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嵩剑招方出,忽觉背后有金刃劈风之声,薛嵩是个使剑的行家,大吃一惊,不暇攻敌,先行自救,反手一剑,只听得“当”的一声,却是另外一个军官的长刀给来人的宝剑削断,而薛嵩那一剑却刺了个空。
薛嵩睁眼看时,却原来这个人便是刚才和李白喝酒的那个人。也即是薛嵩闻名已久,却未曾见过面的段珪璋。
段珪璋出剑如电,他杀入重围,长剑向薛嵩背心的“志堂穴”虚指一指,他知道薛嵩是个会家,他这一招攻敌之所必救,薛嵩必定要回剑抵御,南霁云便可以少对付一个强敌,所以他这一招不必用实,从容削了另外一个军官向他劈来的钢刀之后,这才哈哈笑道:“薛嵩,你的剑法还要再练十年!”
薛嵩大怒,转过身来,一招“流星奔月”刺段珪璋的小腹,段珪璋比他更快,唰唰两剑,剑光在他面前疾闪,薛嵩急忙滚倒地上,横剑护身,只听得又是当当两声,两个过来援救薛嵩的军官,他们的兵器也给段珪璋的宝剑削断了。
幸而有这两个军官给他挡了一挡,薛嵩这才慌不迭地跳起来,想起刚才若不是见机得快,应变得宜,面上双眼,就要给来人刺瞎,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段珪璋荡开了一个卫士的铁锏,挽了一个剑花,又向他刺来,唰、唰、唰连环三剑,宛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杀得薛嵩手忙脚乱,他自负是剑术名家,但有生以来,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妙的剑术,不禁失声叫道:“你、你、你是谁人?”
另一边,令狐达也遇到突如其来的狙击,他只差几步,双钩已差不多就要触到南霁云的脚跟,忽地有一只碗飞来,他踏上一步,正好踏在碗上,哗啦声响,那只碗给他踏个粉碎,他也因为失了重心,险险跌倒,睁眼看时,这个扔出碗碟,狙击他的人,却是一个乳臭未干、至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令狐达怒喝道:“你这小子,也找死么?”话犹未了,铁摩勒亦已到了他的面前。正是:
初生之犊不畏虎,少年侠士斗强梁。
欲知段珪璋与铁摩勒能否救得南霁云,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奇闻贵妃洗儿钱
喜结英豪磨剑客
令狐达哪里将这个少年人放在眼内,左钩往下一沉,右钩往上一带,左右盘旋,双钩霍霍,大叫一声“着!”铁摩勒的刃口已给他左手护手钩的月牙勾着,正要将他的单刀夺出手去。铁摩勒机灵之极,脚尖一挑,将地上另一只破碗踢起,破碗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暗器,但要是给打中了脸孔,轻则破相,重则眼睛亦可能受到伤害。令狐达迫得侧身闪开,那只破碗从他的旁边飞过,打中了另外一个卫士的头颅,“当啷”一声,破片飞开,那个卫士固然头颅破裂,另外两个卫士也受了伤。
令狐达勾着铁摩勒单刀的是左手那柄护手钩,他这左手,刚才给南霁云踢中虎口,虽无大碍,气力却使不出来,最多只及平时的一半。铁摩勒趁他闪避之时,身于侧过一边,重心不稳,立即用力将单刀往下一沉,“咔嚓”一声,护手钩上的那两齿月牙反而折了。
令狐达大怒,右手的护手钩跟着进招,铁摩勒叫声:“好厉害!”单刀一闪,轻灵翔动,竟然用单刀使出了一招“八仙剑”的招数,令狐达不提防他突然间有此怪招,仍然当作单刀的招数来抵御,待至省觉,已来不及,“嗤”的一声,刀尖划过,在他的小臂上划开了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原来这几天铁摩勒和段珪璋在一起,段珪璋将好些精妙的剑法传了给他,还答应将来给他找一柄好剑,叫他改换兵器的。现在他碰到强敌,遂迫不及待地将剑法化到刀法上来,成了一招“怪招”,出乎意外的将令狐达刺伤了。
令狐达气得七窍生烟,他伤得不重,双钩一立,杀机陡起,要把铁摩勒毙于钩下。可是薛嵩这时己被段珪璋迫得连连后退,令狐达再不去帮他,薛嵩就要先毙在段珪璋的剑下。令狐达只好舍了铁摩勒,与薛嵩并力抵挡段珪璋,段珪璋长剑一展,把令狐达、薛嵩与其他两个大内高手,都笼罩在剑光之内。
田承嗣用“虎爪擒拿手”一把抓着了南霁云,正自心中大喜,方要用力将他的琵琶骨捏碎,猛觉得南霁云的肩头竟似化成了一块铁板一般,抓不进去,田承嗣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南霁云陡地大喝一声,身躯一俯,用“摔角”中的“背投”绝技,将田承嗣那水牛般的身躯抛了起来,“咚”的一声巨响,楼板震裂一洞,田承嗣竟从洞中坠到楼下!
这时那两个手舞长刀的军官方始奔到他的跟前,南霁云大喝一声,反手一刀,将第一个军官的手臂斩断,刀背一磕,又把二个军官拍晕,众军官惊呼道:“恶贼杀伤人啦!”除了令狐达、薛嵩和令狐达两个最要好的大内卫士之外,其他的人哪里还敢上前?
段珪璋叫道:“摩勒,不要找人厮杀了,走吧!”宝剑挽了一个剑花,向令狐达一指,“唰”的一声,点中了他的手腕,令狐达的护手钩第二次脱手。南霁云加上一刀,薛嵩的青钢剑也给他震得脱手飞去,南、段两人奔到了临街的窗口。
忽听得铁摩勒大叫一声,只见一个以前未露过面的军官站在梯口,面目漆黑,身材高大,活像一个门神,铁摩勒未知他的厉害,兜头给他一刀,那军官笑道:“小娃娃,刀法不错呀!”倏地双臂一伸,左手抢过了铁摩勒的刀,右手就把铁摩勒举了起来!
段珪璋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转过身来,去救铁摩勒,那黑面军官将铁摩勒举了起来,盘空一舞,笑道:“你这小子胆量不小啊,饶了你吧!”忽地振臂一抛,将铁摩勒从窗口抛下街心!
话声未了,段珪璋的长剑已指到他的面前,那军官好生了得,不退反进,一招“探囊取物”,五指如钩,向段珪璋的“曲池穴”抓来,要是给他抓着,不论武功多强,这条臂膊登时就要麻木不灵,成为他的俘虏。段珪璋见多识广,一见他的招数,便知是个劲敌,可这时他已气得红了眼睛,不顾厉害,竟然拼着两败俱伤,剑锋一转,恶狠狠地削他膝盖,厉声喝道:“还我小友的命来!”
那黑面军官还真料不到他有这样拼命的打法,这一抓抓实,虽然能擒得段珪璋,自己亦难免残废,敢情他还不愿真个和段珪璋拼命,当下一闪闪开,笑道:“谁杀了那个小娃娃?你也不先看个明白!”
就在这时,只听得铁摩勒的声音在下面叫道:“姑丈,你们还在打架吗?好好地给我揍那个汉子一顿!”
那黑面军官哈哈笑道:“你这娃娃不领我的人情也还罢了,怎么还要骂我!”段珪璋叫道:“好,我领你这个情,咱们各不相扰!”他的第二剑本来就要刺出,这时倏然停住。
令狐达急忙叫道:“这两人乃是叛贼,尉迟都尉,你千万不可轻易地放过他们!”
原来这个黑面军官名叫尉迟北,是唐初开国功臣尉迟敬德的曾孙,兄弟二人,哥哥尉迟南任禁军统领,他则是扈从皇帝的带刀侍卫,官封龙骑都尉,职位武功均在令狐达之上,是大内三大高手之一。他家传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最为厉害,当年秦王(唐太宗未即帝位之前的封号)李世民统兵伐魏(李密),在五虎谷与瓦岗军悍将单雄信相遇,李世民被单雄信追至逃魂涧,几乎被俘,幸赖尉迟敬德救驾,空手夺了单雄信所使的重达三十三斤的铁架,天下闻名。
这尉迟北施展家传绝学,却夺不了段珪璋手中的宝剑,登时起了好胜之心,哈哈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这剑法,却是非得再领教几招不可!”双掌一错,一招“斜挂单鞭”,左掌猛切段珪璋的脉门,右手一抓,就要硬抢段珪璋的宝剑。段珪璋这时已知道铁摩勒安全无恙,打法自是不同,无须与他拼命。尉迟北的擒拿手虽然精妙绝伦,但段珪璋焉能给他抓着,但见剑光一闪,段珪璋一个拗步回身,早已绕到尉迟北背后,喝声:“看剑!”唰的一剑,剑尖向着尉迟北肩后的 “风府穴”点下,他出声示警,乃是为了钦佩尉迟北也是一条好汉,刚才又释放了铁摩勒,所以有意对他卖个人情。
尉迟北笑道:“你不必手下留情!”掌随声到,段珪璋的剑尖尚未沾及他的衣裳,蓦然间给他反手一掌,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但听得“嗤”的一声,段珪璋的袖管已给他撕去一截,要不是段珪璋缩手得快,宝剑也要给他夺去了。
段珪璋喝声:“好掌法!”一剑搠空,剑招立变,身随剑走,剑随身转,霎时间口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激战中,但听得“嗤”的一声,尉迟北喝道:“好剑法!”原来他急于抢攻,一个疏神,衣襟也给段珪璋一剑穿过。
段珪璋道:“两不输亏,请恕失陪!”砰的一拳打开窗户,立即跳下街心。尉迟北也不阻拦他,一晃身,却拦着南霁云道:“你也得留下两手!”南霁云哪有心情与他纠缠,卖个破绽,容得他的手掌堪堪切到,猛地横肱一夹,反转刀背便拍下去。哪知尉迟北的擒拿手实在厉害,就在给刀背拍着的同时,一个穿掌进招,反扭了南霁云的手腕,南霁云掌握不住,宝刀脱手飞出。尉迟北叫道:“好,你我也是两不输亏!”
南霁云一个沉肩缩肘,忽觉对方的手劲一松,乘势脱出,一个筋斗,便从段珪璋打烂了的那个窗户翻出。尉迟北一手抓去,“咔嚓”一声,抓断了一根窗格,却没有抓着他的脚跟。
这是尉迟北有意放走他的。若论真实功夫,他和南霁云实是各有擅长,难分高下。要知他刚才虽然抓着了南霁云的手腕,但要是南齐云那一刀不反转刀背拍下的话,尉迟北的一条手臂先要给他削断,南霁云既然对他手下留情,他本着英雄重英雄,好汉惜好汉之义,自是不能留难对方了。
令狐达赶了到来,连呼可惜,还想去追,尉迟北沉声说道:“要捉拿这两个人除非把宇文统领和秦都尉一并找来,否则咱们追上去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你还是坐下来和我说说吧,你说这两个人乃是叛贼,可有真凭实据么?说给我听,我好去禀告皇上,然后才好调动宇文统领和秦都尉齐来帮你的忙。”
宇文统领复姓宇文,单名一个“通”字,秦都尉则是唐朝开国功臣秦琼的曾孙,名叫秦襄,这两人与尉迟北齐名,并称大内三大高手。令狐达已见识了段珪璋和南霁云的手段,情知尉迟北所说的并非虚假,若然不是调齐三大高手,确实毫无取胜把握。只得依言坐下,细说详情。
尉迟北听了哈哈笑道:“如此说来,你也并没有拿着他们谋叛的真凭实据。郭子仪是防守边疆的得力将军,李学士又是皇上宠信的人,咱们犯不着为了巴结杨国忠就和他们作对。要是扳他们不到,岂非未见其利,先见其害。那姓南的虽有不满朝廷的语言,但并非严重,只凭他的一两句话,便想坐实他的谋反之罪,也难以说得过去。何况那姓南的是江湖上的著名游侠,交游广阔,得罪了他,他日咱们出差在外,只怕亦有不便。依小弟之见冤家宜解不宜结,令狐兄还是罢手算了吧!”
尉迟北的职位在令狐达之上,这次又是他出手相助,令狐达才得以安然无事的。何况若要调动三大高手,亦非他的能力所能办到。令狐达想到本身的利害关系,只好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