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齐兑下意识抬头看了方植一眼,见他对着话筒哭哭啼啼抱怨,他妈妈似乎在安慰他,问他为什么爸爸会骂他。
“我……我忘记了他和那个女人睡在一起,夜里我做了一个恶梦,特别害怕,睡不着,早上我就去找他,结果他就骂我了……说我不敲门就闯进去……”
方植委屈地抹着眼泪抽泣,想起早上那一幕就闹心,爸爸睡觉的时候怀里抱着那个讨厌的女人,他不小心闯进去,还没开口就被爸爸骂了,不仅如此,爸爸还柔声安慰那个女人说,是方植那小鬼,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这么多年,他经常在早上跑到爸爸房里,钻进爸爸的被窝和他一起睡,爸爸每次都很高兴,从来没骂过他一次。第一次挨骂,他都吓懵了。
“可你已经十二岁了啊,而且你爸爸也再婚了,不可以随便再往爸爸房间里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你找爸爸应该先敲门,这是起码的礼貌。小植,你要学着自己长大,知道吗?妈妈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妈妈会陪着你一起成长,不要哭了,男孩子不应该哭的。”方植妈妈在电话里安慰儿子。
方植抽泣着,有了妈妈的安慰,情绪稳定了不少,抱怨了一会儿之后也就不抱怨了,和妈妈说起寒假去德国的事。
起码他还有妈妈可以倾诉,齐兑有点羡慕地想,自己长这么大,不管受什么委屈,从来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只能向姥姥撒撒娇,可姥姥毕竟不是妈妈,齐兑从七岁起就很明白,妈妈是谁也不能取代的人。
默默拿起自己的蜘蛛侠,齐兑离开方植的房间,下楼去了,在门口遇到匆匆而来的秦十一。
“你怎么也在,找方植玩啊?”秦十一笑着问齐兑。齐兑没说话,猜到他是来找端木涟漪,眼睛眨巴了一下就走了。秦十一对他偶尔的小脾气也不当回事,上楼去找端木涟漪。
看到齐兑回家时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小脑袋,姥姥关心地问:“你跑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姥姥慈爱的脸一下子击中了齐兑满腹的委屈,过去赖在她怀里蹭。“姥姥,我不想去四中了,我要去人大附中。”
“不是说好了去四中,去你妈妈以前上的学校,怎么又想起来去人大附中?”姥姥怜惜地抚摸着齐兑的头,越来越不明白这小家伙整天想些什么。
“反正我明年要上人大附中,您和姥爷说,我要上人大附中。”齐兑坚决地说。
“好好好,小祖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晚饭吃那么少,现在要不要再吃点什么?让厨房给你下小馄饨。”姥姥追在齐兑身后问。
“不用了,我一点也不饿。”齐兑跑回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齐兑踢掉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跑到书桌边拿起电话的话筒,也不拨号码,对着话筒自言自语:“妈妈,你去哪儿了,这么晚也不回来?我特别特别想你……”
秦十一走进端木涟漪房间的时候,看到她头顶着一本厚厚的书,以一字马的姿势坐在地板上练功,听到有人进来,她也没有起来,秦十一从书包里拿出两杯奶茶,给了她一杯。
“我妈不让我喝这个。”端木涟漪接过去,犹豫着喝不喝,理智告诉她要保持体重不能喝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可肚子里的馋虫也没放弃挣扎。
“没关系,喝一回两回又不会胖,我放书包里,你家保姆没有看到。”秦十一也在地板上坐下。
“那我等一下再喝,还有十分钟。”端木涟漪把奶茶放到一旁,靠墙坐了几个拉伸的动作,她从三岁开始学舞蹈,练功是每天的必修课,虽然高中以后没有参加舞蹈队,私下里也没荒废基本功。练功不仅可以保持体重,还能塑形,女孩子大了也知道爱美,为了身材保持苗条纤细,多苦都坚持。
秦十一坐在地板上,视线胶着在她身上,她的头发柔顺细软,只有回了家才敢全部放下来,浓密如小小的黑色瀑布,每天上课时,他端坐在她身后,都能欣赏她这一头秀发和秀发下洁白如玉的后颈,却从来不敢伸手去抚摸一下,尽管他在脑海里想过千百次,这样的头发和皮肤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怕自己又胡思乱想亵渎了眼前的美好,秦十一赶忙转移话题分散自己心里那点不太光明的小念头。
“闻阿姨昆曲唱得那么好,怎么没让你学昆曲啊?”
“我妈说学戏太苦了,不让我学,她说学音乐更适合我。”端木涟漪练完了功,拿起放在一旁的奶茶,坐在椅子上。
秦十一也跟着站起来,在她旁边坐下。学过舞蹈的女孩子坐姿都比别人好看,她看起来玲珑轻巧地像只燕子。
只有学习的时候,她才不那么玲珑,甚至可以说有点笨,一道不算难的物理题,秦十一讲了好几遍她都没听明白,嘴上说懂了懂了,可是找个同类型的题给她做,依然会做错。
秦十一看她那种冥思苦想的样子,心里直冒出两个字……朽木……一瞬间,这两个字又缩了回去,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又会跳舞又会乐器,要再是个学霸,那还让不让别人活了,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释然。
对于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女孩子的美丽和学霸两种属性必须二选一的话,他毫无疑问要选前者,因为这种美丽让他头一回想占有,而学霸属性留给自己更合适。
“我太笨了,物理怎么学都学不好。”端木涟漪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和秦十一笑笑。
“没关系,反正你将来学文科也不用考物理,你只要过了会考那一关就行。”秦十一很没有原则地忘了自己过来辅导她功课的初衷,或许他内心也很清楚,不过是找个借口来看她而已。
“放学你自己回来的?”
“啊,不是,小远和我一起回来的。”
“他不是在学生会开会吗,怎么赶得及?”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赶上了。”
一想到程念远,端木涟漪心里就像是有一团晦暗不明的云雾,他就在那团云雾里若隐若现,让周围的人没法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面上他开朗热情,和谁都相处得来,实际上呢,他外热内冷,没人能真正走近他。
秦十一和他恰恰相反,秦十一外表是冷的,但接触下来,他的内心是热的,有时候热到让人有些招架不住。端木涟漪和他相处不得不小心翼翼,她不想早恋,她妈妈也明确说过不许她高中就早恋。
第7章 第六章
程家,严格遵守作息时间的一家人像是生活在部队里,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起床都有严格规定。七点钟准时开饭,七点半程念远回房学习到十点半,洗漱过后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他从不熬夜学习,他的好成绩来源于对时间的高效率利用和知识点的准确提炼。
他对怎么安排时间和学习进度很有规划,学习的时候,会把手机关了,没有任何事情能打扰他,做别的事也一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全身心投入。
理科名列前茅,文科同样也学得很好,尤其是英语,家里人早就和他说过,他要考清华,将来还要出国留学,没有一口流利的英语不行。戴上耳机听英语练口语,是个很好的和外界隔绝的方式,好到可以假装听不到父母在隔壁的争吵声。
“整天让我考虑你的感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他妈早就受够你了,离婚,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程思翰,请你保持你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风度,不要骂三字经,也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小远高中三年不提离婚。”
“你能不能不要活得这么虚伪?”
这就是他的父母,为了维持面子和自尊,他们连吵架都不会像别的夫妻那样扯开了声线吵,他们用一种文明的方式开战,大多数时间冷战,少数时间忍无可忍了,他们才会爆发一两回。
他们吵架的时候很少摔东西,因为摔东西的动静太大,很可能会吵到儿子,婚姻对他们来说,存在的意义只有儿子,有好几次,程念远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冲动地想闯进去对他们说,你们要离就离吧,这样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过得像个人间地狱。
一段婚姻,失去了爱情之后,再失去了亲情,只剩下将就,程念远不知道,原来相爱的两个人是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彼此厌恶到眼不见为净。
父亲以忙工作为借口很少回家,偶尔回家也是在书房睡,母亲家里家外都是冷静干练的女官员形象,比起家人,她和秘书司机相处的时间更多,在各种会议、访问、视察中连轴转,丝毫不觉得疲惫。
每次见到父亲,程念远都能从他的神态和日渐发福的身形中看出疲惫倦怠的影子,婚姻耗尽了这个中年人全部热情,他不得不把心力放在工作上,在程念远最初的记忆里,父亲不是这样的,起码到他上小学的时候,父亲还是慈爱亲切的,但是现在,他见到儿子,除了问问功课,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想说。
母亲却还在维持着这个家庭幸福的假象,她强迫一家人在某些公开场合必须一起出席,逢年过节有人登门拜访的时候,也要营造出一种温暖和睦的氛围,在外人看来,这家人非常完美,儿子出类拔萃,丈夫事业有成,妻子也步步高升,天底下哪有比这更幸福的家庭。
程念远不是没想过假如有一天他们离婚了,自己要怎么办,他更相信,在自己考上大学之前,父母是不可能离得成婚的,对他们来说,离婚只是时间问题。
莫名烦躁,程念远做完一套卷子后丢掉手中的笔,下楼去院子里跑步透透气。
夜雨绵绵,雨打树叶的沙沙声让夜晚更加静谧,程念远没有打伞,兜起卫衣的帽子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方家楼下,下意识抬眼看了看那个房间的灯,灯还亮着,她一定也还没睡。
黑暗中,车灯闪过,程念远赶忙闪到路旁,看到方晋棠那辆红旗车开过来,在自家门口停下。不一会儿,方晋棠打着伞从车里下来,绕一圈替妻子打开车门,等闻芳下车来,他小心翼翼呵护着爱妻不被雨水淋湿衣服。闻芳亲热地搂着丈夫的腰,嗲嗲地和他低声笑语、耳鬓厮磨。
那一瞬间,程念远自嘲地想,也许自己父母之间根本就没有爱过,所以才会对彼此那么无情。
再次抬头去看二楼,那个窗口旁边的窗口站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在缭绕的雨雾中若隐若现,看起来分外诡异,那一定是方植,他们互相看到了彼此,人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程念远一直觉得方植是个很奇怪的孩子,甚至比齐兑更奇怪,齐兑的古怪大部分原因是被他姥姥给惯坏了,而方植小小年纪就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在雨里走了很长时间,程念远回到家时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戴琳下楼倒牛奶,看到儿子从外面进来,头发还湿哒哒滴水,很是不满。
“大晚上你跑出去淋雨?怎么衣服都湿了,也不怕生病。”戴琳嗔怪地看着儿子。程念远没理会她的关心,头也不回往楼上跑,“生病就生病。”
“生病还怎么上学。”
“不上就不上。”
儿子很少这么抢白,戴琳气得嘴角一哆嗦。
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但是也不想学习了,程念远洗了澡就往床上一趟,哪怕是机器人,也要有定期保养的时候,何况他又不是个机器人,面具戴了一整天,晚上的时间他想透透气。
拿出手机,想发短信给端木涟漪,思来想去不知道发什么合适,只好发了个“在”字,连问号都没打,看起来不知道是在问她在不在,还是说自己依然在。
她回得很快,也是个“在”字,也没加标点,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是天生的,无需多言。
“这几天你多练练,争取选拔赛能通过。”程念远看着自己在屏幕上打出来的一行字,恨自己言不由衷,明明他很想告诉她,你梳双马尾很漂亮。
“会努力的。”端木涟漪的回答也很简洁干脆。
“十点多了,早点休息。”
“好的。”
干巴巴的几句话,想问的话始终问不出口,程念远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明知道自己哪怕对着手机一晚上也发不出那些疑问,不如安稳睡觉。
周末,十几个男孩女孩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大院,一起去最近的影院。票是前一天齐兑的姥姥让生活秘书早就买好的,姥姥还准备了一大堆零食让齐兑带着,齐兑强烈反对,拿了票就跑。
路上,方植一直和齐兑碎碎念,早知道拖油瓶姐姐也去,他就不去了,他讨厌拖油瓶姐姐讨厌到连最爱的哈利波特也不能拯救的地步。看到姐姐身边围着好几个男孩子献殷勤,他更生气了,对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在他心里,后妈和姐姐就像黑白老电影里的女特务,穿着卡腰身的美式军装,乌发浓密眉眼风骚,叼着根烟在男人面前卖弄风情,媚笑着拿皮鞭不断残忍地抽打着那些可怜的男人:你从不从!你从不从!不从把你丫挺的脖颈子给拧断了。
这种女人生来就带着原罪,活该最后被八路军给突突了。不突突她们突突谁,能让男人为她犯罪的女人就该被五花大绑奔赴刑场。
十二岁的方植想这些的时候眼神特纯真,眼看着拖油瓶姐姐身边的男孩子越来越多,那些人因为和她说上一句话而兴奋到发癫,却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到,鄙视他们的卑微,暗骂:瞧你丫那操行!
“你丫一路叨逼叨、叨逼叨,烦不烦。”齐兑不知道方植在想什么,但是看他那种幽怨的眼神,也能猜到他在抱怨自己把他姐姐也叫来看电影。
“你才烦!”方植狠狠白了齐兑一眼。
电影院里,他们到早了,电影还没开始检票,端木涟漪打趣地问齐兑:“你今天怎么没背你那个小熊猫包包啊?”齐兑瞪了她一眼,嘀咕:“我才不背那个。”
“那不是没有零食吃了。”端木涟漪有些失望。
“你要吃零食啊,我去买。”一群人里最胖的何初月总算是找到了知音,没等端木涟漪说话就冲出去买零食,那速度比她在学校测验八百米时都快。怕别人说她胖子嘴馋,她都没好意思从家里带零食,看电影不吃零食多无聊,端木涟漪的话正好给了她买零食的机会。
等她买好了回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检票进场,只剩程念远在门口等她。看到她提着两大袋零食过来,程念远主动上前替她分担了一袋,无奈笑了笑,“你要把小卖部搬空?”
“人多,怕不够吃。”何初月平时的零花钱一半用来买吃的,她们家全是胖子,从她爷爷奶奶到爸爸姑姑,包括她妈,没有一个人瘦。比起光彩照人的端木涟漪和路悠悠,她是这群人里的丑小鸭。
“这个给你。”何初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袋开心果,有点羞涩地递给程念远。
“唉?”程念远不明其意,但还是接了过去。
“我记得你喜欢吃坚果,你先拿着,不要被他们抢去。”何初月的脸更红了,不等程念远说话,抢先一步走在他前面。
程念远唇边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放映厅里,几个女生坐中间,男生分坐两边,端木涟漪左边坐着路悠悠,右边坐着齐兑,本来秦十一想坐她边上,齐兑已经一屁股坐上去,他只得坐齐兑旁边,和端木涟漪隔了一个座位。
何初月把零食分给众人,端木涟漪看着琳琅满目的食品,放弃了炸鸡、烤肠和奶茶,选了一袋鱿鱼丝,把袋子传给齐兑,齐兑挑了一根烤肠和一杯奶茶,反正他还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像女孩子那样怕胖。
烤肠的香味传到鼻子里,端木涟漪嗅了嗅,为了练舞保持身材,她很少吃肉,就算吃也是吃少量鸡肉和鱼肉,她妈妈为了保护嗓子,更是只吃素食。
“你想吃啊,想吃给你吃一口。”齐兑把烤肠递到端木涟漪面前。端木涟漪刚要接,齐兑又恶作剧地把手缩回去,“不给你吃,你吃了会胖。”
这小家伙,人没多大,倒很会骗人。端木涟漪没好气在齐兑背上拍了一下。秦十一看到这一幕,把自己还没有吃的炸鸡拿给她,端木涟漪含笑摇了摇头。
奶茶喝得太多,齐兑在电影演到一半时就想尿尿,脑筋一转,靠过去对坐在他左边的端木涟漪说:“我想去尿尿,你带我去厕所吧。”
“憋不住了吧,谁让你喝那么多奶茶,厕所就在外面,你自己不会去啊,又不是三岁小孩。”端木涟漪正看得高兴,不想出去。
“你带着我去,我怕一个人找不到洗手间。”齐兑坚持要端木涟漪带自己去厕所。端木涟漪被他闹得没办法,怕他憋急了尿裤子,只好摸黑带着他出去,怕齐兑跟丢了,下意识握住他小手。
齐兑兴奋不已,脸上却一点也不表现出来,端木涟漪把他送到男厕所门口,叮嘱他方便好了就赶紧出来,不要和任何陌生人说话,齐兑点点头,跑了进去。
从厕所出来,齐兑到水池边洗干净手,看到端木涟漪站在一旁,过去拉住她的手。端木涟漪把手机装回随身小包里,带着他返回放映厅。
“端木涟漪,你为什么不涂口红?”齐兑忽然问端木涟漪。端木涟漪愣怔两秒钟,笑道:“我为什么要涂口红?我又不是大人。”
“涂口红好看。”齐兑说。端木涟漪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低头看他一眼,“中学生不能化妆。”
“可你身上有香水的味道。”齐兑故意靠近她嗅了嗅。端木涟漪有点不好意思,临出门前她的确偷偷喷了点她妈妈的香水,因为想和某人坐在一起,本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哪知道齐兑鼻子这么灵。
“不一样的。”端木涟漪无力地辩解着。齐兑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影城很大,几十间放映厅,通道四通八达,走着走着发现不对,端木涟漪问齐兑:“咱们刚才从几号厅出来的?”
“我不记得了。”齐兑眨巴了一下眼睛,有意不告诉她,从洗手间一出来她就走错了方向。
“好像是五号?这边已经十几号了。”端木涟漪张望了一下,带着齐兑往相反的方向走。齐兑沉默不语,紧紧攥着她的手,巴不得永远找不到才好呢,他就可以和她多待一会儿。
端木涟漪带着齐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五号厅,反而绕到了出口,齐兑见她急得要给秦十一他们打电话,捏了捏她的手,“来的时候走的是这边。”
说话间,他带着端木涟漪很快就找到了之前的放映厅,端木涟漪见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爱地望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着:“还是你们男孩子方向感好,我就不行,我一出门简直是路痴,经常迷路。”
齐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端木涟漪手里,松开手跑去找自己的座位。银幕忽亮忽暗,端木涟漪看不清楚他给自己的是什么,只得先放回口袋里。电影散场后,灯亮了,她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支口红,拧开一看,是少女都喜欢的粉嫩颜色。
CHANEL,端木涟漪默默好奇,那孩子为什么会送自己一支口红?
第8章 第七章
看过了电影,众人商量去附近吃饭,几个大孩子想吃火锅,几个小的要吃披萨和汉堡,最后大的将就了小的。刚在店里点好了菜,戴琳打电话来叫儿子回家,她晚上要参加市里一个招商引资的宴会,需要一家人正装出席。
“您自己去不行吗?”程念远烦透了他妈妈这些应酬,说的都是场面话也就罢了,他还得假笑配合。
“不行,你必须回来,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戴琳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程念远没办法,只得和秦十一说了一句,让他照顾一下几个年纪小的,自己去结了账以后打车回家。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觥筹交错的场合,程念远穿得整整齐齐,站在父母身边,充当人肉布景。父亲大概已经习惯了,再加上他的军衔职位,一般人也不会轻易找他说话,母亲就不一样了,她不是军人,无需那么严肃,在这种场合她游刃有余。
“爸,我想回家。”程念远对父亲说。
“再等等,九点之前就会结束。”程思翰安慰儿子。
“您明明也不喜欢这里。”程念远不满地说。比起这里豪华的鸡尾酒会,他更怀念必胜客那一餐,热闹且自由,所以一晚上他几乎什么都没吃。
程思翰看了儿子一眼,无奈地笑笑:“没办法,应酬就是这样,不喜欢也得忍着,你妈妈最近正在接受组织部考察,今天这个酒会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刚谈成了一个大项目,很快就会升官。”
升官升官,一天到晚想着升官,她已经是市级干部了,难道还想到中央去当干部?父亲也是,明明前几天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一转眼还是配合她虚伪的表演,程念远很反感大人这种蝇营狗苟的生活,但是没办法,他反抗不了他专·制霸道的妈妈,谁都反抗不了他妈妈。
宴会结束,一家人坐车回家,父亲还好,母亲的电话一路上就没断过,程念远恨不得找个东西把自己耳朵堵上,也不想听她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
翻出手机来看看,意外发现秦十一给他留言,让他回家后到他家去一趟。虽然不明就里,程念远还是照办了,和父母撒了个小谎,车到家后,他没有进家门,直接去了秦十一家。
秦十一拉着程念远一起出门,告诉他,路悠悠最近发现了一家新开的麻辣烫,约他俩一起过去吃。
“吃麻辣烫?”程念远很少吃这些,要是被他妈妈发现他吃垃圾食品,会狠狠训他一顿。程家规矩不少,不吃垃圾食品就是其中一条。
“对啊,她们女孩儿都喜欢。”秦十一把卫衣的帽子兜在头上。
小店离家不远,两人走了十来分钟也就到了,两个女生已经点好了菜,端木涟漪告诉他们,她爸妈都不在家,方植也去了他外婆家,她可以痛痛快快吃一顿而不被家里人发现。
“那我们喝点酒吧,喝蓝带还是百威?”路悠悠提议。
“百威吧,淡一点。”程念远说。
远离了家长的视线,自由多了,四个人喝酒吃麻辣烫,又点了烤串,把平时家里不让吃的东西全吃了一遍。
“涟漪,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的,平常看你娇滴滴的,以为你滴酒不沾。”路悠悠眼看着端木涟漪喝下去两罐啤酒,很有些意外。
“我才不是娇滴滴的,我的酒量是遗传我妈,我妈特别能喝酒,但是为了保护嗓子才不喝的。”端木涟漪难得出来吃一回路边店,看到什么都想吃。
“女孩子不喝酒也好。”秦十一笑着说。端木涟漪慧黠地斜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管我!
路悠悠笑呵呵看着他俩,故意说:“这才哪儿跟哪儿,你就管着人家了,涟漪,咱不理他,想喝多少喝多少,凭什么他们男生高兴了能喝酒,我们女生就不行?我偏说行,我陪你喝。”
秦十一讪笑,不好再说什么,目光追随着端木涟漪,但凡她有点醉意,他就得充当护花使者,不能让她真喝醉。
对他们三个人的嬉笑,程念远什么都不说,只管低头吃自己的,虽然这里的食物远远比不上鸡尾酒会的精致昂贵,但是他吃得特别舒心。
“涟漪你知道吗,初中毕业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女生在谢师宴上喝多了,找小远表白,拉着他又哭又笑表白了一个多小时。”路悠悠忽然提起这件往事。
端木涟漪没有听说过这件事,饶有兴趣地问:“是吗?那个女生好看吗?”
“挺好看的,是隔壁班的班花……不过,虽然她表白了那么长时间,还把眼泪抹在小远衣服上,小远什么话都没说,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他都快赶上柳下惠了。”路悠悠大概有些喝多了,笑嘻嘻看着程念远。
“怎么没说?他给人家擦眼泪了,还安慰人家,别哭别哭,有话慢慢说。”秦十一揭发程念远。
路悠悠拍了拍桌子,“我的意思是,人家说了那么长时间,他都无动于衷,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主动跟他表白,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都没有激动一下下。”
秦十一和她争锋相对:“会激动就不是他了,你什么时候见他激动过?”
“这倒是,他从小就特淡定,我特佩服他的淡定,仿佛天底下就没什么事能让他不冷静,中考的时候堵车迟到了十几分钟,他进考场的时候依然很淡定,后来那一科还考了满分。”路悠悠笑嘻嘻瞅了程念远一眼。
程念远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喝多了吧。”
“我才没喝多。”路悠悠脸孔喝得红红的,似有心似无意吐槽他,“你也太偏心了,人家喝多你不说,我喝你就说我。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偏心的人,就因为我和你更熟吗?就以为我什么事都不放心里……涟漪,他这个人杀熟,对不怎么熟的人比对熟人还好。”
端木涟漪听在心里,微抿着嘴角,垂下眼帘。
“十一,我们回去吧,她俩都喝多了。”程念远示意秦十一去扶端木涟漪。秦十一刚要扶,端木涟漪自己站了起来,“不用你扶,我又没醉。”
两个女生走在前面,勾肩搭背都有些醉意,两个男生端端正正跟在后面,视线不约而同只追随着其中一人,后颈雪白、细腰长腿,背影符合一切年龄段男人的审美。
在某些事情上,他俩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私下里为了她和大院内外对她不怀好意的混混们打架无数,但他俩之间那层窗户纸却轻易不能捅破,虽然心里都明白,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失意者被淘汰出局。
“我最喜欢老温书里的两个词……经霜更艳,遇雪犹清。”秦十一悄悄在程念远耳边说。程念远笑着看了前面的女孩儿一眼,“那不是说的雷纯,我不喜欢喜欢雷纯,换个别的吧。”
两人都喜欢看温瑞安的小说,经常在一起讨论。
路悠悠忽然回头,打断了他俩的对话,“我快要过生日了,生日礼物别忘了安排一下。”
“不是还有一个多月。”
“我不管,反正要安排上。”
路悠悠是个心直口快的女生,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秦十一偶尔和她斗两句嘴,程念远从不和她斗嘴,都顺着她。
“我先申明,今年我不要机器人,你都送我好几个机器人了,太没有诚意。”路悠悠对秦十一说。秦十一耸耸肩,“那你要什么,不妨直说,免得我动脑子去想。”
“随便什么,反正除了机器人都行。”路悠悠虽然是和秦十一说话,眼光却不由自主瞟着程念远。程念远假装没看见,依然不接她的话茬儿。
“随便的范围太大了,我们不知道什么叫随便,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你最好给我划一个范围。”秦十一代表自己,也是代表程念远说。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路悠悠看了端木涟漪一眼,“涟漪,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帮我想想。”
“我喜欢有意义的。”端木涟漪不假思索地说。
“什么叫有意义的?自己亲手做的?”路悠悠说着说着笑起来,“那就是机器人了,秦十一送给别人的机器人都是他亲手做的,特别有意义。秦十一,你听到没有,有人喜欢你做的机器人。”
这番话说得端木涟漪不好意思了,秦十一却甜进心里,制作机器人是他最大的爱好,平常也总喜欢送机器人给别人当礼物,至于对方喜不喜欢他并不放心上,但是被某个人喜欢并且认可,他却是在意的。
程念远回到家,看到他妈妈抱着胳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有不豫之色,不由得心中一紧。果然,他刚换了鞋走到客厅里,他妈妈就说话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看看都几点了?”戴琳难得晚上没有应酬,儿子出去时也只是和她说去秦十一家,哪知道竟去了一晚上。
“我在十一家……又没到睡觉的点。”程念远特别不想和他妈妈说话。
“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戴琳拍了拍腿边的沙发,示意儿子坐下。程念远没办法,只得坐过去。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和那个姓端木的小姑娘走太近,你怎么不听啊,上学放学还是跟她们一起走。”戴琳和院里的许多女人一样看不惯闻芳,连带着她带来的女儿也看不惯。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一起走又怎么了,再说我又不是单独和她一起走。”程念远辩解。
“那也不行,有其母必有其女,唱戏的女人能教出来什么好女儿,你和秦十一路悠悠多来往我不反对,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那个姓端木的小姑娘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满肚子心眼儿,听说成绩也不怎么样,你和她多接触没什么好处。”
戴琳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到有些粗俗,程念远想反驳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更何况他也知道,母亲向来说一不二,反驳是没用的,反驳只会招来高压。
自从方晋棠从苏州领回再婚妻子闻芳,几乎是一夜之间,闻芳就成了全院女人的假想敌,虽然她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是她秀丽妩媚的容貌气质、纤细如少女的腰肢,还是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尤其是她还深受丈夫宠爱,更是让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羡慕嫉妒恨。
本来人到了这个年纪,心里那点风花雪月早就被二十年的婚姻熬成了柴米油盐,还能和丈夫像当初那么恩爱甜蜜的已经很少很少,偏偏闻芳从天而降,无端给吃瓜群众塞了一堆狗粮,想装看不见都不行,方晋棠只要在京里,只要有空就去接她下班,晚饭后夫妻俩亲亲热热地挽着胳膊散步,比恋爱中的小情侣还甜蜜。
都说南方女人嗲,之前也不是没接触过,但是谁也没给院里这些土生土长的北方女人留下这么深刻且直观的印象,她们尤其看不惯闻芳那种一个劲黏着丈夫的狐狸精作风,连她说话嗲里嗲气的声音都听不惯,狐狸精也就罢了,还是个会唱戏的狐狸精,这还能好?还不把人魂魄给勾走了?院里离婚另娶的人那么多,可谁娶回来的新老婆都没有方晋棠这个新老婆如此这般令人讨厌。
狐狸精要是嫁个干巴小老头,群众们看在鹤发红颜老夫少妻的面子上也就罢了,可她嫁的是挺拔潇洒很有男人味的方晋棠,那个令全院未婚和已婚女性都不得不在心里为之一颤的英俊男人,四十出头就已经是少将。在众人看来,以方晋棠的条件,再婚完全可以娶个未婚的,而不是带着拖油瓶的二婚头。
相比女人们各怀鬼胎,男人们大多不讨厌闻芳,不仅不讨厌,他们偶尔在路上遇到闻芳还总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对她比对自己老婆还客气、还热情,这让老婆们特别不满。
瞅准了机会,她们就凑在一起说闻芳坏话,更有个别好事的,拉住方植问长问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