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门帘掀开,进来两人。

“刘宝儿见过夫人。”三公主身穿雅淡的十八片莲裙,结青搭襟云丝纱衣,除了发簪和珍珠腰带,没有别的饰品。

单听这话,单看这身,墨紫就知这位公主很识时务。

第479章 紧锣密鼓(一)

晚上元澄回来,“刘宝儿来过了?”

墨紫听他连公主都不称呼,眼珠一转,“元澄,这刘宝儿怎么这么巧让你救了?”在这个骑马赶车为交通工具的年头,英雄救美而且还正好是青梅竹马,发生的机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元澄坐下吃饭,“你瞧过了,觉得如何?”

如果是寻常夫妻,这简直就是要纳妾的事先征询了。

“很温和的性子,言语也柔,看得出是个善良的人。不过作为一国的公主,有些过于谦卑求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要娶她为妾,她在我面前却只字不提,只是反覆说要报恩。”墨紫夹菜给他,“害得小衣没戏看。”

“她想看什么戏?”元澄笑。

“她上门来要你负责,要我让路,我若不允,就跟我掐架。”墨紫想添第二碗饭,元澄帮她接过去盛了,“结果一句冷言冷语都没有,她待的时间都恰到好处,不长不短的,没法挑毛病。我看她的侍女似乎很聪明。”

“玉香。”元澄告诉墨紫那侍女的名字,“本是士族大家之女,送进宫中陪伴公主,后来就一直留在宫里了。刘宝儿生母地位不高,她自己也没什么心机,但玉香为她筹谋不少。民间能知天心公主之名,全赖此女暗中布置。”

“这么忠心耿耿,也算难得。”良主总有忠仆。

“我已将皇帝软禁在明景苑。暂不动他,因为在南方两州他的岳丈,也就是皇后的父亲蒋华,手握重兵,强硬抵抗。那里土地富饶,物资充沛,前有江,后有海,能攻能守也能退。我既不想硬拚·也不想放蒋华逃往海岛成为隐患。”最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需要等待适当的时机。

“我以为只有良主才有忠仆,想不到一个祸国殃民的皇帝也有人誓死保卫。”愚忠吗?

元澄摇摇头,“蒋华可不会誓死保护皇帝·他图谋自己的利益罢了。”

“所以还可以谈条件?”不杀皇帝,礼遇公主墨紫脑中闪过一念,“你对刘宝儿另有打算,对不对?”并非因为她受一些百姓的爱戴。

“我虽然已经成家立室,宠妻到了天上去,难道众人看我就成了好人不成?”元澄一笑,奸猾之色·“没有用的俘虏,我留他们当菩萨来供?”

墨紫定睛看着他,心想,是啊,近来看多他温柔亲和的一面,都快忘记他贪官的一面了。他曾是宰相,一个擅长玩弄权柄,将对手戏于掌间的人。

元澄注意到她的目光·“怎么,觉得我太狠?”

“没有。”墨紫当然不会如此以为,“就是觉着自己嫁了个好丈夫·挺自得。”世间对女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浑身是缺点,却找到了让你从里到外十全十美的老公。

“我也觉着娶对了好妻,不但做什么都不用顾忌,还有她助纣为虐。”万一太平盛世不来,两人会承担千古骂名否?

“这会儿我就想到一个词。”墨紫最近爱吃辣,“狼狈为奸。配助纣为虐最合适不过。”

元澄哈哈笑,“只有在你身边,才不愁乐。”

墨紫眨眨眼,“谁逗你乐了?我一点也不以为好笑。”

元澄的笑声却更大了·等笑过这阵,他才说道,“刘宝儿如果主动示好,就暂且稳住她吧。

在李砚回来之前,我们还不能动。”

“知道了。”墨紫不问元澄的全盘计划。从前没问过,现在也不过问·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和他希望她做的事。

到此时,她也不再焦虑他要不要当皇帝,因为她相信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前行道路的,她只需静静等待。就好像元澄也已经知道了在藏宝地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对于元皎娘的死没有多问一句。他信任她,如同她信任他一样。

快到端午,边关仍紧张,但居住在宋地的百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日常生活,当地官府主动举办一些端午的活动,好比赛龙舟,粽子大赛,斗草集市,让人们也积极过起节来。

而扬城则迎来了贵客——蒋华之子蒋舒。他带随护五百,由李砚带领,代表他父亲前来探视他的妹夫和妹妹,并与元澄谈南海两州的事宜。

早先,元澄就几乎在所有场合中和墨紫共同出现,原本不习惯女子论政的扬城人已经视若平常,而蒋舒是个很懂分寸的人,几次下来也接受了。不仅如此,他还很会讨巧,只要墨紫邀请他,他一定到场。好巧不巧,他每回去,刘巧儿也会在。众所周知,元相夫人喜欢上舟游河,所以城里的百姓就常常看到他们在水上高谈阔论的情景。很快,三公主要为元相妾的传言一分为二,说蒋帅之子钟情于三公主,且男未婚女未嫁,两人更加相配。毕竟要善良高贵的公主当妾,未免降低了身份,尤其大家已能看得清楚,元相与夫人情深意重,一时也不好插个人在中间。第二种版本的佳话没几天就成了主流,公主配宰相,过时。

转眼间,明日就是端午了。元澄颁发官文,扬城所有官员携带家眷临江观赛龙舟,并欢迎百姓们前来一起热闹。被正式邀请的人中,包括了南德皇帝皇后,以及三公主刘宝儿和蒋舒。

墨紫听元澄说为明日庆节做好准备时,突然有种就是明天了的想法,“蒋舒端午之后就要走了,你会答应他们父子的要求吗?”

蒋华想让元澄以封王的名义将两州给他,答应宋地开朝建国后,会向它世代称臣进贡赋税。在此基础上,开放州境,永不禁贸易通商往来,除了土地所有权之外,就和普通州县没两样。

如元澄所说,蒋华只考虑到自身利益,对南德皇帝和自己女儿的境地并未提出任何要求改善处,反而站在元澄的立场,大力痛斥官场腐败,皇帝弱幼无能,太后和奸臣弄权,赞扬他解救百姓于水火的功勋。

“那就得看明日了。”元澄果然有预谋,“墨紫,你可知除了蒋家父子拥有精兵之外,我不愿强攻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吗?”

墨紫想了想便答,“我虽然猜不透你这回的心思,不过,蒋家父子似乎很能干。看蒋舒文武双全,知书达理,行事与南德那些官员全然不似,就可知他父亲也是真有本事的人。精兵强将,南德朝廷拿不出来的,他蒋华却有。土地富庶,没有暴乱,可见百姓生活没有那么糟糕。”

元澄露出欣赏之色,“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蒋氏祖先为开国元老,最大的南德士族,他们一直傍海治理两州,朝廷的事不多过问,多少重赋都按时缴纳,又与皇族有不少联姻,因此朝廷虽然安排不进官员,也就抱着放任的态度。两州百姓在其他州饿孚遍地时,还能吃饱穿暖,对蒋氏极为推崇尊敬。”

“国中之国?”墨紫想不到南德还有这样的地方。

“差不多。宋军打到两州边界,蒋氏只守不攻,高喊同为南德人,平和解决争端,避免死伤无辜,让我们只能按兵不动。”元澄因此而为难,“宋军的组成都为穷苦百姓,对方以不伤不死无辜之人的口号,也引起我方的共鸣。即便一定要打,我们不能是先动手挑衅的那个。

“我们不挑衅,他们就得挑衅。”墨紫一笑,“不动声色激怒对方,所以你定是安排在明日了。”

“墨紫,帮我一个忙如何?”元澄为她轻捏双肩。

墨紫让他捏得很舒服,眯起眼,“你能特意开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元澄笑得低沉。

这时,刘宝儿正在紧张明日穿什么戴什么,“这件金线织的云罗裙会不会看上去太贵气了?也不知道元夫人怎么穿戴,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又不能显得不起眼。”

玉香双臂合抱着几件长裙,有些恍惚出神。

“玉香,别傻愣着,快帮我拿个主意。”想到明日,刘宝儿既期待又忐忑,“怎么样能让元相一眼就瞧见我?”

玉香回神,扯了个笑容,“公主,其实你不觉得蒋公子更好些吗?待你温柔又体贴,瞎子都看得出他喜欢你。”

刘宝儿满心满眼只装了个元澄,哪里听得进这样的话,“蒋舒?我没太在意,他对谁都挺好的,前方要打仗,还能和元夫人说说笑笑,缺心眼。还有,你别乱担心,景王和王妃答应我了,明日找机会帮我提这事。这些日子和元夫人走动,她待我亲切,我觉着应该不会反对。而且她有着身孕,不能服侍元相,总要为他物色其他女子的。”说到这儿,小脸羞红。

玉香没有把坊市间的传闻告诉她,打起精神,挑出一件雪纱飞花夏雨的高腰裙,“元夫人正式场合多穿紫色,公主就穿粉白色吧,既俏丽又衬您的高挑。”

刘宝儿眼睛一亮,拿过去就对着镜子照,“还是你眼光好。”

玉香笑了笑,“公主早些歇息吧。睡得足,明日才显得漂亮。”

刘宝儿点头,洗漱过后躺到床上。

玉香熄了灯,走回隔壁屋子。

没一会儿,一个黑衣蒙面人从玉香的屋子里悄悄出来,借夜色而去。

第480章 紧锣密鼓(二)

端午这日,大河两边摆了长长的集市,几乎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扬城船场派出四只大船停在终点不远,给受邀的客人们登高看龙舟。

这年的龙舟都是民间船场造的,因为官家船场集中全力在战船制造上。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官方参赛,就少了强劲对手,五百两的奖金令很多划船好手跃跃欲试,以至于龙舟太多,河面不够宽,最后采取墨紫提议的热身赛,半决赛和决赛的晋级制。

船上,杨悄看了座位分配表提意见,“墨紫,你明知道那个刘宝儿喜欢元相,还把她安排坐得离你们那么近?要我说,就让她坐蒋舒旁边。”她常常参加墨紫组织的游河活动,所以看得清楚明白。

“她在百姓的心里还是公主身份,而且今日两岸的人都能看到我们船上的情形,如此做显得尊重。蒋舒是前皇后的兄长,两人见面不容易,坐邻桌好说些家常。刘宝儿和蒋舒斜对面也挺好。”可以眉目传情,墨紫这话却没说出口。

“废帝坐在元相下手,也未免太高看他了。”杨悄还没表达完毕。

“此时他仍是南德皇帝,只不过被俘虏了而已。”方湛走上前来,对墨紫作揖,“见过夫人。”

墨紫说声不必多礼。她的眼光着实不错,方湛不但精通数理工,而且对政事常能一针见血,提出有效的策略,深具长远目光。

“都已经是俘虏了,算什么皇帝?”杨悄向方湛颔首,“就该像对付吴太师那样问他祸国殃民的罪,然后斩首示众。”

“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他死就能成为复国的理由。别忘了,他是自己出宫下跪投降的,求元相留他一命。当时为收人心不能杀他,现在他表现得这么老实,就更不能杀。”方湛看一眼杨悄就连忙调转视线。

“收什么人心?老百姓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杨悄到底经验阅历不够。

“收大地主的心。大士族的心,大财阀的心。这是一个宽容的姿态。谁当皇帝,这些人可以无所谓。但新统治者的处事态度将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影响。”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墨紫自始自终相信着。

方湛尽管已跟了墨紫一段时日,知道她聪慧非常。但听到这番话仍是由衷佩服。“夫人所言极是。”她和元相相辅相成,拥有帝王帝后之能,天下归一亦非难事。

墨紫淡淡一笑,“行了,别管他们坐哪儿,就豆腐干一块地方,你就算在最边上,只要不刻意压低声音。我也能听到你在说什么。”这算是贵宾席,放在三层楼舫的平台上。

杨悄噘噘嘴,听了那么多道理。她不喜欢却就是不喜欢。

“你不满意没关系,礼官大人。”墨紫知道她外柔内刚的性子。“只要记得等会儿要致词。”

杨悄哎呀一声,“糟了,我完全忘记这码事了。”

作为唯一的女官,杨悄被挑选出来负责这日重头戏龙舟赛的活动。也因为官府这样的举动,极大程度鼓舞了扬城的女子,让她们勇于走出家门。

这一切,有墨紫的暗中推动。当她还是丫头的时候,她从不提男女平等什么的,因为自己的社会地位不够。但如今身为宋地宰相第一夫人——这不是她自封的,而是百姓们传的,她在不动声色中将女子推上社会舞台。当然,她并非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男尊女卑的现状,只是让人们对于女子的活跃不再那么排斥而已。身为一个千年后来的人,很难在这个地位上安分守己,至少以身作则,潜移默化。

墨紫走到栏杆角落,这里竖着两个铁皮大喇叭,喇叭前面有回音铜皮,又有好几根管子,分别通往其他角落。她一共让人在船上装了二十个大喇叭,首次尝试环绕立体声的效果,不知道行不行。

她对杨悄招手,“来试试,专为你准备的。”

杨悄走过去,很巧,正对着墨紫掀开的喇叭窄口,问道,“什么呀?”

声音顿时放大,且四面八方都有。

杨悄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

墨紫却注意到河湾集市里看过来的人不多,就有些失望。很多自以为简单的东西,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所以任何发明创造都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不过楼下跑来好几个礼部官员,问墨紫和杨悄有何吩咐,而且相邻的两船上面也有不少关注。

过了一会儿,元澄上来也问,“刚才是杨女官的声音?”

杨悄僵笑着点点头。

元澄对墨紫翘了大拇指,“这个好,等一下景王有话要说,正好可以用到——”

“扬声器。”比喇叭气派,墨紫笑咪咪。

景王是南德皇帝自己要求的封号,对外尚未正式公布,但元澄为首的大臣内阁已经通过了他的呈表。

南德皇帝今年刚满十七,看上去是个皮肤白皙,娇生惯养的少年郎,在元澄面前神情显得有些畏缩,但目光还不懂得遮掩,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会流露出恨意。而皇后不过十六岁,小小年纪却比皇帝沉稳,不像自己丈夫对墨紫的无视,她恭敬福身,显然明白不再是一国最尊贵女子的意味。

墨紫却还了一礼。宋地尚无皇帝,只有阁部,她也不是最尊贵。别人尊重她,她就尊重别人,这是她的礼数。

皇后身旁跟着一身粉雪清丽的刘宝儿,元澄在她面前,她当然不会看别人,满满女儿家的羞怯。直到元澄走去看扬声器,她才拉拉皇后的袖子。

皇后,也就是景王妃,略一沉吟,开口对墨紫说道,“我想跟夫人说件事,不知可否?”

“巧了,我也正想跟王妃说件好事。”墨紫笑着,看了小衣一眼。

小衣退后。

刘宝儿有些沉不住气,心怦怦跳,“请夫人先说。”来了,终于等来了。

景王妃微拢眉,不好说她不是,“夫人,请说。”

“是这样的,宝儿郡主已过了二十,终身大事不好再耽误,恰好有人想请我牵个红线。”皇帝变王爷,公主变郡主,墨紫开始履行对某人的允诺。

刘宝儿脸红了,偷偷看向元澄的背影。

“本来我是不该管这样的事的,但他诚心诚意,又是我们的贵客。”墨紫的心如磐石。

景王妃面色一动。

刘宝儿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还没回过神来。

“蒋舒,也就是王妃的哥哥想要娶郡主为妻,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墨紫眼中无波,嘴角带笑,“我认为倒是合适,而且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的。”

刘宝儿这回听清楚了,面孔顿时刷白。

“兄长有这个意思么?怎得不跟我提,却叨扰夫人?”景王妃此问合情合理。

“他出入景王府不便,元相和我却常招待他,所以才跟我们提了。这事元相当然不好出面,所以就让我问问看。”墨紫也说得合情合理。

“我不愿意。”刘宝儿捏紧了拳头,“夫人明知我喜欢的是元相,却为蒋舒提亲,是何道理 ?”

“宝儿姐姐!”景王妃喝止。

“莫非夫人这些日子待我好都是装出来的,在人前大方贤惠,其实却是一个妒妇!”刘宝儿喜欢元澄多年,苦苦等待终于以为要开花结果,却发现一场空,哪里还会理智,即便她本性柔弱。

玉香自始自终垂着脸,没有像往常那样引导她的主人。

墨紫看到小衣身后蒋舒的脸色难看之极。听见了吧?她挑起眉来。很好。

“郡主喜欢元相么?虽然坊间确有一些传闻,我也没当真,郡主亦从未对我说起过。可能是我迟钝了。”墨紫不怒反诧异,“郡主心意不在蒋公子,那就算了。”

她如此轻描淡写,让刘宝儿和景王妃都愣住了。

刘宝儿呐呐问道,“你不强迫我嫁?”

墨紫笑,“嫁娶之事本就该两厢情愿,怎能强迫?我不过是传话人,话说到了,任务就完成了,又不是你的双亲长辈,还能包办婚姻不成?”把她当什么人了?

蒋舒甩袖,走到元澄那边去。

刘宝儿完全不知道蒋舒都听去了,陡生的勇气让她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夫人,那我跟元相的事——”

墨紫收敛了笑容,“那就轮到我说不愿意了。”

刘宝儿心口一抽,“为…为何?我甘愿为妾服侍元相和夫人你,绝不逾越自己的本份。”

墨紫摇摇头,“我不愿意。”

“你…不怕别人指责你为妒妇?”刘宝儿忘了她自己刚才已经这么骂了墨紫。

“妒妇?”墨紫不以为然,“所谓妒妇,是指在夫君已有三妻四妾的基础上,身为正妻,不让夫君宠爱她们,或者是残酷打压她们,这样妒火中烧的妇人。郡主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我夫君也从未跟我提起他想娶你,既然不是元家人,我诚实拒绝你的请求,何来妒妇一说?”

景王妃要不是和刘宝儿是亲戚,真想说一声精彩。

刘宝儿憋半天,冷冷冒出一句,“你的意思,只要元相同意娶我就行了?”

墨紫突然笑得灿烂起来,“郡主,无论你去征求谁的同意,最后的决定权在我。”

这就是自信!

刘宝儿只觉得手脚发麻冰凉,唇角都被咬破了。

“开席了,我们走吧。”墨紫上前挽住景王妃的手,不再看刘宝儿一眼。

然后,她的目光对上正前方的元澄,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事情办完了。

元澄宠溺一笑。

第481章 血色端午(一)

龙舟赛开始前,以前的南德皇帝,现在的景王,惶惶然对喇叭宣读他的最后一份旨意,也就是罪己诏。例如听信吴太师谗言,任太后把持朝政,不能体察民意,奢侈靡靡度日等等。

同时,集市上有官差发放“拷贝件”。这么大的事件,立刻令河湾中安静下来,使得墨紫那马马虎虎的扬声器也发挥到了极致,很多人能亲耳听到南德皇帝的声音。

“朕从即时起,恢复刘直之名,退下帝位。刘姓再非皇姓,遵宋地阁部从遣。南德土地并入宋地土地,南德百姓并入宋地百姓,从此南德之国为宋地骨中骨,血中血,再不分彼此。”刘直正式宣布退位,结束了千疮百孔的南德王朝。

前一刻肃静,后一刻欢呼。从近至远,从南至北,认字的传纸,不认字的口述,奔走相告。

刘直低下头,退回座位,和岸上兴高采烈的人们不同,他就像一道焦灰的影子,再没有存在感。

元澄走到船头。

他的出现,更引起人们的呼声。但他抬起的手微微往下一压,周围就静了。以平缓的语气宣读了阁部文书。封刘直为景王,不世袭,蒋氏为景王妃,刘宝儿为郡主,拨明景苑为居地。皇太后强霸君权,制造冤狱,欺压百姓,奢侈颓靡,按宋法赐死。吴太师,吴建等一干贪官污吏视国家财富为己富,任意加赋加税,敛财无度,造成国库空虚,民众凄苦,按吏部刑例当斩。他们所有私产没收,入宋地府库,必还用于民。

有人高喊,“元相一诺抵万金。”

立刻一呼百应千应。

耳边欢声如浪卷来,墨紫没有沉浸在与有荣焉的喜悦中。微笑持盏,眼波流转,貌似不经意,将刘直刘宝儿兄妹的神情尽收眼底。

刘直听到他母后外公将被赐死,迅速抬头狠瞪站在扬声器后的元澄,目光恨煞。

刘宝儿浑身一颤,因为她发现自己也要住到明景苑去了。外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再明白不过,那是软禁地,一进去就不能随意出入。她将这一切归罪于墨紫,觉得一定是此妇从中作梗。她本想当众拆穿这个扬城百姓喜爱,在官场的地位仅次于元相的女人,其实是个恶妇毒妇。但,元澄要将她送进明景苑。她神情凄楚,知道墨紫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并非信口开河。她钟情的男子,明知道她的心意,却将她推入囚笼。

刘宝儿的手在桌下紧握成了拳,而就在这时,她听到玉香的声音。

“公主,我帮你杀了他。”

杀了她?杀了宋墨紫?对,没错,她死了就好了。她死了,元澄就能娶自己了。刘宝儿全然没有想到别的,只知道她最信任的人提供一个解决之法,她可以绝地逢生。

“好。”她自己的声音那般清晰。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刘宝儿眼中,仿佛是幻景。

玉香手中突现一柄短刀,旋身朝背对着她的元澄扑去,并凄声大喊,“元贼,你这个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去死吧!”

坐在两边的李砚张震惊呼,“刺客!来人,有刺客!”

因为元澄就站在栏杆边,岸上的人们都能看到玉香手中明晃晃的刀子,目瞪口呆之后,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喊元相小心的,惊声尖叫的,义愤填膺的,乱成一片。

“赞进!”墨紫一唤。

赞进窜了出去。

但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玉香还会武功,所以赞进虽然拉到元澄的衣袖,那把快如闪电的刀仍然扎进了他的墨衫。

元澄闷哼一声。

赞进一掌劈过去。

玉香虽有功夫,可比赞进差得远了,仗得是突如其来,图得是一击即中,一旦先发制人未能置对方于死地,就不会再有机会。所以,被赞进打飞,落在平台中央。

护卫们赶到,将她架在刀下。

在所有人慌乱时,墨紫却表现出无比的镇定。她先让护卫们留活口,又察看元澄的伤势,同时召华大夫前来。

但只要熟悉她的人,就会发现她面色苍白如雪,呼吸短促,双手触到元澄的衣服,染上血的刹那,猛然震颤,一抬眼,眸中凛冽。

“阿月,去看刀上有没有毒。”她声音也冷。

阿月上去仔细看了,“禀夫人,无毒。”

元澄坐起身,大掌覆上她的手,“小伤罢了,你别担心。”

“大伤小伤不由你自己说,大夫说了才算。”墨紫手心盗汗,她不明白即便刘宝儿讨厌自己,玉香为何对元澄动手?

华老来了,伤在肩井处,确认无毒,没有性命之忧,但伤口颇深,用银针止血,需要敷药。

华老一边诊治,一边说,“你的肩膀要是再伤一次,我就不给你治了。

你自己数数,从我第一回见你到如今,伤过几次?脱臼,箭伤,刀伤,我纵然对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遇到冥顽不灵特别倒霉的病人,总有束手无策的一日。在你毁了小老头一世英名前,我先拒绝你这个麻烦。”

元澄但笑不语。

墨紫帮他讨好神医,“华老妙-手回春,这人虽然麻烦,好在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便是不理他,也要看在我的面上,别让我年纪轻轻成了未亡人。”

李砚跑上来,正听到这番话,有些好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能这般幽默。然而等听过她接下来的话,又暗道果然有见地。

“岸上的百姓多半也吓到了,定然担心你的安危,要不要露个面,让他们知道你无大碍?”墨紫其实是安了心。

元澄点头,拉着墨紫的手起身,将肩上的伤用一方白帕子压着,和她走到扶栏边上。

人们先看元相微笑露面,确实安心了些。但又有很多眼尖的,发现白帕渗血,就知伤口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