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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解脱的福气,这样的想念,将会是多么的痛苦!
——难道,他和她就这样一辈子么?
他的心偏颇了。如果从前他的心里有七分是大宋,三分是姑射,如今,他的心里就有两个影子,一个是大宋,一个是姑射。两个影子交替重叠,时而是这一个,时而是那一个,每一个影子出现的时候,都完全占据了他的心,不给另外一个留下余地!
天啊!你不能这样对我!如此下去,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容隐抬起头看了天一眼,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受不了而毁灭的。
“啪啪啪”,姑射说完,立刻就有人鼓掌。此刻万籁俱静,这掌声就显得刺耳,大家的目光登时都集中在了鼓掌的人身上,偏偏鼓掌的人不以为忤,反而赞了一句,“说得好!”
鼓掌的人是上玄,他向来嚣张跋扈;当然什么也不在乎。但是一惊觉上玄赞好,容隐只觉得如同一桶冰水当头直下——他还是大宋朝的枢密使,他的职责,皇上,燕王爷,契丹大辽,北汉降兵,朝廷更戍,军须军粮……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一步也不能走开,一刻都无法分心,何能够——去爱一个女人?
他不是上玄,他连和心爱的女人走的资格都没有!
书雪看见容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少爷?小姐在那边,什么时候叫她回家?”
容隐不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地道:“算了,让她去吧,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啊?”书雪愕然,“少爷是不打算要她回家了?那上玄少爷呢?”
“什么上玄少爷?”容隐负手,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书雪反应过来,大喜,少爷是存心放过他们一马,连上玄少爷也放过了,“是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既没看见小姐,也没看见上玄少爷!少爷,你真好!”他笑嘻嘻地补了一句。
我真好?容隐冷笑,“我有什么好?”
“就是很好,很好啦!”书雪傻笑。
他们两个远远的站在人群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但是江南丰却一直在关心着他们两个。眼见这容姓公子负手孤立,冷眼旁观,偶尔和身边的书童说上一两句,似乎对台上的局势有些关心,又不太关心。
他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姑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微微一笑,抱琴而去,她的飞掠很好看,腰肢微微一折,就斜斜飘了出去,越飘越高,但势头却很缓慢。这是一门绝顶的轻功,姑射有心露一手,那也是立威,希望台下众人可以重视她的话。
“铮铮铮!”一连三响,台下那群原本等待着中原武林分裂成两振的辽国奸细对着人在半空的姑射射出了三箭!她坏了辽国的大事!
姑射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横琴一推,她借挡箭之力横飞了出去,落向一边的大树。
陡然大树上刀光一闪,树上居然有人!
姑射危急之际,飞起一脚,踢向来人的脉门,人却身不由己地落了下来。
她一落下来,树下突然张开一张大网,要把她生擒活捉!
姑射如此有影响力,如果抓住了这个女人,也可以控制一部分中原武林的人,例如说,江南羽!潜藏在一边的辽国高手是如此打算的。
这几下干净利落,距离又远,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网已经张开,姑射已经落了下来。
“乘人之危!”江南羽掠身而起,一剑斩了过去。
此时又有数箭射来,一部分射江南羽,一部分射落下来的姑射!她到现在没有落下实地,一口浊气换不过来,所以无法抵挡!
突然之间,几只茶杯飞了过来,“乒乓”几声,撞开了射向姑射的几支长箭!江南羽也拨落了射向他的长箭。但姑射依然落向大网!
“姑射姑娘!”他失声惊呼。
眼看着姑射就要落人那装满倒刺的大网,千钧一发之际,姑射居然如有神助,在落网的最后一刻一跃而起,避开了杀身之祸!
转过头来,只见台下那一群辽国奸细倒了一地,站在旁边的是那个鼓掌的戴帽少年,他看了江南羽一眼,大有鄙夷不屑之色,拍了拍手,“连这些饭桶都收拾不了,还要抗辽,你差得太远了!”
那边树上树下的几个辽国人也已经被潜藏在人群中的江南丰点住穴道。江南丰对着上玄微微一笑,心里却想,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许多英雄豪杰?嘴里却对姑射道,“姑娘受惊了,让这些奸细混进大会,江某人甚感惭愧。”
姑射整了整衣裳,像在想些什么,只是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江南羽瞪了戴着帽子、装束怪异的上玄一眼,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冷笑道:“如果不是姑射姑娘自救,就算你抓住了这些辽国人,又能怎么样?”
上玄哼了一声,“你以为她是自己跳起来的?”
江南羽一怔,“难道不是?”
江南丰哈哈一笑,拍了拍江南羽的肩膀,“江湖人才辈出,羽儿你再不努力,要落后了!”他对着台下看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微笑,“这位才是姑射姑娘的救命恩人。”他遥遥指着远处。
江南羽凝目眺望,在人群的最后边缘,淡淡站着一个孤高的人影,他陡然屏住了呼吸,低声道,“是他!”
江南奉反而一怔,讶然,“你认得他?”
江南羽苦笑,不知道要说认得,还是不认得,容隐既然来了,就肯定是有事。
这时候大家都看着容隐。刚才千钧一发,是容隐掷出一块东西,恰巧到达姑射足下,让她借力一点,腾身而起,上玄虽然打倒了许多辽国奸细,却不能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
上玄摔下帽子,桀傲不驯地看着容隐,“出来吧!躲在后面不是你的个性。”
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容隐负手站在原地,冷冷地道:“临阵而逃,也不太像你上玄的个性。”他是在说,燕王爷原本一心一意要推翻太宗,让上玄登基为帝,上玄却在这个关键时刻逃离了开封。上玄和容隐素来不合,他要篡位,容隐保的却是皇上,当然是势同水火。但是上玄既然肯为了容隐的妹子配天而离开开封是非之地,当然形势就有所不同。
上玄哼了一声,“你是来拿人的?”他知道他这么一走,王府和皇上必然都不会轻饶,却不知道居然派遣了容隐出来抓人!“我还真是荣幸。”
“我原本是来拿人的。”容隐淡淡地道。
“原本是来拿人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上玄目光一冷,犀利如刀!
“原本是来拿人的意思,就是说,现在不想拿人了。”远远的,容配天接口,容隐的个性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上玄,我们走吧。”
上玄又哼了一声,“就算你要来拿人,我也不怕,我不会感激你的。”他看了地上乱七八糟的辽国奸细一眼,“这些家伙就交给你了,算是我还你的人情。”
容隐眼睛也不眨—下,淡淡地道:“我不会谢你的,两不相欠!”
上玄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阵,“我认识你这家伙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你还是点东西。”他哈哈一笑,走过去拉住容配天,“我们走。”
容配天扮的白衣公子也颇风采,她最后看了容隐一眼,叹了口气,“哥,这一次是妹子对不起你。”
容隐头也不回,冷冷地道:“要走就走,多说无益。”
容配天冰冷的眼中难得有泪,她对着容隐的背影盈盈拜倒,却没说话,一拜之后,她绝然而去。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这究竟发生的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姑射却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于容隐来说,是多么的难得,他是那么冰冷的人,温情——是罕见的。她知道配天的离开会使容隐更加孤独寂寞,他连身边最后一个知他懂他的亲人都失去了,而他回头,还要面对他那些永远不会减轻的事务、因为上玄的突然离开而混乱的朝局。
心中的怜惜一泛上来就无法抑制,她知道他没有忘情,否则他不会在她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救,而且掷出的还是他最贴身的东西。走上一步,她朗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手中握着容隐掷过来的那块事物,心中柔肠百转,终是决定不还给他,微微一顿,她也飘然离开。
或许是错觉,有些人看见在浮云姑射离开的时候,空中似乎落下了几滴水珠子。
下雨了?
这雨,还带着依稀柔软的芳香——
到这时江南丰才有机会问江南羽,“他是谁?”
江南羽苦笑,他永远比不上这个人!在这个人面前,他永远像只在老虎面前的小猫,“他是当今枢密院枢密使,容隐容大人。”
江南丰震动,如此人才!果然并非寻常人物!
这时,容隐在远处冷冷地道:“江大侠,这地上的三十九人,我全部带走,你可有意见?”他始终站在人群的最边缘,离主台很远,却一步也不曾向这边靠近。
这一句问得煞气森然,江南丰虽然不惧,却也不得不慑于他的气势,微微一笑,“我辈江湖众人,素不过问官府中事。”
“那很好。”容隐淡淡地道。依然连一眼也没有向这位几乎被尊为“武林盟主”的人多看。
而书雪,早已机灵的要泸州知州来拿人了。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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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镜但愁云鬓改
她居然带走了他的御赐灵犀玉佩!容隐自武林大会回来,不得不为这件事担忧。
灵犀玉佩是皇上这次让他江南一行的信物,怎么能丢失?他甚至平时没有戴在身上,那时候——眼见姑射形势危急,不知怎么的,不假思索摸出身边惟一可作为暗器的东西,就掷了出去。
他真是昏了头!居然把“见玉如见圣驾”的东西当作暗器去垫脚,容隐微微合上眼睛,如果摔碎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幸好被她接了去,但是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居然也没有还给他,就这么带走了?
处处躲开她,时时不想和她见面,他刚才看见她在台上已经好几次几乎要失控,而如今——却要他去寻找她?
他如果有上玄的潇洒多好,心一横,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再多想,就这么一跺脚就走,以后海阔天空,哪里不可以去?他能为了配天放弃所有,算是很难的了。只可惜——他不是上玄!他的心里还有百姓,还有大宋,他希望停止战争,他希望国泰民安——容隐淡淡地苦笑,他的希望,是不是太高太奢求?否则为什么做起来——却是如此的艰难,如此的痛苦?
要擒拿辽国奸细的任务出乎意料的完成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余党,相信只需要审问就可以知道,现在困难的是,要到哪里去找姑射?她行踪飘忽,要找她,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他每一次看见姑射,都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要去哪里找她?
她最有可能去哪里?
容隐沉吟,他决定先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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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的地方,依然是梅岭。
不过不是前几日武林大会的地点,而是离那个地点更远、更偏僻的山谷。
那个山谷,是他当年和姑射采茶的山谷。
他的人还没有走近,就听见她的歌。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意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容隐歌声入耳,猛然想起这首{长相思》的前面一半,“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她——她相思之苦,竟然是有如此的哀切?他没有想过,他自己的欲忘不能,难道,就不算是另一种相思之苦?
姑射的人在流水边。
山风飒飒,所以她并没有听见容隐靠近的脚步,她在水边照她自己。
容隐就站在山谷的入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依然很美,白衣如雪,乌发如云,乌黑澄澈的眼瞳,无人可以描绘那眼里的令人心动的是什么,让他日日夜夜不能相忘。
她看了一阵,缓缓解开了右边的发髻,让一半的头发散落了下来。
她在干什么?
容隐行近了几步,他想看看姑射究竟对着水在干什么?
姑射猛然转过头来,一抬头,正好对上容隐的眼眸!
那是——白发——
容隐心头大震,他看见姑射手里握着的是几丝白发,在满头乌发之中,显得那么悚目惊心!她才几岁?二十?二十一?怎么能就有白发?
姑射看着容隐震惊不能相信的眼睛,反而显出了淡淡的苦笑,她比容隐镇定多了,“我不知道你会来,我如果知道,就不会留在这里。”她绾上头发,匆匆转过头去,“我走了,你——你——”她顿了顿,已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勉强一笑,“我走了。”
她的身体被猛然抱住,容隐走上一步把她紧紧抱住,她感受得到他情绪的激荡!“放开我!是你说——是你说‘多情无益,不如无情’,你放手!”姑射一下子挣了出来,“是你说叫我在你还没有动情之前,离开你的!我——”
“不要走!”容隐拉住了她的手,她从未听过他用这样苦涩的声音说话,“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姑射闭上眼睛,任由容隐抱着她,她可以感觉他全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用几乎哽咽的声音,沙哑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怎么了?姑射从泪光中看他的眼,他显得很痛苦,“姑射,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放开我,让我走,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你就再也不必烦恼了。”姑射苦苦地道:“除了这样,我们两个——还能怎么样?”她凝视着容隐,柔声问,“还能怎么样?”
容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可是我——”
“你应该比我理智的,对不对?”姑射凝视着他,很温柔地为他拨开几缕微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忘了我吧。”
容隐又摇了摇头,他始终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她的眼瞳,怕他会流泪,“我忘不掉。”
姑射举起袖子,擦掉刚刚掉下来的眼泪,“我也忘不掉,”她低声道,“我们两个,竟然是谁也没有福气——解脱——”
“不要说了!”容隐踉跄退出两三步,“我——我——”他陡然转过身去,自嘲,“我——害人害己——”
“不是害人害己,不是。”姑射凝视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叹息,“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这一辈子遇见了你。”她温柔地道:“我也许会伤心,但是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恨你。”
容隐缓缓转过身来,低声道:“你的头发——”
“白了。”姑射勉强一笑,“幸好只有几根,如果多了,我就变成老婆子了。”
她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容隐慢慢伸出手,触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光滑柔软,却的确有几根,已经白了。为什么白了?为了他吗?相思——到白头,白头的相思鸟,不就是这样白的?
“你——你的头发,不要再白了。”心中多少苦楚、多少不舍、多少怜惜爱恋,说出口来居然是“你的头发,不要再白了”。容隐小心地为姑射绾好头发,勉强一笑,“保重。”
姑射点头,眼泪跟着一颗一颗滑落,“你放心,我不会让它再白了,我会照顾自己的。”她抱起乌木琴,也低低地道:“保重。”说完,她就低头奔了出去,没入了山谷。
她的头发,居然为相思而白,她还那么年轻,她是那么美——
容隐紧紧握着拳头,在这一刻,他很想大叫一声,跳到山涧里面冷静一下!但是他终于没有疯也没有叫,他在风中站得笔直,紧紧地抿起了嘴角。
他根本就忘了,来见她,是为了灵犀玉佩的事情。
他猜测得很准,姑射在这个当年采茶的山谷,他也见到了人,但是他却把要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满脑子都是姑射的白发,这一刻他的心中没有朝廷,没有大宋也没有兵马,只有姑射凄然的眼神,勉强的微笑和一颗一颗掉落的眼泪。
她这一去,要再见到她,当真是千难万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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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弄丢了御赐的灵犀玉佩?”太宗的确震怒,“容隐啊容隐,你做事情朕向来放心,这一次你居然错得这么离谱?”他在政事堂里走来走去,“朕让你功过相抵,擒拿辽国奸细的事情朕就不赏你了,你速速把朕的东西给朕找回来!”
“是。”容隐简单地应了一声。
“还有,上玄的人不见了,他的职务暂时由你代替,等朕想清楚继任的人选,再通知你。”
“臣领旨。”容隐脸上毫无表情。
“我说皇上是不是疯了?少爷你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完,他要你兼任侍卫骑军指挥使?那怎么可能?少爷你根本就不清楚皇宫里禁军是怎么调配的。还有啊,简和梁简大人问少爷,虽然大辽对大宋虎视眈眈,但是高粱河战毕,兵将的虎符少爷可曾收回?还有还有啊,赵丞相要少爷晚上去丞相府一趟……”在容隐从皇宫回来的路上,书雪不停地告诉他,他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做完。
容隐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冷冷地道:“书雪,闭嘴!”
书雪猛地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道:“还有——还有——杨业杨将军战死,少爷你按道理应该去一趟天波府,安慰安慰佘老太君……”他看见容隐的脸色很难看,终于住了嘴,“我说错了吗?”
容隐苦涩的一笑,淡淡地道:“你没有说错,只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我今天之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完的。”
“那——那有一些可以挪到明天。”书雪也笑得苦涩,容少爷——真的——太辛苦了。
“明天?”容隐冷笑,冷笑得有些讥讽,“明天不是捧日军要训练,我要去监督察看的吗?明天还有魏国公做寿,我可以不去?”
少爷他——生气了?书雪有些害怕,“少爷——”容隐黯然看着前方,“你不用害怕,我不是生气,我只是觉得很累。”这世上,为什么有些人活得很轻松,有些人,却活得很累?
能者多劳——是这样吗?
他从前不曾觉得这样的日子令人厌倦,但是如今,不同了。他的心不再完全属于大宋,有些时候,有个声音在问他,值不值得?如此的心力交瘁,究竟值不值得?
“少爷。”书雪低声问,“你想没想过——”
“什么?”容隐不耐地问。
“你想没想过和姑射姑娘一起走?就像上玄少爷和配天小姐一样。”书雪小心地问。他只是个小小的书童,他不是容隐,他不懂国家,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少爷会累死。
容隐怔然,良久良久,才苦苦一笑,“正因为连他也走了,所以我不能走,你知道吗?”他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如果有战祸平复,朝廷安定的那一天,大宋和大辽无论谁胜谁负,我都会走。如果,燕王爷的事情可以解决,皇上可以安心,朝廷可以稳定数十年……如果——”他没说出口,他想说的是,如果到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那么,天涯海角,他都会去找她的。可惜,这样的如果,实在太遥远太渺茫,更要他付出几乎全部的心力——
“少爷,”书雪怔怔地看着容隐,很迷惑地道:“我希望你会高兴,可是在这朝廷里,你每一天都不高兴,我从来没有看见少爷笑过。”
容隐黯然,“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少爷只有和姑射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活人。”书雪摇摇头,“我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少爷你只是一个人,而他们老是要少爷做一些不像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们?”容隐反问。
“皇上和简大人他们,还有赵丞相。”书雪顿了一顿,“他们从来不关心少爷,只有姑射姑娘,她在少爷你受伤的时候,会为你哭,会担心你,她也从来没有要求少爷做什么,也不想从少爷身上得到什么。”他小心地道:“姑射姑娘真的很好很好呢,她和少爷一样的聪明,为什么少爷你——”
“如果——我等的到那一天,我答应你,她一定会是我的妻子,除非,我今生今世不娶妻。”容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和书雪说话,像在下决心。
“那一天?哪一天?”书雪迷惑不解。
“不再打仗的那一天。”容隐的目光惘然,低低地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等的到?等不到?他一个人,在这波涛汹涌的权力和国家里——孤军作战!给他一个心愿吧,给他一个心愿,让他在很疲倦的时候,还可以——支持下去!等到不再有战争的那一天,可以破镜重圆——
可是,世事如棋,谁又知道,等到了那一天,她是否依然爱他?
无论如何,就给他这一个心愿吧,让他有力量等,有力量坚持,等到不再打仗的那一天,能够破镜重圆——
他这样想着,一股凄凉的感觉难以言喻地泛上心头。突然,莫名地,有泪滑落,掉在了他冰冷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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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隐:已经过去十五日了,你还找不到灵犀玉佩?你可知道见玉如朕亲临?若是落在了别有居心的人手上,那是什么后果?”太宗难得发这么大火气,尤其是对着他最喜爱的枢密使容隐,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能不气!
“臣正派人努力在找。”容隐也只能回答这一句。
“再过十五天,你如果再找不到,莫怪朕要降罪于你了。”太宗也很烦恼,他并不想为难容隐,但是却又不能不处置他!
“是。”
从政事堂回来,容隐如何不知道弄丢了御赐五佩这件事很荒谬,甚至根本就不像容隐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在一两个月之前,有人说容隐会弄丢东西,那肯定大家咬定容大人是故意的,他必有所谋!但是,现在大家看见容隐,说他会弄丢东西,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容隐的恍惚,已经是稍微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出来的。
他在处理公事的时候依然清醒犀利,目光如炬,但是让他一静下来,谁都看的出来,他在出神,他原本全心全意都在朝政上的心,当他静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容隐自己也很清楚,他这样恍恍惚惚长久下去是不行的,一个人,硬生生要把心里的牵挂分成两边,而且强迫自己在做事的时候完完全全在做事,把她的影子压到无底洞里——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当他的事情一做完,她的影子就陡然出现,并且和朝政搅在一起,让他的心分崩离析,并且每个裂痕之间,各自为政,没有丝毫联系!
为了避免一静下来他那种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心情,容隐不知不觉地做了更多的事情。他并非故意,只不过人有避免痛苦的趋势,如果疲于奔命要好过心神崩裂,他自然会让他自己很忙。
这一切,容隐不会说,他也不愿多想,而别人更加不会去注意,容隐愿意做更多的事情,自然再好不过,那就意味着某些拿朝廷俸禄的人可以偷懒,容隐做事绝对妥当,还有谁会不放心?所以渐渐地——除了赵丞相喜欢找容隐,兵部侍郎、礼部侍郎、刑部……甚至内务府也会“偶尔”询问一下容大人对于某某某事情的看法。
容隐来者不拒,虽然他的态度很冷淡,往往正事做完就下逐客令,但是注重实惠的人还是源源不绝。
这些,书雪看在眼里,他只能着急,却无法规劝什么——容隐是不听人劝的。
夜里,一灯如豆。
容隐在看今年禁军更戍完成情况的回报。他还没有吃晚饭,看到一半就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
书雪不敢叫他,最近不知怎么了,每次看见少爷睡着,他就会想哭。从前——从前少爷是多么好的武功,多么好的精神,虽然事务也很忙,但是每次看见少爷,他都会觉得充满信心,可以依靠。但是如今——他只会害怕,少爷这样竭尽心智废寝忘食,往往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如果睡着了,就是这样因为太过疲倦突然之间睡着了,他又不是神仙,他会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