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来的时候果然气忿忿的,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啦,别这以沉不住气,你将来可是要做法老的人,喜怒哀乐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可多没意思。”
“姐姐!你是没有看见,那个女人的眼神啊!”小曼说:“而且那个女人被父王要去之后,又传话来让把努比亚公主释放了。”
我点点头:“那么亚莉的手脚做过了没有?”
小曼这才有点高兴的意思:“嗯,已经给她吃了,哈哈,你没看到哪,她的皮肤本来也算白的啦,我亲眼看到一点点的红斑冒出来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疱疱疙瘩,比癞蛤蟆还要丑三分!她自己当场就吓晕过去啦。”
我想象了一下那情形,恶,胃觉得有点难受。
小曼一屁股坐在我的榻边:“嘿,我看她还搔首弄姿啊!臭美不起来了吧!”
我皱皱眉头:“你这词儿是和谁学的?”
他呵呵笑:“姐姐上次让我多留心城里人怎么过日子的嘛,我扮了平民的小孩儿和西奴耶,乌纳斯一起出去,听到街上的人说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你们都去什么地方了。”
也许古埃及也有青楼那种东西?
这我可不清楚,也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个。
“你出去我不反对,可是安全一定要注意,你是埃及唯一的王子,将来的法老,整个上下动脉的统治者,想要你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可不要自己给人送机会。”
“我知道,”他靠在我肩膀上:“姐姐对我最好了,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就象上下埃及永远也不会分开一样。”
我笑笑,捏了一把他的脸。
小曼忽然坐直身说:“对了,有件事…”
“嗯?什么事?”我觉得头箍有点紧,大概是我最近也长了个子吧?所以原来的头箍戴着有点不大舒服了,我伸手去解开上面的扣针,小曼爬起来帮我。
看来得拿去修整一下了,我想着,一面问他:“什么事?”
“嗯,也没什么。”他把我的黄金发箍取下来:“好象有点小了呀。”
“是啊,”我摸摸头,箍的有点不太舒服,一取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再买些新首饰吧,我听城里的商人们说,最近好象从南面又弄来了不少的宝石,成色都很好。”
“我现在都有一大堆的首饰了,再说这个再挑松些,还可以戴啊。”
小曼满不在乎:“首饰珠宝这种东西,多一些有什么关系?姐姐这么美,就该用这些珍珠宝石来衬你的。我听人说,男人不怕权力大,就象女人不怕首饰多。”
我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你真是的,让你出去是看看民计民生,知道你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你倒好,净听些俚语俗话的回来了。”
他动作缓下来,轻轻从背后环住我:“姐姐,这世上你对我最好,我也只会对姐姐好。别的人…哼,他们都是想算计我们的。”
我的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
是的,起码我们还有彼此可以信任,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冷酷的后宫里。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亚莉的身影在门边闪了一下,她没有进来又悄悄的离开了。
“安苏娜她现在最…”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她和伊莫顿的事,只是说:“她很想要孩子,不过如果她知道这目标达成不了,恐怕会再折腾别的事情,你要当心。还有,实在不行,就杀掉她吧,父王那里我去说。”
“她算得了什么,”小曼说:“我才不把她放在心上呢。”
我微微一笑:“你别小看女人。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会骗人。你将来要小心被漂亮的女人骗。”
这句话可是金玉良言。
想当年那小笨蛋张无忌,不把他娘殷素素这句忠告放在心上,他遇到的四个女子,除了丑八怪殷离,小昭赵敏周芷若,哪个不把他玩弄于股掌?
小曼嘻嘻笑,忽然探头过来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别人我不在乎,只要姐姐不骗我就好了!”
30
这一场风波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了,安苏娜还留在法老身边,可我看法老也不象以前那样走到哪里把她带到哪里了,我那句话说的实在有点恶毒,可是她自己既然那样做了,就不要怕我说。答依俐公主闹了几天,但是医官们都说她并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至于为什么起了一身癞蛤蟆似的大疙瘩,这谁也解决不了。于是她的出访也是来是声势浩大,走时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跑了。那些因为她而来到埃及的商人们不分真假都给扣了起来天天的被审讯洗脑,财货?当然是没入。还别说,努比亚的手织毯和染布是挺不错的,小曼送我一批,我又都送给了亚莉,随她处置去了。
日子似乎还是平静的度过,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只小曼更加俊美稳健了,他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但是那股气势威严,就是成年人也及不上他。那一次法老的中毒事件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小曼的权威与强硬手腕已经让人印象深刻,不少官员臣子在那之后慢慢向小曼表示亲热和效忠的意思。
我和宰相的关系倒还算好,因为荷尔迪娅在其中起的作用也不小。更重要的是,伊德霍姆布和法老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且就象他自己对我说的,小曼很有魄力,但是耐心不够。内政工作繁复琐碎,以小曼的脾气,他再成熟十倍只怕也干不来这份工作。他适合做决策,这孩子非常有魄力,但是不太适合做这种工作。
也许法老和伊德霍姆布打的主意就是让我替小曼顶半边天吧?
我放下手里的草纸卷,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夕阳落日,总让我有种无限留恋的悠然感觉。
尼罗河水缓缓的流淌而过,河面上反射着点点金光。
时光就象河水一样,滔滔奔涌,直至汇流入海,一去不回,又那样不可捉摸。
“公主,”荷尔迪娅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我转过头,指指桌上的纸卷:“我记得东方的人会用这样的水车来翻水的,大概图样应该是这样的,你拿回去给你父亲看一下,让他找匠人做做试试看,如果可以成功的话,那么今年就算尼罗河水涨的不够也不用太过忧虑。”
“是的公主,我回去告诉父亲,明天会带他的回覆来。”
我点点头。荷尔迪娅又说:“今天的点心真好吃啊,亚莉,还有没有做的多的?我拿回去给小侄子尝尝。”
“啊,还有,我让人去拿。”亚莉笑眯眯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荷尔迪娅手脚麻利的马上从她绣花的褡包里拿出一迭纸卷来塞给我。
“这是什么?”
荷尔迪娅笑的两只眼都眯起来了,就象我养的那只顽皮机灵的猫咪:“是别人托我给公主的信嘛…”
“信?”我翻了一下:“这么多?”
“啊,当然了,公主不一定全看,也不一定要回复,全凭您的心情啦。”她笑着闪身跑开:“我这就回去了,明天再来。”
我看她走了,把手里的纸卷翻了两下,扫了一眼,只觉得啼笑皆非。
原来是…情书啊。
我把那些纸卷放到一边,侍女把灯一一点了起来,摆好金盘。打磨光亮的金盘有如镜子,将烛光映得一屋子里都是金色的柔光,纱帘也放了下来,她们穿着努比亚彩布做的新衣,举止轻柔娴雅,来来去去的安静无声,仿佛梦中人。
亚莉走过来问:“公主,晚饭是不是端上来…这些是什么?”
“荷尔迪娅给我的,呵呵。”我把那些东西拢一下,放进小抽屉里:“不用理会。”
“对了,公主…今天上午的事…”亚莉欲言又止。
“嗯?”我看她:“怎么了?说呀。”
“那个蒙瑞玛的王子,向公主说的话…”
“啊,那个啊,”我点了下头:“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的埃及话讲的真是…要理解起来很费力啊。”
“公主啊,”亚莉看我一眼:“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呵呵,我知道。”不就是那个人冒冒失失向我求婚的事情嘛,他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自己只把喜欢我,愿意和我结婚的意思说明白了,后来的他自己说不清楚,是翻译替他说了,意思是如果我不愿意远嫁,他入赘也行。
那时候法老的脸色呀,真是哭笑不得,宰相大人涵养甚好,就当没听到,小曼的脸当场就黑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就要拔拳头上去揍人了。
“公主,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亚莉说:“您…将来是如何打算的?”
因为那个蒙瑞玛王子的样子实在好笑,我伏在桌上笑了半天,肚子都有点疼了,笑累了直起身来说:“亚莉呀,有一句话你大概没有听过。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明白吗?”
“呃?”
我耐心的解释:“就是不管你今天晚上的打算如何,但是你明天遇到的事情你绝对预计不到。比如,我明天想去河上划船,但是如果明天早上来一场大的沙风暴,那么我的打算就落空了。”
“可是公主啊…”
“亚莉呀,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我说:“真的。你觉得有什么不好呢?”
亚莉垂下头没有再说话,我说:“不是要上晚饭吗?”
“是。”
因为稻子丰收,所以现在天天都可以吃到米饭,真是幸福的事情啊。
亚莉在一边整理一些小张小张的纸卷和粘土板。现在的她真是一职多能,主职是内务总管,副职是我的政务助手有时候兼当抄写员,还负责情报工作以及诸多不能让外人办我自己又不能亲自去办的事情。
“公主。”
“嗯?”
亚莉拿起一张小纸卷:“努比亚国内,最近农具都涨了价呢。”
“是吗?”
“嗯,马也被征了好多。”亚莉接着念:“努比亚公主的怪病不药自愈了,又恢复了美貌,昨天还出宫去一个贵族家中参加了宴会。”
“哦啊,真是好消息是吧亚莉,”我说:“不知道这位公主最近有没有再次出访埃及的计划?如果有的话,我倒是欢迎她再带一船的商人一起来。”
亚莉笑笑:“是的,这位公主似乎表示,上次的埃及之行因为不太愉快,所以还想再来一次呢。大概今年的丰收祭节,努比亚来的使者就是咱们的老相识,答依俐公主。”
“嗯,有句话说的对,生命不息,贼心不死啊…”
亚莉忍着笑看我。
“好啦,好好预备预备,如果她真来,务必得让答依俐公主舒适愉快,宾至如归啊。”
31
我用来搪塞亚莉的那句话,最后落到了我自己的头上。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的计划算是有了,可是变化也就跟着来了。
答依俐的确要动身来埃及了,但是我却在她来之前就病倒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重病,病势汹汹,卧床不起,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医官诊断过之后,禀告法老得送我去别处静养。静养个鬼,我也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我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我自认为平时从来不做会妨害健康的事情…很难说,这宫里什么事情发生不了?也许…也许,一切都有可能。
法老思索之后,说让我回底比斯去,那里比这里适宜休养。而且,底比斯是公主爱西丝的出生地,将来…现在说这话有点早,将来法老不在了,我与小曼一样有一半埃及的统治权,上鹰下蛇,上下埃及的标记,从小我和小曼就各占了一半。趁这个机会,也让我熟悉一下底比斯的情形,把那边的政务梳理整顿一下。
小曼气得几乎要杀人,并且说要陪我一起去静养。我说话都费力,使劲儿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你好好的待这儿吧…我们不能都离开这里。”
亚莉无论如何也得和我一起离开,就算我说要把她赶出宫去她都不肯改主意。
“公主,事情可以日后再做,但是你的身体最要紧啊。”
我无力的叹气,现在我象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谁也震慑不了。也许是我平时太善良了?既没有动不动就处死几个也没有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弄得亚莉现在一点也不怕我。而且小曼自己不能跟我一起走,所以亚莉要跟着我去服侍他是极力赞成的。
所以,那位被小曼叫成蛤蟆公主的答依俐公主抵达之前,我已经离开了底比斯,乘船向南进发,沿尼罗河而上,到底比斯去。
泛舟在尼罗河上,河风也让人心旷神怡,虽然埃及是一个非洲沙漠国家,但是尼罗河流域的农耕与植被却也并不少见,纸莎草丛葱郁碧绿,芦苇荡随风而舞,我们起程的第三天,河上还下了一场雨。
我坐在船里,可一颗心象生了翅膀,翩然的飞出了窗外。
居然…下雨啦。
我有那么久没见过雨了,听着这沙沙的细雨声 ,几乎不知今世何世。孟斐斯这么些年来我就没有见过一场雨,甚至城里有的人穷,房子便不加顶盖。反正这里也不会下雨,用不着房顶来遮风蔽雨。
我觉得有些恍惚,好象…有什么事模模糊糊的从我眼前掠过去,脑海中有些捉摸不定的声音,在雨声里,风声里,在船头船娘的柔缓歌声里,慢慢的浮起来。
我…我坐过船,而且,是很经常的在河上,在船上,这样…
这样的坐着。
“公主,风很凉,关上窗吧?”
“不,不用关。”我探出手臂,让丝丝细雨落在手上。
“亚莉,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想点事情。”
她慢慢的退了下去,关上了舱门。
我靠着舷窗,雨丝被轻风吹到脸上,微微的凉。
那些声音好象越来越清晰了,就象一个故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可是却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忽近忽远的朝我靠近。
雨渐渐大了,风也更紧了。细细雨丝变成了雨线,从窗口望出去,在暗夜中拖曳出道道光亮的痕迹。
有个人的声音…在喊我,一声一声的,温柔而坚定。
我侧耳聆听,那声音是我熟悉的,让我想落泪的声音。
悉悉簌簌的,
“小意…小意…”
小意。
我忽然坐了起来!
那声音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了,耳边只剩了连绵不断的,无边无际的雨声。
小意!这是我的名字啊。
我记起来了,我叫何于意,我的名字叫何于意!
那个,叫我名字的人,是谁?
我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形像,就差着一层纱,却怎么也揭不开,看不透。
那个人似乎就站在我前方,朝我微微笑,他呼喊着我的名字,向我伸出手来。
我茫然的向前伸出手,想要再近一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能捉到他,只差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