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思思故意板起了脸,道:“你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秦歌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嫁给我的,一个男人若将一个女人当做朋友,往往就会忘记她是个女人了。”
田思思又笑了。她笑得很甜,很愉快。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空虚,仿佛找不到着落似的。秦歌本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但现在地也好像已渐渐忘记他是个男人了,因为他已是她的朋友。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可以永远陪伴她,安慰她,可以让她躺在怀里的男人,以后她是不是可以找到这种男人?她不知道。这种男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知道。也许她只有永远不停地去找,也许她永远找不到。也许她虽已找到,却轻易放过了。人们岂非总是会轻易放过一些他最需要的东西?直等她已失去了之后,才知道这种东西对他有多么重要。
“无论如何,那大头鬼总不是我要找的。”
田思思咬咬牙。
“他就算永远不来看我,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他就算是死了,我一定也不放在心上。”
她在心里一遍义一遍地告诉自己,好像要强迫自己承认这件事。但她也不能不承认,只有跟杨凡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才不会有这种空虚惶恐的感觉。她也许会气得要命,也许会恨得要命,但却绝不会寂寞的。
秦歌正看着她,忽然道:“你也想心事?”
田思思忽然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勉强笑道:“我在想,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
秦歌道:“谁?”
田思思道:“你最佩服的那个人。”
秦歌微笑着,笑得好像很神秘,道:“那个人现在已经来了。”
田思思道:“在哪里?”
秦歌道:“你回头看看。”
田思思立刻回过头。一回头也就看到了杨凡。杨凡还是依然故我老样子,一丁点也没变,大大的头,圆圆的脸,好像很笨很胖的样子。但田思思现在居然一点也不觉得他难看了。她只觉得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温暖之意,非但温暖,而且愉快。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忽又寻回了他所失去的最心爱的东西一样。
她几乎忍不住要叫起来,跳起来。但她却扭回了头,而且板起了脸。因为杨凡好像并没有看见她,也没有注意她。杨凡正在跟别的人说话。在他心目中,全世界的人好像都比她重要得多。田思思忽然一点也不空虚了,那为什么?因为她已装了一肚子气,气得要命,简直要气爆了。
秦歌微笑着,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田思思冷笑道:“我只知道你活见了大头鬼。”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最佩服的人真是他?”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刚才救你的人也是他?”
秦歌微笑道:“而且昨天晚上怕你着凉的人也是他。”
田思思涨红了脸,道:“原来你看见了。”
秦歌道:“我只好装作没看见。”
田思思瞪着他,恨恨地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认得的?”
秦歌道:“我若不认得他,就不会佩服他了。”他微笑着,又道:“一个真正值得你佩服的人,总是要等到你已认得他很久,很了解他之后,才会让你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的。”
杨凡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田思思本来知道得很清楚。他是名门之子,也是杨三爷千万家财的惟一继承人,本来命中注定就要享福一辈子的。可是他偏偏不喜欢享福。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去流浪,出去闯自己的天下。他拜过很多名师学武,本来是他师父的人后来却大都拿他当朋友。吃喝嫖赌,他都可以算是专家,有一次据说曾经在大同的妓院连醉过十七天,喝的酒已足够淹死好几个人。但有时他也会将自已一个人关在和尚庙里,也不知他是为了想休息休息,还是在忏悔自己的罪恶。他的头很大,脸皮也不薄。除了吃喝嫖赌外,他整天都好像没什么别的正经事做。这就是杨凡——田思思所知道的杨凡。她知道的可真不少,但现在她忽然发现,她认得他越久,反而越不了解他了。这是不是因为她看得还不够清楚?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看看杨凡。他还站在那里跟别人说话。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由表情看来,像是十分神秘的样子。他做事好像总有点神秘的味道。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本来是五六个人坐在那里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别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还坐在那里吃面。他肚子真不小,面前的空碗已堆了五六个。
杨凡走过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啃猪脚,看见杨凡,就立刻站起来,说话的态度好像很恭敬。除了田思思之外,每个人对杨凡好像都很尊敬。但他们在那里究竟说什么呢?为什么唠唠叨叨的一直说个没完?
田思思忽然叫了起来,大声道:“杨凡,你愣愣地站在那里干什么?能不能先过来一下子?”
杨凡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还皱了皱眉。跟他说话的那个人,却陪着笑点了点头,又轻轻说了两句话,就一拐一拐识趣地走了。田思思这才发现他是个跛子——一个又高又瘦的跛子。这人一定好几天没吃饭,所以捉住机会,就拼命拿牛肉面往肚子里塞,像个饿死鬼!
田思思撇了撇嘴,冷笑道:“我真不懂,他跟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这句话没说完,杨凡已走过来,淡淡道:“你认得那个人?”
田思思道:“谁认得他。”
杨凡道:“你既然不认得他,怎么知道他是哪种人?”
田思思道:“他是那种人,有什么了不起?”
杨凡道:“嗯,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老想跟我说话,就是说三天三夜,我也会陪着他的。”
田思思的火更大了,道:“他说的话真那么好听?”
杨凡道:“不好听,但却值得听。”他悠悠地接着道:“值得听的话,通常都不会很好听。”
田思思冷笑道:“有什么值得听的?是不是告诉你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女人?”
秦歌忽然笑了。
田思思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秦歌道:“我在笑你们!”
田思思道:“笑我们?我们是谁?”
秦歌道:“就是你跟他。”他微笑着,又道:“你们不见面的时候,彼此都好像想念得很,一见面,却又吵个不停,真奇怪……”
田思思板起了脸,大声道:“告诉你,我是我,他是他,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
她虽然板起了脸,但脸已红了。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九棍子呢?”
田思思狠狠道:“九棍子就打死你,打死你这大头鬼。”
话还没有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脸却更红得厉害。你当真将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男人拉到一起,她的脸绝不会发红只会发白。她更不会笑。田大小姐第一次觉得这破地方也有可取之处,至少灯火还不错。她实在不愿意被这大头鬼看出她的脸红得有多么厉害。那阴阳怿气的伙计,偏偏又在这时走了过来。
看见杨凡,他居然像是变了个人,脸上居然有了很亲切的笑容,而且还居然恭恭敬散地弯了弯腰,陪着笑道:“今天想来点什么?”
杨凡道:“你看着办吧。”
伙计道:“还是老样子好不好?”
杨凡道:“行。”
伙计道:“要不要来点酒?”
杨凡道:“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
伙计道:“那就少来点,斤把酒绝对误不了事的。”
他又弯了弯腰,才带着笑走了。
田思思突又冷笑道:“这里一共才只有两样东西,吃来吃去,还不都是那两样,真倒胃口!有什么好问的。”