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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好什么呀?”我有些局促,心跳陡然加快。
顾长熙看着我,一敛神色,忽然推开椅子站起来,我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他已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很虔诚地、慎重地、一字一句地道:“程宁,嫁给我好吗?”
他本来比我高出许多,而此刻却心甘情愿地跪在我跟前,仰视着我,目光深邃而动人。
我太讶异了,简直像在做梦一般。我愣愣地看着他,好多情绪却又像过山车一般飞快得起伏、旋转。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眼前之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一切,无一不是我的眷恋,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扬起,心里早已说了一百遍YSE!可思维还停留在之前,开口却成了:“你怎么……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啊……我一点准备……”
可话没说完,指尖觉得一凉,低头一看,无名指上已经多了一环银白色的光圈。
眼前之人浓眉深目,面容俊雅,他动容地道:“可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鼻尖没来由的一酸,明明是幸福得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顾长熙轻吻了一下我的手,正欲起身,我忽然反应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等等,我还没有答应呢!”
“答应什么?”他一头黑线。
“我还没有说‘好’!”我理直气壮地申明。
顾长熙微微蹙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已经晚了。”
说罢,他猛地站起来,捧起我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辗转流连间,那圈戒指,熠熠闪光。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中旬的某一天,纷纷扬扬地下下来了。
晚上下了班,顾长熙来接我去看电影。之前我们团购了券,可兑换券前面还是排了长长的队伍。顾长熙说他排着就好,让我去休息。我闲着也没事儿,就去旁边的超市逛了逛,买点吃的。
女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对零食情有独钟,我也不例外。我喜欢吃糖,而且还是那种很幼稚的甜的奶糖。但跟顾长熙在一起后,他老限制着我这方面的爱好,我一想吃,他就会淡淡地斜我一眼,问:牙不疼了?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好无辜好心酸,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却连颗糖都不能吃,真的眼泪涟涟。
吃不了糖,就吃点别的吧。我正在犹豫薯片是番茄味的好还是烧烤味的好,还是两个味道都买来尝尝。正在这时,我听见架子对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这么大的还吃奶糖,你真是cute。”悦耳的女声带着笑意。
我心里一笑,吃糖有年龄歧视么。
谁知一男声正好回道:“吃糖还有年龄歧视么。”
我浑身上下顿时僵住。
女生又道:“这是什么糖?大白兔?”
男生也带了笑意:“我们这般大的中国小孩,小时候大多吃过大白兔。那时候吃的是甜甜的味道;现在吃的,是记忆。”
“哦?什么记忆?”女生好奇地问。
“想听?”男生往推车里扔了两包,声音渐行渐远,“我上大学那阵还挺常吃的。我们班有个女生爱吃这,老买来和大家分享。一种味道久了,就有了记忆。一含在嘴里,就会想起当时那淡淡甜甜的滋味,就像你们美国……”
声音消失了,那一男一女推着车走到结账柜台。男的是平头短发,背影挺拔,声线一如之前的平稳,末了带着浓浓的儿化音;女的身材高挑苗条,一头乌黑柔顺的披肩发。她侧着脸,微微仰起头,含笑和男的说着什么,目光温柔,线条柔和。
我看着他们结了账,男的拎着包裹,女的轻轻挽着他的臂膀,一同走了出去。
门外熙熙攘攘,人很快不见。
一句“雷一楠”卡在喉咙,伴随着我目送他,和她远去。
后来顾长熙问我:“你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呢?”
“我……我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我实话实说。
雷一楠最后也没有保研,他遵从家里的安排去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但是学校的那个保研名额就这样白白浪费了,造成的影响颇有些不好,系主任还找他谈过一次话。
我觉得愧疚,顾长熙问我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毕业时候我们没有握手言欢,毕业后更是从没有联系。我不知道他是否释怀,我们的关系僵在那里,我没法淡淡地朝他笑,说“好久不见”,我觉得尴尬、唐突,特别是看到他身边还有一位。
“不用在意。”顾长熙揽了揽我的肩,道:“他会从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回头再看,他会一笑了之,你们的友谊也会回来。”
“希望如此,我不希望他记恨我,我希望他能幸福。”我由衷地道。
“小宁,你比他成熟。”
年终时,我又在街上碰到了一位故人。
其实是一位亲人,我的父亲。
我本没有认出他,他拉下口罩脱了帽子,我才惊讶地停住了脚。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回来……有一阵了。”
两人一阵沉默,我看见他的头发掉了许多,几乎快成了地中海。仅剩的一些也已花白,风一吹更加凌乱,人骤然老了许多。
我记得父亲的头发一向是多而黑的,即便是上了年纪,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好的。
“回来,还好吗?找到工作了吗?”他问。
“一切都安排好了。”
“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那有空,回家玩玩儿。”他叹一口气,眼睛看着我。
“哦。”我不置可否。
“我和秦柯离婚了。”他忽然说,掏出一根烟,点上。
“为什么?”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程多多归她,我没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烟雾缭绕,他伸出手好像是想拥抱一下,但最后指落在我肩上,拍了拍,眼圈有些发红,“爸爸,就你这一个女儿。没事儿,回家看看。”最后,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直到顾长熙从地库开了车出来接我,我还没回过神来。
“干嘛站外面,不冷吗?”他把我的手揣进兜里。
“刚碰到我爸爸了。”我喃喃道。
顾长熙也愣了一下,拢了拢我的衣领:“先上车再说。”
“他说,他和秦柯离婚了,”我埋着头系好安全带,低低地道,“他老了好多,人看上去很憔悴。”
“离婚了?”顾长熙转过头。
“是的……他没说原因,他只说他没有要程多多……”
顾长熙发动车,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会离婚呢?多多也不要……”我想起父亲刚刚那张苍老的脸,茕茕孑立,心里泛起细微的疼痛来。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忽然想起心里一动,侧脸问他。
车本已经缓缓启动,走了两步,顾长熙又打了转向灯,靠在路边,熄了火。
“程宁,有一件事儿,”顾长熙缓缓开口,“本来我不应该多言,但是现在你有权利知道——程多多,不是你父亲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