸运的?自毕业后便嫁为人妇,吃穿用度皆不愁——其实你也可以,杜卿格也有让你坐吃山空的资本。”
舒一润微笑着不说话。白千张固然幸运,可轮到她舒一润,却未必有如此福气。
“对,我此番是要替杜卿格做说客,他有意让你进公司实习。”
“不——”
“安静下来,请听我说。他公司此时确实在招人,但实习生待遇低,且要转正需要付出极大努力,他只说让你先找份工作实习,并没有说动用私权将你转为正式工,能否留下,还看你自己努力。你自尊也得以保全,这样可好?”
舒一润哑然,杜卿格将她看得太透彻。
她拨电话给杜卿格,那头正忙,纸张翻动声,低语交谈声窸窸窣窣,舒一润即时道歉:“我稍后打来。”
“不碍,你等我一会儿。”杜卿格声音平和而温柔,过了片刻,喧嚣离去,安静下来,“好了。白千张有否和你说实习的事情?”
“是。我正是来回复你的,我愿意去。”
“好。那么请你明日来人事部应聘。”
舒一润切断电话,舒一口气,她若再拒绝,就是矫情。自尊,自尊又算什么?她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
第二日她问白千张借了套装,踩一双高跟鞋去应聘。这家公司的HR以面试时犀利刻薄的提问出名,一早有初出社会的大学生被问至哑口无言甚至红了眼眶,舒一润心里忐忑,出乎意料的是HR却并无为难她,只例行问了几句便放行。
舒一润知道大概是杜卿格在打点,只得面上堆笑,跟着前辈学习如何使用复印机和传真,闲时想顶楼总监办公室里杜卿格在忙什么,舒一润觉得能与他在一幢楼里已是足够,这样一早上便过去。
公司业务忙碌,办公室里女长辈们伸一个懒腰,抱怨腰酸背痛,各个拿了杯面预备去茶水室泡了权当午饭。
舒一润即时开口:“我要下楼买饭,要不帮你们带饭?”
立刻有人笑道:“小舒,不麻烦你吗?”
“不麻烦,我本来就闲,也只是举手之劳。”
办公室里欢呼声此起彼伏,有人说:“一早就吃厌了杯面,看到想吐。小舒,我要楼下正记的牛腩煲仔饭。”
“我要正记的海鲜粥。”
“我要……”
舒一润忙不迭拿笔记了,正要出门,有人提了小坤包赶上来:“小舒,等等,我与你一起去。”
是办公室里资格较浅的芳姐。
“芳姐。”舒一润点头。
“叫我名字吧,我还担不起姐这个字,不像别人……”她与舒一润一同搭乘电梯下去,一路絮絮讲起办公室各人恶习,谁与上层有暧昧,谁是上层的什么亲戚,谁工作懒散只会占别人功劳,说完,补充一句,“我不是挑拨是非,只是你刚刚来办公室,也不知根底,作为前辈,提点你几句。”
舒一润只微笑不说话,最多开口搭话一句:“是吗。”
她看穿芳姐此人,只会与旁人说别人阴暗面,若能挑起新人与旁人的争执,她就隔岸观火,至为快意。和这种人比起来,她更为欣赏坦率之人,看你不顺眼,当面泼你一杯茶水,再鞠个躬重头再来,至少心思坦荡。
她们走到正记,看到另一行人从旁边VIP专用电梯出来,其中有杜卿格,与随行之人握手告别。
“是M公司的代表。”芳姐凑到舒一润耳边低语,又说,“那个最帅的,是公司艺术总监杜少,未婚单身,身边女友一月换一张新面孔,极品男人。”
舒一润诧异:“如此花心还称之为极品?”
芳姐耸耸肩:“有钱且英俊者本就不多,薄情值得原谅,当他一月女友也足矣。小舒,你看他的气质和风姿,直叫人三月不知肉味。”说着,做出一副花痴状。
舒一润骇然,竟不知杜卿格炙手可热势绝伦到如此地步。
这时,杜卿格看到舒一润,几不可查地朝她微笑,很快又转过头去,舒一润这才察觉到杜卿格工作中竟六亲不认,心里怅然,然而怅然之余又觉欣喜,她也不希望杜卿格公私不分,在公司里大刺刺过来拍她肩膀:“一润。”惹得她成为全公司八卦新闻焦点,流言几月不散。
舒一润提了大袋小袋,一进办公室,有人扑过来深深吸一口,夸张感叹:“哗,一润你是救星,这煲仔饭香味拯救了我,不然不知该如何应付下午繁忙工作。”
芳姐这时放下坤包和饭盒,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一走,就有人过来问舒一润:“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向我介绍了公司运营状况和部门组成。”
来人松一口气,斟酌词句:“小舒,你刚来不知道,她,她喜爱八卦。”
舒一润脸上微笑,心里叹一口气,不过才来办公室一天,一介小小实习生也被拖入办公室帮派,这不是她理想中的工作。
傍晚舒一润下班,芳姐刚好与她一趟电梯,哀叹:“回去又是一个人,叫外卖吃汉堡比萨,我已许久未吃家常菜了。”
舒一润随口说:“回父母家,妈妈做的菜总是最香的。”
芳姐黯然:“我家不在本地。”
舒一润“啊”一声,自知失言,脸上火辣辣。
芳姐自我解嘲:“都说杭城是最具幸福感城市,照我看来,房价高、消费高、收入低,是最不幸福城市还差不多。湖光山色又怎样?日日为了一口饭打拼,哪有闲钱闲时欣赏风景?”
舒一润点头同意,心里恻然,觉得自己已是幸运,没有机会体验离乡背井在外地打拼的苦楚,对芳姐的厌恶少去一些。
回了家,杜卿格电话追来:“一润,第一天工作感觉如何?”
“肉体不疲累,心灵疲累。办公室气氛着实诡异。”舒一润实话实说。
杜卿格声音有些紧张:“一润,记住,在办公室里……”
“少说话,多做事。切莫在背后说人坏话,有人同你嚼某某人的舌根,也只微笑,最好不发言。”舒一润接过话头。
“一润,你深谙办公室哲学。”杜卿格半日方说。
舒一润苦笑,何止是办公室,在任何地方都适用。
她哀叹一声:“我理想中工作并非如此。”
“那是怎样?”
“清晨起来喝一杯橙汁看完早报,独坐在电脑前打字,写些风花雪月的小说赚取稿费,钱够用足矣,且不需与人交际,很美的白日梦是不是?”
杜卿格声音中带笑:“倒不是。我可以为你实现这个梦想,你只需整日浸在小说里,不知现实肉价菜价。”
舒一润缄默不语,他还是没有为他们未来许下切实承诺。
舒一润很快成为办公室小妹,与前辈关系融洽。芳姐拿了一叠资料出来:“帮帮忙,小舒,我要影印资料,请你替我布置会议厅,其他人只需普通茶水,但是杜少喜欢铁观音,千万记住。”
舒一润立刻应了,她竟从旁人嘴里才能得知杜卿格喜好。
她泡了茶水上去,会议桌边已坐满了人,杜卿格坐在首位,舒一润弯腰低声说:“总监,您的铁观音。”
杜卿格吃惊,面色平静:“放着吧。”眼底却是满满笑意。
这时,会议室门打开,对方办公室里的代表已到达,为首的女子穿一件男式衬衫,着一条米色长裤,脚上平底鞋,脸上素净玲珑,说不出的大方简洁。她身旁的秘书见了杜卿格,扭了上去,媚眼如丝,声音就娇嗲了几分:“杜总监,您好。这是我们营业部主任杨绮约女士。”
杨绮约淡淡看一眼自己的秘书,后者就立时察觉出自己失态,退了下去。
舒一润送完茶水,退出门去,到了办公室,听到一堆人叽叽喳喳在讨论那位杨绮约。
芳姐说:“是M公司的营业部主任,近来风头正健,简直锐不可当。有能力,为人豪爽,若是她与杜少相配,我是心甘情愿的。”
舒一润咬紧下唇,不发一言。
一个月实习期满,公司考虑转正时,舒一润毫无阻碍成为正式员工。办公室里前辈都笑容满面,说:“小舒,以后就是同事了,互相照顾。”又嚷着让舒一润请客。
舒一润笑:“姐姐们,让我安排下时间吧。”
她走出办公室打电话,女性陷入爱情,明显标志之一是第一时间想同心仪之人分享欢乐和痛苦,舒一润也不例外,拨通杜卿格号码,说明用意,杜卿格先“啊”了一声,真心恭喜,隔一会儿又歉然,说晚上已有约。
舒一润失望,走进办公室振臂一呼:“姐姐们,就今晚,如何?”
夜里,办公室众人脱了古板套装,放下盘起的发髻,打扮得花枝招展,个个像年轻了十岁,舒一润惊叹一声:“哗,一个个都像妖精,幸好我不是男性,不然非得被勾去魂魄。”
一番话说得众人笑逐颜开。走过一间包厢,门正半开着,忽然芳姐叫:“咦,那是杜少和杨绮约,是不是?”
舒一润心里一沉,透过半开门板看进去,杜卿格与杨绮约正言笑晏晏,一对抢人眼球的金童玉女。
芳姐面色暧昧,笑着说:“咦,果然在一起了。只是不知这杨绮约能牵住杜少多久。小舒你看呢?”
舒一润牵一牵嘴角,堆起笑容:“我不知道。”
众人狂欢至半夜,出来时舒一润又看一眼那包厢,已没了杜卿格和杨绮约人影。
她半夜打电话给白千张诉苦,白千张嘲讽:“活该。”过了一会儿,又不忍心,说,“我一早便劝告过你的。抑或你去打电话问个清楚?”
不,不打。舒一润执拗拒绝,她不想学弃妇,哭天抢地只为问一个为什么,杜卿格所做,还未到她底线,她能忍。
23
23、动情 ...
翌日。
芳姐在办公室求救:“小舒,请你替我做一杯咖啡,我腰酸背痛,简直要死在电脑前。”
芳姐起了头,办公室其他人也纷纷抱怨。此次杨绮约代表公司前来,是有一项重要项目与他们合作,上午人事行政助理带来了经理的动员,大家振奋之余在电脑前死做,现在一放松下来,身体筋骨立刻反击。
舒一润因为资历尚浅,此次项目合作并没有她参与的资格,乐得替办公室姐姐们端茶倒水送午饭。
她到茶水间等水煮开,杜卿格一进来,看见的就是她捧着马克杯发呆的样子,不由得微笑:“小舒,在等开水?”
舒一润立时回神,讶然道:“杜……杜总监?”
“是。”他遗憾地摊手,“我那一层的茶水间出了故障。我只能下来,你若有空,也请替我泡一杯铁观音。”
舒一润应了,杜卿格却还不走,悠闲地靠着墙壁等水开,忽然说道:“昨夜我和杨绮约在一起,谈公事。”
舒一润简直不可置信。这样寡淡的人,也会主动开□代自己去处。
她心里简直感动得荡气回肠,轻轻说:“我并没有疑心你的意思。”
杜卿格眯起眼睛笑:“你自是没有。我也不过说自己想说的话。”
这时指示灯变亮,水煮开了。有人端了玻璃杯进来泡花茶,看到杜卿格也是一愣:“杜总监。”
舒一润立时噤声,替芳姐做好咖啡,微微颔首:“杜总监,我先走了。”
回到办公室,刚俯□把咖啡放在芳姐桌子上,她却挽住舒一润的脖子,附耳问:“小舒,方才在茶水间,我看到杜总监和你,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问我可否习惯公司生活,是否熟悉企业文化。”
芳姐狐疑:“呿。我分明看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如水,仿佛全世界只你一个入了他的眼。”
“杜总监素来是个好人,对人和善并不意外。你定是盯着电脑屏幕看久了眼花,可否要我推荐你眼药水品牌?”
她圆得滴水不漏,芳姐顿感无趣,伸懒腰继续哀叹在电脑前死去的青春。
舒一润借口上厕所,躲在无人处笑,为什么不笑,芳姐那番话听到耳里,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弯,合都合不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