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霆闭上眼睛,没有回话。
“算起来,你和天侯已经有十年不见了。江湖传言,他又收了一个徒弟,叫做祖悲秋的。哼,我猜他对你这个徒弟也不甚满意。本想从你身上打探些他的消息,现在看来恐怕是白费功夫。”南宫芸冷笑着说。
“哼,自从知道师父的武功都是偷学来的,我和他已经闹翻,从此不再见面。直到他死后,我才知道有一位师弟。”郑东霆有气无力地说。
“你说什么?”南宫芸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我说我和师父已经闹翻。”郑东霆迷迷糊糊地说。
“下一句?!”南宫芸厉声道。
“我说直到他死后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位师弟。”郑东霆道。
“他已经死了?”南宫芸一把攥住郑东霆的衣领,凄厉地说。
“师父被一位神秘剑客刺死,到底是谁动的手,我现在还在查访。”郑东霆老老实实地说。
“你骗人!”南宫芸浑身瑟瑟发抖,“谁能杀得死他,谁能打败天下无敌的牧天侯。谁能够用剑杀死一剑锋寒九十州的牧圣手?!”
“师父的尸体已经在益州下葬。”郑东霆低声道。
“益州?那个江湖人的死地?!堂堂牧天侯竟然死在这个风水都静止不动的蠢地方。哈哈,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大快人心,死得普天同庆。”南宫芸猛然转过身,不让郑东霆和连青颜看到她的脸色。她双手用力攥在身侧,紧紧贴在裤线,压抑着浑身的激动,大踏步朝牢门外冲去。不知道是由于心慌意乱还是神思不属,她竟然没有抬手打开牢门,而是合身一撞,将坚固的地牢栏杆撞得四分五裂。她头也不回,径直朝着地牢走廊尽头的大门冲去。刚才栏杆破碎的巨响引得门外数个看门的刑堂好手纷纷冲进门来,想要察看原委,却正好迎面看到此刻的南宫芸。他们的脸上一阵惊愕,仿佛从来没有看到过堂堂关夫人此刻的表情。
“滚开!”南宫芸嘶哑着嗓子厉啸一声,抬掌一挥,这几个武艺精强的汉子同时惨叫一声,齐刷刷撞向地牢通道的侧墙,头破血流,脑浆飞溅,七扭八歪地躺了一地。南宫芸跨过他们的尸体,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门。
空直到通道大门被轰地一声关上,郑东霆才长长透出一口气,张嘴吐出一口血沫子,满脸晦气地转头朝门口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望去:“他奶奶的,这女人好生阴毒,出手就杀人。”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一旁的连青颜坐靠在地牢栏杆旁,幽幽地说。
“连兄,你脑子没毛病吧?刚才可是这个臭婆娘用银针刺穴把我折磨得都快屎尿齐流了,你还觉得她可怜?我呢?”郑东霆不忿地说。
“虽然她把你折磨得不轻,但是你给她的打击却更大。”连青颜嗓音沙哑地低声道。
“我?我连唾沫都没吐到她脸上,怎么打击她了?”郑东霆瞪圆了眼睛。
“她一生中最爱的人是令师,在被令师抛弃之后,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对他的恨。现在从你口中知道令师已死,她赖以为继的力量也从此消失,她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连青颜说到这里似乎有感于心,声音变得瑟瑟颤抖。
“你是说她会自杀吗?”郑东霆满怀希望地问道,“自杀可要趁早,我可再撑不住新一轮银针刺穴了。”
“你怎的如此凉薄!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为令师心碎如死的可怜女子吗?”连青颜似乎再也受不了郑东霆的无动于衷,提高了嗓音吼道。
“喂,刚才被毒打的可是我啊,你怎么一直帮这个臭婆娘说话。莫非要等我被她折磨死,你才发现真正可怜的其实是我?”郑东霆瞠目道。
连青颜似乎到现在才发现到郑东霆的困境,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地靠回栏杆上,低声道:“对不起,郑兄,我刚才只是听到关夫人的经历,感怀自身的际遇,才有些神思不属。”
“哼!”郑东霆扭过头去,呼呼地喘了几口气,终于缓声道,“刚才那臭婆娘听到师父的死讯竟然无法控制情绪,看上的确甚是伤心。”
“是啊,无论爱也好,恨也好,一生中最在乎的人突然离开人世,想到以后再也无法和他相见,再也无法和他说话,再也无法告诉他自己有多恨他,多爱他,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夜的相思,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也许比死更加难受。”连青颜闭上眼睛,仰起头,喃喃地说。
“你……”郑东霆咧了咧嘴,“你不会是又想起当初把你从太行响马手中救出来的无名女侠吧?”
“无名女侠?”连青颜怔了怔,随即恍然叹了口气,“嘿,想不到你居然记得。”
“当然啦,我记得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都是为了她,哎,用情……可非浅。不过别怪我泼你冷水,就算你最后终于把她找到又怎样。都十年过去了,她的年纪已经不小,说不定早就嫁了人,正是相见不如不见。”郑东霆说到这里,一仰头,振奋地说,“男子汉大丈夫,风华正茂之时本当三妻四妾,逍遥风流,莫要辜负青春年少。虚耗大好年华寻找一个捉不到的影子,岂非浪费。”
“青颜自然没有郑兄志向远大,在这一点上我自愧不如。”连青颜苦笑一声,淡淡地说。
夜半时分的终南山云雾缭绕,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好汉帮成员准时于预定时间在距离地牢极近的西墙汇合。所有人都围在齐忠泽的身边,聆听他对挖掘地道的方案。
齐忠泽在这一刻格外神采奕奕,仿佛吃了十全大补丸,看上去有用不完的活力:“各位手足,地牢的深度早在前三天我已经探查出来,这几日我手没闲着,一直在地牢之下挖掘,现在关中刑堂的地基之下已经遍布我的地道,所差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还有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主事大人到时候会给我们创造机会,现在麻烦的就是不知道连大侠和郑捕头都被关在哪儿。”罗刹沉声道。
“没关系!”李无双朗声道,“有我在,只管随便找个口子钻进去。”
听到他信誓旦旦的声音,祖悲秋敏锐地发现齐忠泽和轩辕光同时打了个冷战。“这是怎么回事?”他困惑的想道。
只听得轩辕光颤声问道:“李兄,你不会把那祖传的缅钢人偶也带来了?”
“当然啦!”李无双道。
看到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透着由衷的敬畏,李无双终于忍不住得意地说:“各位,难得大家对我李家的机关人如此看重,那就让我来给大家演示一下。”
“行了!”罗刹抬头一望天色,沉声道,“二更到了,主事已经行动,大家立刻入地道。”
第056章 暴雨梨花掷金针
看守刑堂地牢正门的刑堂副堂主双锋黎赤城今夜格外烦躁。自从原刑堂堂主关思羽被杀,关中剑派内部便开始风起云涌。原来已经掌握了整个关中剑派大权的刑堂遇到了新任掌门的猛烈挑战。这神秘的少女数月前在关中剑派总舵亮相,仅靠一纸梅老掌门的遗书,没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掌门职位。谁都没有质疑那张遗书的真正来历。这已经足以证明派中许多长老早就不满关思羽自把大权,野心勃勃,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梅老掌门的诡异死因。虽然关夫人及时从幕后来到台前,及时解救了岌岌可危的困境,令刑堂重新站稳了脚跟。但是,这几天关夫人在审讯郑东霆,连青颜两个重犯期间,情绪屡次失常,最后一次居然连杀刑堂自己的数位高手,长啸而去,经夜不归,令刑堂的所有责任都落在黎赤城肩上。他现在心里面有一百桩事情要担心,刑堂的野心,公审大会的来临,新任掌门的压力,还有昔日恶行的昭然欲揭,令他几乎每日都生白发。
就在他在刑堂门口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之时,却看到一身墨绿衣衫的新任关中掌门率领数位关中总舵的弟子大步流星地朝着正门走来。
“见过掌门大人!”黎赤城一看之下就知道绝无好事,连忙快步赶到新任掌门面前,提前一步堵住了她接近刑堂大门的路。
“让开,我要见一见连青颜和郑东霆。”新任掌门用阴冷沉静的声音淡淡地说。
“启秉掌门大人,堂主吩咐这两人乃是重要人犯,关连甚广,闲杂人等不得探望。”黎赤城一咬牙,沉声道。
“哼,张开你的狗眼看看,堂堂关中掌门可是闲杂人等?”新任掌门冷冷地说。
“掌门掌管总舵,刑堂堂主掌管刑堂,各有所属,在刑堂地界就算掌门也是闲杂人等。”黎赤城丝毫不让地沉声道。
“好一位威风四面的刑堂副堂主。”新掌门朝身后的几位面露怒色的总舵弟子看了一眼,冷笑道,“简直比我这个掌门都神气。黎副堂主,连青颜乃是天山掌门连紫杰之子,郑东霆力杀弓天影,天下敬仰。这两个都是动不得的人物。我却听说刑堂堂主日日对他们用刑,他们的惨嚎声日日穿墙而出,撕心裂肺。我怕等不到公审那一天,他们已经被你们折磨致死,到时候死无对证,关爷身死的秘密恐怕永远无法揭晓。”
“关爷乃是被连青颜所杀,这件事他自己已经承认。公审不过是走个过场,到时候,就算是天山掌门之子又如何,杀死关爷就要死。早死晚死,根本没有分别。”黎赤城此刻已经知道这个新掌门纯粹是来找麻烦的,心中干脆豁出去了,直言顶撞道。
“这么说你是承认刑堂酷刑折磨连公子了?”新任掌门眼中精光一闪。
“我什么都没承认,我只知道这里是刑堂,刑堂的事,轮不到掌门来管。”黎赤城双手下意识地抚在腰间双剑之上。
“好胆!你这可不是公然作反吗?”关中掌门身后的一位总舵弟子厉声问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用藏着掩着,”关中掌门冷然道,“关爷之所以被连公子杀死,乃是因为他私通太行山,妄图联合太行响马的势力自谋武林盟主。他根本死有余辜!你们竟然对连公子施用酷刑,足以证明整个刑堂早就和太行山寨狼狈为奸。身位关中掌门,我命令刑堂立刻将连公子交给我总舵看管,如有违背,一律格杀。”
“梅掌门!我敬你一派掌门才和你讲理,关爷忠肝义胆,天地可鉴,你诬蔑他老人家,就是诬蔑整个刑堂,我们统统不服!今日连青颜我绝不会交出来。”黎赤城听到这里知道今日无法善罢,双手一抖,从腰中抽出自己的精钢双剑,对准了关中掌门,回头对身后几个刑堂弟子厉声道:“击鼓叫人!”那几名刑堂弟子立刻跑入刑堂正门。
“哼!黎赤城,如果关夫人作你的后盾,你这般放肆倒还情有可原,如今关夫人不在,你居然敢对我大放厥词,看来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关中掌门双手突然从身后亮出来,沉沉地垂在身体两侧。
黎赤城一咬牙双剑精光一闪,横在胸前。他的外号叫做双锋,在关中剑派中双剑功力数一数二,左右手的落日剑法攻守兼备,沉稳扎实,武功在刑堂之内仅次于关思羽,实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一流高手,如今他打定主意稳守不攻,一直耗到关夫人闻讯赶来,就算强横如弓天影之流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下他。
刑堂内部四面猪皮大鼓隆隆隆地响声大作,刑堂内部地牢中的各路高手纷纷从正门涌将出来,将关中掌门一行人等团团围住。关夫人手下亲信莲儿姑娘也率领着七煞鞭和杀威棍队站到了黎赤诚的身边,替他押住了阵脚。黎赤诚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掌门!让我们替你挡一阵!”关中掌门身后的总舵弟子首领沉声道。
“退下,这群乌合之众还难不到我。”这位神秘的少女掌门心里默默数着面前刑堂堂众的人数,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只见她右手轻抬,宛若兰花般优美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轻轻一弹,一道风驰电掣的白光划空而过。
“轰隆”一声巨响,刑堂地牢主干道的地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出一个大洞。罗刹打头阵,第一个蹿了出来。他将手中一把青钢短刀横在胸前,在四外扫了一眼,看到没有人影,立刻朝下打了个手势。祖悲秋,李无双,齐忠泽一个接一个从地道中爬了出来。
齐忠泽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地形图,用朱笔在左上方画了个红色的圈子,沉声道:“各位请看我这张齐忠泽地道分布图。虽然我没有刑堂地牢的地形图,只要我们按照这个地道图纸搜索所有的区域,总会让我们撞到他们。这里是左上一区,大家辛苦一下,四处找一找。”
“好!”几人之中轻功最好的罗刹和轩辕光立刻分头在左上一区中的各个房间快速搜索。这一片全部都是刑堂弟子的寝室,这会儿功夫几乎所有人都被引到了刑堂正门,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祖悲秋,齐忠泽和李无双沿着地牢主干道朝前缓缓行进,一边走一边查探周围的墙壁,寻找可能的暗门。行得数十步,祖悲秋突然一抬手,轻声道:“有问题!”
“什么问题?”齐忠泽和李无双齐声问道。
“看!”祖悲秋一指眼前的地面,“这一片的土质很奇怪,周围都是黄泥红土,这里却是粘红土。”齐忠泽闻声一惊,立刻蹲到他的身边,仔细一看,连连点头:“祖兄果然厉害,这红土和粘红土的颜色几乎一样,只是土质不同,想不到居然被你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