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霆得知连青颜要被押解到洛阳,心里恨不得和他一同前往,但是祖悲秋的伤势仍然需要照顾,只得前去拜托连青颜那胖瘦两位师兄弟好好照顾他这位挚交好友。

在连青颜走后一个月,祖悲秋的伤势终于渐渐好转。这个时候,关中剑派的英雄帖已经像雪片一样分发到整个大唐十道,无论地位高低贵贱,只要是江湖成名人物都会收到一帖。甚至连江湖中毫无地位的郑东霆也收到了一张请帖。

“关中剑派掌门梅……”郑东霆盯着手上大红色的请帖,喃喃地说。

“关中剑派的掌门是姓梅吗?”祖悲秋问道。

“是吧?这个……我不清楚……”郑东霆挠着头道。

“他是关中掌门啊,你不知道吗?”祖悲秋惊讶地说。

“嘿,这十几年来,江湖中只知道有关中刑堂堂主关思羽,却谁也不知道关中掌门是哪一位。”郑东霆将这张请帖小心地收藏在内襟之中。

“下克上,关中剑派内部一定乱得很。”手里端着一盆洗脸水的洛秋彤就在此刻走进门,将脸盆放到床头桌前。

“麻烦你了,秋彤。”祖悲秋连忙将脸盆中的手巾拿起来,仔细地擦拭着脸庞和双手。

“喂,洛秋彤,他已经洗过三次脸了,你有完没完?”郑东霆看到祖悲秋又开始搓脸搓手,不禁烦闷地说。

“噢,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污浊邋遢的样子。”洛秋彤说到这里,朝着郑东霆的身上瞟了一眼。

“哎——!”郑东霆心头一寒,猛地从床上站起身,“我可不会像他一样每天早晨洗三次脸。”

“至少你该每天洗一次澡,你身上的气味对悲秋的身体会有影响。”洛秋彤皱眉道。

“我又不是娘们儿!”郑东霆瞪眼道。

“肮脏邋遢,咒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洛秋彤白了他一眼。

“哇!”郑东霆听到这个诅咒,心头都是一颤,“喂,洛秋彤,你这婆娘好生恶毒,怎可这样咒我!”

“嗬嗬,秋彤,师兄的志愿是娶十二房妻妾,你这般咒他,可要痛死他了。”祖悲秋幸灾乐祸地说。

“十二房妻妾,”洛秋彤嘲讽地笑了起来,“那我真要祝你好运了。”

“难以置信,师弟!”郑东霆瞪大了眼睛望着祖悲秋,“当初真的是她离家出走吗?我觉得应该是你才对!”

就在这时,客栈房门上传来一阵轻声敲击的声音。

在屋里的郑东霆和洛秋彤同时一愣。除去祖悲秋不谈,他们两人都是精通蹑足潜踪的轻功高手,如果有人悄悄掩至房门口,他们多少应该听到些动静,谁知道这一阵敲击声竟然凭空传来,敲门之人轻功之高已经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郑东霆朝洛秋彤作了一个守护祖悲秋的手势,自己双手握拳蹑步来到门近前,猛地一把拉开大门。门口悄然站立的乃是一个橘红色衣衫的妙龄少女。她中等身材,圆脸大眼,亮白胜雪的肌肤,脸上挂着两个玲珑精致的酒窝,两个长辫俏皮地挂在胸前,样子极为惹人怜爱。

郑东霆想不到轻功如此高强的人物竟是这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女,不由得微微一愣。

“郑东霆吗?”这位少女用手轻轻抚着胸前的长辫,温婉地问道。

“你是鱼邀霞?”郑东霆下意识地问道。

“啊,你怎么知道?”鱼邀霞惊讶地笑着问道。

“能有这份轻功,而我又不认识的,只有你一个。”郑东霆沉声道。

“那你一定是郑东霆了。除了那些不世出的绝代高手,你是我见过轻功最好的人。很荣幸认识你!”鱼邀霞大方地朝郑东霆一抱拳。

“好说。”郑东霆拱了拱手,问道,“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我来有两件事。”鱼邀霞下意识地踮了踮脚,朝屋内看了一眼,“第一,我来谢卧虎林中一箭射退弓天影,救了义兄的性命,我欠你一次情。”

“你义兄,你是说连兄?”郑东霆好奇地问道,“你是连兄的结义妹妹?”

“嗯。”鱼邀霞自豪地点点头。

“失敬!”郑东霆再次拱了拱手,态度顿时缓和了大半。

“第二件事,我来是替山西白马堡的郑太夫人递一张家书。”说到这里,鱼邀霞将手伸到怀中取出一封用羊皮纸所制,并用墨腊封住的书信,郑重地交到郑东霆的手中。

“家……家书!”郑东霆双手颤抖地将这封书信紧紧攥住,一双大眼狠狠盯着上面熟悉的字体,脸部的肌肉缓缓开始痉挛颤抖。

“邀霞还要去洛阳照看义兄的安危,防止弓天影对他下毒手,这里先行告辞了。”鱼邀霞接着朝郑东霆深深一礼,转头一顿脚,刹那间化为倏然远去的一道橘红色烟霞。

“师兄,郑太夫人,难道说是你的娘亲?”祖悲秋好奇地问道。

“住口!”郑东霆抬掌一拍身边的木桌,狞厉地吼道。这一掌力贯手臂,声威慑人,这张黄木桌子整个桌面被拍成百余片黄蝴蝶一般四外飞舞的碎片,四条桌腿仿佛四根断竹深深埋进了客栈的地面之中。

虽然郑东霆时常表现出一系列的愤怒表情,但是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怒,只吓得祖悲秋双腿一抬蜷在一起,连声道:“师兄,我错了。”

“你干什么?”洛秋彤下意识地挡在祖悲秋的身前,“他重伤初愈,受不得惊吓。”

“郑太夫人是我的大娘,也是令我娘忧郁而终的恶人,怎会是我娘亲。当年我被驱逐出郑家,已经决定今世不再见这个恶婆娘。”郑东霆说到这里,双眼凶光闪烁,“我怕再见到她,我会忍不住杀了她。”他语气中透出一股肃杀气息,令在场的洛秋彤和祖悲秋同时打了个寒颤。说到这里,郑东霆双手一扯,撕开腊封,将这封所谓的家书展开,仔细读了起来。

在郑东霆默读家书之时,房间里异常安静,无论是洛秋彤还是祖悲秋都不敢轻易打扰他。整个房间只有他翻动信纸的沙沙声。

当郑东霆看完这封信,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忍不住喘了一口粗气。接着他将信缓缓放到左手,手掌一捏,整张信纸蜷曲成了一团。他闭上眼,左臂抬了抬,将纸团朝洛祖二人晃了晃,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祖悲秋张嘴想问,但是想了想又胆怯地闭上嘴。洛秋彤无奈地叹了口气,朗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郑东莱死了。”郑东霆轻声道。

“郑东莱……你的……呃,你大娘的……”祖悲秋小心地猜测道。

“我大娘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郑东霆哑声道,“我大娘要我回白马堡吊唁。”

“发生了什么事?”洛秋彤关切地问道。

“大娘在信里并没有说。”郑东霆说到这里,狠狠一甩手,将家书扔到了墙角,“她知道如果说了,我很可能不会回去。她想吊住我的胃口,逼我不得不回白马堡。”

“你会回去吗?”祖悲秋问道。

“我不知道,你现在伤势还没有好全,连兄的关中公审眼看就要开始,而长安洛阳此刻龙蛇混杂,我怕弓天影会趁此机会对你和连兄下毒手。不在你们身边,叫我如何放得下心。”郑东霆喃喃地说,“但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到今日也不过二十岁,乳臭未干的年纪,怎会有人杀他。这怎么可能?”

“既然你这么关心,你应该回白马堡看看。”洛秋彤沉声道,“白马堡在并州,距离徐州只有大概八百里路程,凭借你的轻功,来回最多需要五天。不用担心连师弟和悲秋,我会留下照顾他们。”

“你……一个人,能不能行?”郑东霆皱眉道,“他们都是弓天影可能袭击的目标。你的武功和他相比如何?”

“我已经练成先天三清功,就算面对弓天影也并非没有一拼之力。而且悲秋伤势大好,关键时刻可以助我一臂之力。连师兄那里有龙师兄,赵师兄和刚才那位鱼邀霞姑娘照顾,料来弓天影并无能力伤害于他。”洛秋彤胸有成竹地说道。

“师兄,你放心去吧。血浓于水,亲生兄弟的生死怎能不关心。”祖悲秋诚恳地说。

“也罢,我此去白马堡最多五天,转瞬可回。我离开之后,你们也起程向洛阳出发,那里七大派实力鼎盛,少林天山的高手云集,想来弓天影不敢如何放肆。我事了之后,立刻到洛阳找你们。”郑东霆道。

“我洛家在洛阳有一处别院,名为湘红馆,在洛阳永泰坊,我和悲秋会在那里暂作落脚。”洛秋彤道。

“湘红馆,好,五天之后,我们不见不散。”郑东霆说到这里朝祖悲秋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师弟,师兄不在身边,务必小心保重。”

“师兄,路上也千万小心。”祖悲秋眼圈微微一红。

第032章 一日兄弟决恩仇

白马堡巍然耸立在并州西南四十里处,傍依天下灵水的晋水畔而建,距离晋水发源处悬瓮山不到十五里之遥,和灵秀钟一身的晋祠遥相对望。隋末白马堡主郑猛身为天下第一帮年帮冬坛坛主,曾出资助唐高祖李渊起事,其子义助唐初年帮帮主解散年帮,将南方抵抗李唐的实力一力铲平。后来,白马堡庄勇随少堡主力抗突厥,助卫国公李靖削平突厥,立下大功,被赐下良田千顷,成为西北名堡。郑家世代相传的弓马功夫,天下无双。郑家历代在江湖中地位显赫,深受各大剑派的崇拜,被奉为武林著名世家。但是到了郑东霆父亲郑北飞这一代,郑家人丁淡薄,郑北飞只知沉浸于声色犬马的享乐之中,失去了郑家代代相传的豪杰之气,白马堡也随之没落。

等到郑东霆被逐出白马堡,郑北飞病逝,整个郑家堡只剩下一个郑家的男丁,也就是继承了堡主之位,成为少堡主的郑东莱。如今郑东莱也命丧黄泉,仿佛冥冥中注定了白马堡名存实亡的命运。

郑东霆施展燕子飞云纵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从徐州启程,穿州越府,毫不停留,一口气跑到了晋水河畔。

此时正值并州城的清晨,铅云如墨,笼罩四野,虽然已经是晚春时分,但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却始终笼罩在郑东霆的周身。他快走几步,来到面前的晋水岸边。天地间虽然愁云惨雾,骤雨将至,但是晋水仍然青翠碧绿,清澈见底,说不出的安详宁谧。郑东霆环顾了一下自己多年未见的故乡风景,却发现自己已经将这一切景象统统忘记,眼前的景致就仿佛第一次看见一般全无印象。他此刻的心,空空荡荡,仿佛被人一把掏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