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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更担心郑全。

  “你伤得重不重?”宋积云问郑全,“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才好!”

  郑全已经满脑子浆糊,颠三倒四地道:“我没事!我平时和师傅、师兄们过招的时候也经常受伤,跌打推拿之类的都略懂皮毛,伤得怎么样,我心里清楚。我回去抹点红花油就行了。”

  宋积云还是觉得他应该找大夫仔细看看。

  郑全却指着陌生男子道:“我还是帮他看看吧!他鼻子磕破了皮,红通通的。这万一要是撞断了鼻梁就不好了。”

  宋积云不以为然。

  又不是撞断了腰。

  郑全还是帮陌生男子摸了摸骨头,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大碍,抬头问宋积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3章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密。

  但有些事,是做人的底线。

  有人闯了进来,宋积云原想,让郑全把人拿下,蒙了眼睛绑起来,丢到她名下田庄的地窖里,关上些日子,等她的事办妥了,再把人悄悄地带到南昌府或者是九江放了,这件事也就过了。

  就算是以后这人找了来,她没有露面,郑全是仆从,总有办法推脱干净。

  可如今,这办法就不能用了。

  她沉吟道:“暂时把人送到我院子里去吧!”

  郑全大吃一惊,道:“这么能行?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是个高手。他要是万一发起疯来伤了您可怎么办?”

  宋积云道:“除了我那里,你觉得还有哪里合适?”

  自她父亲去世之后,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仆妇们行事也没有从前实诚了。

  郑全挠了挠头,道:“我听大小姐的。”

  大小姐可比他聪明多了。他只知道在屋檐下扔几截枯枝,防止人偷听。大小姐却早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排人躲在暗处。

  宋积云就让郑全把陌生男子的嘴堵了,绑上麻绳,道:“他武功高强,别让他挣脱跑了,也别让他有机会胡乱嚷嚷。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郑全“嗯”了一声,照着宋积云的吩咐去找了麻绳过来。

  只是他刚刚把人绑好,外面就传来渐行渐近的喧哗,听那声音,是有一大群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被安置在外面放风的香簪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道着:“大小姐,是林管事,他领着很多人过来了。”

  林管事原是二房的一个管花木的小管事,大老爷过来帮着治丧,这个人就巴结上了大老爷后,就有些趾高气昂,自以为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郑全听着心急,问宋积云:“怎么办?”

  宋积云也皱了眉。

  她今天为了让郑全悄悄地出门,还给那些看长房或者三房眼色行事的人找了点事做,没想到却没有困住他们。

  从书斋的后面溜走?

  恐怕这些人会越发的得意忘形,狐假虎威,不把二房看在眼里了。

  宋积云冷笑。

  *

  只是等林管事兴冲冲地带人闯进书斋时,却看见书房门扇大开,书房的中间放着个约有半人高的黄梨木青松雕花包铜角的大箱子,郑全和大小姐身边的小丫鬟香簪正在那里装书。

  香簪还对那郑全道:“你小心点!这可都是二老爷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傻大个子郑全被个不足十岁的小丫鬟吩咐了,还憨憨地点头。

  林管事越发瞧不上郑全了。

  他指着狼籍的院子问香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被狗刨了啊!二老爷这还尸骨未寒呢,你们这些小蹄子干事就开始不上心了!”

  香簪白了他一眼,没有看见他似的,和郑全继续来来回回地收拾书房的东西。

  林管事气得脸色发青,上前几步就要发落,结果一抬头,看见了端坐书房角落的宋积云。

  “大,大小姐!”他想到因为得罪宋积云被二老爷给全家发卖的仆妇,余威之下,说话都有些打结,“您,您怎么在这里?我,我就是听到了动静,怕有不相干的人跑进来顺东西,这才过来看看的。”

  宋积云点了点头,道:“你来得正好。这箱子还挺大的,东西也有些沉,你搭把手,和郑全把这箱子抬到我院子里去。”

  林管事下意识地应了声“是”,随后想到现在已经不是二老爷当家的时候了,又挺直了腰板,道:“大小姐,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帮您,可我这不是还管着治丧的库房那摊子事吗?我这一时也走不开。我看,不如跟大老爷说说,让大老爷派两个健仆过来帮您搬箱子。”

  至于这箱子能不能如大小姐所愿搬到她院子里去,就得看大老爷答不答应了。

  宋积云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林管事心中一喜,就听见宋积云道:“端谁家的饭碗,就要受谁家管。你既然不愿意受我管,不愿意端我家的饭碗,我也不勉强你。”

  “郑全!”她高声道,“把他给我拖到院子里,先打五十棍。”

  郑全早就对这些墙头草恨之入骨,哪里还听得这话。

  他立刻上前反剪了林管事绑了起来,拿起棍子就是一顿乱打。

  林管事不敢相信,回过神来之后一通大喊:“大小姐饶命啊!”

  宋积云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到了书房的台阶前。

  跟着林管事过来的小厮家仆俱是吓得后退了几步。

  宋积云望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神色比冰还要冷:“狗都知道谁喂它,它就给谁看门。既然连狗都不如,还留着他做什么。”

  没有人敢和她对视。

  她身后传来林管事的凄惨的叫声。

  也有那长房的小厮,悄悄地挪动的步子想跑。

  宋积云冷笑,道:“郑全,记得留林管事一口气。也好把他丢到我伯父面前,问问我伯父,这箱子,我能抬走不?”

  *

  宋积云的大伯父宋大良看着瘫软在自己脚下,只剩一口气的林管事,气得把一桌子酒菜都掀了。

  汤汤水水“叮叮哐哐”溅得到处都是。

  他暴跳如雷地指着郑全,道:“她要干什么?威胁我吗?她还知不知道长幼尊卑了?”

  郑全按着宋积云交待的,把手捏得“咯嘣”直响,阴着脸道:“大小姐只是让我问您,那箱子能不能搬走?”

  宋大良望着郑全蒲扇般的大手,再看看没个人样的林管事,不由畏缩了一下,色厉内荏地道:“我不让她又能怎么样?”

  “那也没什么!”郑全道:“大小姐说,既然家里这么多人都没个能干活的,那就把现在的人都卖了,再换几个能干活的回来。”

  “她是什么意思?”宋大良愣住。

  二房仆妇的卖身契都在二房的手里,把人卖了原本也没什么,他正好把长房的人填进来。

  可老二那个人非常的狡猾,活着的时候他就没有摸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产,何况他现在人没了,印章还没有找到,要是这些平日里服伺老二的人都不在了,到时候他找谁去打听老二的事?

  可不把宋积云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宋大良背着手,在屋子里来来去去走了好几趟,不住地在心里自我开导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里的怒气,对郑全道:“你去跟她说,下不为例!”

  郑全道了谢,却没有立刻就走。

  宋大良诧异地望着他。

  郑全道:“大小姐说,她那里还差四个搬箱子的人。让大老爷打发四个身强力壮的人过去。”

  “什么?”宋大良气得暴跳如雷。

  又在屋里念念叨叨了半晌,这才阴着脸,气哼哼地打发了四个健仆随郑全去了书斋。

第4章

  宋积云把箱子放在了她内室隔壁的纱橱里。

  自从她决定以这个身份好好的活下去,她就按前世的习惯,布置了个衣帽间。

  那纱橱,就是她的衣帽间。

  她还吩咐郑全:“你这次出门,要是有机会就悄悄的聘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回来。若是女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次的事让她明白,伏笔再多也不嫌多。

  郑全恭敬地应是。

  宋积云又交待了一些出门应该注意的事项,这才送了他出门。

  香簪不免有些担心,道:“阿全哥不在了,要是大老爷派了人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宋积云道,“阿爹还没有过头七,那些曾经受过阿爹恩惠的人正是念着他老人家好的时候。若是大老爷明面上和我们撕破了脸,被人谴责‘欺负孤儿寡母’,会坏了他的名声的。”

  香簪懵懵懂懂地点头,觉得既然大小姐说没事,那就肯定不会有事。

  但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道:“大小姐也应该教训教训那些长嘴的婆子。”

  “哦?”宋积云诧异地挑了挑眉。

  香簪小声对宋积云道:“我听见她们私下里悄悄议论,说二老爷不在了,二太太是个立不起来的。以后这这个家还不知道是谁当家做主。要趁早打算,各谋活路才是。”

  她说着,气得都快哭起来:“肯定是这样,林管事才敢不听大小姐的话的!老爷生前的书斋才会没有人打扫的。”

  宋积云神色平静。

  这些原本都是她意料中的事。

  前世,她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遇到过比这更难堪的事。

  “不着急。”她摸着香簪的头,“我都知道。等阿爹的葬礼过后,我会放一批曾经服侍过阿爹的仆妇出府。”

  在此之前,正好趁机看看哪些人吃里扒外,哪些人偷懒耍滑。

  香簪连连点头。

  宋积云就吩咐她:“那你去礼房一趟,把礼薄拿过来我看看。”

  她得随时知道都有些什么人来祭拜过她父亲,遇到事的时候才能随机应变。

  香簪笑呵呵地跑去了礼房。

  宋积云却想,她还是看高了宋家的这些仆妇。

  有的人蠢起来挡都挡不住。

  不然也不会出现像林管事这样的人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把家里的几个健妇调去母亲妹妹院子里近身服侍才是。

  她伏在内室临窗的书案重新调整着内院值守的名册。

  箱子里传来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要不是纱橱里落针可闻,她又一直支着耳朵注意着箱子里的动静,几乎就要被忽略过去。

  宋积云皱了皱眉。

  她下的药,她最清楚不过了,按道理,这陌生男子应该没有这么快醒。

  他提前醒了。

  是因为他武艺特别高强?

  宋积云感觉不太好。

  她装作没有听见,决定晾一晾他。

  人有时候被束缚着关押在黑暗处,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处置,通常都会胡思乱想,甚至会自己吓自己。

  若是能吓着他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正好看看他心志怎样,她该如何对付这个人。

  宋积云继续低头排着内院值守的名册。

  等香簪从礼房回来,她把值守的名单让香簪拿去给了管内院的嬷嬷,喝了盏茶润了润喉咙,她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箱子前,“啪”地一声打开了箱子。

  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

  宋积云定睛一看,陌生男子正神色平和,目光明净地望着她。

  被晾了这么长时间,好像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安之若素,比之前在书斋的时候显得更理智,更冷静,更从容。

  宋积云心里“咯噔”一下。

  最坏的结果来了。

  她心中微沉,面上却并不显。

  “公子醒了!”她坦然自若地道,“我们是不是可以‘静静’地谈一谈了?”

  男子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如幽暗的天空划过一道黑曜石,盯着她一动不动的。

  她暗算了别人,别人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宋积云道:“公子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说着,把他嘴里的帕子拿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嘴被堵得太久了,男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以这样的方式请了公子来,是我的不对。”宋积云歉意地道,“不过,我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公子海涵。”

  男子冷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会把人放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谁愿意平白得罪人?”宋积云无辜地道,“我和公子素昧平生,我的事情没办妥之前,我怎敢冒险放公子离开?”

  男子抿着唇,垂下了眼帘。

  他睫毛又长又黑,却不翘,根根分明,像排小树林。

  宋积云笑了笑道,道:“我只是想留公子在我这里多住几日而已!不知道公子有什么忌讳没有?我也好吩咐下去,免得有人怠慢了公子。”

  男子睁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望着她,淡淡地道:“你确定你能留得住我?”

  他平铺直叙,声音隐约让人感受到一种强大的自信,如同在说一件事,而不是在质问她。

  宋积云微愣。

  这样的气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落到这样的田地,又凭什么有这么强大的自信?

  她脑子转得飞快,嘴里却道:“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是有同伴会来救他?

  还是他的失踪会引起很大动荡,必然会查到她这里来?

  她若真是个养在深闺的普通女孩子,多半想不到这块来。可谁让她有两世的记忆,前世还“见多识广”呢?

  男子却闭上了眼睛,一副闭目养神,不愿意和她多说的样子。

  这是笃定她拿他没有办法吗?

  宋积云莞尔,温声道:“公子,我们不如来打个赌吧?”

  她压低了声音,声线变得柔媚而甜美,犹如引人入彀的妖精。

  “我若是赌赢了,公子就答应我安安心心的在我这里住下,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我若是赌输了……”

  她拉长了尾音。

  男子骤然睁开了眼睛。

  宋积云的声音更诱人了:“我就任公子处置。公子觉得如何?”

  男子撇了撇嘴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仿佛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第5章

  宋积云不以为意,落落大方地任他打量,笑道:“公子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好!”男子嗤笑一声,斜睨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傲慢。

  宋积云只怕他不答应,哪还管他是生气还是高兴,闻言笑道:“那就得罪公子了!”

  她朝着男子福了福,转身从旁边的斗柜里拿出一个寸余的细颈琉璃梅瓶,朝着男子的身上洒了一通。

  纱橱里立刻弥漫着馥郁的桂花香。

  男子连打了几个喷嚏。

  宋积云强忍着笑意,转身拉开靠墙角的一个柜门。

  四扇的柜门,放了张铺着凉席的小榻,椸上还挂着长短不一的女式旧衣衫。

  “要委屈公子在这里歇歇脚了。”她说着,伸手去扶箱子里的男子。

  男子一拐,打开了宋积云的手,漠然地长腿一迈,出了箱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小榻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宋积云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丫鬟似的……

  她干脆去给男子沏了杯茶。

  男子道着“不用了”,被绑在背后的手却一直在试图解开手腕上的麻绳。

  麻绳越解越紧。

  应该是双环结。

  男子目光微沉。

  宋积云轻笑。

  他不会误会这茶里加了什么料吧?

  她端起茶盅一饮而尽,还品茶般地道:“今年新上市的明前碧螺春,茶农自己留下来的,就是贡品也没有这么好的味道。”

  这女人又在捣什么鬼?

  他盯着宋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