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卡比在皇帝回来之际,便高声宣布了亚莉侧妃怀有皇子的消息,其后更是发挥了他作为外交官的本领,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是天花乱坠,直道是神赐赫梯,必将为帝国带来无限的荣耀。

殊不知,默卡比每说一句,皇帝的脸色就黑一层,阴寒的鹰眸更是迸射出万丈凶光,但他毫无所觉,背对着皇帝口飞横沫歌颂着帝国的未来,众官员在听到他的话时,起初也个个红光满面,雀跃万分,争先恐后地想要向皇帝道贺,但眼睛刚对上去,话到嘴边又全吞了回去,因为皇帝的身上莫名地包裹着一层煞气,吓得他们只得退于一旁垂首以待。

那是想杀人的表情。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怎料皇帝的脸色难看地像烧热的炭,黑的发红,皇帝继位已三年多了,期间并不曾有皇子诞生,相反他们这位年轻的皇帝似乎不想要孩子,每每官员们提及纳妃的时候,都一副厌恶的表情,但无论是皇子还是帝王,对于子嗣因是相当重视的,眼下这可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到是脸色越发的黑,让人不寒而栗,这大殿中分明没有风吹过,但他们就是胆颤的看到了他披肩的褐发在空气中纷乱飞扬情景。

他像是只盘踞在上位的狮子,随时随地都准备着猎食。

亚莉一直站在首座的下方,离首座的距离只有几步,她察觉到了,心也凉了,随之而来的是惊恐,她踉跄地倒退了几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等场景。站在她身边的艾丽莎也有所觉,她本就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没有想太多,光是听到亚莉怀孕就已经怒火加妒火,快气疯了,翠绿的眸子夹刀带刺的射向亚莉。

大殿里,除了默卡比一人的高声歌颂,无人再说一句话,久了,他也发现了不对劲,回头看向首座的皇帝,不看还好,一看吓掉了他半条老命,脸部的神经也跟着抽搐起来,“陛下…”他不明所以地抖声问道。

“你说完了!!”冰寒刺骨的声音冷不丁的回响在大殿内,更显得殿内气氛诡异。

默卡比立刻俯首跪地,惶恐地不知所措,额际的冷汗大颗滚落,完全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年老的身躯也瑟瑟发抖起来,很显然皇帝没有高兴,而是非常的生气。

这个皇帝是个异数,没有人不怕他,就连他们这些可以监督皇权的元老院在他面前,也无不胆战心惊。

眼光顺着默卡比俯首的身子转了一圈,萨鲁抿嘴看不出是何表情,当听到亚莉怀孕的消息,他没有该有的喜悦,连半分都没有,他瞥向亚莉,绿眸阴沉得发黑,没有喜悦的心情当然不是怀疑孩子不是他的,帝王的后宫虽然除了皇帝以外的男人也可以自由出入,但对于妃嫔们的接触还是有限制的,而身为妃子绝不会有红杏出墙这种愚蠢的想法

但,他每次宠幸之后,都会让御医以补身的名义送去实质为净身的汤药,为何她还会怀孕?

猝然间,他脑子里出现的一个人影,那就是阿尔缇妮斯,一想到她,他的心就像埋进了十二月的雪堆里,冷得纠痛,锐利的眼眸闪过慌乱,绝不能让她知道。

他迅速起身,紧握手中的佩剑,周身笼罩着骇人的阴气,大步走过两列官员之间,正要跨步离去时,猛然传来一句铁石般不可驳逆的话,“亚莉,除了皇妃的位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听闻这句话,亚莉眼前一片昏黑,幸好有玛尔及时扶持住,她才没有厥倒在地,黑色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对上那双暗沉绿眸无言以对。

萨鲁走后,她颓然地坐在地上,脑海里萦绕的只有一句话:除了皇妃的位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赏赐?提醒?还是怜悯!

眼前猛地闪过一道娇俏的人影,他是因为她吗?

艾丽沙狂肆的讥笑声在她耳边回绕,怒火,妒火,焚烧着她的心,黑眸里迸射出杀意,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戳刺着掌心。

第一皇妃 ⅠⅡ 卷四 皇宫纷争篇 狮子与猫

宰相府邸位于哈图沙什城右边较高的地势上,是座圆形的建筑,周围环绕着几颗绿意葱葱的大树,随着微风吹过发出沙沙地声响,高大的石门上雕刻着宰相的徽记——枝繁叶茂的托拉姆树,寓意宰相是辅助帝王,连接百姓与皇族的桥梁。

内部的构造大体与一般的宫殿无异,主屋与大厅在最深处,向前延伸成弧形的是马厩、仆人房、厨房,主屋旁是清波碧水的莲花池,架着方形的石阶,可以通往右翼的贵宾客房。

此时,负责打扫卫生的几个仆妇交头接耳地在庭院里说着悄悄话,本以为宰相大人去皇宫迎驾,不回来用晚膳了,怎料只隔了少许时间,他就风尘仆仆而回,怀里竟还抱着个绝美的少女,脸上的表情更是宠溺无比,前所未见,因此她们都在猜测那个少女的身份。

而客房里,侍女们也都难掩好奇之色,偷偷地窥视着床上的少女,叽叽喳喳得乱成一团。

可惜,当事人好梦正酣,完全没有反应。

清风微起,窗幔随风而飘,空气中带着甜甜的玫瑰花香,夕阳染红了天际,橘红色的云彩带着些许紫色在天际游荡,宰相府的厨房里炊烟袅袅,仆妇们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忙碌着准备膳食。

道路上扬起的一阵尘土消散于宰相府前,印着宰相徽记的石门被打开,侍卫一见来人是皇帝,立刻惶恐地俯首跪地,然后才拉开大门让马匹进入,马厩的小厮也诚惶诚恐地接过马绳,不敢怠慢

一旁急步而来的是个年老的管事,他恭敬的作揖,然后引领皇帝进入主屋大厅。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两三个侍女正在摆放着膳食,路斯比捋着白须坐在首座,阅览着手中的粘土版,时而蹙眉,时而叹气,一松一紧的表情弄得周边服侍他用膳的侍女也跟着长吁短叹,这个老主人醉心于公事时,总是雷打不动,百叫不应的。

突兀地,急促的脚步声先行而来,冲破了一室的宁静,同样白发须眉的管事托伊鲁气喘吁吁地站立于门口,高声嚷道,“皇帝陛下驾到。”

侍女们立刻跪地恭迎,唯独首座上的路斯比毫无所觉,萨鲁褪下身上的披风交于托伊鲁,并抬手阻止想提醒宰相回神的侍女,挥手让她们退下,而后他静坐于一旁,翠绿的眸子没有怒意,眼角含笑地耐心等待着。

半晌后,路斯比才回过神,揉捏着鼻梁解除眼睛的酸涩,腹中的咕噜声突兀地响起,他才惊觉还没用晚膳,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困乏的表情立刻清醒,一道精光闪过紫眸,稍纵即逝,他没有慌张,只是缓缓起身,恭敬的作揖,然后缓步而下,比了一个请上坐的姿势,退居一旁,问道,“陛下,用过膳了吗?”

萨鲁没有回答,绿眸戏谑地在他脸上打转,这只老狐狸真是一点没变,明明就知道他来得目的,还借故言他,右手旋转了一圈佩剑,然后握住,他站起身,大步跨向首座,睥睨而视,“我来要人!”

路斯比再次作揖,微微抬起头,紫眸闪着莫名,困惑之色真切地丝毫看不出作戏的成分。

“你老得开始健忘了?”萨鲁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听出他的不悦,语气中身为王者的威势恰如其分地得到了彰显。

路斯比低下头,像是震慑于皇威,不敢回话,垂首扯起一抹淡笑,却泄了他的底。

萨鲁绿色的眸子玩味的转动着,对他的行为倒是无半分的生气之意,这个赫梯鼎鼎大名的宰相不仅是三朝元老,更是自己的老师,沉稳睿智,博古通今,赫梯能有如今的帝国之势,他的功劳可不小,就是偶尔有个小小的坏习惯,对于不想做的事情就装傻充愣,让人哭笑不得,臣子敢这么对皇帝无礼的,估计也就他一人了。

他冷笑一起,看不出是喜还是怒。“你还想玩多久?”

路斯比抬头视之,依然是先前的莫名状,“陛下不是过来用膳的?!”装傻充愣的本事,他是发挥到了极致。

萨鲁挑起浓眉,瞪着那张无辜的老脸,如果是别人,他铁定不会饶恕,但对这个比父皇还亲的老家伙却莫可奈何,不过有一点他没有忽略,以路斯比的为人,对于没有用意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为什么带她回来?”萨鲁精锐的眼神瞪向他,威严迸射。

路斯比收回作揖的手,挺直了腰背,觉得再玩下去可能会惹毛他。

多年前的小狮子在自己的精心培育下已然羽翼丰满,成为了一只倨傲的雄狮,真是无比自豪啊!!

他紫眸闪过狡黠,捋着白须,眼中精光乍现,与先前的装傻充愣有着天壤之别,“她似乎还没爱上陛下。”

萨鲁脸色顿时一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告诉你的?”说完,一双绿眸迸射出杀人的视线,恨不得能瞪穿他。

路斯比暗笑了几声,“她还睡着呢!”意思就是当事人什么都没说过。

“真是只老狐狸。”萨鲁冷哼了一句。

对于他褒贬参半的话,路斯比没有介意,因为他的确只是老狐狸。身为宰相,除了政务之外,还要能够适时的替皇帝排忧解难,这才能算得上是良相,再者,他曾经写过信给自己,想要猜到目前两人的关系,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我想陛下来找我,不光是要人这么简单。”他老归老,可是不糊涂,有些事一点就透。

“说说看。”收回刚才的怒瞪,萨鲁把弄着手里的配剑,笑意盎然。

“陛下想册封她为皇妃。”

萨鲁把弄佩剑的手倏地停了下,“你不认同?”

路斯比摇头,他看得出来,此刻的皇帝有多认真,想必即使反对,也无法打消他的念头,不过立皇妃对帝国而言毕竟是件大事,从他的书信中,他也大体清楚了她的个性与才智,不可否认,活了七十几年,这个女孩是他生平仅见,的确是皇妃的最佳人选,但她有一个致命的缺势,就是没有高贵的身份,即便流露出非一般民众会有的贵族气质,帝国官员和人民也绝不会同意。

“立她做皇妃帝国上下绝对会反对到底。”

“起码你没有反对。”萨鲁说得淡然,他不需要身份高贵的女人,国家的强大并不是靠政治婚姻而实现的,他要得是一个可以与帝王有同样气量的女人,而且是一个他所爱的。

路斯比看着他坚毅的神色,明白他的决心有多大,但这条路势必会走得很艰难,“对她来说皇宫是个很危险的地方。”那是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

“你认为她会输?”

他摇了摇手,很清楚躲在他怀里失声痛哭的小女孩,是一只可以与君王并驾齐驱的母狮子,外表柔弱,却有着锋利无比的爪子。

“是子嗣的问题,陛下应该明白。”他意有所指,亚莉侧妃已怀孕的事是最大的障碍,而女人是可以母凭子贵的。这其中的含义,萨鲁怎能不明白,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得他寝食难安,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改变决定,握紧手中的佩剑,他决然地说道,“只有她的儿子才会是赫梯的皇帝。”

“陛下,自古延续的律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推翻的。”不是故意泼冷水,而是赫梯从铁列平皇帝的古国时期开始,为了防止皇子谋位的惨剧发生,便制定了无论庶出或嫡出,一律长子即位的法律。

他抬首看向座上正噙着冷笑的人,坦言道,“会很艰苦!”

“有些东西,该舍得就舍,太过老旧的东西留他何用!!”萨鲁神色一凛,属于君王的狠辣之色在此刻一览无遗。

他的张狂的表情让路斯比猛地一震,望着那张混合着残酷与血腥的脸孔,他在心底叹息,那件事对他影响依然还是那么严重,“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得到,他眼里的冰冷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融化了。

是她的原因吗?

听闻,萨鲁脸色狰狞起来,眉宇间是沉重地煞气,“是这个世界逼我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世界的残酷,而那件事更是让他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平,要活下去就要比谁都狠,懦弱只会导致死亡,他经历得太多了,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会比权利和地位来得更重要。亲情、爱情、友情只会让人变得软弱无能。他不需要,也不屑拥有。除了路斯比,他不相信任何人,因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姆尔希理二世。

然而,阿尔缇妮斯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仿佛他的出生就是为了要遇到她,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渴望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但她的冷漠和拒绝却让他伤透了心。

“帮我,帮我留住她。”以手遮面,萨鲁嘶哑地低喃,只有在路斯比面前,他才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为什么?就因为你爱她吗?”路斯比走到他身边,大手抚摸着他的头颅。有多久没见过他这么无助的表情了,他就像只长满刺的刺猬,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全副武装攻击别人,为的就是不让人窥见他残留在心底的哀伤。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她,她就像一道阳光,让我觉得世界并不是残酷的。”萨鲁双手抓住他苍老的手,急切地说道。

阳光吗?如果那个女孩是一道可以照亮他生命的阳光,那么他会尽全力帮他的,“我答应你。”

萨鲁的黯淡的眼神瞬间放出光彩,紧握住他的大手剧烈的颤抖着。

路斯比轻拍他的手,慈爱的看着这个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的皇帝,他并不坚强,只是在脆弱的心周围筑起的坚硬的城墙罢了。

那个女孩能打破这道墙吗?

有多久她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仿佛睡在摇篮里,暖暖的,安心的,做着甜甜的美梦,一如回到了爷爷的身边,但等到眼睛张开得那一刹那,她又跌回了现实里。

日上三竿,阿尔缇妮斯从睡梦中醒来,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片茫然。

这里是哪里?

她起身掀开被褥,赤着脚踏在柔软地毛毯上,环视周围,只见白色的纱幔随风轻舞,宛如舞动的少女,轻柔婀娜,而地上则铺着厚厚地兽毛地毯,茶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神像的彩绘图,这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寻着声音走了出去,屋外几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少女正在莲花池畔嬉笑打趣,而周边竟看不到一个侍卫,她更疑惑了。

这里不是皇宫吗?

“请问…”她走过去打算找个人解惑,未料连话都还没说完整,几个侍女急忙俯首站成一排。

“您醒了,阿尔缇妮斯小姐。”

听闻,她的眉毛蹙得更紧,她们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们认识我?”

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抬首答道“您是宰相大人的客人啊!”

客人!?宰相!?这下她被完全搞糊涂了,怎么睡了一觉,又多了一个宰相,她似乎不认识一个做宰相的人啊,但看她们恭敬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看起来要亲自去问问那位宰相大人了。

“那宰相大人现在在哪?”

“在花园!”年龄看上去最小的指了指右边。

阿尔缇妮斯颔首,正打算举步去找那位宰相,没走几步,她想到了一件事,尴尬地转身看向她们,“麻烦,能不能让我先梳洗一下。”她早上起来牙还没刷呢。

几个侍女听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恭敬地领着她回到刚才的屋子里,手脚麻利的端水捧巾,不过一会儿,她就清爽自在地来到了花园。

正午的太阳暖烘烘的,花园里种着几颗枝叶繁茂的大树,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她懒洋洋的伸了一个腰,眼睛搜寻着侍女们口里说得宰相大人。

眼前不远处是片玫瑰花丛,殷红色的花瓣在绿叶的衬托下越发的娇艳,一个白发老人正蹲在那里修剪着枝叶,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她愣了一下,怎么和梦里的场景很像呢?

她不自觉走近了几步,将身体遮掩在树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张望着,老人没有发觉她,只是侧了一下身子继续忙碌着,这一动,正好让她看到他的侧面,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下意识得搓揉几下眼睛,但是他仍旧还在,眼眶兀然的酸涩起来,她不敢移动半分,也不敢出声,就怕眼前的人影会消失。

路斯比细心地为玫瑰花去除多余的枝干,然后再给它们洒了点水,突兀地耳边传来哽咽声,转头看向发声处,一看到她眼泪汪汪地站在那,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怎么又哭了?

“你醒了。”他放下手中的剪子,站起身轻柔的问道。

阿尔缇妮斯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听到他的声音倏地瞪大,他说话了,是爷爷的声音,眼泪控制不住地扑簌而下,但转念一想,爷爷才不会穿这种红色的衣服,而且还是古代的袍子,说是袍子还不确切,也就是两块布用腰间的黄金腰带给系了起来,但是这个人和爷爷长得好像,她已经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梦里的了。

就在她思考之余,路斯比已经站到了她面前,俯下首,轻柔地抹去她的眼泪,“小家伙,我真有这么像你爷爷吗?你还真会哭。”

她猛地抓住他伸来的大手,蓄满水气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你不是我爷爷!”见到他点头,她眼底涌出失望,眼泪落得更凶。

路斯比叹了口气,掏出一块手巾,擦着那片湿漉漉的眼角,“我不是,尽管我很想是你爷爷。”

她眨了一下眼,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那老爷爷是谁?”

路斯比挺了挺腰,捋着白胡须,心里想着要给这小家伙留个好印象,随即他用了甩头发,一手叉腰,思忖着这模样应该很帅吧,然后耍酷地说道,“宰相路斯比。”

她看得傻了眼,他那副装帅的模样和实际年龄很不符,有点滑稽,不由地破涕为笑。

“你终于笑了。”路斯比紫眸闪过一道光彩,捧起她的小脸端详着,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这个小家伙真是越看越可爱。

“就是老爷爷请我来做客的?”她没有拒绝他碰触的手,只觉着他的大手很暖和,让她很安心。

“这个,也不算,是你昨天扑到我怀里来的。”

原来那不是梦啊!她垂下眼帘,眨了几下眼睛后,又回望他一眼,真是不可思议,这个时代竟然有和爷爷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模一样,小手很自然的拽着他的衣服,又想哭了。

“别哭,你千万别哭!”察觉到脸上的表情,他慌忙蹲下身子,有些手足无措,思忖要怎么哄她,猛然想到前几天管事哄小孙子的事情,“你要不要骑马?”他比了比自己的背。

他一副讨好的模样,让她又想哭又想笑,好怀念,爷爷小时候就这么哄她的。

她扯起笑容,跟着蹲了下来,“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不哭了。”要真是拿他当马骑,他的腰估计会断的。

“阿尔缇妮斯!”他叫,觉得叫一百遍都行。

她摇了摇手,垂下眼帘,有些忸怩,拽着他衣服的小手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扯动,然后抬眼,“露娜,小露娜!”

路斯比愣了一下,看着她无比期盼的模样,他扬起慈爱的笑容,“小露娜!”这声宠爱的昵称,叫起来是如此的自然,仿佛他已经叫过很多遍了。

她闭上眼睛回味着,小脸磨蹭着他的衣襟,“再叫一遍,好吗?”

“小露娜!”

“再一遍!”

“小露娜”

一大一小的人影,就蹲在玫瑰花丛里,一声声的叫着,直到太阳落下…都没有停过。

然后从那天开始,仆人们眼里严肃得令人发毛地宰相大人就像个老顽童一样围着一个小女孩转悠,但是这个小女孩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又变回了原样,不对,比以往阴沉得更吓人,翻脸比捏粘土版还快。

静夜,宰相府的大厅里,又响起了路斯比的笑声,他看着手里关于赫梯小麦欠收的解决方法,看了一遍又一遍,抬起头,结果笑得更大声,赞赏的眼神一直看着正在吃葡萄的阿尔缇妮斯,他不得不嫉妒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老家伙,竟然有个这么珍贵的孙女,他嫉妒得发狂,但转念一想,有什么了不起,她现在在他身边不是吗,只要她成为皇妃…,想到这,他的笑声突兀的停了下来,眉毛也跟着拢起。

“怎么了,路斯比爷爷。”察觉到他严肃地表情,阿尔缇妮斯问道。

看着她绝美的小脸上融合着高贵和智慧的光芒,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帝国有多少人会不为她的身份而赞赏她,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世上,身份决定了一切。

“露娜,你认为狮子和猫有什么区别。”

“又是今天的问题吗?”这几天呆在宰相府,路斯比都有意无意的教她认识赫梯的官员,为她讲解赫梯的目前的情势,她倒是挺有兴趣的,就像以前听爷爷讲课一样,不过每次路斯比都会留个问题给她。

她聪明的脑袋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用意呢,他在暗示她,要在这个帝国生存下去并不容易,一定要懂得如何去保护自己。

“是喻人吗?”她擦了擦手,用和他一样睿智的眼神回望他。

他捋着白须,赞同的点头。

她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紫色的眸子迸射出一道精光,“明天我到皇宫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千万小心,皇宫的狮子不多,猫却有很多。”

她迎着窗外的一轮银月,冷然而自信的笑道,“只要我是狮子就行了!”

要在皇宫里生存下去并不容易,这个巨大的宫殿里有着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稍不留神就会没命,它的外表永远光鲜亮丽,但却是血腥和残酷的代名词,这里没有所谓的亲情和友情,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用和被利用,只有身份地位的高与低,更没有信任这两个字。要活下去,就要学会心狠,无论是自愿地还是被逼,一旦沉沦了,就再也无法翻生了。

阿尔缇妮斯很明白进入皇宫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很平顺,但她绝没想到入宫时,皇帝就给她招来一个大麻烦,在文武百官的面前,他竟然宣布了一件令她、令所有官员都为之震惊的事情,“我要册封她为赫梯的皇妃。”

可以想象在这个以身份决定一切的年代里,这句话有多震撼,当时所有的官员都齐声反对,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劝言声此起彼伏,就连她都呆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半推半拉下,她就被带到了这座皇帝用于金屋藏娇的华丽建筑——后宫。

后宫,多可笑的名词,她又不是皇帝的女人,为何要被安置在这,最可笑的是,她到现在才知道,这个所谓的独身皇帝早已有了两位侧妃,而且她还见过,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她堂堂伯爵千金还需要和其他女人争男人吗?她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被侮辱了,当下就忘了自己来哈图沙什城的目的,去他的一年之约,她完全被激怒了。

站在富丽堂皇的寝殿里,紫眸窜升的怒火,烫热地让她紧握住拳头,怒不可泄的叫道。“姆尔希理,你在搞什么鬼。我根本不想做你的皇妃。”

“我想给你最好的。”扣住她的肩膀,他吼,不明白这个所有女人都争得头破血流的位子,为什么她可以如此不屑。

最好的!?他可知道这个所谓的最好,就是对她最大侮辱,皇妃?充其量就是给陪皇帝睡觉女人一个地位罢了,不过是在众多女人里高人一等而已,有什么可好的,她抬首看向他,她不了解他,而他也不会明白她要什么,还有什么可谈地,甩开肩膀上的手,冷眼以对,“取消我们的约定。”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这种事,她本来就是为了要让他失去对她兴趣,有其他女人在,她可以更省事,但她心里就是无法咽下这口气。

“休想!”萨鲁从牙齿里挤出一句,绿色的眸子迸射出一股怒气,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湿热的吻就攫获了她的唇,扣住她的后脑勺,狂热的吮吸着,不给她任何反抗机会,吻得霸道而炙热。

她挣脱不开,只能用手捶打他,雨点似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丝毫未觉,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甜如蜜的粉嫩唇瓣上,男性阳麝的气息迎面吹拂而来,她被强吻得快窒息了。

“唔…”缺乏氧气的情况下,她停止了捶打,用力想要推开他,怎奈他壮得像座山,纹丝不动。

见她快要晕过去了,他才停止了这场唇与舌的交战,捧住她气喘吁吁的小脸,抵住她的额头,“收回你刚才的话。”

她听到了,却没力气回答,只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恨不得可以扒开肺直接呼吸,张大了眼睛瞪着他,好半晌,她才说道,“是你先犯规的。”

“我没有!”他张开双臂将她圈住,怒气依然存在,但因为热吻过后她愈发嫣红的唇瓣令他迷醉,不自觉的眼光放柔了,“你可知道,你叛军首领的身份,我隐瞒了下来,公然带你回来,我必须给你一个可以在皇宫里立足的身份,否则你知道会有多危险。”这样做她虽是没有身份,但官员们也会看在她是皇帝喜欢女人,不会太刁难。

推不开他,她只能抵住他的胸膛保持距离,绝傲的抬起下巴,她当然知道他的考量,但还有更讨厌事情存在,“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女人也不会放过我。”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这种事,她本来就是为了要让他失去对她兴趣,有其他女人在,她可以更省事,但她心里就是无法咽下这口气。

“你会是我最疼爱的女人,她们伤害不了你。”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她,他会保护他,她是他最疼爱的女人,但也是众多女人里的一个,她不由地冷笑出声。

冰冷嘲讽的笑声,让萨鲁皱起眉,“你觉得不够?”

“姆尔希理,我发现你根本是个混蛋,光是你这句话,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一个茶壶和好几个茶杯的理论,她一辈子都不会接受,帝王的爱是最没价值的。

“只要你爱上我了,我们就会在一起。”她曾经说过一旦爱上了就会生死相随,他渴望她,渴望她的爱,而在他的观念里,女人一旦爱上了男人,必定不会离开。

“即使我爱上了你,我也不会和众多的女人去分享。”她凛冽的直视他,“我是个骄傲的女人,我所爱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他只能是我的,你能做到吗?”

是她笨,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竟然忘了一个皇帝怎么可能没有妃子,在这个时代男人可以拥有很多女人,更何况他是个皇帝。

他愣住了,沉默了,或是说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身为皇室,哪个不是正妃侧妃一大群得,他爱她,可以给她女性的最高地位,可以给她所有想要一切,甚至让她的儿子当上皇帝,但这个时代的大男人思想仍就根深蒂固,男人可以拥有很多女人,他觉得她的要求太过苛刻了,却又不想失去她,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急急得说道,“无论有多少女人,你都会是我最宠爱的,我保证。”

她突然笑得更大声,眼眸里的冷然让他的心急速冷了下来,“没有这个前提,你没有资格和我做约定。”

“为什么,我所做的一切,你还不明白吗。”捧起她的脸,想看透她,可是他看不透,他不明白她到底要什么。

“那是你男人的自尊在作祟,我说过,因为得不到,所以你更想要,等你得到了,能维持多久,姆尔希理,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是爱情价值不同,你所谓的爱,在我看来毫无价值可言。”他可以用强占方式得到她,可以用自残的方法留下她,他的爱都是建立在他的利益上,他总是那么自信,或许是皇帝的身份使然,总以为只要她爱上了就可以,但在她的思想里,爱是要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才能开始的。

更何况,那个梦还时刻困扰着她,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不是梦的关系,她也不可能会爱上他。

“一定要这样,你才会爱我。”他问,在奇卡鲁,他疯狂地爱着她,一直都以为只要她爱了就行,从没想过,她的爱是要有前提的。

“是,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要被你的一时的痴狂冲昏了头脑,如果你想要我的爱,你必须做到这一点,否则,放了我。”

“不!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她的小手捂住。

“没有经过考虑的回答,我不会接受。”

萨鲁没有再说话,握紧她有些冰凉的手,认真开始去思考。

“我累了!”她挣脱出他的怀抱,缓步走到床边,下了逐客令,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兀自思考着,然后吩咐一干侍卫留守后,就离开了。

在古代的西亚各国,虽然宗教信仰各异,但崇拜战争女神伊修塔尔的风俗却是普遍存在的,因此在各国神殿群中建造伊修塔尔神殿是必然的,即使不是最大的,也是最精致的。

赫梯的主神并非是战争女神,而是太阳神和主宰气候的暴风雨神,这两座神殿也最巍峨的,在皇宫西部有一座华美而精致的神殿,伫立于一片开满莲花的池畔上,上好的石灰石和糯米结构的殿身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银光,与碧绿的池水相互辉映,圣洁而庄严。

高耸大门上雕画着侍奉伊修塔尔的双生女神手持剑和盾,色彩斑斓,栩栩如生,殿内供奉的是庄严肃穆的伊修塔尔女神像,和殿身同等高度,她站在有着巨大翅膀上的狮子上俯瞰着,手持圆环型的手杖,黄金打造的像身闪闪发光,精湛的雕工宛如女神下凡般的活灵活现,气势非凡,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正午的太阳悬挂在高空,此时殿门却是紧闭的,神像周围的烛台都被点上了烛火,暗黑中桔黄色的光芒映照在神像的脸部,顿时觉得有些狰狞,令人突生窜入脊骨的冷意。

神像前有个穿这黑色斗篷的女子,由于从头到脚都被乌黑的布料遮掩,显得诡异万分,周边还有几个侍女俯首跪地,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闪出一道刺眼的光,又一闪而过,回归昏暗,玛尔定下心神后,急步朝黑衣女子走去,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

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消息,猛地一震,斗篷自她的头部滑落,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娇艳面孔,黑色的眸子透着桔色的烛火,显得诡艳至极。

“你说的是真的!?”亚莉脸上闪过不信,愕然。

“千真万确,她是米特的叛军首领。”玛尔像是怕主人不相信,再次点头肯定的说道,“绝不会有错。”

“还打听到什么?”亚莉转首仰视着侍奉了十八年的女神像,虛诚的脸上有些许漫不经心。

“听说,在奇卡鲁,陛下曾经在寝殿有一月多没露过面,倒是御医之首的巴鲁尼出入频繁,之后就没了下文。”

亚莉眸中闪着疑惑,思量着这其中的原因,很显然这件事没有传回首都,甚至连提都没提起过,要不是玛尔去买通几名奇卡鲁来的侍卫,这件事可能就被就此掩盖,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黑眸流转之际,猛然想起几天前陛下也曾召唤御医,“去查查陛下最近吃过什么药。”

“我这就去。”玛尔俯首,又静悄悄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