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点点头:“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爷爷将我拉扯大,说是爷俩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我也是,” 慕瑄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从未见过我父母。”
“我自幼便得了这个不知道怎么解的毒,生平二十载,日日便为这个不知何时夺命的毒而转。我爷爷更是为此操碎了心,暗中托了无数高手,都无疾而终。”
“那是何人下毒,你知道么?”
慕瑄无奈地笑笑,“或恐是仇人吧。”
“这仇人也忒狠了点。”
“不狠能报仇么?”
“也是……”
慕瑄又道:“可惜的是,这半年,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仍心心念念我的毒,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出游南下,只为寻得真正解药。”
又顿了顿,“与其说是寻找解药,不如说是了却我爷爷的一番心愿。”
“你自己难道不想解毒?”
“说不想,那是妄言。”慕瑄声音渐渐恢复清朗,“但是人命天定,谁也料不定自己哪天西去,若每天只为解毒而活,便是白白浪费好大的光阴,正所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慕瑄的嘴边微微泛起笃定的笑,修竹般的眉,寒星般的眼,深眸中回旋着睥睨天下的神情。苏柳觉着室内阴暗的光线中,绽放了一束灿烂的阳光。她不太明白慕璁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直觉地附和道:“慕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毒。”
慕瑄的眼又深邃了些,却定定凝视苏柳倒影在墙上的影子,道:“先多谢了。”
苏柳脸上一热,心道怎么又不自觉给人许了个空头诺言,走到床边将窗户一推,一阵清风迎面扑来,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屋外不知何时已天朗气清,屋檐有残留的雨滴间或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芳香。
慕璁见窗外已放晴,起身向苏柳作别。苏柳将他送至院门,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青石板的倒影中。

作者有话要说:厚颜求打分啦!

 

☆、密室

  翌日,苏柳起了个大早。胡乱洗漱后,就匆忙欲上街。刚走到院门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苏之退的房间,推门进去。
苏之退的房间比苏柳的略大,房中东西不多,物什收拾的整整齐齐。靠窗一张朴素的梨花桌,桌左面一叠是平时研究的一些方子,右面一叠是常用的医书。有的书绳已经被磨得毛毛躁躁。医书旁坐着一块黑黑的石砚,看不出什么材质,青瓷的笔架上,架着一根老旧的毛笔。油灯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灯下已积攒了厚厚的油迹。
东面靠墙是苏之退的床,一张木质的硬板床,被单平平整整,薄被叠好了放在床尾。
阳光透过窗户将栅格的窗棱影印在地上,有细微的尘粒在空气中舞蹈。
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苏柳有些失望,散着步子走到书架前。这个书架是苏之退亲手设计,占了整整一个西墙。书架直达屋顶,分为七横七竖,每一个格子为一大类,以心肺、脾脏、四肢等为根据分类放了医书,而每个大格子之中,又以阅读的经常性为标准,做了小分类:经常阅读的放左边,几乎不看的放右边。为了取书方便,苏之退还做了一个可以在书架间滑动的爬梯,爬梯上还有一个可以上下控制的座椅,取书累了就坐在上面。
幼年的苏柳仰望这个高大的书架,不由叹道,好高啊,都可以上房顶了。苏之退眯了眯眼,笑笑,第二天,苏柳果真发现屋顶多了个可以开合的天窗。
后来,每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时,苏之退就会携着苏柳,取了书,到房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温书。那样的日子,快意又惬意。
而如今,人走屋空,一切都安好如初,苏柳心中不觉溢满了思念。
不知爷爷去哪了,又何时能回来。
苏柳顺手随便抽了本医书看看,草草翻了几页,白纸黑字,个个都认识,却又看不下去,遂心不在焉地将书放回去。拍拍衣裳,朝门口走去。路过书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袖子碰到了笔架,毛笔一股溜滚到了墙根下。
她无奈地猫下腰,伸长手去捡,谁知那毛笔甚是靠里,怎么捡也捡不着。于是苏柳站起身,卯足了劲,把桌往外拖。拉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丁匡”一声,感觉一侧的桌腿倾陷了几分,她停下来,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却听见耳边传来“嗡嗡”的重物移动声,只见右侧的书架,中间三乘三的格子朝墙里内陷,凹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
苏柳惊得长大了嘴巴,紧接着,听见“噌”一声,洞内有烛火被点燃,幽幽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苏柳一时怔住,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之景,半天脑子里才回旋出一个念头:
这……这是爷爷的密室?

客栈那头,慕瑄已早早起身,多年习武早起已成了习惯。如今即便是不出早课,五更天便业已醒来。此刻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微微眯着眼,手中摆弄着盖碗茶。朝阳斜斜地洒在他脸上,整个人显得更加气度非凡。
张仪端坐在一旁,向他禀报道:“昨晚查了趟白龙镇,确实人已经走了。公子,莫不是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避而不见?”
“不会,”慕瑄道,“这次应是有其他急事,才回不辞而别。”
“何以见得?”张仪不解。
“我昨天试过苏柳的口气,苏老爷子同她相依为命,若非有什么急事,不会临时抛下她的。”
“那现在我们是要在这里等下去,还是……”
慕瑄抿一口茶,品了品,微顿,眉毛微蹙:“这茶不新鲜了。”放下茶杯,隔了会,问道:“今个是初几?”
张仪不明所以,道:“今儿已经是五月二十八了。”
慕瑄笑了笑:“离六月十五也不久了。”
张仪还是不明白,想了想,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公子,你是说‘君子大会’?”
慕瑄还是笑笑,“过几日我们再走。”
眼睛又瞥了瞥隔壁桌的饭菜,道:“干坐半天也饿了,茶也不好喝。你去买些早点来。”
客栈不提供早点么?张仪有些奇怪:“公子想吃什么?”
“买两个竹溪鸡来。”
“公子,这是早点……”张仪好心提醒。
“恩,有点馋了。我一个,你一个。”
张仪有些冒冷汗:“我就不必了。”
“哦?”慕瑄看了看张仪,表示妥协,“好吧,那给苏柳。”
“我这就去买。”张仪松了口气。
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回来。
“公子,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说。”
“你是怎么确定,苏老大夫就是我们要找的草力真人?”
慕瑄闲闲道:“我不确定。”
“啊?!”张仪怎不住低叫道,“公子,你这毒可不能拖,老庄主……”
“你确定你不要竹溪鸡?”慕瑄打断他。
张仪浑身一冷,还想说什么,迫于压力,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道:“我这就去买。”说罢,闪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