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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半分钟,忽见三四十米外树叶微动。然后,几个军绿色的精瘦身影,闪身探头出来。
这是前哨了。刚刚打伤保镖的散弹,肯定也是他们。
陈北尧却在这时朝大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抬起手枪,瞄准……
“砰!砰!砰!”三声脆响,枪枪正中眉心。那几个探头的泰国士兵哼都没哼一声,软倒在地上。饶是慕善知道他擅用枪,也没料到枪法有这么好。
被震撼到的不仅是慕善。前方树林的动静明显一乱,一时竟没人再冒头。
慕善瞬间明白了陈北尧的用意——这些泰国兵虽然骁勇,但身为毒枭部队吃香喝辣惯了,谁不怕死。他们一路追击,自恃熟悉地形,一定能完胜。没料到被陈北尧用手枪狙死了三个人。
比枪林弹雨更可怕的,是藏在暗处的敌人——现在他们谁敢再冲锋?
陈北尧却在这时转头,对身后的一名保镖和一名佣兵道:“带嫂子先走,我们断后。”
慕善脑子刹那空白。
他要她先走?
原来这才是他原地伏击的目的?要拖住敌人,保她逃脱?
她不吭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陈北尧盯着她,白皙清俊的脸清冷得像凝了冰雪。他极坚定的掰开她的手,力道又缓又沉。
在她震惊的视线中,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摊开,把自己的手枪放上她掌心。她甩手要扔掉枪,他却强势的将她近乎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摁在枪上,要她紧握。
慕善有片刻的呆滞——他竟然给她枪?他竟然决意舍身保护?他从来占有欲极强,现在竟然终于舍得,让她自己保护自己?
“我会来找你。”他不顾她脸上浮现的惊痛,反而笑了,“你留在这里帮不上忙。万一被俘,首领不会杀我。那一百亿存在你的户头,你逃出去,拿那笔钱换我。”
在这么危难的时刻,他一反常态说这么多,头头是道,却只是要逼她走让她活。他们都清楚,如果他落在首领手里,只怕被迫交出钱也不会放,一定被折磨致死!
慕善的神色忽然极坚毅的冷下来。
“好,我走。”她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你不会有事。”
这固执的语气,令陈北尧微微一怔。眸中闪过几分隐忍动容,最终却只是安静的一挥手。
所有人枪炮齐发,在此起彼伏的火线枪声掩护中,保镖和佣兵护着慕善,伏低身子,转身潜入后方的密林。
高一脚低一脚,不要命的飞奔。
慕善脑海却又想起陈北尧那清黑的双眸——那隐忍的眼神,那明显的动容……
他刚刚,是想低头吻她吧?只是忍住了。
他爱他,舍不得她,想吻她,只是忍住了。
她知道。因为她也是。
她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可低头一看手表,才过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让一个人死,只需要一颗子弹,一秒钟。
看着前方保镖沉默的身影,慕善脑海里却浮现陈北尧的影子。
一如她十七岁时遇到的孤身少年,一如在榕泰顶层独奏《天空之城》冷漠青年,他的背影清冷、料峭、孤寂。
原来他再城府阴狠,她依然是世上唯一怜惜他的人。
她一抬头,看到前方是一条浅浅的溪流,水声淙淙,水光清亮。仿佛背后的厮杀已经隔得很远,仿佛她和他已经在两个世界。
她的脚步骤然停住。
安静了。
密林中安静了。所有的枪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结束了?
他说要让她逃出去,再拿钱赎他。可如果真的还能活,李诚也可以做到,根本不需要她。
保镖和佣兵疑惑的停住脚步,在看到她冷得吓人的脸色后,都是一愣。
“回去!”她淡淡道,语气毋庸置疑。
36、共死
眼见刚才交火地点越来越近,佣兵建议攀上山坡,从较高的地势,向那一片树林逼近。
在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慕善隐约可以看见那几块巨石,只是哪里还有人影?
正在这时,几声零落的枪响,慕善三人吓得立刻伏低。
然后,他们听到有人在用泰语高声呼喊什么。
佣兵压低声音道:“他们说,刚刚接到首领命令,必须活捉那个男人。”
慕善心头一震。
太好了!陈北尧没死!
可这并不能令她放心。佣兵递过来个望远镜,她接过一看。
浑身一震。
尸体。
巨石周围,全是尸体。
鲜血几乎侵染了大片大片的巨石和土地,那些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从石头前方的空地,一直延伸到被陈北尧狙杀的士兵冒头的树林。
这几天保护着陈北尧和慕善的忠心手下,几乎全部都躺在那里。但比他们多出数倍的,是泰国士兵的尸体。
甚至背后的山坡上,也躺满了至少十多个士兵。
慕善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只觉得胃里翻滚一片。
可陈北尧在哪里?
她继续寻找,猛的呼吸一滞。
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那是半山腰上的两块巨石,围成一个斜角,他就靠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透过望远镜,慕善清楚看到他的脸色一片恐怖的煞白,他的肩头衬衣已被鲜血浸透大片,右腿裤子上也湿黑一片,周围的青草全部染上鲜血。
他中枪了!
而他靠在嶙峋的石头表面,仰着头,看样子似乎低喘着。在短暂的停歇后,他深吸一口气,骤然转身,抬手从石头缝隙朝前方林中射去。
“啊!”一声惊呼!树叶晃动,一个士兵从树丛中跌出来,不动了。
他又干掉了一个。
“我过去帮老板!”保镖低喝一声。
慕善放下望远镜,摇摇头。
慕善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方向,声音却有些颤抖:“他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对方的人肯定也剩的不多。否则他只剩一个人,扛不到现在。你们就这么直接过去,反而进入对方射程。一旦对方援兵到了,你们全跑不掉。”
两人都是一愣。
慕善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你们从山上绕到那几个人背后,把他们……杀了。”
“嫂子,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保镖迟疑。
“马上去!”
两个男人看着她清美的容颜却冷若冰霜,肃然不可冒犯。对视一眼,伏低身躯,往更高的山上爬去。
五分钟后。
慕善紧张的拿着望远镜,她看到陈北尧闭目静静靠在那里,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了。
这一回,连那点零落的枪声都消失了。整片树林死一般安静,慕善只能听到自己略显干涸的呼吸声。
他们得手没有?她不知道。对方的人死完没有?她也不知道。
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双方都死了;
要么保镖他们死了,而对方的残兵,在等待援兵的到来。
无论哪种情况,慕善都知道,不可以等了。
她握紧枪,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碰枪。她一低头、一猫腰,踩着树叶和湿草,紧张的朝陈北尧的方向靠近。
近了,她离他越来越近。
她甚至可以看清他苍白英秀的五官,他闭着眼,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暂作休憩。
她离他只有十几米了,前方树木稀疏,她深吸一口气,伏低身子,几乎手脚并用爬过去。
察觉到响动,他猛的睁开眼看着她,黑眸在短暂的迷蒙后,写满震惊。
她最后几步差点摔倒,几乎是扑到他的跟前。抬起头,怔怔望着他。
他低头看着她,眸中忽然浮现有些无奈的笑容。
“走!”她把枪放进口袋,伸手搀扶他。
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站起来,动作还算利落。慕善稍微放心了些——虽然中了两枪,但都不在要害,只是腿上的伤行动不便。
搀扶着他往更高的山林里走,身后并无声响。慕善放心之余,又有些难过——保镖和佣兵,一定是死了。
脚下几具尸体,有一个保镖,也有几个泰国士兵。有的脸朝下扑着,有的还握着枪怒目圆瞪。毫无疑问他们曾经企图近距离攻击陈北尧,却被他先杀了。
“砰。”
清脆响亮,就在耳际。
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慕善只感觉到肩膀上的陈北尧身子猛的一颤,脚步一滞。她一侧头,就看到他后背多了一个小血洞。
陈北尧身子晃了晃,慕善扶他不住,随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撑住地面爬起来,却再次重重摔回地面。
可他的双眼竟然还很镇定,抬头看着她哑着嗓子道:“连累你了。”
慕善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愤然转身,望着子弹射来的方向。
山坡下,很快冒出十来个士兵的身影。
那是敌人的援兵,终于赶到了。
他们端着枪对准了慕善。其中一个喊了句什么,那些士兵把枪放了下来。
他们根本当慕善不存在,看着地上的陈北尧,个个目露阴狠的笑意,阔步走了过来。
慕善整个人好像呆滞了一般,看着他们的逼近。她还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朝他们举起双手,同时身体往边上挪动了几下,仿佛在向他们表示,她要跟地上这个男人划清界限。
陈北尧看着她,神色不动。
那些士兵离他们只有不到二十米了,看到慕善的举动,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道:“你,过来!他,抓走。”
慕善一把抓起脚边尸体手里的冲锋枪!在士兵们震惊恐惧的目光中,对准他们、用尽全力扣动扳机!
数道夺命火线,气势汹汹直冲士兵们而去。与此同时,慕善只感觉到枪托一下下重重撞上自己的腹部,突如其来的后座力令冲锋枪像失去控制的陀螺,“砰砰砰砰”不知朝那个方向射去!
她吓得用力紧握,可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只看到一连串凌乱的火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空中划出一段坑坑洼洼的弧线!
比她更慌乱的是眼前的士兵——手持冲锋枪的女人固然可怕;手持冲锋枪但是完全不能控制准头的女人更加可怕!
转眼就有两个士兵被射成了马蜂窝,直挺挺的仰面倒下。而另一个士兵的头盔被打穿吓得魂飞魄散,另一个士兵的脚趾被打飞了几个,血肉模糊连天哀嚎!
甚至连陈北尧身边的泥地,都被打出一连串小坑。要不是她在最后关头抓紧了枪,陈北尧现在也死透了。
枪声戛然而止,慕善和士兵们都惊魂未定。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面对这个不要命的女人,士兵们一时竟全部卧倒隐蔽在树丛里,没人肯跳出来当炮灰。
慕善一只手勉强端着枪,另一只手伸过去,努力扶起陈北尧。陈北尧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靠在她肩上。似乎刚才的乱射也令他始料未及,他看着她,竟然一句话没说出来。
“走。”慕善扶着他,慢慢往后退。
她记得刚才折返的路上,距离这里不到百米的地方,还有片崎岖的树丛山洞。只要能退到那里,他们也许能支撑到李诚的援兵赶来!
“呼……”极低的吐气声——从头顶传来!
头顶?
不等慕善举枪抬头,一个黑影轻盈的从树枝上降落,轻轻落在她面前草地上。
他穿着灰绿色的背心和迷彩长裤,高大精瘦的身躯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笑容看着慕善:“慕小姐,萨瓦迪卡。”
说时迟那时快,慕善身旁的陈北尧忽然抬头,举枪,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砰!”
面前的蕈头猛的一偏,身影一动,人已退到两米外。他缓缓转过脸,脸上一道子弹擦伤的血痕。
大概是没料到身中三枪的陈北尧,竟然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脸上闪现阴狠恼怒的神色。
不等身体虚弱的陈北尧有机会射出第二枪,他身形一晃,长臂如电闪雷鸣,一击闷响,狠狠打在陈北尧头部!
陈北尧闷哼一声,身子竟往旁边摔了出去!慕善根本没反应过来,手中已是一空,眼睁睁看他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慕善调转枪头就要朝蕈狠狠扫射。可她如何是蕈的对手?蕈手臂一扬,她手腕吃痛,枪瞬间脱手。一转眼,他已持枪瞄准了他们。
慕善全身僵硬。
蕈却把枪一丢,大踏步走到她面前。英俊的脸似笑非笑,有力的长臂抓住她的腰,一把扛上肩头。
还没等她反抗,他的大手在她的臀重重一拍,冷冷道:“咬我一口,我打你男人一拳。”
慕善不动了。
他似乎满意,又在她臀部拍了一下,这才看着地上的陈北尧,冷冷道:“带走,别弄死了,首领要见他。”
一行人迅速撤离了树林。
37、突变
往回走的时候,蕈一路懒洋洋的。时不时看一眼被扔在副驾上的慕善,冲她笑笑。
慕善逼自己冷静。她对蕈道:“你把我们放了,我们可以给你很多钱。”
蕈笑得更欢:“你想收买我?你不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忠诚于首领的人?”
“为什么?”
蕈笑而不答。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才离开几天,你们做了什么?首领迫不及待要抓你们?”
慕善看着他:“发生这么大的事,他都没告诉你?也是,如果被手下知道他破产了,他还怎么当首领?”
蕈明显愣住:“破产?”
“不止这样。”慕善心中燃起希望,看着蕈的表情,“他现在负债几十亿美元。意大利地下钱庄的人,应该已经在来讨债的路上了。”
蕈笑:“我不信。”
“你打电话到香港期货交易所,或者到欧洲地下钱庄打听一下,就知道这都是真的。你们首领完了,你跟着他什么都没有。放了我们,我们支持你做新首领。如果把我们送给他,我们会死,你也要给他陪葬。”
“慕,你应该知道,忠诚无价。”他打断她的话头。她最后的努力,没有换来半点希望。
车队抵达军营的时候,慕善被营中如临大敌的气氛震慑,越发担心陈北尧的安危。她在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怎么样真的无所谓了。尽管想象中毒枭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她只是想,陈北尧已经中了三枪。如果还被首领折磨,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蕈把她拽下车,两个士兵立刻上来按住。慕善一回头,就看到一旁的地上,陈北尧躺在一副担架上。他的身体表面盖着一块白布,大半染上了鲜血。他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吓人。
首领便在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昔日清隽温润的脸,略有些阴沉。他并没有暴怒,淡淡对蕈说了几句话。蕈这时的表情略有点奇怪,他点点头,看了慕善一眼,就转身走了。
慕善被士兵押到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看起来比其他房间华丽许多,靠近墙壁的地上,还铺着一块雪白的绒地毯。
慕善没料到自己被这么对待。
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贴着墙壁的地上,放着几条细细的锁链。她就被士兵们压在地上,用锁链锁住了双手和双脚。
锁链的长度,令她几乎只能跪在地上趴在地上。
像动物一样。
首领踏进屋子的时候,慕善被吓得一个激灵。可他的神色始终淡淡的,也没看她,先走到桌边,拿起块毛巾,擦了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