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闭上眼打算睡了,慕嫣然才猛的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急忙起身披好衣服,朝里屋走去。

三个孩子,并排睡在一张床上,珠儿还睡在床边,一只手护着身边的肇哥儿,而小家伙的一只手,也紧紧的攥着姐姐的袖子。

伸手过去摸了摸,肇哥儿已经不烧了,慕嫣然轻松的叹了口气,给三个孩子掖好被角,起身回到了正屋。

“今儿都已经二十八了,看样子是赶不回都城去过除夕了。”

疲惫至极的偎在贺启暄怀里,慕嫣然轻声叹道。

伸手过来给她揉捏着腰背,贺启暄提了提被子,思忖了一下说道:“这几日,咱们到各处驿馆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各地官员前来见我,也耽误了些时间。这越临近都城,只要一停下来,怕是就更加走不动了。这样吧,明儿早起开始,咱们尽量少入驿馆吧,左右再辛苦两日,等到了都城,便可以好生歇着了。珠儿和蕾儿,倒还好,就是肇哥儿还小…男孩子,吃点苦算什么?何况,这也不算是什么苦,就这么定了,快睡吧。”

自顾自的说着,贺启暄再低头,便见慕嫣然已经睡着了。

展颜笑了笑,贺启暄俯下头在慕嫣然眉间吻了一下,转身吹熄了床畔的烛火。

第二日天还未亮,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起身了。

走到内屋,珠儿已经醒来,坐在床边径自揉着惺忪的睡眼,蕾儿和肇哥儿,还睡得香甜。

轻手轻脚的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珠儿早已乖巧的钻进了马车,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各自抱着蕾儿和肇哥儿,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复又驶动,天色刚亮,贺启暄的声音中,便带出了一阵飞扬,“嫣儿,大哥和三哥来了…”

慕嫣然探头去看,前方两辆宽阔的马车疾驰而来,队伍正中的,正是一脸灿烂笑容的慕容言和慕容睿。

“大哥,三哥…”

知晓他们会来迎自己,却没想到走了这么远,慕嫣然的心中,满是温暖,连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马车渐渐停下,车外,响起了贺启暄和慕容言及慕容睿打招呼的话语声。

车帘掀开,慕容睿一把接住扑向自己的珠儿,冲慕嫣然笑道:“知晓你们必定要赶在除夕回来的,我和大哥便去请旨来接你们了,二哥也说要来,可皇上命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你们,慕府总不能没人出面,所以父亲便让二哥留在都城里了。”

好半晌的功夫,肇哥儿才想起了慕容睿,当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马鞭,爬过去讨好的叫道:“舅舅,骑大马,骑大马…”

仰头哈哈大笑,慕容睿松开珠儿,一把抱起肇哥儿,在车外转了几圈。

舅甥俩的笑容异常亲热,似是让外头的寒冷都消融了几分一般。

等慕嫣然给蕾儿擦了把脸,车帘复又掀开,慕容言指着对面的两辆宽大马车说道:“嫣儿,下车吧,那是宫里的马车,是内务府准备好了接你们入宫的,舒服极了。想着你们旅途劳累,便跟内务府打了招呼先赶出来了。这两日便不怎么歇息了,加快行程回去再说,你们上了车便好生睡着吧,准保一丝儿也不颠簸。”

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慕嫣然扶着白薇的手下了车,钻上了那辆马车,不一会儿,三个孩子也尽数被抱了过来。

吩咐了其余的人马跟在后头慢慢回来,慕容言和贺启暄等人,便带着载了慕嫣然和孩子们的马车,再度朝前驶去。

果然如慕容言所说,马车舒适无比,即便是快速行驶起来,也丝毫感受不到颠簸。慕嫣然偎在车厢壁角处,摸着身边入手绵软的厚重丝绵,顿时觉得困意连绵不绝的袭来。

拢着三个孩子,慕嫣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再睁开眼,外间已经一片漆黑,而珠儿和蕾儿,手里捧着糕点和鸡腿吃的开心,便连肇哥儿,也拍着肚皮一脸的惬意。

忍俊不禁的笑着,慕嫣然接过白薇递来的帕子净了手,径自吃用起来。

日夜兼程,终于赶在除夕当日太阳下山前到了都城。

感觉到车速渐渐的慢了下来,而外头贺启暄几人都如释重负的发出了接连的叹声,慕嫣然微微掀开车帘看去,便见遥远的前方,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想来,便是都城中的文武官员,前来迎接贺启暄入都城的。

想到此,慕嫣然坐正身子,唤醒了珠儿蕾儿和肇哥儿,让她们一会儿安静的不要吵闹。

少顷的功夫,马车停下,外头,已响起了朝臣们整齐跪倒叩拜的声音,“臣等参见并肩王,王妃,明珠郡主,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叫了起,又寒暄了几句,贺启暄便纵身上马,慕嫣然所乘坐的马车再度驶动起来。

知晓马车再停下,就是在宫里了,慕嫣然让白薇取过王妃正装,径自换了起来,而珠儿等三个人,也尽数都换了新衣。

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天色已经全黑了,身边的空气中,透着愈发凛冽的寒意,而耳边,却还洋溢着百姓们欢呼雀跃喜迎除夕的声音,慕嫣然深呼了一口气,不禁感叹岁月无常,当年离开都城前往郓州就藩时,谁又能想到,还会有回来的这一日呢?

马车行至宫门处,守门的侍卫过来见过了贺启暄,便打开了宫门。

慕容言和慕容睿和贺启暄打了招呼,看着马车驶入皇宫,转身回慕府去了。

再到内宫门处停下,慕嫣然扶着白薇的手下了马车,又换上了内务府派来的软轿,径直去了瑞安宫。

稍事休息,贺启暄和慕嫣然嘱咐了紫月等人照看好三个孩子,两人起身出门去了乾安殿。

因着大皇子薨逝的缘故,景熙帝下令取消了除夕夜宴,不过等到子时迎接新年时,众人可以齐聚鼓楼赏烟花。

是故,此刻虽已是晚宴时分,宫里各处却都静悄悄的,与方才来时经过的热闹的街市相比,仿若两个世界。

乾安殿内,一片安静,景熙帝仰面躺在暖炕上,看着手里的书卷,听闻外头的通传声,景熙帝坐起身,脸上带着一抹和煦笑容看向大步进来的贺启暄笑道:“一路辛苦了,如今,心里又是惊又是喜吧?不少字”

“臣/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俯身行了礼,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坐在景熙帝面前的软凳上,贺启暄方笑着答道:“臣弟心里惶恐不安,确实如皇上所言,惊喜各半。”

笑了笑,景熙帝转头看着慕嫣然说道:“今儿除夕,慕府那儿,你们怕是回不去了,不过,自此以后都在眼前了,也不用急着这一时了。你去毓秀宫陪素儿说说话吧,到了子时,朕和启暄再过去接你们,咱们一起去鼓楼上登高赏烟花,可好?”

“臣妾遵命…”

起身拜倒行了礼,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转身跟着在一旁候着的小林子,出了乾安殿朝毓秀宫走去。

毓秀宫是东西六宫内最华丽的宫殿,而在这附近,一左一右的分别是华清宫和岚云宫,可慕嫣然入了内宫门一路走去,越走,却觉得心里就越发沉重不已。

灯火明亮的华清宫,笑语盈盈的岚云宫,映衬着毓秀宫暗淡无光,萧索无比。

迈进毓秀宫的宫门,便有皇后身边的木槿迎了过来,木槿亲热的搀着慕嫣然朝里走,眼中带泪的说道:“王妃,您回来就好了,主子便不用独自一人吞着心里的苦了…”

说着话,木槿的眼中,又滑出了两行泪,趁着提醒慕嫣然注意脚下台阶的功夫抬起衣袖拭去了。

只一年未见,昔日温润丰盈的皇后,如今已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空洞的眼神中,更是透出了无尽的无助和哀伤,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流下了心疼的泪,“素儿姐姐…”

执手相看泪眼,慕嫣然却不知该说什么劝慰的话,来抚平皇后心中的创伤,就那么静静的陪她哭着,像是要把心中的不平和心疼都尽数发泄出来一般。

过了好久,皇后抬手擦拭着自己和慕嫣然脸上的泪,哽咽着说道:“嫣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有人陪着我了,便是哭,也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未等慕嫣然应声,皇后扬声唤进了芙蓉和木槿,让她们准备吃食。

入宫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及至坐到膳桌旁,慕嫣然才觉得自己真是饿了。

皇后不停的为慕嫣然夹着菜,偶尔开口便说的是都城中的趣事,有关大皇子,却只字未提。

她不提,慕嫣然便也未开口多说。

少顷的功夫,景熙帝和贺启暄便来了,坐了会儿,一行人便起身朝钟楼走去。

出了毓秀宫,宫道上已经张灯结彩的亮了起来,与方才慕嫣然来时的晦暗全然不同。

各宫的主位们也都带着宫婢纷纷赶来,跟在景熙帝和皇后身后鱼贯着登上了钟楼。

迎风而立,都城内的街道,似是几条长龙一般,明亮,热闹。

及至子时,宫里,以及远郊几座寺里的钟声接连响起,遥相呼应,而天空中,也散开了漫天的璀璨烟花。

景熙五年,到了。

站在贺启暄身边,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思及这几年经历过的事,慕嫣然心中感慨万千。

侧头去看,便见贺启暄也正转过头来看自己,二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脉脉温情。

无论未来会有多少的酸甜苦辣,他们一家人,始终会在一起。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七十章 建府

正月初一一大早,大雪漫天飞舞,悬挂在瑞安宫廊檐下的红灯笼随风摆动,愈发衬得外头的白雪多了几分寒寂。

慕嫣然站在门口搓着手,口中哈出的雾气扑面而来,让她不自禁的便打了个哆嗦。

身后,贺启暄接过紫月手里的厚裘,出了殿门给慕嫣然披在身上,戏谑的笑道:“不是怕冷吗?在云都城的时候,每逢下雪就窝在屋里哪儿都不去,今儿是怎么了?”

跺了跺脚,慕嫣然将手塞在贺启暄迎上来的手掌中,汲取着他身上的热气,笑着答道:“早起看着外头蒙亮,我却还觉得是在一心堂,总觉得像做梦似的,所以便出来站一会儿清醒清醒。”

两人说着话,殿内传来了孩子们睡醒时笑闹说话的声音,慕嫣然松开手,拽着贺启暄进了殿门。

梳洗完用了早膳,宫门外,已有内务府派来的软轿候着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出了门,径直去了永寿宫。

依着每年的旧例,大年初一这一天,景熙帝和后妃们是不见外臣的,所以,后/宫一众妃嫔都会前去毓秀宫拜见景熙帝和皇后,及至后来,便改在了永寿宫。

软轿在永寿宫宫门口停下,贺启暄和慕嫣然下了轿子,便看到了正对面缓步走来的庐王和庐王妃。

多年未见,庐王似是没怎么变,身上更多的,还是从前那般的儒雅和淡泊,而他身旁的林沫兰·面色间则多了几分温婉贤淑,少了几分飒爽。

庐王手中牵着的孩子,便是世子贺琼利,昔日与瑜哥儿一同在宫里给大皇子做伴读。

而林沫兰的怀里,则抱着刚满四岁的女儿贺语蕙。

见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庐王的脸上,当即便浮起了一抹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而林沫兰,对上慕嫣然的目光·客气中,透着几分疏离。

慕嫣然颔首一笑,看出她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什么,便再未多言,抱起瑜哥儿,又嘱咐珠儿和蕾儿牵着紫月的手莫要乱跑,才疾步跟上贺启暄的脚步,一行人鱼贯着进了永寿宫的宫门。

正殿门口,早有太监细声通传,贺启暄和庐王一前一后的踏进了大殿。

上首处·坐着太后和景熙帝,而皇后和几位高位分的嫔妃,依次坐在下首处。

给太后和皇上皇后见了礼,贺启暄和庐王各自坐在了景熙帝下首处的几个空位上,另一边,则有宫婢端来了软凳摆在两人身侧,请慕嫣然和林沫兰各自坐下。

“难得你们兄弟几人都一起回来了,哀家这永寿宫,可是好些日子没这么热闹了。焕王呢?怎么还没来?”

笑呵呵的说着,太后转头看向一侧的淑太妃·却见她颔首笑道:“太后娘娘稍候片刻,智儿说给您准备了一份贺礼,一定要亲自送到·估摸着就快到了。”

听了淑太妃的话,太后的脸上,笑容愈发深邃,目光从慕嫣然和林沫兰的面上一扫而过,不自禁的便敛了几分。

一盏茶的功夫,殿外响起了太监的细声通传声,焕王和焕王妃到了。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焕王和焕王妃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合力捧着一个被红布蒙着的托盘。

俯身给太后等人行了礼,焕王站起身冲太后拜道:“儿臣启程回都城之际·宾州境内突降祥瑞,得了此物·儿臣初见便知,此物定是落在太后娘娘身上,所以,特此呈来献给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双满。”

说罢,焕王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小太监。

缓步走上前,两个小太监跪在了太后面前,焕王上前一步揭开红布,众人的眼前,顿时闪出了一抹耀眼的光亮。

一株美轮美奂的白珊瑚,依稀化成了千手观音的形状,稀奇的是,珊瑚的每一个分支的顶端,都如镀了金一般,闪烁着迷离耀眼的光芒,让人不舍移目。

太后娘娘自迁入永寿宫,便不大插手后/宫的事了,而大皇子身子不好,太后娘娘便常年礼佛,是故,这样一件礼物,确实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众人抬眼去看,便见太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欢喜的笑容,看向焕王的眼神更是柔和,“让你费心了。来人啊,给焕王和换王妃赐座。”

焕王的贺礼,让众人眼前一亮,再加上太后心情好,身边的众人又刻意讨巧,没一会儿,永寿宫里,便洋溢起了欢快的说笑声。

坐了没一会儿,几位太妃和嫔妃们,便接连起身告退了,午膳将至,太后留膳,除了景熙帝和皇后,贺启暄等人也尽数留了下来。

下午时分,众人又去了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当着众人的面,太皇太后颇有些伤感的落了泪,直说如今合家团聚,却唯独缺了大公主。

景熙帝未接话,气氛便一下子冷了下来,最后,还是焕王打着圆场的说大长公主也是金枝玉叶,无论到了哪里,地方官员都会好好孝敬她,而宾州离郓州不远,又是大长公主的故居,若是大长公主愿意,将来自己必定把大长公主接到宾州,为她养老送终。

焕王的话,使得太皇太后的面色稍虞,再看向景熙帝和贺启暄,眸色愈发不喜。

从寿康宫出来,景熙帝回头看着贺启暄说道:“你昨日才回都城,还未见过慕相爷,今儿也不晚了,你便带着王妃和孩子们去吧,朕便不留你了,改日咱们兄弟几人再一起说话。”

“臣弟遵命,这便告退了。”

颔首应下,贺启暄拱手一拜*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带着慕嫣然转身朝瑞安宫而去,身后的庐王和焕王,也各自行了礼,带着王妃出宫去了。

回到瑞安宫,接了三个孩子,慕嫣然和贺启暄便出宫回了慕府,方到了巷口,便见有管家仲长了脖子候着。

及至两人下了马车,慕昭扬等人已尽数迎了出来。

行了礼,又搀扶起了慕昭扬和柳氏,一大群人说说笑笑的朝柏松堂走去,刚进了院子,便听见瑜哥儿欢呼着奔了过来,贺启暄面上一喜。

还未开口,却见小家伙止住了步伐,走到贺启暄身前端正的拜道:“孩儿见过父亲…”

瑜哥儿的模样,让贺启暄面上笑容愈发深邃,俯下身亲昵的拍了拍小家伙的头,轻声说道:“爹爹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在你娘那儿,快去吧。”

此时方绽开一个孩子应有的纯真笑脸,瑜哥儿点了点头,转而扑向了慕嫣然。

将瑜哥儿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淡淡墨香气息,慕嫣然柔声问道:“可想娘了吗?”

一个劲儿的点着头,瑜哥儿环着慕嫣然的脖颈,贴着她的脸答道:“娘,我每日都会想你,想爹爹,想大姐二姐还有弟弟,娘,以后咱们一家人便再也不用分开了,对不对?”

眼中漫起了一层温热的泪意,慕嫣然点了点头,笑着掩下泪意,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正屋。

上首软榻处,慕老太太坐在那儿笑眯眯的看着,见贺启暄和慕嫣然进来,似是要起身行礼,却被贺启暄疾步拦住,抢先拱手拜道:“启暄给老太太拜年了,愿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笑呵呵的应着,慕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慕嫣然过来坐在自己身

一家人说说笑笑,柏松堂里,洋溢着浓郁的年节喜庆气息。

用罢晚膳,天色已经黑了,慕老太太怀里抱着肇哥儿,侧头看着慕嫣然问道:“你们此番回来,难道还住在宫里吗?”

摇了摇头,慕嫣然轻叹了口气道:“现如今,就只能每日往返了,等过完了年,再看皇上的意思吧。估摸着,是在要宫外建府的。”

点头笑着,慕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愈发细密,“出了咱们慕府,东南面的那座宅院,是从前威远侯府的宅院呢,你娘从前去威远侯府赴过宴,听说修的美轮美奂的,到时候让王爷跟皇上说说,就把那个宅子赏给他好了,到时候你们回来也方便。”

老人家倒打得好算盘,可威远侯府虽被没收充入宫中,却也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

心里如是想着,却也知晓老太太是想让自己经常回来,慕嫣然抿嘴笑道:“您放心,到底是回来了,再远还能比郓州远不成?到时候,我和王爷见天儿的带着孩子们回来陪您说话。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慕老太太欢喜的点了点头。

初二开始,外臣和外命妇们忙着进宫拜见景熙帝和皇后,而瑞安宫里,一时间也人头攒动,那些人都递了帖子进来,要拜见贺启暄,却尽数都被拒了。

初七开始恢复了早朝,朝堂之上,景熙帝吩咐内务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他们在都城内为并肩王建府,不等内务府挑选地方上奏请示,景熙帝便直接划出了府邸所在,顿时,众人心里愈发匪夷所思。

赐给贺启暄的府邸,是皇家在都城里的一处皇宅。

皇恩浩荡,在景熙帝对待贺启暄的态度上,体现的愈发明显,相比之下,庐王和焕王,就要黯然失色的多,一时间,众人看向贺启暄的眸光,愈发炽热。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七十一/二章 有鬼

都城中的宣王府邸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几乎每日都能看见内务府的太监搬着东西从宫门进进出出,不用问,自然都是景熙帝的赏赐。

起先的几日,朝臣们还心中极度艳羡,可没过几日,便渐渐的麻木了,只不过,再看向宣王府的目光,已从从前的巴结讨好,变成了如今的敬畏。

贺启暄和慕嫣然仍旧住在瑞安宫,偶尔出宫住在慕府。

两头跑的日子,让慕嫣然觉得十分惬意。

大皇子薨逝,景熙帝虽未发话,可上书房的课程,却自发的停止了,应诏入宫伴读的孩子们,也尽数被接回了各自府里,瑜哥儿便每日跟前跟后的缠着慕嫣然。

可没几日,慕嫣然便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

早起梳洗完用了早膳,贺启暄不是上朝便是去军营里,而瑜哥儿,许是跟着上书房的夫子们,已经养成了每日读书习字的习惯了,便会自动自发的捧着书本诵念几篇,抑或临帖习字。

可到了午后,瑜哥儿便不老实的痴缠着慕嫣然要去骑马。

若是从前,知晓宫里有骑射师傅从旁指导,慕嫣然定然不会担心,可大皇子的事,让慕嫣然有种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每每瑜哥儿提及要去马场,慕嫣然便紧张不已,可事后跟贺启暄说起,贺启暄却觉得是慕嫣然杯弓蛇影了。

可是,天底下的母亲,哪有能放心的让五岁的孩子跟着师傅去骑马的?何况,那师傅还不是自己信任,能放心的人。

左思右想,也没思忖出法子,慕嫣然渐渐的有些着急了。

毕竟,旁人家五岁的孩子,也该启蒙了,瑜哥儿起步早,如今正是好学的时候,若是这么耽误了,岂不是自己这做父母的责任?

这一日回到慕府,慕嫣然便在慕老太太和柳氏面前随意嘀咕了一句,却见柳氏笑道:“自从去岁将瑜哥儿从宫里接出来,每日晌午,他都是跟着你父亲在翠竹苑书房看书临帖的。自你们回来,瑜哥儿不在身旁,你父亲都叨念了好些日子了,若是你放心,不若就让瑜哥儿在府里,如从前一般,跟着你父亲做学问好了。”

慕昭扬的学问,在大梁内也算是屈指可数的了,从前拜在他门下的学子,这么多年了也都极有出息,细细算来,慕昭扬也算得上是桃李遍天下了。

面上当即就显出了一抹喜色,慕嫣然却犹豫着说道:“瑜哥儿还小,让父亲为他启蒙授学,岂不是大材小用?再说,瑜哥儿到底也顽皮的紧,若是累到了父亲,倒是女儿的不是了。”

见慕嫣然已有几分意动,柳氏嗔道:“你若与你父亲去说,准保他高兴的什么似的。如今他每日闲的都发慌了,可偏偏榕哥儿几个都嫌他太严厉了,宁可去学堂也不愿意跟着他,得了瑜哥儿,你父亲跟捡到了宝似的,累不到他的,你放心吧。”

一旁,慕老太太也笑呵呵的说道:“正是这个理,找点儿事情做,你父亲才觉得有乐趣呢,若是闲着,他反而要闷出病来了。就这么定了,让瑜哥儿跟着你父亲吧…榕哥儿和诠哥儿,还有轩哥儿他们小哥仨还照旧在学堂里跟着夫子做学问,等考了秀才,再让你父亲给请个好些的夫子在家授学。飞哥儿、韬哥儿和鹏哥儿,便一起和瑜哥儿跟着你父亲,每日晌午在翠竹苑书房跟着你父亲,下午便让小猴崽子们撒开了玩吧,正是好玩的时候呢,可别拘着他们的性子,对了,让你大哥教他们几套拳,以后出去打架,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老太太的话越说越好笑,慕嫣然一边点着头应着,一边却看着柳氏,两人俱都抿嘴笑了起来。

不过,瑜哥儿的事,就此便算是定了下来,虽还未和贺启暄说,可慕嫣然心知,贺启暄定然是赞同的。

如今,这大梁都城内,便是最有学问的夫子,怕是也不敌前相爷慕昭扬阅历丰富的,有他教授瑜哥儿,贺启暄准保高兴。

果然,晚间回到瑞安宫,和贺启暄说起此事,便见他一脸的欣喜,抚掌大笑道:“昨儿我和二哥说起此事,二哥还说,这事不用**心,还神秘的眨着眼说,再有三日必见分晓。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什么意思了,哈哈…”

原来,慕昭扬早就打起了几个孩子的主意,却又担心孩子们小,儿女们怕孩子太过顽皮让自己累到,如今看来,却是两厢情愿。

第二日再回慕府,慕嫣然进了柏松堂没一会儿,便见何氏和叶氏携手前来给慕老太太请安,待到坐下,何氏抿嘴看着慕嫣然笑道:“昨日得了信儿,父亲便差人给我传话,让把翠竹苑父亲书房隔壁的那件空屋整理妥当呢,还让连夜打了几套高度适中的桌椅。今儿早起我去看,已经颇有几分学堂的模样了。天刚亮父亲就出门了,说去流渊阁淘几样有趣的笔墨纸砚呢…”

何氏的话音落毕,屋内的几人都掩嘴浅笑起来,柏松堂里,扬起了阵阵温情。

回到宫里,慕嫣然刚踏进瑞安宫的宫门,便见白薇迎过来回禀道:“主子,华清宫刚才来人了,华贵妃说请您过去说说话。”

华贵妃?

虽说到目前为止,华贵妃都没有做过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可慕嫣然却打心底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莫名的排斥。

可排斥归排斥,毕竟已经回到了都城,与这些贵人之间的交道,是无可避免的,哪怕心里再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在面上,慕嫣然点了点头,进了内殿更了衣,便带着白薇和梨白朝华清宫走去。

华清宫,如名字一般,华贵中带着一丝清雅。

宫院里栽种着几颗参天大树,如今虽看起来枯败不已,可到了夏秋之际,定然别有一番茂盛清凉的模样,慕嫣然只抬眼扫视了一圈,便目不斜视的跟着迎出来的宫婢进了正殿。

“臣妾见过华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俯身行了礼,慕嫣然轻声拜道。

“宣王妃快请起,赐座。”

熟络的叫了起,华贵妃伸手虚扶起慕嫣然,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在暖炕边。

“如今你们迁回了都城,往后,我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华贵妃笑道。

慕嫣然心中不解,面上却绽开了一抹清浅的笑容,淡淡的点了点头,却也未答话。

一时间,华清宫内殿里,有些尴尬的静谧。

宫婢上了茶,华贵妃摆了摆手,便示意她们退下了,华贵妃端起茶碗抿了口茶,侧眼看着慕嫣然,开门见山的说道:“过继的主意,是本宫在皇上面前提起的,王妃心里定然已经知晓了吧?不少字本宫若是没猜错,倘若本宫不是今时今日的位份,王妃兴许连撕碎了本宫的心,都是有的…”

华贵妃这样直白,一时间,慕嫣然倒觉得这个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抬眼看向华贵妃,慕嫣然面上的笑容当即敛了三分,“既然娘娘这么坦诚,臣妾若是再说不敢,倒叫您瞧不起臣妾了。敢问娘娘,我家王爷,抑或是臣妾,可有得罪过娘娘,抑或是上官府?娘娘为何要这般做?”

“得罪?”

似是觉得慕嫣然的用词有些好笑,华贵妃仰面轻笑,笑声在内殿中荡漾开来,多了几分舒缓的轻适,也愈发让慕嫣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宣王妃真会说笑…”

低叹了一句,华贵妃眼神澄澈的看向慕嫣然问道:“难道宣王妃没看出来,本宫是在帮宣王,帮你吗?”

神情一怔,慕嫣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抹不虞。

“本宫知晓,这样的话说出来,旁人深信不疑,可宣王和宣王府,怕是不会这样想,反而会觉得本宫是在害你们。可是宣王妃,你有没有想过,本宫为何要这样做?”

华贵妃反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低声呢喃道:“娘娘为何这样做,臣妾猜不到,也不想猜,可臣妾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陷入这样的局面。”

闻言,华贵妃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屑,“哦?看来,本宫倒是错看了宣王,错看了宣王妃呢。既然如此,本宫从前倒是自作多情了,以为宣王和宣王妃能心怀天下,顾及大梁社稷,既然这样,大梁的江山,便让那身世不明的小子得了吧。总之,这江山是你贺家的,又不是我上官家的,亏了本宫的父亲,和本宫都为此殚精竭虑。”

话音落毕,华贵妃的面上,显出了些许怒容。

打从进了华清宫,听了华贵妃的一席话,直到此刻华贵妃撂了脸色,慕嫣然仍旧一头雾水。

沉默了片刻,慕嫣然站起身,俯身冲华贵妃一拜,“惹得贵妃娘娘生气,是臣妾的不是,可是,臣妾心中从未有过妄想,只希望几个孩子能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其他的,都是身外浮云,还望娘娘谅解。臣妾告退。”

说罢,慕嫣然福了一礼,站起身朝外走去。

身后,响起了华贵妃不忿的质问声:“宣王妃,若是大梁江山就此没落,宣王和宣王妃,可担得起后世骂名?”

沉默了片刻,慕嫣然虽心中哗然大震,却仍旧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华清宫,身后,是华贵妃灼灼的目光,即便慕嫣然未转身,也能感觉的到。

回到瑞安宫,慕嫣然坐在暖炕边,才觉得身上的寒意,似是从心里弥漫开来一般,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这样的华贵妃,与去岁回来时见到的,仿若不是同一个人。

那时的她,娇美温婉,无论何时何地见到,面上都透着几分亲和的笑容,可这份亲和,落在后/宫妃嫔们的眼中,却是虚假做作。

从襄王妃口中得知,华贵妃如此被后/宫众人不喜,一则是她对太后的逢迎,二则,真是景熙帝对她的盛宠。

后/宫之中,华清宫,是景熙帝除了毓秀宫之外流连最多的地方。

这些都是妃嫔们争风吃醋后,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的心理,所以,慕嫣然从未在心里留下一丝痕迹,她紧张的,是华贵妃看向瑜哥儿时愈发温柔贤淑的表情。

那样柔软的眸光,仿若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让慕嫣然觉得十分不舒服。

那是她的儿子,即便亲厚如玉太嫔,看着瑜哥儿在自己面前玉姨母长玉姨母短的唤着,慕嫣然偶尔都会有些吃味,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与自己,与宣王府并无一丝关系的华贵妃。

所以,除夕宴上看到的那一幕,让慕嫣然不自禁的便对华贵妃多了几丝提防。

而如今听到的这一番话,慕嫣然只觉得,心中已经掀起了轩然大*,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李朝历代都极力强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