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狗凑在墨紫耳边,“你当我杂耍的猴子啊?”
墨紫一挑眉,面露精明,“多加你一百两。”
丁狗身形一晃,像阵轻烟飘了出去,在众人头上掠过,一蹬船舷,直接飞上桅杆,抓几下便至顶心,摘到旗子。提气回身,反拉桅杆尖,借弹力直落在伍成面前,连喘都没有,将旗子往舢板上一扔,就此多个洞。
人人眼睛看直了。
船帮不属武林派系,没有师父带徒弟,也没有自创的武功。各拜各的师,各学各的本事,而大多数帮众只是会打架,有把子力气的普通人。
伍成会一点拳路,在这条船上算是功夫最好的,可是跟赞进丁狗相比,天上地下。
墨紫移开了小剑,收进剑鞘内。她苦练之下,如今不用看就能送剑入鞘。自鸣得意,想自己也有些侠女之范。
“伍老大,请上船。”她一得意,就有那么点忘形,反客为主。
但伍成被丁狗取旗的本事震慑住了,没空去计较,也让她牵着鼻子走了好一会儿,上船才借人多势众恢复些胆气,安慰自己对方只是轻功好。船帮跟人比的,从来不是功夫上下,而是行船踏水之能。且他要是动真格的,一挥手叫上百兄弟,大侠也得称狗熊。当然,不是现在。
在大舱中坐定,伍成本着赶紧送人走的心思没嘱咐上茶。
墨紫怕被下料也不关心茶水,直接把对乔老四的话说了一遍,问他能否带她的船入玉陵境。
换了以前,伍成就会说荒唐,但眼前人让他不得不斟酌用词,“既然你们有乔老四作保,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们是会代人贩些私货过去,但不曾带过人,更别说船了。没有这样的先例,而且那边是什么情况,客人你没去过,所以不清楚。根本没有太平的地方,流民劫匪,大求兵玉陵兵,凡是有点力气的,全都凶蛮得和野兽一样。见钱就抢,见粮就劫,要见了你这样的大姑娘,遇上玉陵兵占了还是运气,遇上大求兵那就不把你当人了。
墨紫听了皱眉,“玉陵什么兵,也抢民女?再说,玉陵不是让人占了,为何还有兵?”
“说大小姐你不懂了吧。玉陵兵是太子麾下人马,由他们负责征粮征税。大求派在玉陵的乌大元帅统领大求兵马,专缴居心不良的匪类和原玉陵的旧臣残部,同时协助玉陵兵安定地方。说是协助,就是大求人管着玉陵人。连我们去了,当日卸完货就回的,哪敢逗留。你想卖米,可找好那边买家?”伍成看墨紫的表情空白,就知道了,“那有没有居中牵线的人?要是两样都没有,过去便是自寻死路。米粮让人白吃了不说,恐怕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下场更凄惨。
“当地没有门路可走?”伍成对玉陵的情况显然很熟,话中真真假假,总有能听的,“地方官或将领不想捞银子?难道玉陵有钱人都死光了不成?”
玉陵商人地位不低,且四国出名的富裕。战乱逃出一批来,却有大半向大求投诚,拿小部分钱出来,总比仓皇丢了家产沦为穷人的好。
“有是有,你也得找准门路。没权没势,还是从大周过去的,想吃你们白食的人更多。”伍成到这时因为想吓退对方,说得都是实话。
“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有打算。”墨紫再出利诱,“伍老大,我就跟船,你不需要派多人手,乔老四在我船上即可。万一跟丢了或出了事,不用你援手。我也保证你这条发财路不会泄露,我就跑一趟。今后你要瞧见我在你线上行船,我便任你处置。
你若不信,可立字据为凭。只要你答应,一旦进入玉陵,我就将二百两黄金奉上。你无需对我的船负责,但也不能刻意甩开或另有图谋,否则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敢走玉陵,我们也将生死看淡,大不了鱼死网破。”
伍成听她恫吓,心中一松,到底是不明世道的大小姐,有两钱,请得一两个高手护航,以为就能横着走。
目光把对方的人瞧上一遍,计由心生。
第338章 大家都黑
“姑娘,你这买卖做不做得,我也不好一人说了算,毕竟,那么多兄弟呢。不能我一句话,就让他们豁出命去。这样,我跟他们商量商量,你在这儿稍等片刻。”伍成不待墨紫答应,叫上乔老四到外头去了。
臭鱼狐疑,“墨哥,那小子会不会耍花样?”
墨紫看着窗外那些人下去货舱,微眯眼,“花样么?总是要有的。臭鱼,咱们以前贩私货的时候,花样比他们还足。”
臭鱼嘻笑,“也是。我还挺爱过那样的日子,多刺激啊,又自在。除了老天,谁管得了咱们?”
水蛇难得表示意见,“墨哥,小心碰上黑吃黑的。”
赞进来一句,“黑吃黑,也是咱们吃了他们。墨哥,你说是不是?”
墨紫笑了笑,揣摩着伍成的心理,“肥虾,水蛇,臭鱼,这个伍成你们可认得?”
三人摇头。
“不认得。不过乔老四那家伙不可信,说不准就把咱们三兄弟给卖了。”臭鱼说道。
“乔老四能活到今天,你们以为真是他会躲吗?连酒肆老板都知道他住哪儿,挖条地道又能跑多远?”墨紫谨奉小心使得万年船,换句话说,该多疑的地方,她比谁都想得多。
“你的意思是那老小子故意引我们兄弟三人出来?”臭鱼气坏了,他本来看乔老四的可怜样,还想就此作罢的。
“他可能自己并不知道,但于中想利用他的意图却明显。将你爹娘的人都清理干净,把陷害你们的人都灭了口,这么狠毒的人会因乔老四自废右手远离总舵而放过他么?乔老四怕死,这一点可以很容易让于中拿捏。你们兄弟三人逃在外,无疑是他最大的心病,必定想除之后快。江湖说大也小,与其花精力人手去找,不如等你们撞上门来。只要你三人漂泊不定乔老四一直在隐秘水道行走,碰到的机会实在不小,他料定你们见到乔老四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乔老四什么都不说,他们——”墨紫朝外努努嘴,“若识破你们兄弟仨,自然会去通风报信。”
“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臭鱼却一点不畏。
“这就得看看谁的运气好了。”墨紫来找乔老四的时候,心里已有打算,“他们的运气好,那你们兄弟三人就让于中斩草除根。我们运气好,你们父母的大仇就顺便报了。”
“跟着墨哥,我赌我兄弟好运。”臭鱼看着外面,“伍成上来了。”
“他要是仍然坚持不答应,就是没认出你们来,乔老四可信可用。他要是答应,那可就难说了。不过不怕,即便报不了仇,咱也能过江。等皇上的差事办完,再为你们讨回公道。你们信我就是。”墨紫说完这句话时,感觉心上沉甸甸但踏实。
她在这个女子力量微乎其微的时空,结束重生带来的优越感,谨慎走了很长一段的独行路。不知何时起除了豆绿之外,令她牵挂的人越来越多。回头发现,竟然不孤单了。人,在为自己而活的同时,原来也需要为同伴而活。那样的生命,其实更强更旺更有意义,仿佛力量不竭。因此,人类是群体性动物这句话,一点不错。完全自私的人,走不远飞不高。完全无私的人也会伤害自己。如今看清自己,原来心安了,就好。
臭鱼不及说话,深深看墨紫一眼,拳打心口,信她感激她。
“没让你们久等吧?”伍成哈哈一笑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但他并没有多看臭鱼他们,让人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了三兄弟的身份。
乔老四的表情似乎也挺高兴,而且不像作伪。
墨紫心里没底,面上不动声色,“伍老大跟兄弟们商量的结果如何?”
伍成举起四根手指比划,“姑娘能出到这个数,并保证决不泄露出去,咱就破回例。我也不白收你这么多,既然让你跟船,就一定将你们带入玉陵。不过进去之后,我可不管了。先收百两定金,入境后再收余数。为了说服兄弟们,可费了我不少唇舌。这个价钱要是出不了,买卖就不用再谈。”
“四百两黄金?”比她宰萧二狠得多,应该让他也跟来瞧瞧这一行情。
“姑娘要是犹豫,回去跟你大哥表弟商量一下也行。不过,我们后日就出发了,船期一旦决定,那可不能等人的。”伍成说得这趟买卖可做可不做。
“嗯——这样啊。”墨紫本来是显得心急的那一个,这会儿语气却犹豫,“二百两黄金已不是小数目,若多加二百两,我们走这么一单岂不是少赚很量是黄金,又不是白银。那——我还是回去跟大哥他们说说吧!”说罢,招呼着众人要走。
伍成没料到她刚才那么坚持却因此就打退堂鼓,暗忖,那边就算米面高价也毕竟货量有限,四百两黄金跑船费可能真多了。
“姑娘,我也不想看你为难,干脆一口价,三百两黄金。”不好再把话说绝。
墨紫仍是皱眉,张口又顿,最后咬唇,“三百就三百,但我还有要求。你们能进玉陵,定然有专人做假户本,我要你给我船上的人一人一本。”
“姑娘倒是心细。不过玉陵混乱,不似我大周查得那么严密,干什么事都要看户本。只要你进得去,你就是那儿的人,现在根本没人管。”伍成的实话还是挺多的。
“那你也不好让我白白多出一百两黄金,出发之前,你得给我行船水道图。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交给你派上我船的人保管。”她很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因为曾经同行过,明白要忌讳什么争取什么。
“行。”伍成答应得很痛快。都要跟船了,早晚都要知道。而且,有图不知道水流状况,一样该死的时候还得死。私货要那么容易让人窥探其中门道,人人都赚翻了。
说好日子和会面地点,伍成亲自送墨紫下船,还叫乔老四多送一程。待瞧不见墨紫他们的人影,他立刻让人牵来快马,独自朝城里急驰而去。
墨紫回到自己船上,迎面便是面色不太好看的萧二和挤眉弄眼的仲安。
“乔老四,这就是我大哥,他后面那位是我家账房先生。”她不被萧二的情绪所影响。
“大少爷。”乔老四一看,怪不得敢冒险过江,来者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一身藏青大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双目炯炯有神。后面的账房斯文儒雅,瞧着就是聪明人。再想连陆家三兄弟这样的能手都甘被驱使,这趟行船也许不是那么悲观。
萧维早在乔老四在船下时就已经将他打量完毕,所以此时不再看他。
“下船至少该跟我说一声。”让他担心一上午。
“臭鱼,带乔老四转转。后日要出发了,让他事先瞧好,缺什么补什么,别耽误行程。”边说边对臭鱼作个眼色。
臭鱼心里有数,答应着便去了。
“后日就出发?”仲安没准备,以为还要耗一段时日,“莫非已经找到门路?”
“有人要去玉陵,同意我们跟船。”具体过程她不想说。
“是什么人?”萧维问了之后,立刻便知道答案,“私货贩子。”
墨紫耸耸肩,“除了他们,还有谁能从大周过去?”
看见乔老四在附近,她略放出声量,“大哥,说好明日交定金,一百两。”
“不贵啊。”账房先生很大方。
“一百两黄金的定金。”继续补充,“全数三百两,黄金。”
仲安张嘴,半晌后,闭嘴。一声未吭。
“可靠么?”萧维也很明白,这时候银子金子多少并不要紧。
“不可靠。”乔老四走到船尾那边去了,墨紫放心说话,“私货贩子就没有可靠的,要不然也不敢吃这行饭。”
“墨哥就很可靠。”萧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墨紫身后的水面。
墨紫笑了起来,“想不到有一日能听到你夸我。”
“我不算夸你,只是实情。至于贩私货这行当,那就更不值得夸了。”萧维不承认自己有私心,“你说你找的人不可靠。到底有多不可靠?”
“可能不到上岸,咱们就让人干掉。”她笑容保持着,调侃和认真同时并存。
这回,轮到萧维张口结舌。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咱们干掉他们,如果准备良好的话。”先说坏消息,再说好消息,“黑吃黑,比谁更黑。”
“我相信,如果你已经决定跟对方的船,我们应该也没有别的选择。”生死的可能性各为一半,他却因为她的淡然而淡然。
“找别人不会比他们更好,所有的私货航线全在鲸帮控制之下,左右都是他们一家。这些人虽然混得开,我们这船人难道又是吃素的?要是连一船私货贩子都对付不了,如何去救人?”她本就想试试看威力,有人送上门来是件好事。
萧维一听也是。
两日后入夜,在石断峡江面,两船相接,静静往玉陵方向驶去。
第339章 虚虚实实
黑暗浓郁,呼吸间尽是江潮。
夜行船,夜行人,该匆忙局促,但墨紫的心情如春水悠然。
船已经走了近半个时辰,因为还在大周水境,灯火依旧很亮,不时碰上同样夜行的船只还能彼此问个平安。
身后有人踏梯上来,她回头一看,是臭鱼。
按照现代船上的职务来说,臭鱼是她的大副。他的协调和沟通能力和他的眼力一样厉害,所以她将他放在这个位置。而水蛇专司尾舵,肥虾专司两翼,老关全方位的巡视,都是无人可取代的。
“我越看越不踏实。”臭鱼上来就说,“事情是不是也太容易了。”
墨紫的舱室在二层,前后两间,后面睡觉,前面办公。
从桌前透过窗口,能将伍成的船看得一清二楚,上面人影绰绰,没有令人不安的鬼祟。在萧二等人已经歇下的这段时间内,她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前面的船。她和臭鱼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越看越不踏实。
她走到窗前,将特制的竹片百叶帘一拍,对臭鱼说,“把灯吹了。”
臭鱼照做,然后学她的样子,站在帘后,轻轻扒下竹片往外看,“原来这怪里怪气的帘子派这等用场,挺方便。”
墨紫轻轻笑了笑,“专管偷窥。”
臭鱼嘻嘻点头,“好用,好用。话说,这艘船简直就是全身都是宝。墨哥——”他眼望过去。
如瀑的青丝,垂遮了半边脸颊,门外的灯勾勒出纤美的身影。
她伸手将乌发拨到耳后,便露出小小玉质的耳垂。肤色成金,神情娴静,侧面仿佛天上月皎洁无暇。
“怎么?”墨紫听他话音断了,便看过来。
“我突然想啊,也许不应该再叫你墨哥了。”臭鱼上下来回打量,就算再瞎,怎么看她都是个大姑娘,“不见你穿男装,更是连脏话也没听你说。刚才我叫你墨哥,回头却瞧见了一个美人,就觉着怪异。”
墨紫笑弯了眼,“不就是个名字吗?哪有那么别扭。从前怕你们瞧不起我一个女子跑船,硬着头皮大口喝酒大声骂粗。久了,改起来倒难,以为穿了女装还像男子。照你这么说,我如今改回来一点了?”
臭鱼嘿嘿两声,“墨哥也罢,墨紫也罢,行事天生就跟那些束手束脚的女子不同,想要小家碧玉大家闺秀恐怕这辈子不可能了,却是当之无愧的女杰。谁也当不了你是男人,可谁也当不了你是普通女子。不过,大概是多穿女装,女儿家的模样如今更显了。”
“那可好,省得你们背地里议论我愁嫁。”墨紫调皮眨眨眼,下一句却说正题,“就你看,伍成的船能装多少人?”
伍成换了船。从原本中型偏小的货船,换成了和她的船差不多载重量的货客长途船。
“至少两百人。”这也是臭鱼担心的,“奇怪吧?两日前我问过乔老四,他说那日我们看到的船就是要去玉陵的。今日我问他,他便说好像这回货多才换了船。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乔老四也在于中的监视之下,伍成恐怕不会让他知道太多。倒是和他一起上我们船的泥鳅,我看他不像是普通帮子,而且行船图也由他拿着,可能受伍成信任。你多留意他的举动。还有,让你两位哥哥和老关带着人显得技生些,别露了底。暗处那些点一定不能疏忽,一天十二个时辰要放眼亮。”前头的船如果装了两百人,那就比这边多了一倍不止,“我估计他们就算有动作,也得进了玉陵之后。不过,我们不能因此大意。”
“好咧。”臭鱼得了墨紫的指示,立刻出去传令。
第二日大家一起用罢早饭,泥鳅和乔老四进来说话。
“看了一晚的行船,恕我直言,这船吃水深,用木也重,实不是走江上佳的。”泥鳅人如其名,黑瘦个儿,没头发,眼睛细小,鼻塌嘴平,就像光滑的泥鳅脑袋。
萧维最会眉头紧皱,“小妹,船可是你租的,租金也不便宜。”
墨紫佯作吃惊,“怎么会呢?我跟雅江货运租的,说这船又大又快,扛得住风浪呢。而且,咱们找的那些船帮子不也说这船不错?”事先没有和萧二对过台词,想不到他还挺能配合。
“大小姐,你找的那些算不得正经船帮,是单干的船夫,走走短途还成。”泥鳅说到这儿,嘴角不经意一撇,那是鄙视的表情。
鄙视臭鱼三兄弟?
“那要如何是好?”墨紫挺想知道对方的建议。
“你们船速过慢会耽误我们的行程。船重,最好加大桨。你们船上有多少人,能分出一些来划桨么?”泥鳅还很热心,“人手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借有经验的帮子,大桨觯带上来。”
好一招探听虚实,同时想插人上船。
“我们就这七八十号人。”墨紫老实,“船上有大桨。要不,大哥,调出一半人来?省得光吃饭不干事。”
泥鳅眼中精光隐去,“这样就好。”
“说起来,行船图能让我们瞧瞧么?当初跟伍老大说好的。”墨紫开口办要事。
“这个——”泥鳅犹豫,“大小姐和伍老大说的是这船上要有一份图,由我们这边保管,并不曾说过你们要看。”
“我多付百两黄金求了一张图,又不是要据为己有,瞧一眼都不行?”墨紫有点“恼火”,“那你去跟伍老大说,我改主意不跟你们的船了。反正还在大周江面上,就此一拍两散。”
“小妹,别在这时候耍性子。”萧维适时端拿大哥的架子,“他们有他们走江的规矩。”
泥鳅忙点头说是。
“这样吧,让我表弟妹看一眼。”墨紫却不依不饶,“她虽然就识得几个字,是不是地图总还是瞅得明白的。”
杨悄啊了一声,“别,我连书都不看,还看地图?”
泥鳅见状,却同意了。
杨悄让墨紫催着,终于磨蹭上去,意思意思瞧了,“我认出有水和图两个字,还有就是跟山水画一样弯弯绕绕的,框着些地名还不知江名。”
泥鳅的嘴角又是一歪,将图收进怀里,便和乔老四退了下去。
他们一走,墨紫立刻取出纸笔,铺在桌上,迅速研墨。
杨悄接过笔,再不看周围三人,低头全神贯注。
“干什么?”魏佳不明白。
墨紫把萧维和魏佳拉到外面,才说,“她在画图。”
“水道图?”萧维一惊。
“嗯。”墨紫将门轻轻掩上,“你们以为皇上让杨悄出来是摆好看的么?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一手丹青比她哥哥更胜一筹。只要她瞧过的图,地图也好,山水画也好,能临摹到十分相似。”
元澄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是又惊又喜。惊得是杨悄可爱的外表下竟有这样的能耐,喜的是路上多了一位过目不忘的帮手。
魏佳有点懊恼,“昨晚上我还笑她出来游山玩水的,她笑眯眯得也没脾气,直说就是。”
“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快用到她的本事。”她也是一大早才跟杨悄说的。“吃饭时,杨悄紧张得掉了两次筷子,但事到临头,却表现得很镇定。”
“这种事,你该早点跟我们说的。”魏佳抓脑袋。
“说了就不会有那么自然的反应。你俩刚才的表情,也是一副她看也白看的样子,泥鳅都瞧在眼里。效果好极了。而且,行船的事由我说了算,让我任性又何妨?”她笑过之后,凝神望甲板处,泥鳅在船头放出一只鸽子。
是这么双向联系的?
“墨紫,即便如此,也不要事事做好了才说,毕竟水战是我和魏佳所长。”萧维直觉两艘船之间仿佛存在一触即发的紧绷力。
“放心,一旦打起来,绝对让你俩冲到最前面去。不过,也得入了玉陵境内再说。”墨紫不能对萧二说,如果演变成黑吃黑的情况,纯属因为她这面的私人原因。要是她说了,以萧二的正直,大概可以想见他会大发雷霆,说些要以大局为重的话。但,对她而言,这是牵引着大局而走的重要棋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杨悄探出头来,笑脸生辉,“好了。”
三人走进去,见到桌上一张墨迹未干的图,有山有水,标示着详细的地名。
“悄悄,你有多大把握?”墨紫一眼便看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十分。”此时的杨悄光彩照人,“那水道图简单了些。要是名家字画,我还怕仿不了那股神韵。”
“这里你用红色线勾了,是原图如此?”墨紫点指。
“是啊。应该是他们的行线图。”杨悄回答。
“看上去就像。”魏佳也同意,“水道狭窄,峡谷深幽,造成疾风劲浪,暗礁浅滩一定也不少。”
“我们的船吃水很沉,能过吗?”萧维这么问就是同意了他们的看
“他们的船能过,我们就能过。”墨紫再指一点,“若他们想算计我们,这里就是最好的地点。”
与此同时,伍成也在看那张图。
“就是这里,我要那三个小崽子死无葬身之地!”声音,不是伍成的。
第340章 相思刻骨
离云州还有百多里地,改走陆路,这夜歇在皇帝行宫。
元澄陪皇上下完一盘棋,回到他的房间。
室内全暗,但铭年向来给他留灯。鼻间嗅到淡淡的香,是秋霜用的那种脂粉。他禁不住起了怒意。看在她父辈面上不与她冲突,想借冷待让她知难而退,难道非要自己再出狠招?
一阵浅盈轻笑,香风来袭。他挥袖,对正前方沉声,“无端端借人香粉。你真当自己洗衣女,穷得胭脂都得用别人的。”
灯亮了,烛火摇曳。元澄眯眼,看到铭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显然让人弄睡过去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中。
香风,只是掌风。
“不过是代小姐考验一下大人的定力,要是大人对秋霜姑娘有那么点意思,我就告诉小姐,让她另觅良缘。”语气一本正经,最后的尾音上翘泄露来者善意,“如今瞧来大人很是可靠。”
“你为何离府?”对于她的到来,元澄很意外,但心中有所了然,“你,难道是认同她了?”
“是又怎样?”黑衣人摘下面巾,是落英那张老实脸,但神情判若两人,古灵精怪的,“当初师伯带我下山,让我为你办事,可我偏瞧你不顺眼。什么都漠然——这样的人,我没法为你豁出性命去。如今就不同了,你有血有肉,我也有道有义。你消我雷震门灭顶之灾,我就保护她来还你的恩。”
雷震门,一个很穷的门派。因为弟子多个性怪异,做事随性,甚至被人认为是邪派。几年前遭正派清剿,其实却是为了他们的镇门之宝龙啸心法。如果不是元澄派官兵相助,雷震门就被灭了。因此,雷震门门主自愿投在他麾下,门下弟子任他遣用。乙单是落英的师伯,丁狗算是她师兄。
而同时,元澄以大量钱财资助,请雷震门为他培养影子势力。
落英见到元澄时,觉得此人不能同心而坚持不为所用,又不好就此回去跟门主交待,于是留在元府当个看似土里土气的洗衣丫头,等约定的年期满了便完成任务。
元澄也不勉强。
岂料墨紫出现后,落英就很积极主动讨过照顾她的差事,且无怨无尤作起她的丫头来。如今,更是为她离开元府,寻到元澄这儿。
雷震门弟子要替人办事,认同是必须的。不认同,就算是长辈的话也一样可以违背。落英只肯洗衣不肯受元澄调遣,乙单拿此没辙。然而,一旦认同,便付出绝对的忠诚。
“你不还我的恩也无妨。”元澄自倒了杯茶,“迄今为止,我与贵门派只限于合作,而并非主从关系。”
“知道吗?我就是讨厌你这样子。我师父对你感恩戴德,凡是你交代的事,无一不尽全力,哪里是冲着你银子?你却总是一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的淡冷。”落英从元澄手里抢过茶去,“要不是墨紫,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并不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而且,越看越像死鸭子嘴硬。”
“所以?”元澄无所谓别人如何看他,他嘴硬也好,心硬也好,只做自己认为最适合的事。但他那仇恨怨毒狡猾奸诈的面具,唯有对墨紫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