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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得有人把他和京城里来的那个富家公子联想到一块儿。

  还能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她继续道;“这样我未婚夫离开梁县时,也能给我家一个交待。”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完了,我就会放你走了。

  男子皱眉道:“这样不太好吧?”

  宋积云正色地道:“有什么不好的。我未婚夫要娶妻,不北货南贩,哪有银子成家立业呢?何况我未婚夫既然做了我家姑爷,我们也不能看着他没落啊!这做生意的银子是怎么都要借的。”

  她说着,斜身问他:“您看,十万两如何?”

  三年知府也没这赚得多。

  男子思忖道:“人穷志不穷。怎么能拿妻族的银子做生意呢?”

  宋积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别以为死了张屠户,就要吃那混毛猪。

  选你,不过是想两件事一起处理。

  你不干,多的是人干?

  她凛然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看,我要做的事也做了,我派人护送您去京城如何?您是外乡人,不知道那鄱阳湖的水有多深。每年涨水不说,还闹水匪。没人护送,还真难安全北上。”

  从梁县北上,走水路是最快最好的,而走水路就必须从鄱阳湖那里转道。

  男子苦恼道:“看来必须得做生意。”

  宋积云道:“那也未必。身上银子多了,一样不安全!还是要本乡人带路才好。”

  男子闻言把婚书递给宋积云:“改个名字!”

  宋积云没说话,重新做了份婚书给男子。

  男子拿着左看右看,一副没见过婚书的样子。

  宋积云早已困得站着都睡着,如今做成了这桩大事,心弦一松,困意更浓,让六子陪着男子,忙去补觉了。

  *

  午间,院子里绿荫匝地,蝉鸣阵阵。

  侍卫推窗翻了进来,见他的主子拿着张纸在那里喃喃道:“她怎么让这胡氏的松烟墨落在纸上像旧迹的?”

第15章

  曾氏宅子的厅堂里,宋三良像困兽似的,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李氏看了眼捻着沉香木十八子佛珠一言不发的曾氏,道:“老爷,您别转悠了。您这一转悠啊,把我和娘都转晕了。不就下聘的事吗?不行我们就从大伯家那边过礼,反正这件事是娘说了算。”

  宋家三兄弟比邻而居,因为要给曾氏晨昏定省,大房和三房都从内院修了直达曾氏院子里的路。

  李氏这么说,是想着把长房也牵扯进来。

  若是平时,宋三良乐见其成,可今天,他闻言直跳脚,喝斥李氏道:“你懂个屁!曾家又不是傻子。悄悄地下聘,悄悄地定亲,老二家的完全可以推说不知道。等送了老二上山,曾家怎么插手老二家的事?你以为族里的长辈们都是傻子?他们难道就不想分一杯羹?”

  李氏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

  曾氏身边最体己的曾嬷嬷突然慌张地跑了进来,大声地道:“老太太,三老爷,不好了。二太太请了您二位过去,说是云小姐的姑爷来了,让您过去看看,三老爷过去陪客。”

  “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噌地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曾氏更是急得上前几步,一下子抓住了曾嬷嬷的肩膀,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从哪里冒出个姑爷来?”

  她面色狰狞,让在她身边待了四十余年的曾嬷嬷也不由得畏缩了一下,结巴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二太太的人,刚才来报信,让我帮着通传一声。还说,还得去请大老爷和大太太……”

  曾氏震怒,对宋三良夫妻道:“走,我们看看去!”

  宋三良和李氏忙一右一左地搀了曾氏。宋三良见曾氏气得嘴角抖个不停,安慰她道:“娘,您别生气了!那死丫头要是真订了亲,二哥生前也不会到处给她相看女婿了。这人肯定是她找来演戏的。”

  曾氏脚步一顿,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

  她思忖道:“梁县只有这么大,但凡有点家底的大家都彼此认识。谁家的孩子订了亲,订的是哪户人家,大家就算不知道,一打听就能打听清楚。她要找人演戏,找谁?谁家会来趟这浑水?”

  李氏以己度人,道:“娘,他们肯定也看中了二伯家的家财!”

  宋三良道:“那死丫头那么精明,肯定不会找熟人。”

  曾氏就吩咐宋三良道:“你等会见了人,要好好摸摸那人的底细。要真是那死丫头找来演戏的,就是按着那死丫头的头,也要假戏真演,把她给嫁出去!”

  她冷笑道:“她不是要和我对着干吗?我这回就要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氏一愣,道:“那曾家?”

  曾氏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实在没人,我怎么会去找你舅舅。可你舅舅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让文星给老二摔盆,他想得美!”

  继承人才有资格摔盆。

  一旦曾文星给宋又良摔了盆,他就有资格继承宋又良的家业,就算不能全部继承,继承一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要不然,曾家也不会愿意娶个带孝女进门了。

  *

  钱氏宅子的厅堂里,钱氏望着相貌不俗,气宇更是轩昂的“李继祖”,拘谨地抬了抬手,客气地道:“喝茶!”

  李继祖闻了闻茶叶,觉得还行,应酬般地呷了一口。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才是这宅子的主人,钱氏是客人。

  钱氏勉强地朝着李继祖笑了笑,让郑嬷嬷服侍他吃点心,把宋积云拉到了中堂后的小客厅,不安地低声道:“云朵,这人是你从哪里找来的?我瞧着很不一般。他不会坏事吧?”

  宋积云面不红心不跳地低声道:“娘,您放心好了。他是我特意让郑全从杭州那边请来的戏子,别的不成,演戏那是一绝。绝对不会出错的。”

  正拿着盖子拂着茶盏里浮叶的男子手一僵。

  钱氏却长长地吁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他演得还真不错,把我都给唬住了。等这件事成了,你可要好好打赏别人一番。”

  宋积云应了。

  钱氏重新和宋积云回到中堂的罗汉榻上坐下。

  她再看李继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长得好,演得也好,不由温声问起他的籍贯出身来。

  宋积云只好轻轻地咳了两声,道:“之前不是跟您说了吗?他祖藉京城,从小就跟着父亲在杭州做生意。后来家道中落,又回了京城。这几年才找来。”

  钱氏回过神来,冲着李继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转移了话题,道:“那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们这里地方小,可好吃的东西不少,家里的厨子手艺也好,你想吃什么,就让人去厨房说一声。”

  她啪啦啪啦的,说一大通。

  李继祖看了宋积云一眼。

  宋积云抚额。

  她母亲看到好看的男孩女孩都特别的宽和,她也没有办法。

  还好曾氏他们和她大伯父夫妻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见屋里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大家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宋大良夫妻有些茫然,宋三良夫妻却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等众人假惺惺地互相见了礼,重新按长幼坐下。

  宋三良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打量着李继祖。

  寻常的月白色细布道袍,普通的藏青色粗布圆头鞋,头上插着根桃木簪子。

  全身上下不值五两银子。

  若不是长得太出色,皮肤又细腻光洁,不是等闲人能有的模样,宋三良都可以直接把人给撵出去了。

  宋积云的大伯母王氏却笑眯眯看着李继祖对钱氏道:“大侄女这女婿长得可真好!二叔向来有眼光。大侄女有福了!”

  她这个大伯母是个实在人,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和她母亲的关系还不错。

  听得出来,王氏是真心在替宋积云高兴。

  宋大良嫌弃王氏是个榆木疙瘩,话都不会说,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然后变脸似的朝着钱氏露出个和善的笑容,道:“既然说是我们家的姑爷,可有婚书或者是凭证?”

  李继祖慢慢悠悠放下茶盅,叩了叩身边的茶几。

  茶几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压着块玉佩。

  宋三良伸长了脖子想看个清楚,却被宋大良一把都抓在了手里。

  他先打开信封,正看完反看,还拿屋檐下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又拿起玉佩来左瞧右瞧,摸了半天。

  钱氏不免有些紧张,道:“大伯,是我们家老爷的东西吧?”

第16章

  男子的话,像捅了马蜂窝,惹来“嗡嗡嗡”议论声一片。

  “你看清楚曾家婚书是怎么写的了没有?”

  “说的是宋家二老爷的大闺女。是不是叫宋积云不知道,但肯定是他们家的长女。”

  “哎哟!一女嫁二夫啊!”

  宋家众人却像定住了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宋三良忙接过男子手中的婚书。

  “立婚书人元浩然,宋又良……四男元允中,长女宋积云……乾造戊辰年丙辰月寅初,坤造壬申年乙已月甲午日午正……娶为正妻。当日三面言定,元允中及冠后迎娶……聘金两百金……陪嫁、聘礼另行再议……恐口无凭,立婚约为据。”

  证婚人男方是王传庚,他不认识。

  女方的证婚人是黄启,他认识。

  他二哥一起做生意的好朋友。

  见证人是梁县曾经的父母官,如今在苏州任知府的李劲。

  再看立约日,己亥年庚午月丙戌日,十年前。

  正是李劲在梁县做知府的时候。

  除了在他二哥的名字上按了手印,还在立约日上盖了他二哥的印章。

  再看那纸,虽然保管得当,可那折痕却很深,字迹陈旧,墨汁却带着历久弥新的光泽,一看就是上了年头。

  宋三良额头冒出汗来。

  若不是出现得太巧,从字面上看,这是一张再真不过的婚书了。

  他惶恐地朝曾氏望去。

  曾氏最了解这个儿子,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湖底。

  怎么会这样?

  宋积云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未婚夫?她那个二儿子什么时候给宋积云订的亲事?

  为何她全然不知?

  曾氏被李氏扶着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望着宋积云,眼底闪过一丝凶狠。

  有没有订婚重要吗?不重要。

  假的能变真的,真的自然也能变假的。

  曾氏挺了挺腰,看了看儿子。

  宋三良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

  他抬手就要撕了那婚书:“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敢在宋家的地盘上撒野,冒充宋家的女婿……”

  只是没等他用力,就被早盯着他的郑全一双蒲扇似的大手一把给钳住了。

  “三叔父,这婚书是真是假,恐怕由不得你说了算!”宋积云冷冷地道,飞快地瞪了男子一眼。

  男子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梢,仿佛在说:你只让我把婚书拿给他们看,又没有说给谁?

  宋积云没空和他计较,“唰”地上前,抽了宋三良手中的婚书,递给了钱氏,温声道:“娘,您看看,这是不是之前父亲常常念叨的那门亲事。”

  郑全用力甩开宋三良的手。

  宋三良趔趄几步才站稳。

  可众人看他的目光都开始有些微妙起来。

  钱氏接过女儿递来的婚书匆匆看了两眼,激动地道:“是的,是的,就是这门亲事。”

  她忙吩咐郑嬷嬷:“快,你快去我的库房将我压在春字甲字号箱笼里的那个红漆描金藤萝小匣子拿过来。那里面放着另一份婚书。”

  郑嬷嬷应声就要去。

  却被曾氏大喝一声“慢着”给拦住了。

  她阴沉着脸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钱氏,厉声道:“你把那婚书给我看看。”

  钱氏就求助似地望着族里的几位族老。

  来这里的,不是碍于情面不好不来的,就是准备过来主持公道的,且过来主持公道的占大多数。

  立刻就有宋家老太爷一辈的宋九太爷站了出来,道:“侄孙媳妇,你把婚书给我。”

  钱氏立刻把婚书交给宋九太爷。

  没有人理睬曾氏。

  曾氏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

  宋九太爷拿过婚书仔细地看了又看,很肯定地对众人道:“没错。这是又良的笔迹,也是又良的印盖。还有县太爷做担保,这婚书不可能有假。”

  郑嬷嬷不知何时抱了个红漆的描金匣子过来,把匣子里藏着的一份婚书递给了钱氏。

  钱氏拿过去给宋九太爷比对了半晌,再次向众人肯定道:“是的,就是这门亲事。我们家大姑娘没出阁,就是在等元家来提亲。”

  宋七太爷听了,看男子的神色都变得慈祥起来。

  他亲切地问男子:“你就是那元允中?今年多大了?祖籍哪里?怎么今天才过来?”

  男子道:“我就是元允中。去年及冠。祖籍京城。家道中落,从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攒了几年银子才凑足了盘缠,在路上走了快三个月。”

  众人听着都面露惊讶。

  这元允中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落魄之人。

  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

  宋九太爷却在心里嘀咕:这孩子长得这么好,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怎么他问一句他答一句的。看着宋家闹腾成这样,满院挂白,却一句多的话都不问。这是漠不关心呢?还是胸有成竹呢?

  他一时没有定论,抬手就招呼元允中,道:“远来是客,我们去屋里说话。”

  元允中点头,抬脚就往大门里走。

  没有给曾氏一个多余的眼神。

  宋三良两口子急得在曾氏耳边低声喊“娘”。

  曾氏朝曾老爷使了个眼色。

  曾老爷咬了咬牙,赶在元允中迈进大门之前高声地喊了声:“且慢!”

  众人都朝他望了过来。

  他恭敬地道:“九太爷,您向来公正严明,不偏不倚,不要说宋家的人了,就是我,都服您。可您不能认定那小子手里的婚书是真的,看也没看曾家的婚书一眼,就判断曾家的婚书是假的啊!”

  宋九太爷讶然。

  曾老爷把自己手中的婚书塞到了宋九太爷手里,道:“您看看,我这婚书是真是假。”

  宋九太爷还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

  但他的要求却合理。

  他只好仔细地看了一番。

  这也是一份正规的婚书。

  两份婚书的区别除了男方之外,就是曾氏的婚书没在立约日盖上宋又良的印章。

  但婚书上的证婚人、见证人、执笔人等都是他们的熟人。

  宋老太爷想了想,只好一手举着一张婚书给众人看:“你们也来评评理!”

  曾氏解释道:“我们两家原是亲上加亲,又不用怕人冒认,也就没有想到还要加盖个印章之类的。”

  这句也解释得通。

  一时间宋九太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

  曾氏跳了出来,道:“九太爷要是不相信,大可以把婚书的见证人、证婚人都叫来问问,就知道曾家的这份婚书到底有没有做假了?”

第17章

  就算证明了曾家的婚书是真的又能如何?

  难道元家的婚书就是假的不成?

  宋家九太爷就算德高望重,见多识广,遇到了这种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关系到女儿的下半辈子,钱氏当然不能让曾氏占了上风。

  她指着元家的那份婚书道:“我没听说过曾家的婚事,倒是元家的婚事,老爷一早就告诉过我,还特意请了李大人做见证人。就是怕时间长了,会有什么变故。

  “大家再看曾家的婚书,证婚人和见证人都是曾家的姻亲故旧,连个正正经经的官媒都没有。”

  李劲在梁县做县令的时候,因颇有建树,深受百姓爱戴。

  大家听钱氏这么一说,自然更倾向于元家的婚事。

  曾氏现在看宋积云母女,恨不得一口吞了才解恨。

  可现在却不是算账的时候。

  她强忍着满腔的怒火把元家的婚书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再看钱氏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