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郑东霆瞪大了眼睛,一股想要辩解,想要抹去自己一切努力的冲动不可遏止的涌了上来,但是却又被他拼尽全力,死死压住。他狠狠地一扭头:“知道自己傻,你还有救,火烧眉毛,还不快走!”
在他身旁,洛秋彤紧走几步来到祖悲秋身边,轻声道:“悲秋……”
“悲秋这两个字……”祖悲秋双手抱在胸前,紧紧闭着一双小眼,仿佛一尊坐佛,“……是你叫的吗?”
“啊!?”洛秋彤仿佛从来没见过祖悲秋如此冷淡,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求助地望向连青颜。连青颜无助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已经束手无策。
“我们走吧!此刻确是火烧眉头,等到突围再做道理。”连紫杰无奈地摇了摇头,狠狠瞪了郑东霆一眼,“郑贤侄,枉老夫这么信任你,哎,郑家人难道都没救了?反正你这辈子就别想娶我女儿了!”
连紫杰一手拉住连青颜,一手拉住洛秋彤,施展踏浪而来的绝世轻功仿佛一道厉电射入了高渺的远空。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祖悲秋缓缓站起身,来到郑东霆身边。郑东霆弯下腰,将连青颜丢在地上的紫霜剑小心地捡起来。
“不后悔吗?师兄?”祖悲秋轻声问道。
“不会。总有一天……”郑东霆长长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充塞在胸口的无数希冀和忧虑统统压下,“总有一天,她们会懂得我们的用心。”
“那,来吧。”祖悲秋的圆脸上露出振奋的光芒。
“好!”郑东霆用力点点头。他们师兄弟二人并肩冲出铺面的大门。
“圣手门徒在此!不怕死的就过来!”
第087章 烈火岩羊香悠长
朝阳广场上杀声震天,数千鬼奴海潮一般一波又一波杀入广场中心的店铺之中,却又一个个仿佛木雕泥塑一样被倒着抛了出来。天书十二门将和接引使率领着十几队的魔教教众想尽方法想要杀入铺中,却遇到了超乎想象的抵抗。
越来越震耳欲聋的杀声,让被困在自己房间中的牧忘川格外心浮气躁。他仿佛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急地在房中走来走去。
“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牧忘川用手狠狠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心中火烧火燎,“这次天书会本该是为了完成父亲未竟的梦想,让天下武学重新分配,让有志有才者习有所得。这些与会的英雄本该高高兴兴的离去,在江湖上传扬父亲大人的不朽威名。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娘亲到底在想什么?她从始至终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牧忘川猛然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将头探出去,向朝阳广场紧张地张望。在一群魔教高手的簇拥之下,十二门将,也就是魔教威震天下的新十二使此刻正围拢在那个押解他回屋的二郎周围,商量着什么,似乎准备一起杀入战阵之中,一举解决战斗。
“该死!”牧忘川缩回头来,用力地搓着手,“至少要让大师兄二师兄跑出去,若是让娘亲对他们下毒手,我如何向宠爱他们的父亲交待。那我岂非成了不肖子孙。”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计较,心情顿时冷静了下来。“这一切谜团,最后都要靠大师兄和二师兄揭开。也许,这是老天爷给我们三兄弟一次机会联手对敌。”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寒光隐隐的匕首,来到上锁的房门前,将匕首锋刃从门缝中伸了出去,运劲一划,将横在门前的熟铜锁头一刀斩断。看到大门被自己一把推开,牧忘川得意地一笑,就要把匕首收入怀中。但是在匕首光滑如镜的锋面上,他忽然发现自己两鬓的头发因为刚才焦急的抓挠已经变得零乱。他连忙用一只手将匕首举在面前,张嘴在另一只手中吐了几口唾沫,小心地抹了抹两鬓的发丝,将它们重新捋顺。
“哎呀,看看,真是人要衣冠……”透过锋面重新打量了自己的面容一番,牧忘川喃喃地自我陶醉了一句,随手将匕首揣入怀中,大步朝着朝阳广场冲去。
朝阳广场的厮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本来简单直接的追捕此刻已经演化为天昏地暗的大混战。参战的天书鬼奴和魔教教众显然都没想到圣手门徒的战斗力如此顽强,越来越响亮的鬼哭狼嚎之声渐渐开始在广场上蔓延开来。
“等到这一拨鬼奴被击退,就是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二郎此刻正在朝着其他十一名魔教尊使和身份神秘的接引使面授机宜,“这样的场面太坠咱们圣教的威风,大家记住,务必在十招之内生擒二人。否则此战传扬出去,圣教实难服众。”
“二郎——”牧忘川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传入众人耳际。
二郎连忙转过头来,狐疑地皱紧眉头:“少主,你怎么来了这里?你不是……”
“是娘亲放我出来的,她让我来通知你,叫你和其他十二门将,呃,我是说十二使,去石宫看押天书会众魔头,快去!”牧忘川大声道。
“但是现在我们正要……”二郎说到这里,忽然面现疑惑,“请问少主可有教主的手谕?”
“手谕?不过是叫你做点事情,还要什么手谕?”牧忘川看起来勃然大怒,“莫非你看不起本少主?又或是你看不起我娘亲,想要造反吗?”
“这……”二郎听到牧忘川所言不善,心中一凛,不禁为难地回头望了一眼杀声隆隆的朝阳广场中心铺面。
“二郎阁下,既然教主有令,你们就先去石宫吧。”接引使冷冷看了牧忘川一眼,突然淡淡一笑,“这里有我,足以擒敌。”
“既然这样……”二郎朝接引使用力一拱手,“有劳尊使。”说罢朝其他魔使用力一挥手,朝着石宫方向奔去。
目送着十二门将渐行渐远,牧忘川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却发现接引使一双阴森的眼睛正在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干什么?”牧忘川不耐地问道。
“教主根本没有让你来召唤十二圣使,对不对?”接引使冷冷地问道。
“你胡说些什么!”牧忘川恼怒地说。
“你连叶夫人就是新任魔教教主的事都不知道,她怎么会让你这个外人来做这么重要的通传?”接引使不无嘲讽地说。
“外人?我是她的儿子,怎能算是外人?”牧忘川仿佛格外受不了这样的质疑,激动地大声说道。
“这个你就要自己去问你的娘亲了。”接引使冷笑着说。
“你——!”牧忘川气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顿时就要发作,但是一线灵光突然涌入他的脑海之中,“你既然猜我是假传圣旨,刚才为什么不揭穿我?”
接引使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我知道了,你想要和十二门将争功,一个人揽下擒拿我两位师兄的功劳。”牧忘川恍然大悟地说。
“哼哼,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和他们还有一笔私人恩怨要清。”接引使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怨毒。他“铮”地一声拔出腰畔冰寒如霜的长剑,朝牧忘川冷笑一声,就要大踏步朝着杀声最浓处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惊慌的嚎叫声从中心铺位处传来,一群又一群的鬼奴丢盔卸甲,将刀枪剑戟扔了一地,仓皇失措地奔跑出来。
“混蛋,出了什么事?”接引使一把抓住一个逃得飞快的鬼奴,厉声问道。
“郑东霆和祖悲秋杀出来了,太可怕了,好多,好多鬼魅山魈在帮他们,兄弟们顶不住了!”鬼奴说到这里,发狂地挣脱了接引使的手,没命地朝石宫逃去。
接引使和牧忘川同时朝中心铺位望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大阵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一团又一团诡异的黑气在阵中升腾起伏。无数鬼奴所化的魔兵阴卒在黑气中时隐时现,面目狰狞,鬼气森森。一时之间,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阴风怒号之中,仿佛在这一刻,天地间鬼门大开,十万森罗魔兵借着这股煞气同时冲杀了出来。
“老天!”接引使和牧忘川同时惊叹了一声,但是语气听起来却迥然不同。
在圣手门徒所开的铺面之中燃烧着熊熊的篝火,郑东霆高高举着连青颜的紫霜剑,淡紫红色的剑锋上插着金红色的烤岩羊肉,白色的热气冉冉升起,琥珀色的油脂顺着剑锋滚滚滴落在篝火之中,发出悦耳动听的呲呲声。每滴落一滴油脂,火红的篝火堆中就会冒出一丛淡黄色的火苗,接着那香煞人的肉香就会在一瞬间在空中爆裂四散,引得人口水横流。祖悲秋坐在自己的对面,全神贯注地将一把把从铺面柜底翻出来的盐巴佐料细细地洒在烤肉上。他圆滚滚的脸膛上挂满了晶亮的汗珠,白花花的口水从他的嘴角肆无忌惮地滑下,两只小圆眼中除了岩羊肉,再无他物。
铺面外喊杀声已经响了一个昼夜。上千鬼奴仍然在徒劳地做着冲杀进来的努力。但是祖悲秋用活人摆的八阵图却让这些西域健儿伤透了脑筋。从铺面的窗口望将出去,一个个宛若木桩一般的鬼奴各具姿态,有的人挺枪而进,有的人挥剑而立,有的人抡刀欲劈,有的人提斧而上。这些一动不动的敌人形成了一组光怪陆离的魔人群像,既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又令人忍俊不禁。
“很香!”郑东霆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紫霜剑,喃喃地说。
“是香!”祖悲秋满脸陶醉地仰脸闻闻了空气中弥漫的烤肉糊香味。
“虽然燃料贵了点儿,能在重围之中吃到这么美味的岩羊肉,都算不虚此生。”郑东霆说道。
祖悲秋用一把不知从哪个鬼奴手里抢来的月牙弯刀,将岩羊肉一条条割下来,大块的留给郑东霆,小块的则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边吃边说:“反正又带不出去,能做一顿这么香的临别菜,它们去得也没什么遗憾了。”
郑东霆抓起岩羊肉大口大口地嚼着,用力地点着头,似乎对祖悲秋的话深有同感。
“师兄,虽然我们这一次阻止了昆仑七老利用魔教密典荼毒武林,并扩大势力的野心,但是却也没料到这天书大会竟然是魔教首脑叶婷亲自举办的。这下子,所有参加天书会的朋友都被抓了起来,我们就算逃了出去,咱们想要扬名江湖,永垂青史的计划还是要泡汤了。”祖悲秋嘴里塞满了烤肉,鼓着腮帮子说道。
“怕什么,等吃完这顿烤肉,咱们就杀回去,把人都救出来。昆仑魔教再厉害,那是在昆仑山,这里是升魔台,是咱们圣手门徒得天下,哈哈。嗯……香……叶婷竟然是魔教的人,嘿,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真够心狠的,你看那昆仑七老一个个老得就好像几百岁一样,一看就知道他们施展了醍醐灌顶的传功术给了十二魔使,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风烛残年,她倒好,一声令下就叫那个接引使把他们都杀了,借此取信于人,真是卸磨杀驴。”郑东霆张大了嘴巴,滔滔不绝地说着,“还有那个接引使,真是太难缠了,剑法简直和昔年那个弓天影一模一样。看起来就像那家伙死而复生似的。”
“也许他真的死而复生了,我看像。”祖悲秋挠了挠头,说道。
郑东霆抬起头来和祖悲秋对望一眼,默默无言。半晌之后,两个人同时大笑了起来。他记得自己一边笑一边打着饱嗝:“哈哈哈哈,真是疑心生暗鬼,居然相信弓天影死而复生,那还不如相信那群鬼奴能够破得了咱们的活人八阵。”
“哈哈哈哈,太行刀客都破不了阵,何况这些西域人。”祖悲秋大笑起来,“师兄你真会说笑话。”
两个人一边大笑一边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全部的岩羊肉。就在郑东霆意犹未尽地舔着留有烤肉残香的紫霜剑时,祖悲秋突然抬起头来,用手使劲挠着额头:“师兄,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十二这个数字,有一种不祥之感。”
“你怎么又来?”郑东霆不耐地问道,“上次你提到十二,我们接下来就被药酒灌倒了。这次又怎么了?”
“师兄莫慌,让我仔细想想。一年有十二个月,魔教有十二魔使,天书会有十二门将,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祖悲秋如数家珍地数着。
“还有一天有十二时……”郑东霆刚要补充,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被数不尽的手掌按到了地上。在他对面,祖悲秋身上也压了十几个身材彪悍的鬼奴。
“我想起来了……十二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祖悲秋恍然大悟地尖叫道,但是已经为时太晚。郑东霆拼命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将地上一页烧糊了一半的残章用力塞进了余烬未息的篝火之中,含笑看着那页纸在火焰中轻盈地欢跳着,化为一道道虚无缥缈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