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彰道:“少寨主这是哪里话来?我史某岂能到龙眠谷献表投降?我正是要赶回飞虎山探听消息的。少寨主,你到了这儿,莫非、莫非大事已经不好了吗?”
铁摩勒道:“飞虎山总寨已经给王家毁了,我的义父和四位叔叔,都、都已归天了!”
史彰大惊失色,呆若木鸡,铁摩勒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既不愿投降王家,飞虎山你是不能再去的了,你从速派人到各处分舵传令,将兄弟们尽都遣散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明白吗?”史彰道:“是,我明白少寨主的意思。”
南霁云心头微凛,想道:“摩勒年纪虽小,这番安排倒是有深谋远虑,看来他还有要为窦家作东山再起的打算。咳,这么一来,绿林里只怕还要大动干戈。”
铁摩勒再问道:“王家邀各地绿林首领前往龙眠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道么?”
史彰道:“我也曾接到请帖,王家以前怕咱们去挑了他的大寨,因此本来是四方移动,并无定址的,最近才搬到龙眠谷来,这请帖上说他已灭了飞虎山的窦家寨,请各方豪杰,到龙眠谷来喝喜酒。当然明眼人都知道:喜酒为名,实则乃是要各处山头听他号令。”
铁摩勒“哼”了一声,满腔愤怒。想这王家的请帖是早已发出的了,可见他们搬到龙眠山来,就是为了就近指挥,要把窦家的地盘和部属全部并吞,而飞虎山窦家寨的被消灭,也早已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史、程二人酒也无暇喝了,匆匆辞别。那店主人听说铁摩勒是飞虎山的少寨主,面色大变,急忙说道:“哎呀,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少寨主,我劝你速速远走高飞,此地离龙眠谷很近呀!”
铁摩勒冷冷说道:“你不用担心害怕,我现在就走,不会连累你的。”
就在此时,大路的东西两头,各来了一骑,在茶店门前相遇,一个是魁悟大汉,一个是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那大汉拱手道:“杜兄,你可是到龙眠谷么?”那中年人笑道:“不,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王伯通哪能知道我,我是到韩庄去的。”
那大汉道:“杜兄,你是真人不露相,乐得自在逍遥,独往独来,无牵无碍,小弟羡慕得紧。论理小弟也该到韩庄拜寿的,只是我已经在这幽州境内安窑立柜,不能不到龙眠谷去敷衍一番。”他们两人用江湖切口谈话,铁摩勒一听便知那大汉是个山寨寨主,那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则似乎是个江湖游侠。
那中年人笑道:“如此,只好各行其是了。但盼周兄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我和韩庄主的名字,免得惹出麻烦。”那大汉道:“我理会得。”说罢,喝了一碗热茶,便即匆匆策马而去。
那中年汉子却好整以暇的系好坐骑,进店喝酒。南霁云本来就要走的,却忽然停了下来,向那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两人对望几眼,同声叫道:“真是巧遇了!”“南八兄,你怎的到了这儿?” “杜三哥,你怎的也到了这儿?”
南霁云道:“摩勒过来,见过这位杜叔叔,江湖人称金剑青囊杜百英的就是他。”原来社百英是一位江湖游侠,剑术之外,兼擅医术,人称“金剑青囊”。只是他性情闲散,不喜留名,许多行侠仗义的事情,都是暗中做的,往往飘然而来,飘然而去,人所难知。故此,在江湖上的名头远远不及南霁云响亮。南霁云在七年之前见过他一面,当时,南霁云出道未久,是以前辈之礼去谒见他的,其后叙起师门渊源,才以平辈之礼论交。
南霁云道:“我刚从飞虎山下来,这位小兄弟便是以前的燕山铁寨主、铁崑仑的儿子。”杜百英沉吟半晌道:“这里不是叙话之所,咱们且边走边谈。”抢着会了酒钱,牵着坐骑,陪南、铁二人走路。
杜百英道:“天色已晚,两位准备在何处歇足?”南霁云道:“我们是走到哪儿算那儿。”杜百英道:“南兄,你可听过韩湛的名字吗?”
南霁云吃了一惊,道:“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的点穴名家韩老前辈?”杜百英道:“正是。今日是他六十寿辰。”南霁云道:“怎么,他就住在附近?”杜百英道:“从这里向南走三十里便到他家,咱们不如一道去给他贺寿吧?”南霁云道:“韩老前辈和家师甚有交情,只是小弟尚未见过。”杜百英道:“他的住址只有极少数的武林朋友知道,我知道他这几年深居简出,不见闲人。不过你自然例外。他也曾和我说起过和你的师父的交情,对你亦很夸赞,所以我才敢邀你同去。”南霁云道:“如此,我理该前往给他贺寿。只不知他住的地方离龙眠谷有多远?”
杜百英道:“一处在西,一处在南,和这里的槐树庄成鼎足之势,都是三十里路的距离。南八兄,你放心,距离虽近,却也无碍。韩老前辈在此隐居,连飞虎山窦家五虎都不知道,何况那王伯通是新近才搬来龙眠谷的,谅他更不能知晓。”南霁云道:“我不是怕了他们,只是怕给韩老前辈招惹麻烦。”杜百英笑道:“韩老前辈也不是怕沾惹麻烦的人,不过是非到不得已之时,不想去碰他们罢了。你们刚从飞虎山下来,也许他正是要见你们呢!”话中似有深意,南霁云心中一动,当下加快脚步,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一个靠近山边的小村庄。
这时已是炊烟四起,暮色昏瞑。杜百英找到了韩家,拉了三下门环,高声报了自己的名字,韩湛亲自开门,笑道:“百英,你来迟了!”社百英道:“韩老前辈,我给你请来了两位稀客啦!”
南霁云放眼打量,只见那韩湛虽然年已六旬,却是神光内蕴,步履安详,绝无半点老态,长须三绺,一袭青衫,看来俨似画图中的高士。南霁云急忙上前施礼,说道:“磨镜老人门下南霁云给你老人家拜寿。”韩湛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南世兄,我和令师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今日方始得见老友的爱徒,当真是意外之喜。你到这里,只当回家一般,不必拘束。哈哈,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铁摩勒随后也向韩湛叩头贺寿,韩湛将他扶了起来,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南霁云道:“他是燕山铁寨主铁崑仑的公子。”韩湛道:“我和铁寨主生前也曾有几面之缘,在绿林人物中,他是我唯一钦仰的人,如此说来,都不是外人了。”
南霁云道:“铁老寨主过世之后,窦令侃将他收为义子,今日窦家寨被破,我和他一同逃了出来,幸遇社兄,得知韩老前辈寿辰。”韩湛听了,眉心略蹙,却也并不怎样惊讶,似乎此事早已在他意料之中,说道:“你们来得合时,里面有几位朋友,刚才还正在谈论王、窦两家的事情,请进去叙话。”
韩湛做寿,只是几个最相熟的朋友知道,除了杜百英之外,只有四个贺客:青海萨氏双英,麦积石山的龙藏上人,和金鸡岭的辛寨主。前三人都是远道而来的知交,只有辛寨主是幽州境内的绿林大豪。
坐定之后,南霁云讲述空空儿和王家父女大破飞虎山的事情,众人听得连段珪璋夫妇也败在空空儿剑下,相顾骇然!
韩湛叹息道:“空空儿本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番却是做事糊涂了。”龙藏上人道:“韩兄此话怎讲?”韩湛道:“他被王家利用而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做的事很正当,这岂不是糊涂吗?”
龙藏上人眉头一皱,似乎不大服气,想和韩湛有所争论,但他望了南、铁二人一眼,想起了铁摩勒是窦令侃的义子,便不再说话。原来他对王、窦两家都颇不满,比较起来,对窦家的恶感还更大一些,是以心中想道:“空空儿助王家争霸,最多是以暴易暴,这等绿林中的火并,本来就谈不到什么是非,也说不上什么糊涂不糊涂。”
南霁云问道:“韩老前辈敢情是和空空儿相识的么?”韩湛道:“何止相识,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萨氏双英和杜百英等人都觉意外,杜百英道:“这几年来,江湖上给空空儿闹得天翻地覆,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想不到韩老伯却和他是世交。他的武功如此高强,不知是出自何人所授。”韩湛道:“他的师父是个当世异人,像我一样,姓名不愿为人所知,我和他也有一点点交情,请恕我为他隐瞒了。”歇了一歇又道:“可惜消息我知道得迟,空空儿又行踪无定,以至我不能事先去劝阻他。”
南霁云正想说话,忽听得门外有极轻微的声息,似是有夜行人来到,方自一怔,便听得韩湛说道:“芬儿,你回来了吗?这里几位叔伯都不是外人,进来相见吧!”
进来的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梳着两条小辫子,打着蝴蝶结,稚气未消,蹦蹦跳跳地进来,笑道:“爹爹,你交给我这趟差事可不好办啊,几乎给人瞧破,脱不了身。”正是:
韩家最小偏怜女,虎穴龙潭曾去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喜庆筵前来异丐
英雄会上破奸谋
韩湛道:“这是小女芷芬,刚从龙眠谷回来。”南霁云吃了一惊,韩湛笑道:“你先见过各位叔怕。”韩芷芬指着铁摩勒道:“他和我年纪差不多,也要叫他叔叔吗?”韩湛笑道:“这小妞儿就是不肯吃半点亏,也怪我未把话说清楚。好,这两位你可以叫他们做哥哥。这位是镜磨老人的大弟子南霁云,这位是燕山铁寨主的公子铁摩勒。”韩芷芬道:“南大哥,江湖上都尊称你为大侠,我是久仰的了!”转过头来又对铁摩勒道:“我也曾听人说起过你,说你是绿林中的小星君,做事是又顽皮又辣手,我也是久仰的了!”
铁摩勒本来满怀愁绪,心事重重,给那女孩子调侃了几句,弄得哭笑不得,脸蛋通红,甚是尴尬。韩湛骂道:“油嘴滑舌,没一点规矩,我看哪,天下就没有比你更顽皮的了,还不快向世兄赔礼!”那女孩子学着大人的模样,裣衽一礼,道:“小女子无知,说错了话,望世兄海量包涵。”满堂大笑。
韩湛道:“你闹够了没有,来说正经话吧,你可见着了空空儿?”韩芷芬道:“说正经的,没有见着,却见着了一个大猴子。”韩湛道:“胡说八道,哪来的大猴子?”南霁云道:“韩姑娘说的莫非是空空儿的师弟精精儿?”
韩芷芬笑道:“到底是南大哥聪明,一听便知道我说的是像猴子的人,不错,那怪模怪样的家伙正是精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