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邵安,你讲过了嘛。”
邵安最擅长讲这样的笑话,很冷,可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回忆起来仍旧很好笑,会心的那种。
上了车后,邵安平静的说:“你不用笑得那么夸张,他看不到了。”
华夏很局促的问:“你又知道了。”
他嘿嘿着拍拍她的肩膀,讲的漫不经心:“没事的,初中的时候就有小流氓追毕静,那些人很难缠,我想萧离为是路见不平吧。”
华夏红着脸嘴硬:“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他爱怎样怎样。”
他继续嘿嘿:“好,我不讲了,你爱怎样怎样,行了吧。”
和邵安在一起,从来都是轻松的,他那么聪明,会读心一般,在他面前什么都逃不过,所以也不必伪装。
那天的逛街,华夏终于有了收获,买了很多瓶指甲油,各种颜色。
邵安问:“买这么多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她指着美宝莲的海报说:“你看,这一捧多漂亮,跟水果糖似的,单看一瓶就不那么好看了。”
邵安不解的望着她,女人啊。
华夏扬着拳头,眯着眼睛威胁他:“不许这么看我!”
邵安认真的问:“那除了你我还能看谁?”
她气馁,永远都不指望能够扯得过他:“你厉害,我认输。”
回到家后华夏把那些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拿出来,摆成一排,再一个一个推倒,扶起来排好,再推倒。昨天萧离为不肯让她看右手
,不是因为那里受伤了,是因为他的小拇指上有红色指甲油,她可以装作没看见,可是她知道,是别人给他涂上去的,定是女生。小的时候因为给他脑袋上戴发夹他都和自己打过
架,什么样的女生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手指甲上画画呢。是他心里很重要的人吧,才会
纵容。是那个下巴尖尖的,笑起来很好看的毕静么?身边那么多的同学早恋了,萧离为也要开花儿了吗?
那天以后,华夏放弃了赶第一班校车,用心的错过一切能够遇上萧离为的可能,校园里遇到了就把他当作透明人,权当看不见。如果邵安刚好在旁边,就很高兴的和邵安讲笑
话。等擦身走过后,邵安再嫌弃她鼓噪。一次又一次。
其实,萧离为何尝不是在躲,他以为那个出乎自己预料的冲动惹她讨厌了,当时不该鬼使神差的伸那个手,不该抱住她。在他所有的认知里,华夏都是美好的,高高在上的,
她得年级第一,她在国旗下讲话,她的名字永远都在优秀生榜单上。那年她穿着白色连
衣裙,披散着长发,因为迟到走了后门和他照面,就那样近在眼前,却伸手不及。那天,她穿白色连衣裙,在耀眼的灯光下发言,好像那些光芒都是她的,声音激昂,神采飞扬。
而他坐在角落里,离得远远的,只能用遥望的姿势看着她。那个叫邵安的男生就站在她
身后,他也是年级前十名吧,大概。她望过来的时候离为选择装睡,然后听到她蹩脚的磕巴,她居然说,醒醒吧。这个傻妞啊。
第二十一章
那种“你看我,我偏看别处”的别扭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月,连华夏的妈妈都看出不对头来了,常常旁敲侧击的问她是不是又和离为吵架了。华夏多是不耐烦的回答:“我才
懒得和他吵呢。”是啊,现在连见个面都觉得拧着股劲,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在干脆就
避而不见,虽然他脸上的淤青早就好了,却仍是不想看他,偶尔碰到他和毕静并肩在学校里面走又会生闷气,生完了就越加坚定了不
搭理他的决心。这一场场因着他而来的喜怒一日日独自消化,渐渐成了习惯,习惯的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直到阳历年年底搬了新家。
搬家前和离为的老窝是隔了门栋的,连着上上下下曲折的楼梯怎么说也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了,可是搬家后,华夏的房间和萧离为的房间就只隔了堵墙,她家搬到新楼里的701,
他家住在702。他们俩的床从位置上来思量,应该是属于并肩作战的关系,如果哪一天
墙壁被凿穿,他们就等于睡在同一张床上。挑选楼层的时候华家本来可以选择7楼到11楼的,而萧离为他们家也可以选择3楼到7楼的
,他们本来有二十五分之二十四的可能住不到一起,结果却偏偏不遂人愿的成了那个二十五分之一。房子本来就是精装修,办好手续
就能入住,搬家的那天早晨华夏拎着一袋子东西一出电梯就呆住了,她看见萧离为正拿着抹布跪在敞开的屋子里面擦地板。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两个人常常因为了芝麻大点的破事
吵得不可开交,她妈和离为的姥姥就惩罚他们俩相互配合擦地板,萧离为用湿抹布擦一
遍,她再用干抹布擦一遍,久而久之配合成了默契,他刚擦完她就抹干,一点时间都不耽误,擦完她家擦他家,每次擦过地板都累得
背疼,可是下次还是不长记性的要吵架,谁也不让谁。他就是那么的讨厌,一直都是,华夏愤愤的一甩头开锁进门。
萧离为正一边听CD一边擦得起劲,猛的听到大动静关门的声音,赶紧抬头起来却什么都没看见,猜是华夏也搬进来了。他知道她不想看到自己,她躲了快一个学期,他要是再
没知觉就太迟钝了,可是,他也不是故意开着门给她看的啊,只不过是开着门地容易干
罢了。萧离为也想起来以前跟华夏一起擦地,他在右面擦得刷刷快,她在左面一边抹干一边捡头发,动作比自己慢多了,那时候总觉
得她是傻妞,擦个地又不是绣花,现在想想,才肯承认她做什么都比自己认真,从来都是。
傍晚的时候华夏爸爸帮她把电脑装好,连上网线后她就顺手把QQ挂上了,看着萧离为已经改名成了萧大虾的头像跟长明灯似的亮在那里,从他改名后好像就没断过线似的一直
挂着,每次上线都能看见。她也不跟他说话,但总会想,死萧离为到底是跟谁有着说不
完的话,有这时间搞学习不好么,他就是那么不上进,12小时学习他绝对做不来,24小时候游戏他肯定没问题。期中考试他那个破成
绩,连她都替着丢人。半期考试排简易榜,一千六百人的名字和总成绩密密麻麻的挤在几张A4纸上,萧离为的名字从前面找起需要五
分钟,从后面找只要花五秒钟。华夏看到他名字的时候暗暗咬舌头,仔细确认了很多遍,跳楼大退步也不过如此吧,这样的成绩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保持下滑速度到期末考保
不准会上白榜的。他最近都在干什么?打游戏走火入魔了还是谈恋爱鬼迷心窍了?她知
道自己这么想有点刻薄,很想抓住他问问看究竟怎么了,可是考虑到那时候处在冷战期,尽管一肚子的火,忍来忍去就硬是忍了下来
,每次看到他QQ头像亮着都想质问两句,后来都选择了无视。也不是只有她无视他,萧离为也在无视华夏。有时候她为了引起他注意
把QQ上线下线的来回折腾好几次,结果他都没个反应,让她憋一顿内伤,这种越积越恨的琐碎事情太多了根本列举不完。总之,她现在看见他亮着的头像还是有气。于是离开电脑
桌抓起抱枕走去飘窗,若不是为了这个梦幻般的大飘窗她一定会在听说和离为成为隔壁
的那天和爸爸力争宁死也不肯搬进来的。可是飘窗是她的软肋硬伤,梦想拥有梦了太久,终于投怀送抱了哪能错过,咬咬牙,就放弃了顽抗,安慰自己:革命的路上忍一忍就到天
亮。
那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算是临近深冬,外面天寒地冻的,屋里因为暖气烧得太好仿佛夏天一般,地采暖热到华夏不敢光着脚在上面走。因为生离为的气起身的时候忘记穿拖
鞋,烫得她如同那只倒了好久霉都没能下热锅的蚂蚁,踮着脚用最快的步频跳到飘窗前
,感觉幸福终于来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隔着雾蒙蒙的窗户透着萧离为的那张脸,正是他探头在那边窗外面。华夏傻
了,忘记现在的他们之间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萧离为把侧面的窗户拉起来正对着她的侧窗,弓下腰伸手出来敲了敲她的玻璃,华夏
也觉得新鲜,爬过去也把窗拉起来,于是两个人终于面对面。有好久没有像这样近距离的互看了,开场白来得极生疏,萧离为咳嗽了一声认真的说:“今天,真冷。”
华夏也躬身撅在那里,硬着声音呛他:“谁叫你开窗户的,吃饱了撑的。”
萧离为倒没生气,仍旧好脾气的说:“因为屋里太热啦。”
华夏还继续不给好脸色:“一会嫌热一会嫌冷,你毛病真多。”
他还是和颜悦色,没错,和颜悦色,就是《女训》里说正身洁行的顺妇应该保持的那种脸色,华夏都觉得他居然变温和变绅士了,虽然看着不是太习惯,感觉倒还算满意。
他问:“你不觉得地板特别烫么?我白天擦地板的时候膝盖烫得要起水泡了。”
华夏再想板着脸,再不想搭理他,看到他一直陪着的笑容,又是这个切身体验过的问题,终于软了坚持,点点头说:“嗯。”
萧离为笑着说:“幸好咱家不养狗。”
华夏撅嘴:“你不知道现在这个小区是禁止养狗的啊。”
萧离为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怪不得,这个打狗方式真独到,真残忍啊,居然连人都不放过。”
华夏一个没忍住,噗哧笑起来。
他们俩都撑着胳膊趴在窗台上,模仿小朋友看天的那种纯情方式,外面凉风习习极度深寒,他说话喷着一团白烟,她说话吐着一
团热气,他们就在暖的气息里雾里看笑,你笑我也笑,这场源头模糊的冷战好歹算是宣布结束了。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时竟然也这般没头没脑。只是在华夏心里面留下的一段说
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转天是元旦,华夏宅在家里做题,中午的时候被离为的姥姥叫去吃饭。
姥姥说:“华夏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她帮着摆碗筷,低头说:“最近学习有点忙。”
姥姥说:“现在住得近,多忙都没关系,你爸妈不在家你就过来吃饭。”
华夏正要去厨房端菜,离为也走过去端菜,门不甚宽两个人都卡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她先进去,冲着姥姥答应着:“哎。”再低头,那盘菜被他端走了。又伸手去端鱼,出
去的时候碰上他要进来盛饭,她向左让他也向左,她向右让他也向右,她站着不动他居
然也站着没动,那么普通的一扇厨房门搞得好像通关要塞。离为干脆把她手里的盘子接过来,努着下巴说:“你把米饭端出来。”于是两个人都转身。
吃饭的时候,她想夹鱼脸上的那一小块肉,结果碰上他的筷子,飞快的扫了他一眼,他没知觉似的夹走吃了,华夏只得等着鱼翻身。想夹茄子也一样,她想夹的那块必定能被
他看上,然后就看谁的动作快了,有时他得逞有时她获胜,看得姥姥直笑。华夏不得不在心里问苍天,难道这样吃口饭都要争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吃完饭他俩一起洗碗,沉默了一阵,同时开口。
——他说:“有件事…”
——她说:“你最近…”
华夏抢在他前面说那一句:“你先说吧。”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擦干,“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继续洗碗:“嗯。”
他把盘子放到碗柜,“能帮我家教一下么?”
她诧异的偏头,像是不可思议:“啊?”
他故作镇定,“就是教教功课。”
她看了他两秒,赶在他也看过来之前低头:“哦。”
离为看着她微红的侧脸问:“哦什么啊?”
华夏瞪眼睛:“你说我哦什么啊。”
他又把碗接过来擦干:“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随口说:“忘了。”
他淡笑:“傻妞。”
她才没忘呢,她本来想说,你最近怎么不好好学习啊,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你么。
于是他们一整个儿下午都在搞学习,华夏顶顶认真的,讲完了还勾题目出来让他趁热打铁,离为在写字台前做题,她就趴在电脑桌前面找游戏。从他一堆堆的游戏光碟里翻出
新仙剑奇侠传来,这个游戏她之前有听邵安说过。其实她和萧离为第一次玩的电脑游戏就是仙剑奇侠,记得当时还是dos版的,一起打了好几天才通关。
萧离为抬起头说:“那里面有仙剑你找找看。”
她说:“我找到了,你快好好做题吧。”
离为兴致高昂:“我这个是挚爱月如版,最后林月如能复活。”
他不是一直都挺喜欢赵灵儿么?华夏挑眉毛问:“不对啊,明明写着深情灵儿版。”
离为把笔一放:“不会吧,赵灵儿那张盘我借人了啊。”
就知道他不会只买一张,就算只买一张他也不会买月如版。华夏随口一问:“借谁啦?”
“毕静。”
又是毕静,有完没完了。华夏没好气的说:“放心,你没借错,是我看错了。”
萧离为没说话,低着头像模像样的做题。
过了会华夏从显示器后面移出脑袋问:“你怎么跟毕静这么熟。”
离为的语气理所当然般:“我们同桌啊。”
同桌啊。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趴在他房间的飘窗前看不远处中央公园放的烟火,那些盛放的大朵大朵烟花斑斓了整个夜空。华夏总觉得离为有话要说却一直没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整整给他补了三周的课,放榜的时候比自己的排名更紧张萧离为的成绩,挤在人群里找来找去,意外又惊喜的发现他居然越过绿榜进了红榜,只不过在红榜最后的位置上。
她很高兴的跑去校车站等他,按早晨的约定和他一起回家,可是看到的却是他和一群人一起晃过来,毕静作为唯一的女生在那群人里面特别显眼。
那些人过来还不等萧离为介绍,就一个个跟她打招呼:“华夏你好,我是范大米。”
“你好,我是范小麦。”
“你好,我是…”
“…”
“我是毕静。”
华夏望向萧离为,不知道这是哪出戏。
离为态度端正:“华夏,他们过两天要补考,你能不能帮忙补一下课。”
华夏还没纳过闷来,那些人就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一个个祈求的眼神。
——“拜托,拜托了。”
——“大侠救命。”
——“好人会有好报的。”
华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谨慎的问:“不能找老师么?我怕我教不好。”
范大米说:“离为本来跟我们一个水平的,你一教他就上红榜了,我们都热切的信任你。”
华夏的反应是:热切的信任?你不会挂的是语文吧。
萧离为的反应是:“谁跟你一个水平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华夏的小灶就这么单方面不情愿多方面热情的开了张,地点是萧离为家。因为他们挂的科目五花八门,数理化挂什么样组合的都有,华夏就只得分批开讲。男生自来熟的厉害
,华夏也不是多么矫情,一会就打成一片,唯独对着毕静总觉得隔得遥远,仿佛彼此都
不想亲近。各科重点讲完了再划题目,折腾到很晚,华夏和萧离为一起送他们下楼。
范小麦握着离为的手一个劲的激动:“你太幸福了。”
离为嫌他恶心,抽出手故意在衣服上面擦了擦:“快滚蛋。”
寒假刚开始,华夏却更忙了,又帮他们恶补了几天。等补考完了那些人还专门跑来答谢,请离为和华夏吃必胜客,那时候只有市中心开了一家,门口排了很长的队。餐桌上人
人又活泼了几分,开各种各样的玩笑。
忽然有人指着远处的一桌说:“离为,那不是你情敌么?”一桌人听声安静了,萧离为投给他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
华夏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那人是邵安。原来是他的情敌啊,毕静喜欢邵安,她一直都知道。想来萧离为喜欢毕静,她也一直在猜。原来是这样,猜中了那结局,却不能令人欢
喜。
邵安也看到他们,走过来打招呼。华夏站起来面对他问:“你来逛街啊?”
他笑着说:“不是,初中同学聚会。”
毕静很热情,挪出地方来问:“要不坐下来说。”
邵安表情自然:“不用了。”
萧离为插话说:“哪天一起打球吧。”语气明显算作是生硬的。华夏心里堵得慌,他凭什么不高兴,因为毕静给邵安献殷勤了?那是你自己没本事。
邵安答应着:“好啊,等球馆开放了就去。”
华夏一挺身,目光炯炯:“我周末去我姥姥家,到时候再去找你啊。”说完了,自己都觉得口气甜得发腻,完全不像是平时能说出来的语气。邵安多聪明啊,不解的眼神一晃而过,转眼笑得露了酒窝线:“好啊。”
之后的气氛一直怪怪的,萧离为黑着脸不说话,华夏不说话,其余人也不敢说话,都是眼神飞来递去。吃完饭就各回各家。
他们快要走到楼下的时候萧离为突然打破沉默:“要去逛街吗?”
华夏疑惑:“都到这了,难道再折腾回去啊。你要买什么?”
萧离为态度不太好:“不买什么。”
“那你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