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前同在军中为将,但交情也不愿非常莫逆,可现在却无形中拉近了一层。魏仁图见他同意了,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方兄,多谢你。”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方兄,有句话也不得不说。万一我们当说客失败,只怕会引火烧身。”

昌都地处西北,在五大军区中向来有桀骜不驯之名。特别这两年军区长连换,现在只怕本身军纪也已败坏,一旦说僵了,就算自己和魏仁图身为上将军,那些昌都军军官不买帐也不意外。可是就算不可为而为之,也唯有一试。方若水道:“铅刀虽钝,犹有一割之用。什么时候走?”

“马车便已备在外面,方兄带点随身衣物,即刻与我前往。”

方若水一听居然马上就要走,不由一怔道:“现在就出发?是不是太急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不抢在头里,大事去矣。”

两人坐上了车,向雾云城西门而去。昌都军就在前来的路上,而雾云城的民众全都不知道很有可能会发生一场内讧,城中仍是一片祥和,除了街上卫戍突然多了许多。方若水撩起车帘看了看,小声道:“龙道诚看来真的是下了血本了。”

魏仁图点了点头,低声道:“方兄,虽然人死为大,但你以为,大统制这一生有没有值得非议的地方?”

如果大统制还在,这句话魏仁图是死都不会说的,即使现在说出来,他也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他突然问出这话,方若水犹豫了一下,也低低道:“不敢说。”

虽然是“不敢说”,意思却很明确。事实上,他们这些共和国的宿将,当初对大统制实是无比崇敬,虽然大统制的年纪和他们相去无几。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大统制的一些做法越来越让他们感到无法认同。自从首帅丁亨利叛逃被杀后,这种怀疑的气氛在宿将中愈来愈浓。现在龙道诚和林一木势成水火,同样不能说与大统制昔日的高压全无干系。正因为大统制大权独揽,让这些人有样学样,视大统制之位为己有。

当初,大统制承诺的可是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乐土,可是尽管许多地方都比过去好得太多,但实在和乐土离得太远。尤其丁亨利死后,军中已没有一个绝对的权威,以至于后来天水、昌都两个军区都发生了大变故。而国务卿郑昭都叛逃南方,在五羊城扬旗与大统制分庭抗礼,更让魏仁图惊愕莫名。魏仁图认得郑昭,还在大统制之前。虽然交情不深,但郑昭之才,魏仁图也大为佩服。丁亨利,郑昭,这一武一文两人都有绝世之才,但一死一叛,先前他二人与大统制形成的铁三角分崩离析,魏仁图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那真如大统制所发公报所宣称的,都是他们的过错。

共和国,出了毛病了。

魏仁图想着。可是这个念头他根本不敢说出来。尽管致仕已久,但魏仁图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仍在大统制的耳目监视之下,一旦自己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只怕死期眨眼就到。因此这些年魏仁图活得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现在大统制不在了,却是让他有种终于能够松口气的感觉。

“方兄,依你之见,如今南北战局将如何变化?”

魏仁图说得很轻,方若水默然了一阵,也低声道:“很难说。”

虽然倭人因为受到了句罗人的攻击,不得不放弃攻击南军后方转回本土,但南军的危急尚未过去。北军固然也因为受到了西原的突袭,昌都军无法南下增援,但邓沧澜与戴诚孝两人牢牢扼住了大江东西两道门户,南军基本上已无法对北方造成威胁了。本来平定南方已指日可待,可大统制的突然遇刺又使得局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龙道诚和林一木的争斗发展成了内乱,现在的大好局势便又将毁于一旦。不说别的,要保证镇守前线的这两支大军的后勤,便再无可能。也许,仅仅是转瞬之间,胜负之势又将易手。

魏仁图也没有说话。好一阵,他道:“方兄,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与南方达成和解?”

南方举起再造共和的大旗,归根结蒂就是因为大统制解散了议府。这也是郑昭叛逃的原因,再造共和举旗时的公告便宣称大统制违背了共和的信念。可是假如新的大统制恢复议府,这样南方举旗的理由便不复存在,这场无谓而旷日持久的战事也将得以结束。但这一回方若水却想都没想便道:“不太可能。”

“噢,何以见得?”

方若水叹了口气,低声道:“魏兄,你致仕已久,已不知如今不是我们那时了。权力,是一杯让人上瘾的毒酒,戒都戒不掉。”

魏仁图怔了怔,也叹了口气。与方若水不同,魏仁图对权力向来并不如何贪恋,所以共和国成立后,他就以身残为理由要求致仕,方若水却仍然在职位上做到现在。自然,现在的方若水也是看透了,不再如何迷恋权势,所以他上一回婉拒了大统制的起用之邀,可旁人肯定不那么想,否则万里云也不会一当上昌都军区长便策划着自立。

两人在车中相对而坐,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沉重。他二人都是共和国的开国名将,都曾经对共和国有过无限美好的想像,可如今,却觉得这个想像如同一个水面的浮沤,虽然可以五光十色,诱人之极,却又如此脆弱而不切实际。

车子渐近西门,正当要驶出门时,忽然停下了。魏仁图不知出了什么事,撩开车帘道:“怎么了?”

车夫正和一个门丁说着什么,听了转过头来道:“上将军,是检查。”

“检查?”

这时那门丁见车夫说什么“上将军”,车帘撩起,车中坐着的果然是魏方两位上将军,吓了一大跳,上前行了一礼道:“两位上将军,我等奉命严查进出之人,上将军是要出城么?”

魏仁图道:“是啊,出城散散心。”

“上将军请便。”

作为国都,雾云城向来繁华,即使南北的战事已持续了几年,仍然未见萧条,还从来没有过要查验进出之人。等出了西门,他看了看方若水,小声道:“是龙道诚下的令吧?”

方若水点了点头:“龙道诚出手也够狠的。”

不言而喻,这肯定是龙道诚所下的命令。昌都军的影子还没出现,卫戍已然如临大敌,看来龙道诚也已下了不惜一战的决心。他们和龙道诚虽然分属文武,但相识已久,深知此人雷厉风行,心中更增了一分忧虑。

第二章 唇枪舌剑

二月初七的黄昏,昌都军全军停下,进行入城前的最后一次休整。

雾云城就在前方了。现在,龙道诚肯定已经得到了昌都军前来的消息,他究竟会怎么做?束手就擒肯定不可能,龙道诚无疑定会派遣卫戍部队前来阻截。只是两军相遇后,龙道诚会不会不顾一切,下令刀兵相见?如此一来,昌都军就必须攻打雾云城了。有大统制的手谕做后盾,昌都军私赴雾云城还可以有理由,但向雾云城发起攻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中央军区认为昌都军这是叛乱,出兵干涉的话,势必造成一番大乱,那时陆明夷真要坐实了叛乱的罪名。

“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敌首脑,则既成事实,他人无由置喙。”

沈扬翼说的这句话,大为陆明夷首肯。林一木的密信中只说要昌都军进雾云城,压制住龙道诚,但陆明夷明白,林一木不过书生之见。他其实早有了打算,虽然龙道诚手头也有军队,但他肯定还未能反应过来,因此,必须速战速决,将事情尽快解决。

擒下龙道诚。

陆明夷和沈扬翼商议的结果,便是如此。派遣一支奇袭小队将龙道诚拿下,将有可能爆发的内斗化解于无形,应该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冲锋弓队全员有六百人,这一次陆明夷在这六百人中挑出了两百人交给沈扬翼,让夜摩王佐和王离听从沈扬翼的安排,余者由齐亮留守在自己身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沈扬翼军衔虽低,但陆明夷已知此人的能力远在他的军衔之上,这次奇袭,也只有来去如风的沈扬翼指挥才能胜任。因为卫戍部队的军服与正规军的军服有点不同,所以沈扬翼带走的两百人全都换成了卫戍军服,而这也就是出发前陆明夷让沈扬翼做的最后一件事。

雾云城的卫戍有近万人,这支两百人的小队自然绝不起眼。接下来两天,沈扬翼将全速突击,绕道雾云城南进入城中。现在龙道诚肯定在拼命调度卫戍过来,南门多了两百个卫戍,混乱之中定不会被察觉,沈扬翼的任务便是混入城中,等双方对峙之际,突然出击,拿下龙道诚,然后林一木再出面宣称龙道诚是谋害大统制的真凶,如此大局可定。这便是俞蛟当时前来联络陆明夷时商定的计划,沈扬翼虽然对这一点有点异议,但陆明夷已经定下了决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作为军人,只有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别的都不用多管。可是事到临头,陆明夷派出的细作却来禀报,说雾云城居然封锁四门,对进出人等严加盘查,冒充卫戍进城的计划便很难实现了。

龙道诚虽是仕人,却也真有点本事。

陆明夷也不禁有点犹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的箭,只有另想他方了。这一次出来,最得力的便是齐亮与夜摩王佐二将。但陆明夷现在最倚重的,还是沈扬翼。他只把沈扬翼叫来,正在商议时,有个亲兵进来道:“禀陆将军,有人求见。”

这时候有人求见?难道是龙道诚发现了昌都军的行动,派人过来做说客了?陆明夷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没用了。不过龙道诚有说客前来,稳住他也好。陆明夷是这么想的,但那亲兵却有点犹豫,说道:“陆将军,可是”

“怎么?”

“来的,是魏、方两位上将军啊。”

沈扬翼心里一沉。现在五上将中还在世的,也就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了。虽然这两人都已退伍致仕,但在军中仍是威望极高,是这两人的话,当然不能再大剌剌地说“请他进来”了。他没想到这两个硕果仅存的上将军居然会来突然前来,而他们的来意定然是阻止昌都军进城。他看向陆明夷,陆明夷却声色不动,说道:“好,我即刻前去迎接。”

传令兵一走,陆明夷见沈扬翼沉思着什么,低声道:“沈将军,你以为如何?”

沈扬翼顿了顿,也低声道:“陆将军,两位上将军前来,多半是想当和事佬的。”

陆明夷淡淡一笑。自然,魏仁图和方若水也明白自己此来之意,他们不希望战火殃及雾云城,想要以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来劝说昌都军退兵。他道:“自是如此。沈将军,你以为该当如何?”

“若断然回绝,自是流于下乘。依末将之见,不妨先稳住他们,到时生米做成熟饭,也就是了。”

陆明夷又是淡淡一笑,低声道:“此计也流于下乘了。”

沈扬翼一呆,问道:“陆将军另有好计么?”他心想能稳住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便是上上大吉,但陆明夷的意思,似乎反而更有信心。只见陆明夷眼里闪出了一丝寒光,低声道:“沈将军,你依前议去准备吧。我想,两位上将军此来,实是上天眷顾我们,大事可成矣。”

如果来的是旁人,陆明夷还没有多大把握。但来的是两个上将军,陆明夷真觉得上天在眷顾自己。遣走沈扬翼后,他将身上战袍整了整,带了一队亲兵迎了出去。此时魏仁图的车正停在昌都军的临时营口等候。魏仁图与方若水两人都是宿将,方若水还曾在昌都军换防过一段时间,可眼前这支昌都军隐隐然比当初毕炜执掌时更为严整,等若脱胎换骨。他们到了营门口,便几乎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喧哗之声。

这名叫陆明夷的少年主将,看来越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魏仁图想着,低声问方若水道:“方兄,这陆明夷是什么出身?”

方若水当初其实曾见过陆明夷,但那时陆明夷只是冲锋弓队一个小兵,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听魏仁图问起,他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知。”

“此人年纪轻轻,治军如此得力,只怕是个世家子弟。”

方若水心想这也未必。他们这第二代七天将中固然有不少是军人世家,但也有一半只是出身平民,其中首帅丁亨利更只是出身于一个异族商人之家。不过魏仁图这样说,他也不好直言反驳,只是道:“大概吧。”

此时营口守军左右一分,一队人迎了过来,当先一个年纪很轻,背后插了两柄短枪的将领走到车前,深深行了一礼道:“小将陆明夷,不知魏上将军、方上将军两位大驾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魏仁图见陆明夷年纪虽轻,但谈吐不卑不亢,暗暗称奇,也还了一礼道:“陆将军客气了。”

陆明夷领着他们走到中军帐中,魏仁图见这中军帐虽是临时搭起,却搭得一丝不苟,打在地上的四个桩子都直直入地,更无一分歪斜,露出地面的也是一般高低,心中更是吃惊。这些虽是小事,但以小见大,可知这支昌都军的战力确实极其不凡。拱卫雾云城的卫戍固然精锐,但一旦刀兵相见,他也觉得卫戍实无多少胜机。

进了中军帐,陆明夷请魏仁图与方若水在上首坐下了,上前参过了礼后道:“两位上将军,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方若水心想此事你岂有不知之理,他正想说,魏仁图却不紧不慢地道:“陆将军,我与方兄二人久疏行伍,只听得人说起陆将军乃是后起名将。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不知陆将军春秋几何?”

陆明夷道:“魏上将军与方上将军两位皆国之宿将,明夷岂敢。小将今年,虚度二十有四。”

魏仁图眯起了眼,嘴角仍是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真是后生可畏。观陆将军治军,魏某二十四时,实是望尘莫及。”

魏仁图二十四岁的时候,虽然军衔没陆明夷现在高,但也是当时五羊城七天将之一,亦可算当世名将了。陆明夷却知他话中定然有话,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岂敢。小将儿时便曾得知魏上将军治军严整,言出必践,有‘金人’之号。遥想上将军昔年风采,小将向往不已。”

魏仁图有个“金人”的外号,还是很久以前在人门下学习兵法时的事了。那时他在七天将中很不爱说话,一众同门笑他是金口难开,自然也是“金人”了。只是这名号只有在私底下说说,知道的人极少,魏仁图听得陆明夷说起,眼中不觉闪过一丝诧异。

看到这个一直岿然不动的前辈将军眼神也闪烁了一下,陆明夷心底却暗暗舒了口气。魏仁图还没开口,方若水已忍耐不住,奇道:“陆将军,你怎知魏上将军曾有此诨号?”

陆明夷站了起来,又行了一礼道:“小将失礼,那是先父所遗兵书中所言。”

他这一说,魏仁图也终于忍耐不住了,问道:“陆将军,恕我失礼,请问令尊大人是哪一位?”

陆明夷今年二十四,二十四年前,已是共和二年。当时魏仁图已是共和军的中坚,那“金人”外号早就没人说了,陆明夷的父亲顶多也就和自己平辈,难道他也是昔年同门中人的后辈?可是当时同门便是第二代七天将,并没有一个姓陆的,方若水亦是大感疑惑,插嘴道:“是啊,陆将军,请问令尊大人尊姓大名?”

陆明夷站得直了直,正色道:“先父名讳,乃是上经下渔。”

陆经渔!

魏仁图和方若水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却都是一震。陆经渔这名字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但三十年前,却是名满天下,甚至有“天下第一名将”之号。这陆经渔乃是前朝鹰扬伯,号称百战百胜,共和军第一次起事反对帝制,陆经渔便是帝国征伐军左路主将。只是在共和军几乎被消灭的同时,出现了一支异种蛇人军,结果刚获得全胜的帝国征讨军又几乎全军覆没。战败后,陆经渔虽然逃得一命,却没有回到帝国去,而是逃到了当时自立的广阳省五羊城。那个时候,魏仁图与方若水都是五羊城少年将领,便拜在陆经渔门下学习兵法,如果陆明夷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少年将领竟然是他们同门师弟了。只是那个时候,因为蛇人势头太大,接过共和军旗帜的五羊军后来曾与帝国达成协议,两军联手对付蛇人,陆经渔却不知所终。魏仁图曾经以为师傅回到北方去了,可是后来却再没打听到他的下落。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又冒出个师傅的儿子出来,他皱了皱眉道:“不知陆先生后来到了何处?”

陆明夷道:“先父曾在五羊城暂居,化名随安。因为当时前朝帝国文侯专权,先父为文侯所逼,不得回返,后来遁入山中,力战捐躯。”

帝国时,朝中有文武二侯,文侯主政,武侯主军,但两人并不如何相得。那时虽然陆经渔不曾明言,可魏仁图方若水这些人都是聪明过人的将才,隐约也猜到了其中曲折。帝国军全灭第一次共和军,立下了不世战功,可是被蛇人突袭后,却再无增援,苦苦支撑到全军覆没,其中必定是文侯在作梗,所以陆经渔后来再不愿回北方了。陆明夷说陆经渔后来力战捐躯,倒也大有可能。而陆经渔在五羊城化名陆随安,更是极少有人知晓,此时魏仁图已信了八成,差点便要叫出“小师弟”来,方若水却道:“那陆将军,令堂大人如何称呼?”

听方若水这么问,魏仁图暗暗叹息,心想方若水少年时性情很急躁,但现在却比自己还要心细了。陆经渔曾经名满天下,当年知道他名字的有很多,可他妻子是在五羊城暂居时所收纳的一个女侍,名不见经传。不过这女侍他们都是知道的,陆明夷若能连这个都说得出来,才证明他不是假借名头。他盯着陆明夷,心里有点异乎寻常的不安。他们这第二代七天将中,魏仁图是对陆经渔最为敬仰的一个,这次意外得知师傅竟有后人,实在不希望陆明夷是个冒牌货。

陆明夷脸上声色不动,只是缓缓道:“先母出身微末,也无大名,小将还是幼时听先母说起,她老人家出于梁门,小名美娘。”

梁美娘!一听这名字,魏仁图和方若水同时站了起来。这梁美娘是陆经渔投靠五羊城时,当时的城主何从景府中一个女侍的名字。何从景极其看重陆经渔,曾为陆经渔修建了一座名谓“慕渔馆”的宅第,但陆经渔不愿住在那座豪宅中,只在市上找了处小宅安居,这梁美娘正是当时何从景拨给陆经渔听用的四个女侍中的一个,因为陆明夷对她生情,娶了她为妻。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小,但感情甚笃,魏仁图还记得那时自己去陆经渔家中听他传授兵法时,向梁美娘请安的情景。现在他们再无怀疑,方若水抢道:“师弟,师母也过世了么?”

陆明夷听他称自己为“师弟”,知道完全信了,点了点头道:“先父去世后,小将犹在先母腹中。她老人家流离失所,辗转寓居西靖城,九年前去世了。小将也是那时从军,一直在昌都军中。”

方若水点了点头道:“原来师弟是师傅的遗腹。师傅一代名将,难怪师弟也是如此了得。魏兄,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得知师傅下落了。”他年轻时有点莽撞冲动,现在却很是沉稳,可此时眼中又有泪光闪烁。

魏仁图点了点头。他的眼里也有点异样,只是没有方若水那么表露出来。本来他想好了,一旦撕破脸,就以第一上将军的身份逼迫陆明夷退军。就算陆明夷手头有什么凭证,总不敢公然与自己和方若水这两个上将军公然作对。可现在知道陆明夷竟是师傅的遗腹子,他的想法又有所不同。

必须做一个决断了。只是对龙道诚和林一木两人,魏仁图本身并没有什么偏向。龙林两人都是很有才干的政客,无论谁接任大统制都应该会称职。可是这两人居然会为了一个位置闹到这样,都有点不顾大局。一旦迫走了昌都军,龙道诚接位的可能性就几乎铁板钉钉,可事后龙道诚也肯定会清洗掉陆明夷。如果不知道陆明夷的身份,魏仁图当然也不会去考虑这一点,毕竟支持龙道诚能够让损失更小。可认了陆明夷为师弟,不要说更重情的方若水,魏仁图也不忍见到陆明夷有一天被加上叛逆之名斩首示众。

没办法了么?不制止昌都军进城,内乱难免。制止了昌都军进城,陆明夷就肯定会被收拾掉。魏仁图已是心乱如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魏师兄,您与方上将军是受龙道诚所请,前来阻止昌都军的吧?”

陆明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魏仁图一抬头,见陆明夷正看着自己,他点了点头道:“是,师弟。”

这句“师弟”一说,陆明夷才算真正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