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涌泉相报

这封信是一个星期前写的,今天才寄到。游方读着读着,从胸口到嗓子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却顺着脸颊劈里啪啦的往下掉。自从母亲去世后,已经快五年了,游方还是第一次如此泪如雨落。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谢小仙告诉他查到的最新消息。

有了线索就好办,游方没有再找任何人帮忙,以最快的速度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北京径直南下,去往南方吴老曾出现过的陆安市。

游方却来晚了,在陆安市一带没有查到吴老的行踪,看来他已经离开了,那封信中写的清楚:“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还想再做几件事。”游方觉得很担心,看来吴老没有暂时收手避避风头的意思,出了杜秀才这么大的案子,整个有关的黑道圈子肯定都有风闻,这个时候是不能连续设局的,否则风险极大!

吴老可能不完全清楚这些江湖门道,或者就算清楚他也等不及了。此时游方又接到了谢小仙的电话,说吴老的行踪在山东又出现了。游方心里直叫苦,老先生到现在还在动用原先的银行账户,就算是背着人私下里取钱,这也可能成为身份上的破绽。

游方立刻折转北上赶往山东,仍然没有查到吴老的行踪,却通过另外一些途径打听到一件事。河北附近有个以“大光头”为首的盗墓团伙,最近得到了一只元青花梅瓶。还有一位企图设局的老海,也栽在这个团伙的手里。那位来历有问题的老海是团伙里的掌眼先生牵的线,大光头连掌眼先生都给做了,现在这个团伙正在寻找新的掌眼先生。

游方的心就似沉入了冰凉的海底,什么都明白了。他没有立刻去接触这个团伙,而是默默的回到了北京,一路上脸色铁青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走进增光路旁他居住的小区时,正好有个邻居出来溜狗,那条黑狗挺凶的见谁都汪汪叫,但是和游方打了个照面,那狗居然吓的一缩脖子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游方为何没有直接去接触大光头团伙,因为陈军追查整理吴老的电脑中留下的线索,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从留下的资料来看,吴屏东似乎早就听闻过这个团伙,也知道团伙真正的头目并不叫大光头,而是一位北京的古董商。此人经常混迹于网上某历史文化遗产介绍、各地史志传说以及风水研究的论坛,使用的ID经常变换。

游方做了一个决定,要在北京设局,等着此人主动找上门来,这就叫有心算无心。此刻的他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心中的痛憾越来越清晰,人却越来越平静。游方不知道这个设想能不能成功,但是他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无法“原谅”自己。

游方很有耐心,一连用了三个月时间,经常在某些网站上发帖,与坛友们讨论各种问题,关于风水与民俗、风水与墓葬、风水与史志考证等等。主题从不刻意提盗墓内容却经常沾边,语气中对这种现象好似很不在乎。从论坛讨论来看他的受教育程度似乎不是很高,时常将一些生僻字给写错了,但是对传统风水的研究绝对精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民间高手。

三个月后,狂狐果然主动找上门来,借口很巧妙——恰好路过北京,来拜访心目中十分钦佩的“师父”,同时也感谢游方在网上帮过的忙,一定要请他吃个饭。两人第一见面,地点在北京牛街的一家羊羯子火锅店里,是游方挑的地方。

游方帮过狂狐什么忙?狂狐在网上跟帖发过很多张实物照片,请“楼主师父”帮忙看一看具体的风水,游方并没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只是对很典型的风水局感兴趣,“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分析一番。狂狐往往很热情的回帖感谢,声称楼主师父帮了很大的忙云云,显得很是自来熟。进过一番试探与铺垫之后,他终于找上门来见面了。

狂狐自以为干的很巧妙,“钓”到了一位难得的掌眼先生,殊不知一头栽进了游方早已张好的网中。江湖术中“有心算无心”这一招,其要义就在于——实际上是张三暗中设局算计李四,偏偏却让李四自我感觉一直在主动算计对方。

“前辈,此事的前因后果,您老应该清楚了,无需我再多说了吧?”游方突然抬起头结束了这番讲述。他方才一边回忆一边诉说,回忆的过程很详细,但讲述时并没有全盘托出,省略了有关自己的隐私部分与无关紧要的枝节,只将与吴屏东的结识经过以及为何要杀狂狐等人的原因交待清楚。

窗外济南的街道旁亮起了路灯,在讲述过程中,服务员早已进出好几回,撤下了中午的饭菜,又重新摆好了晚上点的另一桌,此刻连晚饭也吃完了,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多钟。

刘黎的表情仿佛听的意犹未尽,摆了摆手道:“你不愿再说那就不必多说了,我老人家只想问三件事。第一,狂狐的眼界不低,他是如何看中你的?”

游方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答道:“我引起狂狐的注意,是因为在网上用一句话解了玄空派的九宫飞星局,所谓九宫挨星轨迹,其实可以用最简单的九进制运算来解决…”(注:原理请参阅本书“相关随笔”中的《玄空飞星与九进制数学》,此处不再展开详述。)

刘黎不住的点头,神色很是欣赏:“不错,很不错,是别人教你的吗?”

游方摇了摇头:“不是别人教的,我当初随家乡一位长辈学习玄空风水诀时,也是用飞星轨迹图来推算,而且不许画图只准在心中默算。刚才那些,是我几年后将各种运盘、山盘、向盘变换烂熟于胸之后,突然想明白的。”

刘黎:“嗯,有道理,应该是这样。那么第二个问题,狂狐此人很精明,你在他们那伙人中也混了不短的时间,如何掩饰自己?要知道相处的时间长了,言谈举止间非常有可能露破绽。”

游方淡淡苦笑:“前辈应该知道一种老说法,叫作‘装傻不如成痴,一痴能破百巧’。我的办法也简单,就是让自己痴迷于风水而不问其余。不论与谁交谈什么,只要三句话一过,我都能扯到风水上去。”

刘黎笑了:“这种办法也要有底气才能用,看来你的风水地理之术,虽不说很高明,但根基却学的很扎实。…好了,我还有最后一问,以你的身手与所学,一定得自高明的长辈调教,你为何不向人求助,而是孤身一人去行此凶险之事?”他老人家眼界可真高,就游方的水平也谈不上很高明。

游方微微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过刘黎身后的墙壁看向很远的地方:“任性涉险,莫轻他人之身,吴老也是一人去的。…前辈,你该问的都问完了,晚辈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刘黎一耸肩:“请问吧。”

游方:“第一,在江湖同道面前,我算是给你一个交待了吗?”

刘黎很认真的点头:“算,当然算,我若是你也得动手。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要杀人放火,为师在旁边给你递刀子递打火机!”

游方的脸色微微一沉:“我可不想还有下次,这种事情,一辈子遇到一次还不够吗?…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前辈自称曾在梁任公门下听讲,又与梁思成先生平辈论交。而吴屏东是梁思成的学生,论年纪可以做我的爷爷,论身份也是我的恩师。您若收我为徒,岂是不是乱了江湖上的辈份?”

这话在外行人听来多少有些牵强,然而刘黎闻言却变得愁眉苦脸:“说的也是,老师父小徒弟,入门就给别人做祖师爷吗?唉!我也是没有办法,谁叫我那八个徒弟都不在了呢?也没留下什么传人,不得已而为之…”

传统的江湖人都是很讲究传承辈份的,比如当今那些相声演员,辈份上还带有明显的老规矩留下的痕迹。如果某人的年纪太大辈份过高,是不适合直接收徒弟的,否则一个刚入门的小徒弟就成了别人的祖师爷,同道见面往往很尴尬,对他自己的成长也不利。技艺上的师徒传承关系,毕竟与一般意义的师生关系不同。

如果某人辈份很高,就算看中了什么好苗子,也不会以自己的名义直接收徒,而是让徒子徒孙将之收入门下,再亲自指点栽培就是了。有些外行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想学某种江湖技艺,往往直接找到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要求拜入门下,结果基本上都是被拒绝。

刘黎自言自语说了好半天,突然以央求的语气对游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有我的苦衷,找个能继承一代地师的衣钵传人实在太难了!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游方:“前辈有什么事尽量说,至于能不能办到…”

刘黎摆手打断他的话:“小游子,你别着急安门槛,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追了你上千里地,你自以为逃的巧妙却都没有逃掉。是因为你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我的神识能感应到你背包中那把剑所发出的阴气与煞气,现在我把话都说清楚了,如果你还逃不掉,那就没资格做我的传人。”

游方哭笑不得:“前辈,我没有求您收我为徒!再说了,就算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您老那么大本事,我一样没辙!”

刘黎一瞪眼:“你这小游子,看着挺机灵的其实也笨!怎么没明白我的意思呢?今天是我追踪你,自然不会有凶险,但若换作另一位真正的高人欲对你不利,你不就死定了吗,将来还怎么做我的徒弟?”

游方一摊双手:“逃不掉的话,只能商量着办喽,我哪有别的办法?”

刘黎生气了,一拍桌子道:“只要你想听,不就能听见那把剑在哭唱吗?这既说明你的元神受魔境之扰,也说明你已有自发的灵觉,能窥见玄妙之门。难道就不能想别的办法,你以前学的那么多东西,都白学了吗?说什么装傻不如成痴,我看你是装痴装成傻子了!”

老头这一吹胡子瞪眼,游方还真想起一些事情来。从小跟随长辈学种种江湖门道,尤其在学习风水秘诀时,确实听过、看过许多神乎其神的讲究,但他从来没放在心上,以为那些不过是旧社会忽悠人的胡扯。如果按照那些神秘的讲究,善加利用身边的环境,未尝没有办法躲过刘黎的追踪——假如他逃不掉的原因真是因为那把剑的阴气与煞气太重。

刘黎的脸色变的可真快,看见游方若有所悟的样子,转眼又笑了,和颜悦色的说道:“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很简单,从现在起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我老人家收敛神识绝不跟踪你,你可以想各种办法去逃。假如能逃掉,我会考虑收你为徒。假如还是被我追上了,就说明你我无师徒之缘啊,那么明天中午我老人家请你吃顿饭,然后彼此告辞吧。”

“前辈,我陪您老这么玩,究竟有什么好处没有?”这个赌约真怪,游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却反问了这样一句。在吴屏东面前,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不耍花样,但在怪老头刘黎面前,他还是免不了江湖老油条的本色,趁机顺杆爬讨价还价。

刘黎鼻孔出气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扔了过来,是一个长方形的黄绸小包,撇着嘴说道:“以我一代地师的身份,会随便戏耍你这个孩子吗?不论你能否逃得过我的神爪,相识一场也算有江湖缘份,这两本秘籍就送给你,是我老人家这两天亲手为你写的。不是讲风水的,一本讲如何锻炼灵觉,另一本讲如何养剑与练剑。”

能否逃得过他的神爪,咋不说魔爪呢?游方也没敢笑,伸手拿起黄绸小包道:“多谢前辈!”顺势就想打开。

刘黎却及时喝止了他:“慢着,这两本书不能随便打开,也不能白天看,只能晚上点着油灯看,而且只能看一遍,至于你能学到多少,那就要看造化了。”

第二十七章 奇怪的赌约

哦?还有这么怪的讲究,游方把黄绸小包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看来得找一个专门的时间,在很安静的环境中入定而观,看看这书到底有什么古怪。刘黎已经站了起来,拿餐巾擦了擦嘴道:“现在是八点四十,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想办法逃走,我先告辞了,你别忘了结帐!”

说完话他推门就走了,游方想多问几句都来不及,只有摸了摸后脑勺收拾东西叫服务员结帐。走出这家鲁菜馆的大门,路灯下早已不见刘黎的身影,这老头又不知猫哪去了。逃还是不逃,怎么才能逃?游方思索片刻,心里就有了计较。

逃,当然要逃,而且按原定计划办!如果刘黎追踪的是剑而不是人,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那把古剑扔进下水道里自己逃走,但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如此丢掉太可惜了,游方从来不是糟蹋东西的人。别忘了刘黎又送了他一个不能轻易打开的黄绸小包,谁知道里面又有什么古怪,难道把那个小包也扔进垃圾桶里?假如里面真是秘籍怎么办,就算不是游方也不能那么做。

他毕竟是个年轻人,刘黎来了这一出,无形中也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按照风水中的种种神奇或迷信的说法,有什么办法能掩盖那把古剑上的气息呢?游方第一念就想到了三个字——火车站。

在一些古老的风水书中都曾提到过一种东西,叫作煞刃,曾饱饮人血的杀生之兵,无形中受怨念淬炼煞气很重,它可以辟邪。这种东西古代战场上应该很多,但金属制品尤其是古代最常用的铁制兵器在空气中很容易腐蚀,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很难完整的保存到现代。

看来这把短剑就是一柄煞刃,至于阴气重也不意外,它就是从一具遗骸腰间解下来的,而且那具遗骸埋藏在一座古代大墓旁。这种东西在阳气与生气越旺的地方就越“刺眼”,灵觉敏锐的人能够查觉到,至于刘黎那种“高人”,则更夸张的嘲笑游方带着那把剑走路就似“扔进油锅里的鱼”。

但物极必反,假如环境中阳气与生气异常旺盛,则能把器物中的阴气与煞气镇住,就如游方的心神曾被沧州铁狮子所镇,详情虽不同但道理是类似的。这种环境首先要求人非常多,最好是在一定空间内很拥挤的聚集,且充满躁动的情绪。

除了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之外,这样的环境上哪里去找呢?说起来简单其实也不容易,有些国家很可能都找不出一个合格的地方,但在中国却不算太难,第一选择就是火车站。游方要去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待着,而且准备坐最拥挤的一趟火车离开济南。

济南火车站人头攒动,人们肩扛手提着各种行李,汇成一股股洪流涌入候车大厅。现在是八月份,正是立秋之后最燥热的天气,尽管候车大厅开着中央空调,仍然挡不住这滚滚人潮带来的一股股热浪。四处飘散着各种各样的人体发出的气味,一排排座椅间拥挤的过道上堆满了大箱小包,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浮躁情绪。

游方微微有点惊讶,又不是春运期间,火车站怎会有这么多人?转念一想也算不太意外,现在值暑假,正是家长带着孩子出游的高峰旺季;同时恰逢农田抢收之前,离家不远打零工的农民也可能回家帮忙;今天又正好赶上周末,出行的人就更多了。

他心中暗喜——好重的“人气”,正合我意!假如旁边有人知道,游方来坐火车,希望人越挤、人“味”越重、大家的情绪越躁动越好,恐怕连鼻子都要给气歪了。游方看了一下列车运行时刻表,济南是首发站的列车他不选,售票窗口显示还有空座的列车他也不选,最后选定了由烟台发往西安,经停济南的1130次普快列车,22点41分发车,目前连无座票都已售完。他在接站处询问了一下,这趟列车没有晚点。

售票窗口前排的队很长,游方四下扫了一眼,基本分辨出混在人丛中的各种混混,哪些是职业乞丐、哪些是职业小偷、哪些是职业票贩子?他钻入人群,没过一会儿已经加价淘来了一张票,由于时间太紧,只弄到最贵的软卧票,票价四百九十八,再加上给票贩子的钱,都快赶上淡季的打折机票了。

其实坐飞机走也是一种选择,刘黎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飞天追机,但游方无法保证自己在两个小时内一直能隐藏气息,还能及时走脱。老头虽说在一个时辰内收敛神识不刻意追踪他,但这句话是否可信游方心里也没底,因为这个赌本身就有问题。

老头的意思是,假如在明天午饭之前追到了游方,就会放过他不再收他为徒,这句话本身就留了门槛——如果老头就是不想放过游方,可以故意放水,假装明天没追上,然后再现身,游方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主动权都掌握在刘黎手中。

至于另一种情况,如果游方能顺利脱身,才有资格拜他为师。这句话的问题就更大了,且不说游方想不想拜师,假如他真的逃脱了刘黎的“神爪”,就如鱼入江湖,天下这么大刘黎再上哪里去找?

退一步说,假如刘黎守信用而游方想耍懒,可以选择故意留在原地不逃,让刘黎找到就是了!但游方不会这么做,一方面他一直想甩脱刘黎的纠缠,另一方面,这个奇怪的赌约也激起了他好胜与好奇之心。刘黎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假如是一位高人真想对他不利,又该怎么逃走呢?游方也想试试,能否凭自己的“本事”办到。

拿着票来到大厅里相应的检票口,座椅上的人早就满了,不少人站在那里候车。游方顺着过道从人堆里向前钻,在接近检票口的地方听见了几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说话。真是巧了,居然是在沧州铁狮子前遇到的那一伙学生,比当时又多了两个人,包括曾拍了游方肩膀一下的女孩在内。

“我们九个人,我二叔只订到了八张卧铺,还有一张是硬座,到西安有十七个多小时呢!”、“明天可以想办法从餐车溜进卧铺车厢呆着,今晚睡觉怎么办?”、“要不,你们男生中选一个,今晚就在硬座车厢呆一夜?”

几个男生都在皱眉,不知该选谁去受罪,那位曾“救”过游方一次的女孩,把唯一一张硬座票拿了过去,弱弱的说道:“不用麻烦了,我去吧,反正有座位,前年从北京到广州我大姨家,坐的也是硬座,一天一夜呢。”

旁边一位带着沧州口音的圆脸女生劝阻道:“屠苏,你可不行,天气这么热,今天又这么累,下午都快中暑了,晚上正该好好休息。再说了,车上那么乱,你一个女生,长的还这么靓…”

他们是趁着假期出来旅游的学生,走的地方不少,前两天还在沧州,今晚已经到了济南火车站,看样子要坐火车去西安。十七、八岁的年纪,大城市中刚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高中毕业生,不论家境如何,在家中大多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让这帮孩子独自去挤十七个小时的硬座车厢,感觉简直能用可怕来形容。

他们可真走运,恰在此时“救星”出现了,一旁有人插话问道:“同学,你们有一张硬座票?我用一张卧铺票换,行不?与我一伙的几十个人都在硬座车厢,就我买了一张卧铺票,我想和他们聚在一起,路上既方便又热闹。”

圆脸女孩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好呀好呀,我们换,差多少钱补给你!”

游方已经把那张硬座票拿了过去,将自己的票塞给那位叫“屠苏”的女孩。屠苏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抬头道:“是软卧票啊?我就算了,你们谁去吧。…嗯,这位同学,我在沧州见过你!”她认出了游方,前几天游方刚给她照过相。

游方笑着一摆手:“一票换一票,你我都方便,钱就不用找了,我还得谢谢你!看你的气色很疲倦,正应该好好休息一晚,就算我为美女献一次殷勤。你叫屠苏?很特别的名字,有缘再见!”说完话他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中,这么挤的地方竟然也能溜的这么快。

一群少男少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围住屠苏叽叽喳喳道:“美女到哪里都有便宜占啊,坐火车都能遇到护花使者!…那男生挺帅的,你们认识?…怎么也不留个联系方式,就这么走了?…不对,我好像在沧州也见过他,老实交代,你们是什么关系?”

游方远远的听见,只在心中暗笑:“这帮小孩,一点防人的经验都没有,也不怕别人拿假票行骗?还好遇到的是我。”同时心中暗暗纳闷,那位叫屠苏的女孩愿意去坐硬座,看反应却不太想要软卧,难道是为了——省钱?

听她自己说前年从北京去广州,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怎么不买飞机票呢,连卧铺都没坐?看来家境确实不富裕。既然想省钱,为何又花钱到这么多地方旅游,是因为同学力邀,面子上抹不开吗?不论怎样,出来玩当然是好事,少年人哪有不喜欢的。

这趟车从济南到西安,硬座票价一百三十二,硬卧二百五左右,而软卧票价近五百,确实相差不少钱。游方原本就没想睡软卧,打算一上车就挤进硬座车厢里,何不送个顺水人情呢,更何况屠苏曾在无意中帮过他。

过道里随处可见站着的人,行李架与座位下面堆满了大小箱包,虽然开着冷气但还是感到莫名的燥热,车厢中散发着汗、酒精、臭袜子、女人的护肤品混合在一起淡淡的气味,耳边传来列车运行所发出的单调噪音,伴随着嗑瓜子、打扑克、喝酒聊天、小孩哭闹等声音。

这不是适合行功习练内养心法的好环境,但阳气与生气绝对极旺——带着浮躁与喧嚣的旺盛,简直能扰人神魂。火车车厢就似被钢铁包裹的庞然巨兽,飞驰中能隔绝内外很多气息,游方对这种环境很满意,比他预期还要好。

他的座位在窗户旁边,此刻正襟危坐,并没有习练内养心法,而是收敛形神调息入定境,试试能否像昨夜一样发动所谓的“灵觉”。奇异的感觉就像点开了一层窗户纸,一旦通透便能明澈,甫一入境很自然的就听见座位下的背包里发出的声音,如一女子轻吟低泣。

游方果然拥有了一样以前所不具备的能力,或者说是麻烦,就是刘黎所说的“灵觉”,虽不知所以然,却已经能够随时进入“状态”,目前只是用来听那柄剑发出的“声音”,尚不知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灵觉所感可不仅仅是声音,随着细若游丝的轻吟低泣钻入脑海,一种难以形容的阴煞之气也侵入全身,并不是那种冬天里的冰冷,而是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与此同时,定坐中困扰神魂的种种幻境再度侵袭而来。灵觉发动之时,也触动了他的元神之伤,游方心念一转,默诵起刘黎所授的小雷音咒。

脑海中回音滚滚,很快驱散种种魔境幻象的干扰,而那把剑发出的异声犹在耳边,但随着内劲在腑臓筋骨中沛然流转,侵入全身的阴煞之气也渐渐化去。昨夜他已经历过类似的一幕,此刻在火车上却有两点颇为意外的感受。

第二十八章 疗伤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