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太后遭人绑架,此事不宜声张,皇上召集几名股肱之臣前来商议,仍一筹莫展。

“想必众爱卿也心里也有底,此事必与群英阁有关。朕想过,不能在他们起兵之时才反击。”

“皇上英明。”

“朕斟酌良久,出于对一些忌惮,陪上这些人命,是否值得。”皇上欠身,面向张谓丞相,“朕打算调兵,围剿群英阁,张爱卿意下如何?”

张谓沉吟着:“皇上,会不会打草惊蛇,惊动群英阁背后黑手?太后失踪,他必是策划人。”

众人都深知此人是谁,但碍于颜面,都不曾点破。皇上怒道:“栗村一案本是缘起,朕太过顾念骨肉之情,迟迟不动,造成洁妃遇刺一案的发生,更连累于雪萧大人枉送了性命。可对方呢,反而步步紧逼,接连又发生性质一致的李树村血案。我一忍再忍,他一犯再犯,如今竟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敢下手!罢了,他既不念及母子情,我也不念及兄弟情了!”

见皇上如此说话,张谓也打开窗户说亮话,直指洛阳王:“皇上,洛阳王乃西域驸马,臣担心此举会引得西域插手,或者向洛阳王提供兵力,施以援手,或者犯我边境。”

皇上双眼微阂:“如果再不行动,还会有更多无辜百姓遭殃。”

一直沉默不语的惊蛰道:“臣等深感敬佩皇上体恤民心的胸襟,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有闪失,招来西域宣战,边陲百姓必然为之受苦……”

皇上微叹:“顾及太多,一事无成。朕决定了,就赌这一记。消灭群英阁,平定匪患,消减洛阳王兵力,还朝政以无垢。”

“皇上英明……但为确保太后人身安全,臣建议最好私下调兵。”

“朕正是此意。”

俯窗窃听的太监德福震惊,悄然离去。洛阳王听到德福密报,一脸狰狞:“什么!他们密谋围剿群英阁?”

“王爷,奴才不敢编造,句句实话。”

侍卫副总领惊怒:“王爷,这事怎么得了?”

德福献上一计:“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先除掉议事的那三人得了。”

洛阳王摇头:“不行,皇上亲自布局,不可卤莽行事。”

张谓扬鞭,赶往兵部尚书府,拿出皇上手谕:“您看一看。”

兵部尚书在调兵令上盖印:“凭这枚朱印,至少可从外省调兵五万。”

张谓回到自己府中,将护卫送出门口,把调兵文书交给他:“这可是绝密文件,路上小心!”

府外的大树上,藏着一名侍卫,将一切监视在眼里。

风雨大作,城郊山路上,路途湿滑,那匹骏马于急驰中突地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止住势头。

前方数丈之处,忽似自地底冒出一个老人,慢慢吞吞地在狭窄的山道上,定定侧身立住。护卫定下心神细细打量。那老人一直垂着头,半丝声息也无。护卫呆了一呆,复又拱手,道:“老伯请了!”

等了一会儿,隐约听到老人叹息了一声,将头抬起来。几绺凌乱的白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他牙齿格格作响,却不知是畏寒还是心中感激?嘴唇抖了几抖,伸出一双皱巴巴的老手:“水,水。”

护卫立即折身取来水壶,老头一把接过,咕咚咕咚喝掉大半,递还给护卫。

一接一递之间,护卫怀中文书已然调包。

老人谢过护卫,蹒跚着在冷雨夜里。护卫本想送他一程,但身有要事,倘因这老人误了,又担当不起,他呆了一瞬再又上马,振奋精神风雨兼程。

柏岩府知府李中岳亲率三名精干护卫向京城挺进时,皇上正和洛阳王弈棋。

皇上落下一子,回忆旧事般的:“七弟,你记得小时候吗,你从这里,对,就是御书房,你从长长的廊上跑过来,而我在练剑,痛苦不堪。你问我,皇兄皇兄,扶苏葬的什么墓?墓上可有花满树?七弟,你还记不记得?”

“那时候我还小。我不知道,谁是扶苏。”洛阳王稳如泰山,只略略倾身。

两人端端对坐,敛眉肃容言辞和雅,却是不露声色的你来我往。洛阳王执黑,以三子告负,笑着拱手:“皇兄的棋艺精湛。”

“你服输么?”皇上一如往日明朗地笑。

洛阳王淡淡地答:“运道而已。”

宦官急报:“柏岩知府李中岳求见!”

皇上暗惊:“宣他进来。”

李中岳战战兢兢呈上调兵文书:“皇上,昨天臣接到铁大人派人送来的文书,发现是假的,深感事件重大,不敢怠慢,连夜……”

皇上一掌撸掉案几上的物件:“仔细瞧瞧,白纸黑字,用的是兵部大印,如何是假?”可接过来一看,确实是伪造。

“臣将送文书的护卫也押送过来,请皇上明鉴!”

护卫吓得不轻:“卑职接过张丞相大人交给的文书,快马赶去柏岩府,一刻未敢耽误。”

皇上怒吼着:“来人!宣张谓进宫!”

洛阳王道:“张谓身为丞相,竟敢瞒着皇上暗中调兵,眼里哪里还有朝廷?请皇上拟一份御旨,以谋反的罪名,捉拿张谓。”

皇上怔了,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不得不下令:“将张谓给我带上来!”

众侍卫围困张府,破开大门,纷纷涌进。张谓正在研读兵书,受到惊动,抬头,眉宇一紧。

侍卫首领一示手上的圣旨,张谓掷书于案上,跪地接迎。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朝臣张谓欺瞒朝廷,私自调兵,居心叵测,当立即缉拿审问,钦此。”

张谓大惊失色,痛呼冤枉。

洛阳王主动请缨,要求审理张谓一案:“伪造调兵文书,私自调兵,该当何罪?”

张谓放声大笑:“王爷,这叫贼喊捉贼。”

洛阳王一拍惊堂木:“放肆!”

张谓丝毫不惧:“还审什么?我为何要这么做,别人不知道,你自己最清楚,要我全招出来,你的麻烦比我大。”

“乱臣贼子,你做的事,我会清楚?你今天不招供,就别想过了这道坎!”

“我问心无愧。” 张谓知道,皇上放手让洛阳王受理此案,必有用意。

洛阳王威胁道:“我再问一遍,此事还牵扯到什么人?”

张谓断然否认:“全系张某一人所为,你就这样呈上去交差,其它的有关来龙去脉,我也就不多言语了,如果硬要逼问这个问题,我的供词内容就多了,只怕三堂会审一关,你也过不去!”

“张谓!你身陷囹圄,供出同案人,罪责可以分担,又何必……”

“带枷之人失去自由,不可再失人格。不过,我同王爷讲这些也无用。王爷是实惠人,只懂交易,那咱俩就交换,我无需深说,你无需多问!”

“你是铁了心想保那些同案!”

“话已挑明,说到底就这一颗脑袋交帐,你也可以顺顺当当结案,想多害几个人,办不到!”

御书房内,皇上看完洛阳王呈上的案卷,大惑不解:“暗中调兵一事,安排机密,怎么会变故至此?”

兵部尚书已赶至京城,道:“皇宫内外,下至民间,到处都是洛阳王的爪牙。”

皇上忧心忡忡:“朕竟然被七弟指挥得团团转,偏又动他不得!张谓忠心耿耿,是我朝难得忠直大臣,朕不能失去这样的人。可人证物证俱在,这如何是好?”

惊蛰默了片刻,道:“皇上,张大人在民间深获爱戴,我想若要救他,就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一齐关注惊蛰。

“只有让百姓说话,动员民间力量,要求朝廷放人。皇上顺依民意,可不杀张大人,又可使洛阳王一党无话可说。”

皇上眼睛一亮:“不错!”

兵部尚书道:“微臣派人到春都去。当年张大人任春都父母官,在那里倍受拥戴,在那里发动百姓联名上书有基础。”

“行,就这么办吧。”

惊蛰道:“会州正在举行武林会盟,如果不出意外,太后应该在那里。微臣即将赶赴会州,营救太后。”

“太后当是为七弟所控制,暂且没有危险,但会州到底难比皇宫,朕担心她受苦……三儿,就有劳你了,若需要人手,随时可用兵。”

“微臣明白!”

晨曦缕缕,透过竹林,形成万千光柱,显示勃勃生机,雷惊蛰疾行,几个埋伏的群英阁弟子冲出。惊蛰长剑挥出,两名群英阁门徒飞了出去。剩下的几名见机不妙,逃往山林。

惊蛰追上一名门徒,顺势一甩、点穴,将其扔到地上:“会州城现在汇聚了多少人?”

门徒拔出腰间劫刀,疾插进胸口,倒地死去。惊蛰蹲下,正待查看,一阵打斗声传来,拨开树枝一望,不远处,群英阁门徒围攻一伙青杉人。对方寡不敌众,纷纷惨叫着倒下。

惊蛰冲过去,剑光指处,群英阁徒纷纷受伤。青龙坛主上前进攻,几招之后剑锋划破其胸前衣衫,险些丧命,他情知不敌,纵身后跃,窜进山林。其余的门徒急忙随后,身影消失。

雷惊蛰收剑,青杉人架着负伤的老者,向雷惊蛰致谢:“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不必言谢,前辈快些疗伤才是,告辞!”

惊蛰走了几步,回首道:“请前辈请转告其他武林同道,不要参加会州城武林会盟!会盟表面上是柳玉成主持,实际上是群英阁暗中作鬼!”

前方是条窄窄山道,从左边山草间有两个乞丐抱着两坛酒走将出来。当前一个道:“这武林盟会可有得热闹看了!”

后面那人打断他的话道:“别忘记帮主交代的事。”

“这等紧要之事,何须大哥点醒,自然记得的。”

两人边走边说,浑不觉路上有人,及到遇上惊蛰,擦身而过,沿另一条平行小路,却往山腰去了。其中一人笑道:“帮主这么着急找铁总捕,不知为何?”

惊蛰听到此言,转身悄无声息跟上那两人。

两人走得很快,当夜就到了距离会州不远的散花镇。惊蛰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同一间客栈。

夜很静,惊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片刻之后,他翻身坐起,下床穿鞋,拉开门走出。

一声门响,店伙计领着周行天和铁敖走了进来。惊蛰闪身阴影里,听到伙计道:“这阵子来会州城的人特别多……”

周行天和铁敖分开,各进一间。

周行天进的那间,两名丐帮弟子已等候多时,弟子甲拍拍酒坛:“人行千里不拿针,这两坛子酒……”

周行天脸色一沉:“怎么,嫌沉、嫌麻烦不想拿,是吗?好说,你俩回京城好了,我……”

弟子甲:“不不,帮主,我可没有那意思。”

弟子乙:“我可啥也没说呀,帮主。”

“铁总捕就在这间客栈里,刚睡下了。”

周行天皱皱眉头,仰身躺到床上:“睡觉睡觉!”

次日清晨,惊蛰便与铁敖会合,沿着楼梯走下。大厅一角,周行天和两个丐帮弟子在吃饭,看到铁敖,连忙招手让他和惊蛰坐过去。

雷惊蛰道:“周帮主,听说你拒绝了柳玉成?”

周行天摇头:“不,是真的……争夺什么北方武林盟主的事,我老叫化子是不干的,我坐享京城很好,何必成为众人之的出那个头?当然,热闹还是要来看的,不来也遗憾。”蓦然想到什么,他拍拍自己脑袋:“得得,光顾了说话了,忘了正经事。”扭脸对弟子甲乙,“愣着干什么,回屋拿酒去!”

“你出门还带酒?”

“知道玉箴道人吗,老铁?

“他的“百味怡神酒”我会不知道?可惜无缘领略。”

弟子端来两坛酒,周行天拍拍坛身,得意笑笑:“不瞒你,这就是。”

铁敖又惊又喜:“是吗?”

“本来我想打发柳玉成,可既然碰上了你,那就只好委屈他了。”

弟子倒酒,铁敖用鼻子嗅嗅:“芬芳干洌,好酒!”

周行天端起了酒碗:“三杯酒,老铁,雷公子,我先喝为敬。”一仰脖子,咕噜噜喝尽,放下了酒碗。

铁敖端起了酒碗:“远离京城,得会友人,美酒相聚……”

惊蛰双手探进,轻轻一磕,铁敖酒碗坠落,哗啦啦摔得粉碎。众人惊讶回头,惊蛰盯视着周行天,迎面一掌,疾向他拍去。

周行天大惊,顺手一格,纵身后跃:“你想干什么?”

惊蛰绰剑在手,周行天打狗棍挡开来剑,纵身跳出了客栈。惊蛰追出去,身法灵巧,一剑发出,却如绵绵细雨,一丝一丝密不透风,将周行天全身上下封了个严严实实。

周行天一招受制,再不能脱身,只听“哧哧”连响,他全身上下顷时便教惊蛰的剑刺遍要穴,再也动弹不得,手中打狗棍被踢飞,跪倒地上,无奈地看看洛冀天,一副求援的神态。

铁敖闪到一边,目光惊疑,半晌方道:“到底怎么回事?”跨步上前,俯身欲将周行天扶起,被惊蛰拦住:“铁先生,你让他自己说!”

周行天抵赖:“我,我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对待我?”

惊蛰回身冲进了客栈,目光在两个丐帮弟子脸上转悠着。弟子甲乙缩在一旁不敢动,惊蛰抱着酒坛子出来,双手递给铁敖:“铁先生,你看。”

铁敖闻了闻:“你想的真是周到,周行天,你知道我见了酒不要命,可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狠!”

周行天不承认:“你,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惊蛰右手酒坛子举起:“周帮主,你只要饮三口坛中酒,我雷惊蛰搭上性命给你赔礼!”

周行天恐惧的目光看看铁敖,铁敖铁青着脸,沉默着。

“我知道我不是人,可是,丐帮几百号兄弟,还有我那没出生的儿子,可服了蚀骨丹……”

惊蛰道:“这是你毒杀朋友的理由?”

“可我从前从来没对不起老铁,雷大侠……”

铁敖抬起头,长长叹了口气:“我万万没想到,周行天,我久阅江湖,想不到你也会……就此一举,你叫我不堪痛心,你没夺走我的老命,但摧毁了我对朋友这两个字的信念!”

“我是迫不得己!”

铁敖看看惊蛰:“蚀骨丹是什么?”

“应该是一种毒药吧。”

周行天发抖道:“是群英阁控制人生死的毒药,服用后半个月内无解药,骨头酥散,皮肉溃烂。”

铁敖扭脸看看周行天:“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半个月的时间不短,我们完全可能找各种办法替你解毒。”

“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老铁,横竖是我对不住你们,如果你实在不肯原谅我,杀了我就是,我没话说;如果网开一面,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赴汤蹈火!”

铁敖看看惊蛰:“你说呢,惊蛰?”

“还是恭请大人裁决!”

周行天抬起头。铁敖握住刀柄,寒光一闪,刀插入地下。

周行天睁开眼睛。

铁敖叹了口气:“起来吧。”

周行天不敢置信地问:“你能原谅我?”

铁敖深深呼吸一口气,道:“不是原谅你!是我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叫自己重新拣回朋友这两字的份量!我这一辈子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老年丧子无伴,惟有朋友没有舍我而去,对我而言,生命中没有义薄云天的朋友,犹如生活里没有酒水……”

周行天愕然。

铁敖看着他:“怎么还不起身?膝盖真那么软?”

周行天眼角滚出浊泪:“群英阁索命,铁敖诛心,我今生今世,怕是再也站不起身了……”

第十二章:虚空

她不是不想就此回头,归于另一个温暖家庭,开始诸多锦绣生活,但还是没办法抛不开心结。可惜了那么多人羡慕的良辰美景:王爷爱女,锦衣玉食,也许将来还会是某个王公大臣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