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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私会去了,本来打算私奔,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回来拿钱。结果却发现后院起火,不得不回来救火。”圣吞笑嘻嘻地胡说八道。
容隐深沉地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总是很不老实。”
“我哪有?我比容容老实多了,我哪里病哪里痛都是立刻说的, 哪里像容容非要弄死自己才开心……”圣香不怕死地揭他疮疤。
“我出去了。”聿修不再理他们,径自负手出去了。
唐天书被毕秋寒以剑刃架住脖子,他全身软软地不能反抗,但神态很是镇定,并不惊慌失措。
“你是个瘫子?”毕秋寒冷冷地问。
“你有眼睛的,何必问我。”唐天书含笑回答。
这位就是叶先愁的义子,寻找到乐山宝藏的唐天书。毕秋寒看了他好一阵,一字一字地说:“我听说不能动武的人身上总有些机关。”
唐天书微笑地眨眨眼, “我身上如果有机关,就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抓住了。我保证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连一条铁线都没有。”
“我不信你如此信任李陵宴,跟在他身边不做任何防备。”毕秋寒用剑刃架住唐天书的脖子,他并不随便动手去检查唐天书是否真的全身瘫痪。此人和李陵宴一般狡诈多智,绝非轻易能制得住的角色,身上究竟有什么机关暗器实属难说。
“秋寒,你把南公子送回房间去休息。他流血过多,伤势并不严重,休息两三天就无妨了。”一个人缓步向这边走来,声音温和舒服得让人疲惫尽消,“这位唐公子我来和他谈谈。”毕秋寒对宛郁月旦凛然而生一股敬意,点了点头,便径自离开。
“小兄弟便是碧落宫宛郁宫主?”唐天书却开口先问。
宛郁月旦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唐公子所练的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传闻功成可以开山辟道,杀人于百步之外、化骨为无形的‘化骨神功’?”
唐天书一笑,“小兄弟身罹‘视灭’之症,这一双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了吧?”
宛郁月旦微笑,“看不见不打紧,只要还听得见、闻得见,唐公子呼吸绵密之处,这一身‘玉骨’奇草之香还是分辨得出的。”他手上不知何时拿着一枚小小的银针,含笑着说: “听说‘化骨神功’刀剑不伤穴道易位,惟有在大功将成之前全身化骨为玉,瘫痪难动。此时犹如破茧为蝶最是凶险,若在印堂受激则前功尽弃终身瘫痪,不知传言是否属实。”他竟然听声辨位,缓缓拿那银针去刺唐天书的印堂。
唐天书大骇,他不带护卫轻易被擒,纯是对自己一身奇功极有信心。“化骨神功”刀剑不伤穴道易位,他本不当毕秋寒的长剑是一回事,但对宛郁月旦这有气无力的一枚银针畏如蛇蝎。这年轻人微笑如花,温言细语,却下手如此狠辣犹胜老江湖!“等等!你不想知道‘视灭’要如何化解吗?”
宛郁月旦充耳不闻,那一枚小小的银针悬在唐天书印堂之上,只差那么似有若无的一线, “不想。但你若不想三十年苦功毁于一旦,你要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唐天书脱口而出,他自负聪明行事但用计谋,极少与人动手,此言一出他自己懊恼已极,这便证明他全然处于宛郁月旦下风。
“乐山翁的宝藏之中是否藏有一种名叫‘麻贤’的奇药?”
唐天书这下是真的怔住了,突然之间他哈哈大笑起来,“原来——”
宛郁月旦的针尖直接刺到了他印堂的肌肤里,刺入一丝,“有还是没有?”
“原来碧落宫宫主行走江湖——不是为了江湖道义,二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却居然是为了——女人。”唐天书突然明白自己获得了优势,笑容顿时温和了许多,“有。”
宛郁月旦笑得比他更温柔,“你错了。”
他错了吗?唐天书含笑,所谓“麻贤”,是一种天下罕见的奇药,传说可以起死回生,但仅限于服药主人是女子才有这起死回生之效;另有一种奇药叫作“麻妃”,却是男子服下才能起死回生的怪药。这两种药物都是传说之物,世上是否真有,长久以来颇具争议。
“江湖道义我要、游山玩水我要、麻贤我也要,你明白吗?”宛郁月旦说得很轻柔,但那一股霸气终于伶伶俐俐地流露出一点点,“我是一个非常、非常霸道贪心的人。快乐我也要、道义我也要、幸福我也要……我什么都要,你知道吗?如果可以争取的话,为了我所爱的人……我什么都要。”
唐天书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是一种极具野心的人。
他要的不是权势,不是金钱,而是幸福。他见过许多欲望很浅淡,很容易就放弃所有的人,有些人只需要稍加诱惑,他们便会陷入自我满足的悲情陷阱中,自伤自怜过一世。但是宛郁月旦不同!
他什么都要,而且他放手去争取——甚至不择手段。
他是个温柔的人,却温柔得非常霸道。
他懂得如何遵从自己的心,如何对自己好。
话说回来就是他是个自私的人,却也是个自私得非常有勇气的人。
这世上……敢于放手去果断地追求自己幸福的人并不多,而且他……即使不择手段,也并不伤害别人。
这就是一个贤能英明的王者所能为自己做到的极限吗?唐天书竟然刹那间想起了李陵宴。
陵宴和他比起来是个笨蛋。
李陵宴什么都没有追求过,他甚至不爱女人。
他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的家人:李侍御、李双鲤、李夫人和李成楼。
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除了纵容他所爱的人的欲望,他没有任何欲望。
其实和李陵宴比起来,或者李陵宴更像个好人,而宛郁月旦更像个坏人,但他们惟一不同的是,陵宴除了考虑他所在乎的那几个人,他不在乎别人的死活,而宛郁月旦却是在乎的。
唐天书那一刹那是羡慕宛郁月旦的,作为一个王者能够为自己做到这种极限,很是让人佩服,“麻贤在我房里。”他居然回答了。
宛郁月旦的针尖缓缓离开了唐天书的印堂,“我感激你。”
“不,我欣赏你。”唐天书和宛郁月旦刹那间竟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你是一个很坦白的人。”
宛郁月旦凝视了他一阵,终于微微一笑,“我也不是一个一直都很坦白的人,直到遇见了一个天底下最不坦白的人,我终于明白人应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快乐。”他甚至笑得很柔和, “只有自己先快乐起来,才能让爱你的人快乐,对不对?”
唐天书居然被他感染,也跟着微微一笑。无论如何,宛郁月旦总是一个让人感觉到非常放松,也非常舒服的人,“那是因为你不必背负什么,所以才有坦白的资格。”他含蓄地说。
宛郁月旦歪着头想了想,承认:“我承认自私是需要资格的,只是我既然没有背负什么,就必须及时自私一下,否则我一辈子都要后悔的。”他一双眼睛乌黑透亮,“我不想只让别人快乐,我自己也要快乐起来。”
“我一向瞧不起所谓的侠义道,他们都太做作太恶心……但今天就凭你的坦白,我把麻贤送给你。”唐天书一字一字地说,“它在我房间书架第三排第九本书里,它是一片薄薄的树叶。你最后若能到达那里,那东西就是你的。”
“你在怂恿我调遣兵力攻打祭血会?”宛郁月旦有些似笑非笑。
“如果你能打到那里,我想必早已死了。”唐天书含笑,“所以必须事先送你,以免食言。”
“多谢你了。”宛郁月旦微笑,“你死了我会为你掉眼泪的。”
“两个人说什么说得要掉眼泪?真恶心。”旁边突然插进一句话,圣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宛郁月旦的身后。非但唐天书没有发觉,连宛郁月旦也没有发觉。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宛郁月旦“啊”地叫了一声,笑道:“我给你吓了一跳。”
圣香看了唐天书两眼,赞道:“你是唐天书?一副很聪明的模样,这样好了。”他拍拍手掌突发奇想,“我们来下棋好不好?阿宛、你、我,还有容容和聿木头,我们来下棋,看看谁最聪明。”
唐天书瞠目结舌,“下棋?”他是毕秋寒这边的俘虏啊,怎么圣香要拉他去下棋?
“我们不虐待战俘,来来来,反正很无聊啊,别人都在修房子。”圣香所谓的“别人”正是辛辛苦苦灭火的武当道土们,“我们来下棋,本少爷一定比你聪明,你信不信?”
这个人没有是非之分吗?唐天书荒唐可笑地看了宛郁月旦一眼,见他见怪不怪地微微一笑,“圣香说要下棋就下棋吧,只是五个人怎么下棋?”
“五个人……呃……那就打牌吧。”圣香眼珠子发亮,“我们打牌好不好?”
“打牌?”唐天书愕然。
“容容、聿木头肯定不肯打牌,阿宛你要陪我,还有,你唐天书是俘虏不得有意见,三缺一还有一个……”圣香一拍手,“叫铜头陀来打牌,他肯定会。”
“圣香,我看不见……”宛郁月旦对于“打牌”这等事还是有少许迟疑,“你找别人好不好?”
“不好,反正你很聪明,肯定有办法知道是什么牌,不知道也可以摸嘛。”圣香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我们要赌钱,你和他最有钱,怎么能不打?”
哦——敢情圣香硬生生拉了宛郁月旦和唐天书打牌,就是因为他们很有钱?
宛郁月旦和唐天书面面相觑时,圣香已经兴高采烈地找铜头陀去了。
“我看不见也就算了,你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根本是存心敲诈。”宛郁月旦喃喃自语。
“他就是天底下最不坦白的人吗?”唐天书苦笑,“我看他坦白得很。”
这一场奇异的赌局立刻传遍了整个武当。
清静道长被人引走至今未归,清和道长虽然解了毒却还昏迷不醒,无人来开口说不得在武当山上开赌局。加上容隐和聿修各自闭门充耳不闻,一场大战之后放松下来的众人只有越发好奇的份。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桌子麻将旁边密密麻麻围着几圈人在看。
“唐公子,你要翻牌还是吃牌?”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唐天书旁边站了两个赌性奇大的瘦小老头,专门为他动手拿牌。
唐天书瞄了赌局一眼,“翻牌。”
“宛郁公子,你打错了。这三个牌一万、三万、五万叫作三剑客,随便中间靠一个就成了,你把一万打出去,现在来了二万显然就打错了。”宛郁月旦旁边也有师傅在指点。
宛郁月旦不以为忤,含笑,“我对赌钱不太在行。”
“那是因为他太有钱了,有钱到不知道没钱的痛苦”圣香插口,“他只需要负责输就可以,如果本少爷赢了,请大家下山去喝酒。”
“好啊!”不少人纷纷笑了起来,“那我还是站在圣香这一边。”
“八条——碰!”铜头陀聚精会神、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掀出一对牌。
圣香敲敲铜头陀的手背,无辜地说:“铜头陀,你把八万拿出来碰什么八条?赔钱!”
“啊——”铜头陀懊恼地猛抓头皮,“我看错了。在这里。”他要拿出另一对牌。
“不可以,赔钱——”圣香大乐,“一局一两银子,我看你穷得很,很快就要卖掉月牙铲了。放心,到时候我帮你找个行情好的当铺。”
周围轰然大笑。
房里。
容隐盘膝调息,自死而复生之后他的精神一直不好。聿修虽在隔壁,却是在替他护法。
容隐稍微调息了一阵就停了下来,听着外边的笑声,“圣香在干什么?”
聿修难得微笑,“他在做土匪头子,在武当山聚赌,还呼朋引伴说过会儿要下山去喝酒。”
“他心脏不好,最好不要喝酒。”容隐淡淡地说。
“自从遇到岐阳之后,看似好得多了,这么多天看来身体一直都不错。”聿修也淡淡地道,“他总是有办法让大家都高兴得很。”
“那是他的本事。”容隐闭上眼睛,“明天我们离开武当,李陵宴的事最好早早解决。我看今天毕秋寒和圣香回来脸色有异,他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他如知道真相,容隐你会杀了他吗?”聿修淡淡地问。
容隐不答,过了一阵森然地说:“会。”
“嗯。”隔壁的聿修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对于容隐而言,没有什么比全局更加重要。
第2章清夜恩情四座同 武当山一场混战了结。李陵宴脱身而去,留下重伤的弓箭手、黑衣人等等居然多达两百五十三人。清和道长醒来之后口叫苦连天,这许多伤患必要把武当山吃垮了。幸好宛郁月旦留下三锭共计三十两黄金,否则武当可能连伤药都买不起。经过询问这些弓箭手,了解到居然是李陵宴挟持了荆州的兵屯指挥,强迫正在囤粮的少许兵马前来布阵。而黑衣人多是些想要发财的江湖二流混混,竟然还有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纯粹是被人骗来的。
这些人必然也要治好了伤之后好好遣返,李陵宴调用人手的方法之多令人震惊,他居然并不在祭血会中训练人手,而是事到临头欺诈胁迫指挥了一大群不知所谓的人前来。这些人对李陵宴并不了解,应付他们毫无意义。
聿修做完了这里的事,他还要往西回江陵府与正在养伤的其他人会合,南歌和他同去与南浦相会。容隐却选择和圣香一路,因而与聿修分道扬镳。
毕秋寒自然也和圣香一路。自那夜圣香说出“同归于尽”四字,他就没一刻安宁过。真凶乃是太祖皇上,他自然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但圣香却决定如果顶罪不成便同归于尽。他不明白为什么像圣香这样的人会选择这样决裂的结果,他只知道这是万万不对的。
他的本性不容有人含冤受苦,所以短短几日他夜不成眠已经憔悴许多。
清和道长几人本欲当众说出圣香爹娘便是杀害四大高手的凶手主谋,但圣香和毕秋寒却救了大伙一次,这让他们反而尴尬不好说穿。这几日见了圣香也是勉强点头,不知该从何说起。铜头陀肚里空空毫无弯转,经过那夜赌局,他除却知道输得除了一条底裤一无所有,就再没记得其他——虽然圣香没有强要他的月牙铲拿去当铺,却声明他身上的衣着兵器全是圣香大少爷借给他的。如果他不听话,圣香少爷可就要立刻要回来了。这种玩笑对直肠直肚的铜头陀来说却很管用,自此他对圣香少爷畏如蛇蝎。
唐天书那晚上没输也没赢,那夜输的只有铜头陀和宛郁月旦两个,所有的钱都进圣香少爷的腰包里去了。宛郁月旦自然不在乎输了十两银子,在他而言十两银子和十个铜板有什么差别可能也不大清楚。铜头陀输了十五两银子,宛郁月旦本想赔给他十五两银子,但铜头陀却满脸愤懑,正义凛然地说不要。赌钱就是赌钱,被赌友赔付赌资无疑比什么都丢脸。听他如此说,宛郁月旦只好作罢,但铜头陀却当真输得什么都没了。
唐天书极是高明,不输不赢谁也没得罪,也没看出他究竟是运气好还是故意做手脚,总之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是没输没赢。那天打了通宵麻将,今天一早他落在杨震手中,究竟杨震会如何“善待”他别人不知。但圣香却记得交代傅观过两天把他从杨震那里偷回来,看看究竟是否还活着。此人和李陵宴设计设伏害死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不知多少,但他那乐山宝藏却救了他的命。他自己显然也很清楚觊觎他宝藏的人有多少,因此“老神在在,有恃无恐”。
圣香今日呼朋引伴下山喝酒去了。
他是那种生活在人群里被众星捧月的人,特别有活力和煽动性,定力弱的人被他一呼一喝往往身不由己就跟着他去了。
他去,宛郁月旦也去。无论宛郁月旦的本性如何比圣香霸道,但性格上来说宛郁月旦就是属于那种很容易被圣香煽动的人。因为他好奇,他喜欢看圣香胡闹。
容隐却是那种极不容易被煽动的人,因此他不去。
他要留着看毕秋寒。
毕秋寒这几日有些避开众人,他憔悴了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相思病,但容隐知道他有些事想说却又不敢说。
毕秋寒藏不住心事。他、圣香和宛郁月旦都不一样,那两个人是十成十的笑面虎,笑里藏刀皮笑肉不笑他们都行,但毕秋寒不行。无论他比宛郁月旦和圣香多多少江湖经验,他就是那种受不了别人痛苦的侠士。换句话说,他其实是很软弱的,他害怕别人不幸。
容隐的性格里也有侠性。只是他不纠缠在单个人是否得到公义,他算大局,只要一局之中得到公义的人比受到损害的人多许多,他就算这件事是正确的。这是一种泛侠,毕秋寒是一种窄侠。所以容隐能够了解毕秋寒的感觉,知道不义而不能拯救,就像看着人死一样,也许看的人比死的人还要痛苦。“毕秋寒,”容隐的自负江湖闻名,他也很少敬称人的名号,“圣香和你说了什么?”
毕秋寒沉吟摇头,并不回答。
容隐没再问,只拿他一双森然的眼睛看着毕秋寒,看得毕秋寒本来烦乱的心情越发烦躁。看了一阵,容隐撂下一句话负手回房里去,他说:“也许有一日我当亲手杀了你。”
毕秋寒听了脸色更加苍白。
但他却依然沉默,没有说什么。
武当山下。
圣香他们喝酒的酒馆。
一桌子人正喝得酒酣耳热,到这份上没醉的没几个,其中一个是干杯不倒的宛郁月旦,另一个是乖乖不喝酒的圣香少爷——他只喝汤、不喝酒,比谁都乖巧。
在众人口角歪斜用平日不敢说出口的污言秽语一起破口大骂的时候,酒馆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匹轻巧高挑的骏马, 马颈上挂了个小小的铃铛,居然还丁东作响。听这种声势,人人都知进来的是位女客。
但当她进来的时候,依然人人为之屏息寂然——
好一个温柔俏丽的女子,一身绣着鲤鱼红线的白衣白裙,牵着匹生着梅花点儿的白马,春风暮色里一站都让人心旷神怡。
“秀色孤山望眼明,一池春水上风轻。”傅观居然喃喃地做起诗来,“好女子、好女子。”说着他自饮了一杯酒。
圣香只瞅着人家衣袖上的鲤鱼,悄悄地问宛郁月旦:“这丫头莫非就是小毕的心上人、李陵宴的妹子李双鲤?”
宛郁月旦“嗯”了一声,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姓……”
他还没说完,圣香“砰”地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毕秋寒!”
那位女子吓了一跳,倏然倒退,脸色苍白地看着圣香。看见他生得玲珑可爱,她的惧色稍微减退了一些,依然一股子怯生生娇嫩嫩,“你……你……”见她如此惊慌,当是毕秋寒的心上人李双鲤没错了。
圣香惋惜地摇了摇头,“一朵被宠坏的花,这就是小毕的心上人?可惜、可惜。”他笑眯眯地对人家招呼,“我是毕秋寒的朋友,正在这里喝酒。”
这时宛郁月旦才有机会把话说完,“姑娘可是姓李?”
“我是李双鲤……你是……谁?”李双鲤和她两位哥哥毫无相似之处,李侍御俊朗自私野心勃勃,李陵宴聪明伶俐狡猾多变,李双鲤却容貌娇美性情软弱——让圣香来评价就是花瓶一个,除了摆着漂亮一无是处的大小姐。自此圣香得出一个结论:李成楼想必很好色,这三个儿女肯定不是一个娘生的。
宛郁月旦对着美女说话,微笑得更加温和柔弱,“我姓宛郁,也是秋寒的朋友,李姑娘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恰巧在此饮酒。李姑娘是来找秋寒的吧?不如过会儿和我们一起上武当山,我们熟悉路途,比较方便。”
李双鲤眼见宛郁月旦言语得体温柔,人长得一派善良无害,脸上微微一红,低声应了一声:“我是来找秋寒的……多谢公子。”
圣香不满地敲敲桌子,“喂喂,我也是公子,你为什么不谢我?刚才是我先发现你……”
他也不看在他说话之间李双鲤又被他吓到脸色苍白,宛郁月旦拉了他一把,打断他说话,微笑道:“李姑娘请先吃些东西,账记在我们这里。”
“喂!她不谢我,我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圣香一拳往宛郁月旦身上揍去,“你很会拿本少爷的银子做你的人情啊!”
宛郁月旦依然微笑,“我手肘的刀片会弹出来割伤你的手腕……”他一句话没说完,圣香已经以比出拳还快的速度收手,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算你狠!本少爷以后必有一天扒光你的衣服,拆掉你身上 所有的机关,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啊……那等我洗澡的时候再说吧。”宛郁月旦好有耐心地回答。
“行! 下次你洗澡的时候本少爷在门外放火!不,本少爷拆掉澡房叫大家来看!”
“哈哈哈……”两个人的斗嘴让半醉半醒的众人哈哈狂笑,有些笑得呛到了,拼命咳嗽,有些还提着酒水往嘴里灌,不要钱的酒喝起来真是——爽啊!
李双鲤怯生生地点了两个小菜,悄悄好奇地看着楼上胡说八道的众人。她没见过这样的江湖人,英姿飒爽的男人、风流潇洒的男人,甚至像陵宴这样很容易讨女人欢心的男人她都见过,但是像楼上这样犹如纨绔子弟满口胡说八道的男人,还有那位长得一派温柔极有礼貌,却与旁边那位公子针锋相对一句不让的奇怪的男人……她跟随毕秋寒有一年多了,秋寒特别认真执着,谨守礼仪不苟言笑。她倾慕他的侠肝义胆、他的凛然正气,甚至他面对困难的英武和勇气,但是……秋寒却是那种不懂人心,也不会体贴人的傻瓜。陡然间一阵寂寞惘然浮上心来,她面对着一桌小菜食之无味,怔怔地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喂,阿宛你麻烦大了。”圣香有趣地支颌看着李双鲤:“这丫头好像对你很有意思。我警告你,小毕是个傻瓜,你不要欺负他,抢走他的心上人。这丫头年纪轻轻不懂得人心的可怕……她最多和你一样大,只有十八岁吧?不许欺骗小姑娘的感情,否则我就告诉别人你身上有幅张果老的藏宝图,让你被人追杀到死。”
宛郁月旦眼角温柔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我告诉过你,我已经喜欢过别的姑娘了。”
“喜欢过嘛……那就是说还可以再喜欢。”圣香神秘兮兮地凑在宛郁月旦耳边,“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的情圣,我会把今天晚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的。”
“呃……”宛郁月旦眨眨眼,“你吐吧。”
这次倒是圣香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的情圣。”宛郁月旦居然不怕死地说,还很狡猾地微笑。
这下圣香袖中折扇翻出,敲向宛郁月旦的头,“这种事也好说得那么大声,男人不花心很丢脸的。”他手中折扇敲到宛郁月旦头上时堪堪收住,“叮”的一声微响,宛郁月旦肩上有丝什么东西激发出来,丝毫之差就要击上圣香的折扇。圣香得意洋洋地“啪‘’的一声开扇,”本少爷这把扇子共值三十两银子,被你打坏了你要赔我一把一模一样的。还有这是人家的地盘,你乱扔东西砸坏墙壁,过会儿老板问罪起来,你留下洗碗,本少爷概不负责。“
宛郁月旦温文尔雅地含笑,“我会抵赖。”
圣香睁着圆圆的眼睛惊奇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爆笑,“咳咳……好狠的一招!阿宛你越来越得我的真传。”
两人在楼上无限度地斗嘴胡扯,圣香固然稳占上风,宛郁月旦也毫不逊色,其他人自管自地喝酒,少有人理睬这两个少年人究竟在胡扯些什么。倒是楼下静坐的李双鲤怔怔地听着楼上的斗嘴,俏脸微红,偶尔微笑,想必从小到大连想也没想过有人会拿这些话题斗嘴。
这时酒店门口“喀啦”一声,又有客人登门。
这人进来的时候仿佛在五月天卷进了一场风雪,两边门“喀啦”一声开了又关。来人约莫四旬,一袭长衣在孤瘦的肩头上摇摆,就似宽阔的肩膀上只挂了那件长衣。
他一进来,人人侧目,如此气势即使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也很少见到。圣香“啊”了一声, “好帅的——眉毛啊!”
旁人凝目看去,此人的眉毛当真如剑上挑,浓黑犀利之极,所谓“剑眉”再没有比这个眉毛更加贴切的了。圣香的眉毛玲珑可爱清清楚楚,宛郁月旦的眉毛淡了一些如毛笔轻轻一扫,只有此人的剑眉凛凛地透出一股孤横独尊的威势,让人一见好似自己都在他那眼下矮了三截。
他一进来径自找了个地方坐,虽然这店内人数众多而且有个如李双鲤这样的美人儿,但他看了一眼就如同看到山峦白水一样,丝毫不以为奇。
帅哥加酷哥啊!圣香在心里赞叹,换了是容容,他虽然也不会理这济济一堂的人,但是容容定要摆一副“我看见你了,但是因为你们都很无聊,所以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的模样。此人虽然年纪大一点,但是这种充满威严的淡漠并不是存心耍酷,所以才是真的酷。而且虽然看起来定是上一辈的人,但此人只见威严,丝毫不见老态,“这位——大哥。”圣香本想叫“大叔”,但临时改口,“不知如何称呼?”
来人方自喝了一口酒,闻言答道:“屈指良。”
这三个字一出,满座顿时“啊”的一声,不少人纷纷站了起来,“‘楚神铁马’屈指良,一人出关万人当!”
“他是谁啊?”在一片骇然的声音中,只有圣香少爷很无辜地问,接着他撞了撞宛郁月旦,“介绍。”
“‘楚神铁马’屈指良。”宛郁月旦也有些兴奋,“和当今武林尊皇武帝分庭抗礼、号称无敌的‘楚神铁马’,当年成名的时候他方和我一般年纪,差不多也有二三十年不知所终了。江湖上本以为他死了或是归隐尘世,却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
“喂,既然这个人已经退隐很久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假的?”圣香好奇地对屈指良张望,“而且居然几十年了还这么有名,可见冒充他有许多好处。”
“屈指良横肩铁骨,身材高大,却又和西域人不同,所以不易冒充。”宛郁月旦微微一笑,“你听他‘楚神铁马’的名号,就知道他大概长什么样子了。我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大概不会错的。”
屈指良坐在远远的墙边喝酒,他只点了一壶淡酒,就着店里的萝卜干,慢慢地喝。
看他的样子,似乎虽然名震四海但并不快乐。
过不多时,一个头戴蒙面纱的人走进酒店,坐在了屈指良面前。
原来屈指良出现在这家小店是在等人。
这蒙面人看身形似乎也很年轻,他坐下之后并不吃东西,而是仿佛和屈指良谈什么事情。
李双鲤低下头,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不知为何那边坐着的两个人让她有一股森寒的感觉。虽然是在五月天,却当真好似有雪花在那边滚动一般。
“‘衮雪神功’。”楼上的傅观突然低声说。
顿时听见的人都一阵骇然。所谓“衮雪”,乃是三国时曹操在一条大河石上的题字,意为此河犹如“滚雪”,不加三点意示水已够多,不必再加。后世“衮雪神功‘’取其大河长下滚滚不可阻挡之意,表示此功一成天下无可阻挡,与”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化骨神功“并列为传说中的两大奇功。如今竟有人练成,岂非惊世骇俗?难怪可与屈指良同坐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