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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二天白天,方子望听说林向屿要亲自下厨做午饭,也忘了什么“流年不利不能开车”的禁忌,风一样地赶了回来。
林向屿系着围裙,看到方子望那被撞得凹进去的车前盖,还有让他心疼不已的保险费,大发慈悲,多给他煎了一块牛排。
“昨天谢谢你了。”方子望凑过来,给林向屿打下手,帮忙递点调味品,难得正经,“不过听说我姑父的小姨子的妹妹的邻居的干女儿是个大美女?”
林向屿好笑地瞟了他一眼,手中的锅轻轻一扬,牛排在空中打个滚,落下来的时候稳稳当当翻了一面。林向屿接过方子望递过来的黑胡椒,漫不经心地问:“你这个姑父的小姨子的妹妹的邻居的干女儿……是哪里人?”
“当然和我一样,北京人,”方子望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真的看上了?”
林向屿懒得理方子望的人来疯,淡淡地说:“没,像以前认识的人。”
“谁?”方子望十分八卦,贼兮兮的语气说道,“难道是前女友?”
林向屿:“……”
“……大哥!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你可千万别告诉她!会被笑掉大牙的!你真是太窝囊了!把妹都不会!”
林向屿一脸嫌弃地将煎好的牛排放在餐桌上,倒上醒好的红酒,方子望屁颠屁颠地拿起刀叉:“林向屿你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哪个女生能嫁给你,一定是五百年,不,一千年修来的福气!”
浑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数落人家。
林向屿坐下来,手机切换到QQ的页面,有新的好友提示,他点开,顾岑的QQ名叫“今日的山”,林向屿犹豫片刻,还是通过了好友验证。
吃过午饭,林向屿坐在客厅里打游戏,方子望自觉地去厨房洗碗筷。林向屿的手机响起来,他瞟了一眼来电显示,顿了顿,关掉游戏接起来:“你好。”
顾岑有些紧张,问:“是林向屿学长吗?我是顾岑,想麻烦你帮个忙……”
林向屿站起来,拉开窗帘,淡淡地说:“不用叫我学长,我和你一级的,有什么事你说。”
“我想去买点家具,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
林向屿瞟了一眼正在哼着小曲刷碗的方子望:“没问题。”
林向屿挂了电话,冲方子望说了什么,方子望眼巴巴地望着他:“要去一起!”
“这不是你姑父的小姨子的妹妹的邻居的干女儿?”
方子望认命,洗好碗,换了身衣服,打开门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啊,下雨了。”
林向屿耳朵尖,偏偏听到了这一句,他烦躁地将游戏机一关,走到门口,低头换鞋:“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一起坐上车,林向屿打开雨刷,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
“林向屿,”方子望心里琢磨着,“你这不对劲啊。”
林向屿不动声色:“哪里不对劲?”
“奇奇怪怪的。”方子望说。
林向屿诧异地瞟了坐在副驾驶的室友一眼,心想他这第六感,和女人有得一比。
顾岑生活讲究,需要添置许多物件。林向屿和方子望陪她满城跑,遇到景点和名胜古迹还停下来,给她慢慢讲解。
路过先锋广场,因为雨天的缘故,没电视里的白鸽飞舞,也没多少行人。可是顾岑还是兴致勃勃,非要下车拍照,她也不麻烦林向屿和方子望,让他们在车里等她,自己撑着伞下去,“咔嚓咔嚓”连拍了许多张。然后坐回车里,一边修图一边问副驾驶座上的方子望:“你看哪个滤镜好?”
方子望选了一个:“LOMO的。”
顾岑偷偷瞟了林向屿一眼,趁着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的时候,顾岑从后面凑过来,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哪个好?”
林向屿随口回答:“原图就挺好的。”
一分钟后,顾岑的FACEBOOK有了新的状态,雨中的华盛顿,没用任何滤镜。
这天是林向屿最后一天假期,商场换了一家又一家,顾岑画掉清单上最后一样物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林向屿和方子望被她折腾了一整天,她心底也十分过意不去,为了表示感谢,她买了三个龙猫的抱枕,三个人一人一个。
“我觉得有戏。”
回去的路上,方子望戳了戳抱枕上龙猫的大肚皮,一脸郑重地对林向屿说。
“什么有戏?”林向屿心不在焉。
“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女孩肯定是看上你了。”
林向屿没说话。
“唉,算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我知道你心底有喜欢的人,”方子望说,“就是你经常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子是不?别把人家女孩子耽误了,唐僧取经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区区异国恋,十三个小时时差而已,挡不过真爱无敌。”
前面一辆卡车突然变道,林向屿一个急刹车,躲过一劫,方子望被吓得半死。
林向屿面色不改地继续行驶,脑海里却想起四年前,胡桃隔着电话,似乎是在开玩笑,她说:“谁都可以,那是不是我也可以?”
雨点渐大,一条路的距离,雨刷却已经挡不住这来势汹汹。
来时的路已经不可见,而未来,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模样。
2.
不过虽然方子望吊儿郎当,但是他说的话林向屿还是往心里去了。
林向屿也察觉出来顾岑对自己的态度,她认认真真地在林向屿过去的每一条状态下点LIKE,时不时会发消息给他,说新发现了一间很好吃的冻酸奶店,邀请他一起品尝。
林向屿自诩自有分寸,这么多年来,他的追求者甚至比胡桃还多了不少,他总是能处理得当。唯独面对顾岑,他承认他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于是他开始刻意疏远顾岑,她发消息过来,他回得客套疏远,正值新学期开学,他本来就一身的事务要处理,找起借口来得心应手。
可大概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林向屿越是回避顾岑,越是每天都能撞见她。
偌大的一个学校,食堂、超市、实验室、广场、图书馆、星巴克……哪里都能遇到她。
她身边偶尔有别的女生,但是出国留学,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孤独的。
林向屿不敢直视她,可是每次见到她一个人时,他还是多会留意两眼。有次林向屿和方子望一起去星巴克买咖啡,他老远就看到了顾岑的背影,目光落上去,就很难再挪开。顾岑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她一个人走在前面,走得很慢,没走几步,好似身体不支,在草坪的边缘上抱着头坐了下来。林向屿不禁蹙眉。
林向屿顿住脚,推了推身边的方子望,指了指顾岑,装作不经意地说:“我在这里等咖啡,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方子望这个人间歇性犯二,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问问”,就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脸上挂着十分担忧的表情走了上去。
过一会儿,方子望脸色尴尬地回来了:“……来大姨妈。”
林向屿和方子望面面相觑,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是顾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捂着脸偷偷跑开了。
“你看看你。”方子望说。
林向屿看着手中的热咖啡,没说话。
时间一晃到了这一年许然然的忌日,林向屿同往年一样,向导师申请了假,飞回中国。
正好是个周末,胡桃人也在C城,她周末没事做,买了一箱子的零食去找胡琳。胡琳上了大学,高考发挥正常,读了挂在C大名下的一个三本院校。
“今天向屿哥回国吧?”胡琳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翻看手机日历,“你怎么不去找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回来做什么的,”胡桃白了胡琳一眼,“好好吃饭,手机脏!”
“你怎么越管越宽了。”
胡琳嘴里虽然这样说,还是老老实实放下了手机,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
胡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林向屿回来祭拜许然然,她如果以此为借口见他一面,总觉得是对死者的不敬。
林向屿第二天的飞机回美国,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航班。胡桃去送他,说是送,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嘱咐的话。她买了一箱好吃的特产和火锅底料,给林向屿打包好,让他托运过去。
“熟食过不了海关的。”
“过不了再说。”
林向屿笑了笑:“那我走了。”
“一路平安。”
就再没有多余的要说的话了,这几年来,他们聚少离多,已经渐渐习惯了别离。
林向屿的行李果然在海关处被扣押,他被叫到单独的房间里,盘问了许久,最后人没事,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林向屿开车回家,停好车后想起来下周的食物还没买,给方子望发了条短信,他没回。
林向屿便自己出门去买,好在超市离他住的小区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即可,也算是方便。走到半路,天色全部黑下来,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是顾岑。
林向屿这才反应过来,华盛顿下雪了。
C城很少下雪,胡桃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想看一场真正的大雪。
顾岑在林向屿前方慢慢走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林向屿想了想,跟在她身后,没有叫她。顾岑没走几步,脚下一个踩滑,顺势跌在了地上。林向屿想上前扶她,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她自己慢慢坐起身,又站直,拍拍屁股上的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快到超市的时候,顾岑忽然一个转弯,人不见了踪影。
林向屿跟着转弯,看到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谁?!”顾岑从包里摸出一个防色狼喷雾,颤抖着转过身,对着暗处的街道紧张地大叫。
林向屿举起双手,无可奈何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顾岑松了一口气,一下子脱力,手中的喷雾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正好要去超市买点东西,看到你一个人走,这条路路灯都坏好几天了。”
林向屿弯腰将喷雾瓶捡起来,似笑非笑地递给顾岑。
顾岑说:“你说一声就是了嘛,吓我一跳。”
林向屿有些尴尬:“我……没来得及。”
他心中矛盾,不愿意和她走得太近。
林向屿只得硬着头皮陪顾岑逛超市。女孩子逛超市,十分麻烦,想买芝士,顾岑把各种牌子摆一排,对着“热量”那一行,一个一个比。想吃冰淇淋,各种口味各拿一桶出来,点兵点将,点到了巧克力味,又心心念念着香草味。
林向屿一个头两个大:“都买就成了。”
“不行!热量太高了,要长胖。据说每个留学生平均增重十斤!十斤!”顾岑鼓着眼睛,表情夸张地说道。
林向屿无言以对,只能乖乖地帮她推购物车。
好死不死,正好碰到方子望,他一只手拿一个小南瓜,放在眼睛前,对着超市的橱窗扮鬼。林向屿十分嫌弃地捂住脸,想装作不认识他,谁知顾岑已经先他一步,开开心心地挥手大喊:“方子望!”
方子望转过头来,手里还一左一右端着两个南瓜,林向屿想用手里的牛奶砸死他。
“林向屿?你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刚才叫自己的是顾岑,看看林向屿,又看看顾岑。方子望挑挑眉毛,对着林向屿一副“你老实招来”的表情。
林向屿为了防止他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冷冷地看着他,说:“夜宵我做可乐鸡翅。”
方子望乖乖闭了嘴,笑眯眯地看着顾岑,和蔼可亲地问:“这边的生活还适应吗?林大少人还好吧?”
顾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胡乱在果蔬区选了很多食物,一股脑儿地丢在购物车里,很快就堆了一座小山。她不知道该和林向屿说什么,只好埋着头买买买。
林向屿觉得好笑:“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没问题,”顾岑伸出手臂,元气满满地挤了挤自己的肱二头肌,“我做饭可厉害了。”
林向屿不置可否。
第二年夏天,顾岑来美国一周年。
他们玩得好的一帮中国人组织自驾游,去海边露营。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顾岑对林向屿有意,大家故意将林向屿和顾岑分到一个组,林向屿倒是大方得体,对她招手:“过来搭把手。”
晚上吃过海鲜,顾岑犹豫很久,还是拎了两瓶冰锐去林向屿的帐篷找他,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瓶子,问他:“你喝不喝?”
两个人吹着海风坐在岸边,旁边还有三五个别的同学,坐在篝火前打扑克,欢声笑语传到海的那一头。
顾岑声音里带着哽咽:“为什么我不行?”
林向屿失笑,摇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你是我的初恋,我不知道你初恋的女孩子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顾岑说,“他们都说你没有女朋友,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试一试?你不喜欢我哪一点,我都可以改。”
“你总是对我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林向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冰锐,顾岑毕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找他喝酒,这是女孩子才喝的饮料。他最清楚烈酒的猛烈,每喝一次,许然然出事前的情景就在他脑海浮现一次,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碾过他的心头。
他初恋的女孩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曾经向胡桃袒露,他并不喜欢许然然。可是她却化作了一汪清泉,留在他的心底。这些日子,他依然会梦见许然然,梦见那个燥热的天,他背着重重的潜水设备,沉入无边的深海里,他对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可是当他醒来,不在的人却是她。
可是他又挪不开停在顾岑身上的目光,他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她的脸比哪一次梦中都要来得清晰。
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有一个人才当得起这样的美。
林向屿淡淡地笑,晃了晃玻璃瓶,将里面的酒慢慢倒出来。看着海浪拍打着岸边,他终于开口:“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3.
胡桃接到林向屿的电话时,她刚好回家洗完澡。
胡桃转正以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学校分给她一间单人宿舍,在员工宿舍的顶楼,小小的一个隔间。没有空调和风扇,好在有热水器,平日里吃饭可以去食堂。这样普通的条件,却足够让胡桃心满意足。
倒是胡琳胡大小姐一如既往地挑剔,处女座的特性展露无遗,蹙着眉嫌弃这嫌弃那:“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
“这么小的床你睡觉不会滚下去吗?”
“你每天待在这里不会窒息吗?”
说了这么多,大小姐终于舍得点明中心思想了——“你干吗非要在这里住!你马上搬回去!”
胡桃哭笑不得:“别人都能住得下来,我怎么就不能住了?”
“我不管!”
胡桃也拍过寝室的照片给林向屿看,向他抱怨:“哪里有胡琳说的那么差劲。”
“小孩子口是心非,心疼你,”林向屿一边安慰她,一边说,“不过你这房子……真的太差了,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还是搬了吧。”
胡桃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主义,离我远点。”
林向屿没有再多说什么。第二周胡琳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得意扬扬地扔在胡桃床头:“向屿哥在你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酒店式公寓,精装修,游泳池、健身房、高尔夫球场,设施配套齐全,拎包入住。”
胡桃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你也知道,他人在国外,房子买了没人照看,多不安全啊。他说了,你搬过去,就当帮他个忙。”
胡桃去向林向屿求证,林向屿十分满意胡琳的办事效率:“你家小公主真是可塑之材。”
“你也知道自己远在国外,那你买什么房子?”
“房价涨太快,买房是大势所趋。”
“别给我打哈哈,”胡桃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名下还有一栋写字楼。”
“糟糕!”林向屿说,“我今天有个程序还没跑出来,我得去实验室看看,具体的你和胡琳说,我先挂了,拜拜!”
然后他不由分说,挂了胡桃的电话。
“说不过就跑?”胡桃一愣,“骨气呢?”
最后在胡琳和林向屿的坚持下,胡桃下学期搬去新家,但是房租一分钱不少给。
这天晚上,林向屿打电话来,给胡桃说了自己和顾岑的事。
“然后呢?”胡桃握着电话,坐在床上,问他。
然后呢?
林向屿坐在海边,将自己和许然然的事告诉了顾岑。他认真而抱歉地对她说,你要的情,我给不了。
顾岑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大海,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过这样的一段往事。海浪拍打沙滩,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头,是一种钝钝的痛。
“没有关系,”顾岑说,“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
“顾岑,”林向屿打断了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你,她是她。”
“你这人,真是太绝情。”胡桃叹了口气,说,“你总要重新开始的,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林向屿哭笑不得:“你到底站哪边的?一会儿让我不要活在过去,要往前看,一会儿又说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我不知道,”胡桃也有些茫然,“你知道的,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
“胡桃,幸福并不一定真的要和爱情有关,”他说,“活在人间,父母安康,有知己好友,阳光普照,做自己喜欢的事,本身就足够幸福了。”
胡桃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拿着电话沉默。
林向屿想了想,说:“那你呢,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吗?”
胡桃轻描淡写:“他不爱我。”
林向屿一顿,用力握紧电话,说:“那为什么不考虑别人……总要有个人照顾你。”
“我不需要。我家的那堆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天长地久,也不相信这个人……”
她顿了顿,后面没说完的话,也打消了要说出来的念头。她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天长地久,甚至不相信这个人间,可是她相信他。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对的人。”林向屿难得认真,“胡桃,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想要有一个家,我也一直相信,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家。”
胡桃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意兴阑珊地挂掉了电话。
他说,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家,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一个很好的家。
4.
林向屿提前修完硕士生的课程,跟导师打了报告,上了一艘从美国出发去北极的科考船。
科考船上有一小队的科学家,一方面是帮助保护鲨鱼,更重要的任务则是记录北冰洋附近鲨鱼的洄游路线。这些年全球变暖,这些海底生物们不得不打破了种族默认的洄游路线,被逼得快要无处栖息。
这艘科考船接受了一家海洋咨询公司的赞助,使用遥控潜水器来跟踪海洋生物。林向屿的导师也在受邀之列,但是他手中课题繁重,实在抽不出时间,原本是要派一名博士后的师兄去参加,林向屿主动请缨,教授知道他心中抱负,也明白他完全可以胜任,便把出海的任务交给了他。
出发前林向屿曾给胡桃打过一通电话,他在电话里十分高兴,对胡桃说:“我们准备启动一个可持续的太平洋附表和卫星设备观测系统,加强对海洋变动的了解,以此改善天气和气候预测。”
“恭喜你!”胡桃打从心底感到自豪,为他所从事的行业,为他所做的事情。
这人间,有大爱有小爱,有大善也有小善。她做不到像他一样伟大,但是她真心祝福。
林向屿一去接近一年的时间,有网的时候,他会在微博上更新一些航海的照片。他照相技术很好,而且不赞同修图。
“大自然本身,就足够瑰丽壮阔。”
没有想到,林向屿的微博被一个粉丝百万的大号发现,转发了他的照片。一夜之间,无数网友被他照片里的世界所吸引,科考船此次出航的目的也被公之于众,一时上了热门,林向屿的粉丝每天成倍增长。
连林向屿本人也被人肉出来,他的生活照在网络上曝光,一米八五的大男孩,猝不及防地回过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容,英俊迷人,轻而易举俘获百万女网友的芳心。
竟然有人给他取了外号,叫“波塞冬”,那位希腊神话中的海神。
胡桃在微博热门里刷到他的照片,哭笑不得。以前年少的时候,偷偷把他当作一块宝,恨不得藏在怀里藏着掖着,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的好。
后来挡不住,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开始认命,知道他不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一直到现在,她才肯承认,其实他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
而此次出行,更成为林向屿人生中重大的转折点。只是那年他站在寂静的船头,对着北冰洋迎风破浪,并没有看到命运的旋涡。
林向屿这一去大半年的时间,回来的时候顾岑搬了家。他于心有愧,但是也不想骗她,或者将她当作许然然的替身,这对谁都不公平。
胡桃打电话给他:“你每天微博都有上万的转发,这是明星才有的待遇啊!快去加个V!”
林向屿哭笑不得。
“不过跟你说真的,一中校长邀请你回来做演讲,你好歹也成了知名校友,今年校庆的时候,赏个脸回来吧?”
“有什么可以讲的,讲我怎么吃喝打诨,上课开小差吗?”
“那你今年冬天回来吗?”
“应该不回,”林向屿说,“来美国还没出去玩过,想给自己放个假。”
“哦。”胡桃大为失望。
“你来吗?”林向屿问,“我带你去迪士尼。”
胡桃无奈地说:“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你不是说没有去过游乐场吗?”
胡桃笑着说:“都过了那个年纪了。”
“来吧,”林向屿说服她,“包吃包住。”
胡桃被他说得心动,她对国外没有太大的向往。但是是真的想要看一看他生活的国度,林向屿在那片土地待了四年多,她熟悉得能背下华盛顿每一条街区。
“来吧来吧,给你拍照片,”林向屿继续游说她,“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给别人拍人像。”
话说到这份上,胡桃实在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趁着寒假来临,她开始着手准备美国旅游签证的事情。她英语倒是没问题,但是因为紧张,第一次面试签证官的时候,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被秒拒。胡近知道了这件事,大笔一挥让人给胡桃办了个财产证明,这次,签证官什么都没问,直接盖章通过。
“这世道真是……”胡桃在电话里感叹。
“得了便宜还卖乖,”林向屿失笑,“把护照号码给我,我给你买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