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沁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景熙帝笑道:“这么说,你是赞同立小皇子为储君?”

轻挑柳眉,华贵妃嗔怨的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哪里有资格赞同还是不赞同?还不是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儿罢了······”

看着面前桌上那厚厚的几摞奏章,原本觉得沉甸甸的心里,顿时因为华贵妃几句打趣的话而变得轻松了起来,景熙帝坐起身,喝着汤说道:“就当是闲言闲语罢了,朕不追究你就是了说说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沉吟了一下,华贵妃的脸上倏地露出了一丝少女般俏皮的笑容,“那臣妾便说了,不过,无论皇上喜也好,怒也罢,都不许生臣妾的气,治臣妾的罪,可是您说过的就当是闲话而已。”

“君无戏言朕何曾哄过你?”

好笑的说着,景熙帝丢下手里的汤匙仰面斜倚在了靠着墙的软枕

起身走到景熙帝身边坐下,华贵妃一边轻柔的替他捶着腿一边轻声说道:“臣妾虽没有福气为皇上诞下子嗣,可从进宫的那日,臣妾就认定,大梁的储君,只有一人,便是皇后娘娘所出的······明诚太子。”

稍微停顿了一下,华贵妃抬眼去看,便见景熙帝眉头抖了一下,面色瞬间罩上了一层黯然。

伤感不已的轻叹了口气,华贵妃继续说道:“谁成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圈瞬时就红了,华贵妃扑在景熙帝腿上,嘤嘤的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华贵妃才抬起头,擦拭着眼泪哽咽的说道:“臣妾失态了,还望皇上恕罪…”

见景熙帝摆了摆手,华贵妃抿了口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可小皇子如今才刚刚满月,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更何况,如今还有些······有些不好听的话。所以,结合这二者,臣妾觉得,小皇子是绝对不能立为储君的。”

“可是,朕膝下,也唯有小皇子一个皇子了······”

无奈的说着,景熙帝长叹了一口气,话语间,尽是萧条落寞。

“臣妾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华贵妃怯怯的看着景熙帝说道。

方才哭泣过的眸子,显得水润轻盈,说不出的澄澈纯净,景熙帝看着华贵妃,似是已经猜到她想要说的话一般,久久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景熙帝低咳了一声道:“你说吧。”

“大梁百年,也曾有过身后没有嗣子的天子,为了传承皇室血统以及皇位,那几位祖先,要么便是传位给兄弟,要么,便是······便是从他们的兄弟中过继一个孩子。”

小心翼翼的说着,华贵妃还一边打量着景熙帝的神色,见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却并未阻止自己往下说,华贵妃继续说道:“并肩王膝下的瑜少爷,臣妾觉得聪慧不输于明诚太子,而且,臣妾觉得,瑜少爷也极愿意亲近皇上,可见是有缘分的。不如,将他过继过来,不一定要立他为太子,哪怕是给宫里带点儿喜气也好。这样,等皇上有了其他的皇子,抑或是小皇子长大,到时候,皇上可以再行定夺储君人选。”

华贵妃说罢,不再多言,只静静的给景熙帝捶起了腿,可心里,却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让她难以平静。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殿内,也冷寂了几分,景熙帝像是睡着了华贵妃只觉得自己的腰背似是僵住了一般,扭动不得。

慢慢的回头去看,却见景熙帝正深思一般的凝视着自己,华贵妃心头一颤,强自镇定下来,巧笑着嗔道:“皇上这般看着臣妾做什么?君无戏言,皇上方才说过不怪罪臣妾的…”

笑了笑,景熙帝坐起身,扬声唤进了小路子吩咐道:“夜冷路滑送贵妃回华清宫去。”

“臣妾告退…”

起身拜倒冲景熙帝行了礼,华贵妃转身朝外走去。

从乾安殿到华清宫,一路而来,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尽管披了厚裘捧了手炉,可踩着脚踏下宫车的时候,华贵妃仍旧觉得背上透着一股凉气,可心里,却因为激动,而带出了一股灼热的暖意。

回过头看了一眼即便是夜里都亮如白昼的岚云宫,华贵妃的唇畔浮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一心堂里,听着小平子回话说庐王和焕王已相继启程前往都城,慕嫣然点了点头道:“庐王那边,如今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你安排人盯紧遗珠园那边便是,看看过年期间,哪些人走动的比较频繁。至于焕王府,焕王不在,可他那些幕僚,想来不会闲着更何况,他们如今想方设法的联络各处的文武官员,年节这么正大光明的送礼时节他们怎么可能不好生利用一番。所以,照旧盯着,切莫打草惊蛇,一切,等他们从都城回来再说。”

点头应下,小平子领命出去了,慕嫣然回头看着白薇问道:“蝉儿那边如何了?”

拨着炭盆里的火,白薇俏声答道:“慕夫人好的很主子您就放心吧。奴婢去陪着慕夫人说了会儿话风公子就回去了,说是趁着营里不忙的时候溜回去的还给慕夫人带了仙客来的清蒸鲈鱼呢,见奴婢在那儿风公子还不好意思呢。”

打趣着慕风,慕嫣然几人都笑呵呵的,再回头看到外头雾蒙蒙的天气,倒也不觉得苦闷了。

临近午膳,小贵子回来传话,说贺启暄有要事在身,中午便不回来了,让慕嫣然不用等他。

点了点头,慕嫣然便让梨白去唤了珠儿和蕾儿过来,母女三人用了午膳。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耳边还是珠儿给肇哥儿讲故事的声音,慕嫣然斜倚在暖炕边,便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猛然间,却听得耳边有人在唤自己。

睁开眼,便见紫月一脸的急色,身后,跟着有些慌乱的小平子。

于公于私,这会儿都应该没什么大事,慕嫣然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让紫月和小平子同时变了脸色,失了往日里的沉稳。

侧头看了一眼,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想必是各自回去歇午觉了慕嫣然坐起身,看着小平子说道:“什么事儿火急火燎的憧慢说…”

朝前走了两步,小平子紧张的回话道:“主子,奴才刚得了消息,宫里有贵人打起了少爷的消息,想要把少爷过继到自己名下,为皇家延续传承。”

只一瞬,面前就闪出了华贵妃那柔婉绵和带着清浅笑容的面容,慕嫣然怒目看向小平子,急切的问道:“消从哪儿得来的?可确凿吗?”

迟疑了一下,小平子点着头道:“如今,都城里已经有风闻了,听说,太后娘娘也默许了,如今,朝臣们要拥立小皇子的呼声,也不似从前一般高涨了。”

“怎么会?怎么会······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更何况还有小皇子在,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主意…”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的话音嘎然而止。

景熙帝虽正值中年,可登基四年,后/宫直至今年才诞下了一个小皇子,而小皇子的身世,是否纯正且先不说,只因为有过这样一阵子真假难辨的谣传,小皇子就绝对不可能登上储君之位。

等同于,景熙帝膝下,如今并没有能够立为储君的人选。

而前朝,抑或是大梁百年历史长河中,过继宗族血脉以传承帝嗣,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一时间,慕嫣然的心,乱成了一团糟。

经历了前世慕府满门被灭的惨痛,和今世在宫里的那段流光慕嫣然对深宫之中的惨烈争斗,心头的惧意无比深重,而如今,她的瑜哥儿,竟然要卷入这样的争斗,让慕嫣然这当母亲的,怎能不惧怕?

身上泛起了层层的冷意,直如数九寒天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慕嫣然不由的颤了起来而一颗心,更是慌乱不堪。

“王爷呢?这样的传言,若真是在都城里已有纷传,王爷不可能不知晓,快去找王爷回来…”

低声吩咐着,慕嫣然死死的拽着身上的锦被,只恨不得那是胡乱纷传流言的人,将他们都捏碎砸烂在眼前。

一炷香的功夫,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贺启暄疾步走了进来坐在暖炕边将慕嫣然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劝道:“自从明诚太子去了,都城中人心惶惶,听风便是雨。三人成虎危言耸听的小道消息罢了,你何苦信它?瑜哥儿不会有事,也不会被过继过去,你放

这些日子,已听了太多的“你放心”,可直到如今,没有一件事能尘埃落定的烟消云散慕嫣然已听得有些麻木了。

此刻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抬眼看着他问道:“若皇上真起了这样的心呢?”

贺启暄身子一僵,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这样的消息慕嫣然知晓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宫中已经有了小皇子,皇上不可能再从几个兄弟中过继嗣子。

可是,等冷静下来,想到小皇子自出生以来就从未停歇过的种种纷传,以及在宫里时景熙帝亲近瑜哥儿的宠溺表情贺启暄顿时又不那么确定了。

此刻看着慕嫣然祈求的眼神和这般直接的质问,贺启暄却不敢再开口不敢如从前一般言语凿凿的说一句“你放心,瑜哥儿定然不会有事”。

夫妻二人静坐无语心里,都是同样的忐忑。

一夜无眠,黑暗中,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如出一辙的冰冷,却无人开口打破这沉默。

天色微曦,看着背对着自己似是已经睡着的慕嫣然,贺启暄小心翼翼的掀开锦被,穿戴好衣袍,梳洗过后连早膳都未用便去了军营里。

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丫鬟们恭送贺启暄的声音,慕嫣然的眼中,才滑下了两行泪。

从未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自己觉得无力,慕嫣然掀起锦被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口鼻,无声的呜咽了起来。

假若景熙帝真有了这样的心思,在旁人眼里,怕是天大的荣耀,可是自己心里的苦涩,又是谁可以体会的呢?

从此以后,看见那童真可爱的笑脸,自己再也不能张开怀抱任凭他亲近,再也不能让他小尾巴一般的跟在自己身旁黏着,兴许,再过不了多久,见了他,自己还要敛正面容向他行跪拜之礼,而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般甜甜的唤自己“娘”,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而是一句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的“王妃请起”。

越想越觉得心里撕扯着疼,慕嫣然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床幔上朵朵盛开的花开富贵,眼中再度迷蒙起了一层泪意。

睡醒起身梳洗完毕,慕嫣然便让紫月唤进了小平子,嘱咐他派人时时注意着都城里有关瑜哥儿的一切消息。

小平子走后,慕嫣然走到书桌后取过素笺,展开写起了信。

云都城里愈发热闹,也衬着外面的天气愈发的冷,百姓们欢呼雀跃的等着新年的到来,可慕嫣然却觉得,每一个时辰,都是那么的难熬。

盼着安排在都城里的人能打探来更多的消息,可这样的消息·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

如今,怕是连景熙帝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如何。

一想到此,慕嫣然就觉得每一天都似是阴暗无比,让她看不到明亮的未来。

早起,便听得街道上鞭炮声声,慕嫣然呢哝了一句,紫月进来揭开床幔,递过一杯温润的水喂着慕嫣然喝了几口,方轻声说道:“今儿是十六,宜嫁娶的好日子,所以,都城里有好几家嫁女儿娶媳妇儿呢,天还没亮外头就开始放鞭炮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又在暖炕上偎了一会儿,才起身梳洗妆扮。

孩子们围坐在身边欢快的说着话,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紫月面色慌张的进来回话:“主子,宫里宣旨的特使到了,小平子去军营里寻王爷了,您起来准备接旨吧。”

闻言,慕嫣然面色巨变,眼中浮起了无尽的惊恐。

第七百六十五/六章 过继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六十七章 皇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王身负兵马大将军一职,统领梁兵马调度,身系社稷之安,擢即刻迁回都城,钦此。”

小林子宣了旨,将明黄色的卷轴合起来,双手递给面色有些呆滞的贺启暄笑道:“咱家宣读完了,并肩王及王妃请起吧。”

景熙帝的旨意,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转而小心翼翼的问着小林子道:“林公公,皇上的意思,是让王爷回都城,还是宣王府众人?”

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小林子笑道:“回王妃的话,圣上的意思,旨意里可不是明明白白?并肩王身系社稷安,自然是要在都城里调度大梁兵马,让大梁兵强力壮更甚往昔,这往后,并肩王自然要久居都城。既如此,哪里有让王妃和王爷两地相隔的道理?所以,自然是举家迁回。咱家在这儿先恭喜王妃合家团聚了。”

从一心堂赶来正门处接旨时,慕嫣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险些从口中跃出,唯恐这旨意是跟瑜哥儿有关,此刻,竟喜从天降。

举家迁回都城,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要回到父亲母亲和老太太身边,再无分离?

陡然松了一口气,慕嫣然忙不迭的回头从紫月手中取过福纹锦袋,亲手递到了小林子手中,“林公公,不知可有时限?”

摸着那厚厚的银票,小林子愈发眉开眼笑,不动声色的将锦袋放入袖袋里·小林子喜色答道:“可见王妃是欢喜极了,旨意里说的清楚,即刻,那可不就是越快越好?王爷和王妃若是能尽快收拾妥当开始赶路,兴许能回都城过除夕呢。”

又惊又喜,慕嫣然点头应着,连声的道着谢,一旁,贺启暄转身送小林子朝外走去。

少顷的功夫·贺启暄回到一心堂,慕嫣然仍旧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的呆坐在暖炕边,贺启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这几日,有的你忙了。

手头上的大小事务,尽快处理完。还有那些生意啊,要告别的人啊,都要赶紧着手,早一天启程,咱们便能早一天回都城,总不能年节都耽搁在了路上。”

点头应着·慕嫣然喃喃的说着:“对,要尽快启程才是,爹和娘还有老太太如今定然极欢喜的盼着咱们早些回去呢。紫月,去唤各处的管事媳妇和婆子们过来···…还有,让小平子通知铺子里的掌柜的们过来碰个头…”

忙乱的在屋里转着圈儿,慕嫣然一脸的兴奋,可眸中却还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呵呵笑着,贺启暄起身扶着她坐下,“咱们到郓州虽没几年,可到底也有些家当了。千头万绪·哪里能一两日就准备妥当?莫说别的,便府上这些人,处理起来都极是麻烦的。你先理出个章程来·把咱们要回去的行礼都差人开始归置起来,还有你觉得重要的事情,都先吩咐下去,其他的,再慢慢处理…”

说罢,贺启暄拍了拍慕嫣然的肩膀,起身出门朝军营里去了。

一下午,一心堂里人来人往。

年节前夕·各处的人都忙着为过年做准备·如今贺启暄和慕嫣然要在年前赶回都城,一应的准备便都要停下来了。

而那些管事媳妇和婆子们的脸上·都有些诚惶诚恐的忐忑。

贺启暄和慕嫣然这一去,此后怕是不会再回云都城来了·这府里的人,定然是要全部遣散的,这往后,还能到哪去找这么好的营生?

似是猜到了屋内众人的想法,慕嫣然展颜笑道:“当日你们进府之时,我便说过,只要你们忠心耿耿的认真做事,我和王爷必定不会委屈你们。即便我们要回都城去了,你们还是宣王府的人,你们日后的差事,我定然给你们安排好,比起从前,只会更好,绝不会差,可明白了?”

“哎哟,奴婢/老身谢过王妃大恩大德,王妃定然是天上的菩萨下凡…”

“奴婢代一家人给王妃磕头了,愿王妃长命百岁······”

一时间,前来听命的一众管事俱数跪倒在地磕起了头。

叫了起,慕嫣然接过紫月手里的册子,一一分派了差事,让她们务必于明日天亮前整理出个章程来。

王府里的百来号下人,除了留一部分照看王府,其余众人,慕嫣然都打算交给铺子里的掌柜的们,让他们分派到各处去,毕竟,如今王府的产业已经遍布大梁各地,尤其是郓州。所以安排这些人做事,是全然不在话下的。

用罢午膳,连午觉都顾不上歇,慕嫣然便带着白薇和佩云去了外院议事厅而赶来的几位掌柜的们,也已经在此候着了。

“事出突然,已经顾不上召集所有铺子里的掌柜的了,你们几位,便算做是代表吧。等年前你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互相传达一下我的意思便是。”

进了议事厅,待到他们行了礼各自坐在扶手椅中,慕嫣然开门见山的说道。

方才在街上,百姓们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景熙帝下旨召回并肩王一家回都城的事,说起来,都觉得天恩浩荡,刻见慕嫣然这般说,掌柜的们原本提着的心,顿时都落回了原处。°

“敢问王妃,日后这经营的事,小的们要如何汇报于王妃知晓?”

白掌柜开口问道。

早已思忖好此事,慕嫣然胸有成竹的说道:“掌柜的们,也算是宣王府的老人了,虽才几年的功夫,你们的为人,王爷和我都是看在心里的。所以,从前什么样儿,往后还是什么样儿,至于这统筹管理的事,等我回到都城,会派人过来,到时候,生意上的一应事宜,你们都汇报给他便是,只除了今年年前有些突然,其他的与从前一般无二。”

点着头,几位掌柜的们,这会儿才算是完全放了心,方才,他们都唯恐慕嫣然把所有的铺子尽数脱手转让出去,让他们飘零失所。

嘱咐好了各位掌柜的,慕嫣然又唤来了小平子,让他去沛城面见高掌柜的,把自己要交代的话告诉他。

一整夜,慕嫣然辗转反侧。

一想到即将回到都城,再也不用和慕府分离,慕嫣然就觉得兴奋不已。

启程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自接到圣旨后,王府里人来人往忙乱不已,下人们忙着收拾贺启暄和慕嫣然回都城的车马行李,而郓州地面的官员和夫人们,则成群结队的前来拜见贺启暄和慕嫣然,一时间,两人都忙得脚不点地。

一心堂里,此刻留着的几位夫人,都是平日里与慕嫣然交好的,知晓这一分别再见怕是就难上加难了,饶是性格活泼开朗的闵夫人,也不禁红了眼圈掉起了眼泪。

“等王妃走了,日后再有番邦运来的好东西,妾身便是有钱,怕是也没地儿使去了。更莫说现在还没花钱呢,这往后,妾身得白白损失多少钱啊…”

戏谑的说着,闵夫人拿帕子不住的擦拭着滚落的眼泪,可慕嫣然和其他几位夫人,却都笑不出来,一时间,屋内充斥着浓浓的离别感

“日后,我会常给你们写信的,你们也别忘了给我回信。”

轻声说着,慕嫣然笑道:“从来了郓州起,我就从来没想过还能回去,以为这辈子,都要在郓州终老了。能认识你们,也算是不枉此行了,日后,我会记着你们的。”

说着,慕嫣然还嗔怨的白了闵夫人一眼道:“你个贪心鬼,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要有好东西,必定送一份到你府上,不花你一两银子,现在行了?”

说了会儿话,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不停的有管事媳妇进来请示慕嫣然拿主意,几位夫人知晓妯这几日忙,便都起身打算回去,慕嫣然亲热的送着她们朝外走,一边哽咽的说道:“到了我走的那日,你们别来送我,免得又招惹着我抹眼泪,以后,咱们书信常来往便是了。”

再回到一心堂,慕嫣然只觉得心里晦涩难言,前几日盼着早些启程的急切,如今已更多的转变成了不舍。

转过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纷乱的堆满了一地的箱笼,和不停的进出院子来搬东西的下人,慕嫣然叹了口气,正打算唤紫云和紫月进来,便听得外间响起了慕风和夏蝉的说话声。

慕嫣然面色一惊,忙不迭的站起身朝外走去,刚从屏风处走出,便看见慕风扶着肚子高耸的夏蝉进了屋。

“生产了,怎么还随意走动啊?”

嗔怨的瞪了慕风一眼,慕嫣然牵着夏蝉过来坐在暖炕边,轻声说道:“便是你们不来,我也会让紫月过去跟你们告别的,何苦还亲自来一趟?”

看了慕风一眼,夏蝉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抿嘴笑道:“姐姐,不用跟我们告别,等我生了孩子坐完了月子,我和慕风便启程过去,姐姐在哪儿,我和慕风就在哪儿。”

“不行,你们不能回都城去,听我的话,好好的在云都城过日子。”

慕嫣然面色轻变,口中的话虽是冲夏蝉说着,可一双眼眸,却紧紧的盯着慕风。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六十八/九章 感伤

第七百六十八/九章 感伤

都城里,有慕风无法泰然回视的惨痛经历和不堪记忆,无论慕风想与不想,慕嫣然都不希望他再回到那个地方。

旁人不清楚,慕嫣然却是知道,刚到云都城的那一年,慕风是如何度过的。

那时的慕风,沉默不语,眼神无光,每日木讷的在王府里做各种各样的杂活,哪里最累便往哪里跑。

及至后来参了军,兵士们的耻笑,家常便饭一样的挑衅,每一样,都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而慕风,却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每日枯燥的训练,换来了几次出入战场的赫赫战功,时至今日,慕风终于为自己拼搏出了一块天地,又有了妻儿,生活用事实告诉旁人,事在人为。

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慕嫣然不希望,慕风和夏蝉因为自己,而打破这份宁静的幸福。

“慕风,听我的话,留在云都城,只要你努力,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有自己光明的前途,不应该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前途和幸福,知道吗?”

慕嫣然看着慕风说道。

展颜一笑,慕风扬声说道:“姐姐不是旁人。”

心头一滞,慕嫣然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感动的暖意,尽管如此,慕嫣然的眼中,仍旧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劝解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慕风打断了,慕风走到暖炕边揽着夏蝉的身子,夫妻二人对视一笑。

显然早已商议好的,慕风沉声说道:“姐姐,好男儿,自该正视一切艰难困苦。从前的事,我已经放下了。而且,打从姐姐带我回来的那日,我便在心里跟老天爷许过诺,这一世,姐姐是我最亲的人,无论姐姐在哪儿,慕风都要誓死追随。”

“姐姐,我和夫君都没有亲人,唯有你可以依靠,你真愿意看着我们俩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过日子吗?日后,浩哥儿便是想找肇哥儿玩,怕是也没机会了,更不用说,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珠儿和蕾儿一般护着浩哥儿了,姐姐…”

见慕嫣然面色稍有松动,夏蝉软语说着,打起了悲情牌。

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眼含怜惜的看着慕风柔声问道:“确定了?真的没有转圜之地?”

当日的清风公子,在都城何其出名,慕名前去相见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甚至有许多孀居的贵夫人,言辞或直接或隐晦的要求清风公子做自己的入幕之宾。

而如今,一旦回到都城,以慕风参将的身份,又时常跟在贺启暄身边,会见到从前的熟人是不言而喻的事。

到那时,好奇与猜测纷至沓来,慕风和夏蝉在都城里的日子,必定不会如现在一般安稳顺遂。

这,也是慕嫣然执意不愿他们跟随自己回都城的缘故。

可此刻看来,二人心意已定。

慕嫣然无法劝阻,心头顿时有些惆怅。

反观慕风,倒是极为乐观,“姐姐,将来再苦再难,还能比从前不见天日的那段日子更难不成?再说了,姐夫贵为并肩王,又是兵马大将军,实在不行,我便做个纨绔,求姐夫护着我好了。”

慕风戏谑的话语,顿时惹得慕嫣然和夏蝉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慕嫣然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嘱咐着夏蝉道:“既如此,那我便应了你们。回到都城,我吩咐人为你们准备宅子。只一条,不许着急,生产完做完月子,等到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再启程来都城,莫让孩子跟着你们受苦。”

温婉的笑着,夏蝉点头应道:“是,蝉儿听姐姐的。”

送走了慕风和夏蝉,慕嫣然斜倚在暖炕边,扬声唤进了紫云和紫月。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来,面上尽是欢喜,却不料,慕嫣然开门见山的说:“此次回都城,你俩就不用跟着回去了,如今,你们也算有各自的幸福了,云都城里又最是安逸,你们便留下来。绪进和大全,我自然会把他们的差事安排妥当,自此以后,你们就安心的在家当你们的少奶奶,抑或是老板娘吧。”

面色一惊,紫云和紫月异口同声的回道:“主子,奴婢要跟您一块儿回都城去。”

嗔怨的看了紫云一眼,慕嫣然苦口婆心的说道:“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这次,主仆也好,姐妹也罢,你们都得听我的。若你们还像白薇佩云几人一样只自己一人,我倒省的开口了。你跟着去都城,绪进要去吧,孩子也得去吧?不少字这一牵扯,你公婆还能留在这儿不成?到时候,拖家带口的,让老人家临老临老还得离开故土,你这媳妇儿当得,你自己个儿觉得说得过去吗?”

本来打定了主意是要跟着慕嫣然走的,此刻听她这般分析,紫云的面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膝盖一软,紫云跪在慕嫣然面前低声泣道:“主子,奴婢舍不得离开您…奴婢打小跟在您身边,从未离开过您,这往后,奴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您一面,主子…”

紫云一哭,慕嫣然和紫月,也都掉起了眼泪。

而紫月,一脸决然的说道:“主子,您莫拿劝紫云的话来劝奴婢。大全是孤儿,如今我们就小石头一个孩子,大全也跟奴婢说过,王爷和主子对他有再造之恩,无论主子在哪,我们都要跟去的。所以,您不能把奴婢丢在这儿。紫云在这儿有羁绊,奴婢和大全没有,您便是不带着我们,等您前脚走了,奴婢和大全后脚就是爬也要爬到都城去的。”

紫月有些无赖的话,顿时让慕嫣然啼笑皆非的止住了眼泪,看了紫云一眼,慕嫣然问紫月:“那你们姐妹二人,自此可就要分开了。”

见慕嫣然有些意动,紫月还未答话,紫云已抢过话头说道:“紫月跟在主子跟前,主子看见紫月,也就当是看见奴婢了。”

本以为能痛痛快快的回都城,这临到走了,慕嫣然才发现,虽然来到郓州才六年多,可这儿,已经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变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长叹了几口气,慕嫣然点了点头,转而看着紫云交代道:“这儿的事,短时间内,也处理不完,你和绪进在,那我就尽数交给你们了。等到事情处理完,你愿意在家照顾老人孩子也好,继续跟着绪进在铺子里也好,你们夫妻二人自行商量。”

眼中含泪的点头应下,紫云敛正了面色,站起身给慕嫣然磕了三个头,掩面朝外去了,身后,跟着同样一脸泪意的紫月。

心中酸涩不已,慕嫣然坐在暖炕边,环顾了一圈,看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心头的不舍,却愈发汹涌的袭了过来。

孩子们并未有太多的难过,前一刻还拉着昔日常在一处玩耍的伙伴哭的泪人儿一般几度哽咽不已,下一瞬,已经欢呼雀跃的想着去了都城要去找谁谁谁玩,脸上的率真笑容,让慕嫣然看着只觉得无比羡慕。

用罢晚膳,哄睡了孩子,贺启暄牵着慕嫣然的手出了屋门,两人径直走到了大门口。

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和门口的那两个汉白玉狮子,以及高悬在大门上侧的匾额,两人一时间都觉得时间似是回到了初来云都城的那一晚。

那一晚,两人也是这般携手站在门前,打量着门内陌生的一切。

对那时的他们而言,这里,将是他们此生相依终老的地方,可如今看来,这里依旧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驿站。

进了大门,宽阔平坦的青石板上还斜斜的洒照着一片清冷的月光,夜空中一片寂静,便连天上的月儿和星辰,都在无声的诉说它们的不舍。

一心堂,拢雪轩,雅然居,静心阁…

两人携手走过了王府的每一处,目光中,都含着无尽的眷恋。

慕嫣然还记得,那年初入王府,自己每日捧着图纸,无比认真的规划着这里,便连五十年后这儿是什么样,都规划在内。

而如今,这一切,都只能成为深藏在自己记忆中的一个场景了。

将慕嫣然有些冰冷的一双手覆在手中哈气暖着,贺启暄满眼柔情的说道:“这儿,我让人守着,等咱们老了,就来这儿养老。到时候,咱们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看着孙子孙女儿荡秋千,等到冬天,我背着你去梅林的亭子里赏雪…”

吸了吸鼻子,慕嫣然点了点头,靠在了贺启暄怀里。

二人静静的打量着夜色中的宣王府,相依相偎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越发温情脉脉。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一心堂正屋就燃起了明亮的烛火。

起身梳洗完毕,带着孩子们用了早膳,贺启暄和慕嫣然才起身出了正屋,而府门外,已围满了前来送行的郓州官员和云都城里的百姓。

贺启暄到郓州才六年多而已,百姓们的生活,都有了各式各样的转变,而慕嫣然作为宣王妃的好善乐施,也被百姓们所津津乐道。

如今,两人要返回都城,百姓们无疑都是满心不舍。

送行的队伍从宣王府门口一直蜿蜒到了云都城外五十里处,及至时近午时,才挥别了前来送别的众人。

呼啸的寒风拂过车厢,发出了凛冽的的啸声,慕嫣然的思绪,一会儿沉浸在离别的不舍中,一会儿又飞往重聚的激动中,五味陈杂。

腊月二十才开始启程赶往都城,天气难得的给面子,自打贺启暄和慕嫣然出发,再未下过一场大雪。

夜色降临,贺启暄和慕嫣然进了驿馆,吃用完都早早的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上酸痛不已。

“我去看看肇哥儿,许是吹了凉风,下午的时候,他有些发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