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要杀唐门大少,是别人要他死。”灰衣人抚须笑道。
“先让他失了趁手的家伙,然后再动手?”轩辕紫蝶不禁感到一丝不忍,“这样似乎……有些……”
“胜之不武?”灰衣人双手一摊,笑了起来,“这不是春秋战国,专诸刺楚、荆轲刺秦,搞得地动山摇,腥气冲天,这一套早就过时了。现在杀人要动脑子,对我们杀手最重要的就是少见血、少见人,怎么简单怎么来。”
“……”听到灰衣人的话,轩辕紫蝶默然不语,心里暗暗不满。
“轩辕姑娘如今不是外人,我不妨有话直说,这一次我们有五把剑来了润州,就算你不去偷暗器,唐门十三人也难逃活命,到时候我离台秋后算账……哼哼。”说到这里,灰衣人摇了摇头,面带怜悯地看了看轩辕紫蝶。
“你们有五把剑来了润州?还要我去偷唐斗的暗器?是否太过谨慎?”轩辕紫蝶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
难怪这位盗魂魔女惊讶,离台这个赏金杀手组织本来一直隐在暗处,少有人知。久经江湖的风媒也只隐约知道他们有十二把金牌神剑,按照一天十二个时辰排序,依次是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央、夕食、日落、黄昏、定昏。但是这十二把剑的功力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多年来离台十二剑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江湖耳语和传说。但是后来有一件事却改变了这一切。
五年前,十二剑排名最末的定昏剑客收到一项诛杀令,要去长安刺杀当朝的一名皇子。谁知道在他出击的时候,消息泄露,皇子在御林军调集了五百位武功精强的精英卫士,在皇子府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位定昏剑客于亥时入府,在重重围困之中,从前院杀到后院,从楼顶杀入地库,大内五大高手、五百精英卫士被他杀得一干二净,等到他终于找到皇子之时,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气绝身亡。传说他一路杀出长安城,身后堆积的尸体足有五里之遥。
排行最末的剑客尚且如此神勇,其他的剑客该是怎样厉害?从此离台十二剑声威大振,举世震惊,其势远远超过了当年横行无忌的青凤堂。
江湖传言,离台每一把剑的实力都足以杀死武林各大帮派的任何一位霸主。如今为了狙杀唐门大少,竟然一次出动了五把剑,这样豪华的阵容,怎不令人震惊?
“呵呵,我的世侄女,今天之后,你们摘星门和我离台已经算是同气连枝,我就多解释几句。现在的江湖上,离台就是阎罗殿,我们要谁三更死,他绝不能活到五更天。这是我们离台对雇主的承诺。但是你知道,世上没有必然之事。前车可鉴:我朝初年,青凤堂派出雷煞炮刀罗一啸刺杀百无不知方百通和峨嵋小神龙华不凡。罗一啸成名多年,威霸一方,关刀刀法举世无双,再加上青凤堂其他数名金牌杀手,这两人本来难逃一死。结果,横空跑出一个青州飞虎,一手鸳鸯离手刀力挫罗一啸,让青凤堂刺杀计划初次失败。自此之后,青凤堂一路走衰,最后被武林七公子连锅端起。这一次,要对付的虽然仅仅是唐门大少,但是天知道到时会有什么高手出现救他……”说到这里,灰衣人呵呵笑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所以我必须保证,就算剑神顾天涯出手,也救不了他。”说到这里,灰衣人和煦如春风一般的声音渐渐化为彻骨冰寒,冻得轩辕紫蝶皮肤遍起寒栗,周身的血液几乎无法流动。灰衣人冷冰冰地看着轩辕紫蝶,缓缓将一只手伸入怀中。
“我……我一定会把你要的东西偷到,我不会去帮助唐门大少!”看到灰衣人的动作,轩辕紫蝶顿时汗毛倒竖,嘶声大喊道。
“你当然不会,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别紧张。”灰衣人将手从怀中取出,双臂举到空中,做了一个无害的姿态,眉梢轻挑,微微一笑,接着缓缓将从怀中取出的东西放到桌上,朝轩辕紫蝶做了一个请看的手势,“这一次的报酬。”
轩辕紫蝶颤抖着犹豫了一下,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贪婪,抬起手来将灰衣人放在桌上的细小包裹解开。只见包裹正当中赫然躺着一枚鸡蛋大小的浑圆宝珠,光洁润滑的珠子散发着晶莹剔透的七彩光晕,阳光照射在珠子之上,灿烂生辉,恍若流金泻玉,另有一番富贵荣华之色。
“悬黎珠!”轩辕紫蝶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一双妙目再也离不开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珠。当她再次抬起头来,那位灰衣人已经身影全无。
“轰”的一声巨响,风洛阳和迎面走来的行人撞了个满怀,整个人犹如一袋散落的大米,瘫倒在地。
“小心点走路!”路人不满地抱怨着,从地上爬起来,远远走开。风洛阳拼命用手支撑着身体,从地上拔起半截身子。他的头胀痛欲裂,眼前金星乱闪,内息纷乱如麻,他知道自己的旧伤又开始发作了。
“嗬……”他从腰间连鞘解下青锋剑,奋力支在地上,艰难地站直了身子,摇摇晃晃地靠在路旁的榆树上,剧烈地喘着气。
“离台……离台的剑法……”风洛阳闭上眼睛,尽力依靠着对离台剑法的专注凝聚起身上散乱的气息。当他好不容易理顺全身的气脉,他才恍然意识到,在自己大脑海中,根本没有离台剑法的任何消息。
“他们的剑法主攻?主守?见鬼,当然不会,他们是刺客。攻守兼备?也许;刚劲为主?轻灵为主?主攻偏锋?主攻正门?左手为主?右手为主?”风洛阳仓皇地想着,“就好像在对付空气!”
他用力摇了摇头,奋力甩脱头脑中所有困惑烦恼:“如果不知道对手的剑法,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只有这个办法。”
想到这里,他似乎已经选择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笃定地吸了一口气,右脚一蹬地,身子宛若一只白鹤,高高跃起,穿过润州车水马龙的街道,踩着一排民房的屋顶,急奔而去。
“幽咽弦音寒人胆,一泓清泉入天关,剑光点亮天与地,无人今夜可成眠。”
“剑光起处白鹤来,太行山顶舞一圈,如花白羽缤纷落,长风一卷上九天。”
“如雷铁骑起悲声,雁翎折翼血染尘,霹雳刀风音喑哑,如虹气势去不还。”
“太行男儿多勇悍,奈何今生不为善,三十六刀敌一剑,山鸡凤凰怎相战。”
唐斗、柯岩、庄少清与随行的十二个唐门弟子手里抱着酒坛,边喝边唱,一人一句吟诵着江湖上歌颂顾天涯的剑歌,大摇大摆地在润州街道上横行。
“最后一句一起来!”唐斗抱住酒坛仰头咕咚咚灌了几口,大声吆喝。
已经有三分醉意的庄少清、柯岩揽着周围醉得东倒西歪的唐门弟子扯开嗓子吼道:“朝雪埋了恶人骨,青衣孤影归天山。”
“就是嘛!天山……天山诶,兄弟们。你们怎么会想到顾天涯是昆仑派的?”唐斗歪歪斜斜地抱着酒坛,大着舌头说道。
“我们以为那只是为了押韵。”柯岩傻笑着说。
“而且,天山、昆仑,离得又不远。”庄少清口齿不清地辩白道。
“哈哈哈!”唐斗仰头大笑道,“痛快痛快。今天定要不醉不归。兄弟们……”他猛然在身前三岔路口站住身子,摇摇摆摆地张开手臂,大声说道:“前头有两条路,一条是去邀月楼,一条是去游仙楼,都是江南一等一的好去处,说吧,我们去哪儿?”
“游仙楼!”
“邀月楼!”
唐门弟子们嘈杂混乱地喊着。
“到底去哪儿?”唐斗用力挠着头,无法作出决定。就在这时,从邀月楼方向缓步走来一个身材高挑、风度雍容的白衣青年。伴随在青年身边的,则是数个衣着雅致大方的秀美女子。
“大少,幸会幸会。”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在唐斗耳畔响起,令他忍不住侧目。在他身后,一众唐门弟子和新入门的柯岩、庄少清已经同时躬下身,恭敬地齐声道:“柳公子。”
“又是他。”唐斗对于这个时候见到柳青原很是不爽,本来开朗的心情顿时阴暗了下来。
“大少,你若是想要选去处,我建议你去邀月楼,那里不但酒水上佳,而且楼中的姑娘,更是可人。”说到这里,柳青原伸手在身侧的女子脸颊上抚了一下,微微一笑。
“是吗?”唐斗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姑娘,转过头对自己的手下们大声道,“我决定了,去游仙楼,换换口味。老去邀月楼,格调都变俗了。”
见到唐斗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柳青原耸耸肩膀,毫不在意,独自倚红偎翠,迤逦而去。
游仙楼建在润州以北,楼顶凭栏,可以俯瞰长江,遥望扬州,既有山川之秀丽,又有人文之丰盛,堪称天下名楼,和艳名无双的邀月楼相比,虽缺了红袖添香的风情,却胜在登临远眺的雅致。
唐斗带着一行人等浩浩荡荡来到游仙楼前,举目四顾,洋洋得意:“哈,游仙楼的老板是乌程来的酒神,兄弟们,今天我唐斗请你们尝一尝他的若下酒。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柯岩和庄少清大喜,兴致高涨地齐声道:“乌家若下蚁还浮,白玉樽前倒即休。”
“好!好!”唐斗兴奋得连连点头,“正应了咱们不醉不休的兴致。今天就让我们在游仙楼前倒即休,好不好?”
“好!”唐门中人尽皆大悦,纷纷扯着嗓子大喊。
就在这时,一阵妩媚动人的歌声忽然从游仙楼内悠悠传来。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唐斗抬头望去,却见迎面走来七八个奇装异服、娇艳多姿的秀丽女子。这些女子脚踏平头小花履,腰身上系着革带,披着一件仅仅套上衣袖的胡服,身上穿着高腰宽摆的多褶裙装,领口半袒,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锦绣抹胸。一片莹白似雪的肌肤宛若三冬瑞雪在眼前平平铺开,被那晌午精亮的日头一照,只看得人耀目生花,不知人间何世。
在这群少女中间是一个浑身亮紫色的少女。她的身上并没有穿戴胡服,只是穿着一件高腰及胸,长裙飘飘的裙装,裙装上用绣线勾勒出一朵又一朵亮紫色牡丹花冠的图样,煞是雍容夺目。她半袒的胸前披着一层亮银色的半透明轻纱,优雅纤细的胴体若隐若现。她衣袍的双袖之间随意地挂着一条淡青色的帔帛,宛若一抹萦绕在山间的柔媚流云。
这群女子腰间都绑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红色腰鼓,随着她们曼妙迷人的歌声,她们边行边舞,一双玉臂在腰鼓的两侧舞动如飞,应着歌调敲打出轻柔的节拍。歌声、鼓声,伴随着迤逦而来的妖冶美人,让人恍然以为天门大开,九天仙女降落凡尘,霓裳羽衣,游戏人间。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唐斗和一众唐门子弟无人不是青楼酒肆的常客,这首传诵百年的诗篇人人会唱,此刻见到这群女子朝着自己舞来,顿时色与魂授,纷纷拍手唱道。
听到唐门子弟的歌声,这群美女纷纷嬉笑着催动妩媚的舞步,用轻柔的嗓音哼唱着妖艳的曲调,瞬间移近到他们身畔,用她们娇柔的身躯轻蹭着他们的身体。
那位领头的紫衣女子宛若一只紫色的蝴蝶,一连十数个轻灵绝妙的飞旋,围着唐斗连续转了三圈,将双手的长袖一抛,搭在他的肩头,娇声道:“公子,刚才诗中你说的美女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唐斗一个旋身转到紫衣女子的身后,双手搭到她腰间腰鼓的两侧,双手应着众女口中哼唱的节拍连击两下,笑嘻嘻地说,“你诗中的少年说的可不就是我吗?”
“哦,是吗?”那紫衣女子媚眼如丝,朝他抛了一个幽怨的眼神,“我的少年,你的弓箭呢?”
唐斗嘿嘿一笑:“我的美女,你的罗衣呢?”
那紫衣女子笑着一掸衣袖,却惊讶地发现披在肩上的帔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唐斗的手中。
“哦——哈哈哈哈!”看到唐斗露了这一手,所有唐门子弟都发了疯一样起哄叫好。
那紫衣女子双手捂住肩膀,露出一副又羞又气的撩人模样,朝唐斗皱了皱鼻子,秀脚轻轻一踏地,转身而去。而那群正围着唐门子弟歌舞为乐的少女们,也跟在她身后转眼在胡同拐角处消失了踪影。
唐斗巍然站在游仙楼的门口,左手高高举着紫衣女子的帔帛,右手从左到右沿着帔帛的边缘,轻盈地划过,接着手一抬拿到眼前,手指间一阵摩挲,笑道:“还是温的。”
看到唐斗得到如此香艳的战利品,庄少清、柯岩以及一众唐门子弟纷纷凑到他身边,无不艳羡。
“大少,好香啊。”庄少清凑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